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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ACT 1 回幻平行物语 作者:西泽保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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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核对……听到这句话,人们会想象出怎样的场景呢? 比如有人会想象,多年前和童年玩伴互诉未来的梦想,说着“我想当职业棒球运动员”或是“总有一天我要成为自己作曲作词的原创歌手”,过了十年、二十年的光景之后,来一场戏剧性的重逢,然后核对彼此的梦想究竟是实现了,还是有待努力。 然而,我和阿素分别看到的梦,以及所谓“核对”,并不是这么回事。我们看到的,是赤裸裸的预见性现实……而且常常与人命有关。 * 当啷啷——随着开门铃铛的响起,在这里兼职的小桃,即有末桃香条件反射地说道:“欢迎光临。” 走进店里的,是一个留着中长头发、长着鹅蛋脸、乍一看很年轻的女孩,其实他就是阿素,即有末素央,三十岁,是我的外甥。 “哟呵,好像老长时间没见了呢,素央叔。” 阿素在吧台的坐凳上落座,小桃给他递上了热毛巾。 “是啊。前段时间,时广舅舅和正广办的宴会我也没能去……” 阿素的话语莫名有些含糊,他与我对上了视线——就像碰巧迎面撞见那般。 “这衣服,不错。” 小桃没察觉我们两人的眼神交流,而是盯着阿素那穿着薄荷绿针织衫的胸口看。 “在哪儿买的?” “这件在‘Reminder’买的。” “手感真柔软,穿着应该挺凉爽。不错,下次我也去逛逛好了。” 如此交谈着的两人,在旁观者眼中,会是一种怎样的场景呢?两人实际只相差了八岁,或许会被以为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姐妹吧? 再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是继父女的关系。 真是不可思议。阿素没有加塞任何衬垫,胸前毫无起伏,嗓音也是男人该有的音调。 然而,他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是男扮女装。即便是我,和他接触时的感觉与其说是外甥,不如说更像是外甥女。偶尔看到素颜的阿素,我甚至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困惑,问他“干吗特地做男装的打扮”。 “喝什么?威士忌兑苏打?”小桃问着,视线突然落在阿素的腿上,道,“你不热吗?” 虽然从我身处的厨房位置看不到,但我知道她正因为某样东西蹙眉。刚才阿素进店的时候,我确认过他穿的是蜜糖色的长筒袜。 那确实看起来很闷热。今天是二〇一九年八月二十日,星期二,离二〇二〇年东京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不足一年了。 虽然店里的空调还算凉爽,不过小桃自己是短裤派,很少穿短裙,于她而言,这种装扮就是不折不扣的闷热。毕竟小桃这丫头敢在前年从本地的女子短期大学毕业之后,又重新考入现在就读的这所公立四年制大学,当时她就大言不惭地说:“就是因为不喜欢穿那种求职的正装嘛。” 她更是宣称:“长筒袜和紧身裤这种衣服,不就是用来塑形的拘束服吗?简直是在刑讯逼供啊。要我穿那种玩意儿,还不如去死呢。”既然如此,穿短裤套装的正装也未尝不可,本意只是不想去求职罢了。而她一看到长筒袜就嫌弃也是实实在在的。 另一厢的阿素,则一本正经地表示:“长筒袜和紧身裤是我的第二层皮肤,甚至可以说是我天生的皮肤。”也不知道他是恋尼龙癖还是别的什么癖,我不得不臆测,他是不是将穿遍所有女装长筒袜视为最重要的目的,所以才选择了男扮女装。 “刻子奶奶,你也是呢。”小桃笑着对我说,“最近明明总穿五分裤。欸?在那边看不到?就五分裤嘛。” 刻子奶奶这个称呼,听着就像是时代剧里登场的中年妇女,但是我本人——久志本刻子,今年五十七岁,还有三年就迎来花甲之身了,说是中年妇女也没错。 顺嘴说一句,我这座城堡——西式居酒屋“KUSHIMOTO”,或许是店名没取好,直到现在还有顾客以为这里能吃到炸串或烤串而进店。每次我都在考虑要不要换个店名,可一想到要办理各种手续,就觉得麻烦,最后还是放着不去管它了。 小桃拿出了一本黑蓝方格相间的手账本。 这是她自备的备忘录,用来记录每天客人都点了些什么单。她将顾客们——包括熟客在内——有什么爱好、偏好点什么这类信息,都做了数据化管理,可以灵活运用于每天的待客之道。有这种热心于工作的员工,我可真是求之不得,深感荣幸。 “素央叔,你要点什么?老规矩来个蒜香虾,还是牡蛎脆皮烙菜?” “啊,等我朋友来了再点吧。” “朋友?”正准备做记录的小桃发出一声怪叫,“这可稀罕了。难道是新交的女朋友?” “不是。是米兰。” “是兰兰啊?” “她说,想介绍一个人。” “哟呵,该不会是男朋友吧?” “可能吧。” “肯定是那个人。对吧,刻子奶奶。上次去时广公公的别墅时,兰兰带去的那个人……” 严谨一点来说,我的大哥——久志本时广是阿素的舅舅,也就是说,他应该算是小桃的舅公,但小桃经常称呼他为“时广公公”。 “咦?” 装着威士忌苏打的玻璃杯才往嘴边送到一半,阿素又放回了杯垫上。 “米兰带去的……呃,咦?她带了人过去吗?就之前那个星期六,去时广舅舅的别墅?” “嗯。我记得名字是叫平海吧?听说和兰兰是小学的同班同学,初高中都在不同的学校,赶巧进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学院,然后就这么机缘巧合地开始了交往。” “居然……” “哎呀,怎么了,素央叔?因为兰兰有了男朋友就大受打击吗?是不是类似老父亲的那种心情?” “没、没有,不是的……” 阿素喝了一口威士忌苏打,像是要重振精神一般。他的动摇,并不是因为外甥女米兰,即忽那米兰交到了男朋友。 而是因为他听到的内容,与自己所预知的未来完全不一样。 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但此时此刻,我不能揭露这个秘密。 “所以,那什么……”阿素再次开口了,但看似还在斟酌词句,“呃,那人,感、感觉如何?” “你说平海?没什么特别,印象中就是个普通的好青年。” “不是,我、我问的不是这个,就是说……” 开门铃铛响起,打断了阿素的声音。走进店里的是一对年轻男女,但并不是米兰他们。 “哎呀呀,你好呀,叔分儿,欢迎光临。” 被小桃称呼为“叔分儿”的正广,大概还是听不惯这个绰号,微眯着眼睛露出苦笑的表情。 他——久志本正广,是我大哥时广的大儿子,也是与阿素同岁的表兄弟。 也就是说,他相当于是小桃的从叔,从叔不仅是指“表亲叔父”这个身份,也包含了这个身份的称谓。小桃是懂得这一点的,出于好玩心态,才会以“叔分儿”来称呼正广。 见是正广,阿素回头隔着肩膀说了一句“哟,好久不见”,同时将身体转了一个方向。 “前几天没能去派对,实在抱歉。这位是?”他掌心向上,朝向正广带来的那位女子,“未婚妻吗?” “嗯。惠麻,金栗惠麻。” “您好。” 金栗小姐恭敬地低头行礼,一头染成金色的短发扎成两束小马尾,看着像是在扮演漫画或电影里的角色。 如果她的面容再稚嫩一些,或许不会太让人在意,但她的姿色略显成熟,很难想象和小桃一样是二十二岁,这样的发型其实是不协调的,甚至有点辣眼睛了。 据高中与她同年级的小桃说:“我没跟她直接交流过,不太了解情况,不过以前的惠麻是短发圆脸的妹子,很朴素,一点都不起眼。” “请吧。”小桃示意正广去坐靠里的位置。他点点头,带着金栗小姐来到窗边的长沙发,两人并肩落座。 戴着眼镜的正广身材微胖,看着很像那种追捧地下偶像【日本特有的文化现象,指没有通过经纪公司出道的艺人,主要演出场地为社区剧场,一般不会出现在电视台、官方场合等主流媒体平台。】的粉丝,也就是以前常说的“宅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和金栗小姐的双马尾倒是挺相称的。只不过拜那张童颜所赐,实在不觉得他比女方还大了八岁,倒是有一种出奇的姐弟恋氛围感。 “真是稀奇了,居然能在这里见到素央。” “或许吧。” 阿素拿着自己的玻璃杯站起身,移动到散座位置。 “他们两人倒是经常来店里。” 听着相对而坐的两位外甥一来一往,我插嘴道:“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没说错。很少见你们这样同席。” “谁让叔分儿经常踩着晚上开店的时间点带金栗来吃饭,就跟同伴出勤【特指日本风俗行业的陪酒女郎在酒店营业时间之前,与男性顾客在店外相约共餐、购物等,等到营业时间开始再带着顾客去酒店出勤。这种方式可以有效利用营业时间刚开始时的空座率,增加营收。】的流程一样。” 小桃把装着生啤的大啤酒杯放在正广跟前,又在金栗小姐前面摆了一杯柠檬鸡尾酒。 “而素央叔这边基本都是等到离打烊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才晃晃悠悠地过来,自个儿静静待着。那个时候刚好也没什么客人了。还真就是经常一个人来,从没见过他带谁一起上门,也太孤寂了吧。” “你嘴上这么说,万一素央真的带了新交的女朋友来,你怎么想?” 正广鼻子下方沾了一层白沫形成的胡须,笑嘻嘻地说道:“内心应该淡定不了吧,从姪儿?” “从姪儿”这个发音,听着也会让人以为是时代剧里的剑客或别的什么人物,然而这其中的说法是,于正广而言,小桃算是他表兄弟的女儿,也就是“表侄女”,正式的称谓应该是“从姪”。 唯独正广一人以“从姪儿”称呼有末桃香,而不是昵称“小桃”,不消说,这是因为他自己被安上“叔分儿”这种令人无奈的绰号,所以搞了一点小报复。 “担心肯定是有的。万一他有了女朋友,还要再婚的话,素央叔肯定会说出‘婚纱给我穿’这种话的。” “晕,你担心的是这个啊?” 正广喷笑出声,金栗小姐则戳了戳他的上臂:“我问一下哦。” “嗯?什么?” “我在想,该不会……” 金栗小姐的视线从正广身上转向身处厨房的我,接着又移到小桃那边,然后才再次看着阿素。 “你们该不会,在合伙耍我吧?” “欸,啥?什么意思?” “这一位,真的是……” 她用手心向上的手势,示意着阿素,道:“他真的是,小正正的……” “是我的表哥啊。有末素央,我老爸他姐姐的儿子。怎么,被素央的女装惊到了?他喜欢男扮女装,我就在想他今晚也会弄个美女妆来的。之前不是跟你提过的吗?” “嗯,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 “是不是因为看他太美,把你吓掉魂儿了?这小子遗传了他妈妈。素央的妈妈,就是我老爸和刻子姑姑的大姐,生前那可是个绝世的玲珑美人,连我小时候见到时,小心脏都忍不住怦怦跳呢。” “不是啦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我是说,这位先生……” “你是觉得他跟从姪儿看起来没相差几岁吗?确实,他们的年龄差不像是父亲和女儿,倒像是感情好的姐妹。” 当啷啷——像是打断正广的话一般,开门铃铛响了。这回进店的也是一对年轻男女。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儿以为是来了新客人。 “欢迎光临。”来人应着小桃的招呼声,朝她露出宠溺的笑容。我才发现那女孩是兰兰,即忽那米兰。 “舅舅。” 她朝阿素挥了挥手,那诙谐的态度举止就像在模仿动画片里的女主角。 “久等啦。” “哎呀呀,我还以为是谁呢。” 阿素站起身,将自己原本坐着的椅子让给她,脸上也是一副困惑的表情,“完全认不出来了,你这形象转变又是这么夸张。” 我也吓了一跳。上周末在大哥时广那栋常世高原的别墅见到时,她还是一头能让人联想到市松人偶的齐刘海长发,穿着尺寸略大、遮掩体形的衣服,总之就是维持着初高中时期一以贯之的“忽那米兰”形象。 然而现在的兰兰,将那一头及腰长发一刀剪去,变成了清爽凉快的波波头。 T恤搭配牛仔裤的这身装扮显得她苗条纤细,差点被错认为另外一人,让人不得不担心是不是她瞎搞了什么短期减肥的操作。 “你是突然变瘦的?还是说,纯粹因为不穿大码装了?” “毕竟我是个大学生了嘛。” 兰兰取代了阿素的位置,在正广的正对面落座,又让同行的男人坐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 可被劝坐的那位对象——平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伫立着不动,盯着转移到正广斜前方座位的阿素。 “因为我不需要再套上各种盔甲了,我不做重女【日本年轻人的流行用词,即“沉重的女人”的略称,特指在恋爱关系中女方对男方倾注过多感情、关注和依赖,使人感觉精神负担过重,容易遭人厌弃。】了。” “兰兰以前是个重女吗?不过说来也是,你看着像是各方面都轻巧了,这不是挺好的吗?正好现在也要换季了,清爽一些好。” “其实今年一月份我就偷偷剪头发了,毅然决然地剪掉了。本就是打算在高中毕业典礼上以短发形象亮相的。” “欸,真的吗?” “不过我预感自己到最后关头会胆怯,还是事先准备了一顶跟原本发型一样的假发。结果,果不其然啊。” “这么说,你之前是戴着假发?一直戴着吗?” 我忍不住插嘴:“上周坐车去别墅时,也是一路戴着的?我完全没看出来呢。” 兰兰的亲生父亲是有拉美血统的美国人,因为取了那样的名字,同年级的孩子们曾对她说:“兰兰你这个人嘛,如果瘦一些大概会是米拉·乔沃维奇【美国模特、演员、歌手,曾主演《生化危机》《三个火枪手》《怪物猎人》等动作影片。】那种水平的美人吧。”这话听着像是欺凌的言论,不过现在这么一看,也有可能是客套或玩笑话。 “我也想过在别墅的派对上别那么沉闷,以一个清爽的样子亮相的,但最后还是在派对之后才下定决心。说到底,我就像个胆小鬼一样,这半年来都戴着假发……咦?” 兰兰向后扭转身体,越过肩膀看向厨房,似乎直到现在才发现平海一直呆立在桌子旁边。 “怎么了,由征?你不坐吗?” 也不知平海由征有没有听到兰兰的声音,只见他以缓慢的动作微微倾斜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边。 “我说……你,这是要……” 小桃正忙着把湿巾和水杯摆在桌上,平海避开她,摊开双臂,将身子转了一圈,说道:“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这可不行呀,各位。” 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将视线依次转向阿素和兰兰,道:“我知道,我清楚着呢。大家都合起伙来耍我玩,对吧?就算这位小姐装成兰兰的舅舅,还有……” 没等平海说完,店里的人就哄堂大笑了。他的反应跟刚才的金栗小姐如出一辙,但其本人并不知情,因此表情有些愠怒。 “不不不,我们可不会演这种闹剧。” 被兰兰“咯咯咯”地笑了一通之后,平海终于在女朋友旁边坐下了。 没想到,在这些人当中,金栗小姐和平海倒成了“与阿素初次会面”的盟友关系。 “你们好,我是有末素央。” 阿素一一对着金栗小姐和平海点头示好:“我是正广的表哥,米兰母家这边的舅舅。” “也算是我现在的监护人。”米兰补充道。 前年二〇一七年,兰兰的母亲——三十六岁的忽那加奈子骤然离世。她跟那个在母校“私立斑鸠女子学园”担任外语指导老师的男人终究没有登记结婚,在二十岁那年分手之后就一直是单身母亲的状态。 翌年二〇一八年,兰兰的外祖父——七十三岁的忽那元章也驾鹤西去了。 顺带一提,我的姐姐忽那年枝——旧姓久志本,是元章的续弦,在七年前的二〇一二年就去世了。 听着有些混乱,在此稍微整理一下我们这些亲戚的关系吧。 阿素,即有末素央是忽那元章和年枝所生的儿子,与兰兰的母亲忽那加奈子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关系。为什么他姓有末呢?那是因为在二〇〇九年,二十岁的阿素与年长他十七岁的有末果绪结婚了。顺理成章地,有末果绪的前夫之女小桃,即有末桃香,就成了阿素名分上的女儿了。 阿素婚后五年的二〇一四年,有末果绪走了——以凶杀案被害人的形式。 “素央先生是桃香的继父,也就是说,您是那位作家,有末果绪老师的先生喽?”金栗小姐插嘴问道。 平海瞥了她一眼,大概是想重整旗鼓吧,便点了一杯跟她一样的柠檬鸡尾酒。我本来还犹豫要不要提醒他尚未成年这件事,转念又作罢,恐怕他在大学的联欢会之类的场合早就喝过酒了吧。 “我看过您太太的书,在高中的时候。虽然我知道她是同年级有末同学的妈妈,不过当时和桃香在学校也几乎没有交流的机会,至少没有亲近到可以拜托她帮我拿个签名的程度。”金栗小姐的表情突然变得阴郁,“不过,好像就在高三那会儿吧,我看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新闻,说是住在我们本地的作家有末果绪被人杀害了。而且那个凶手是……” 说到这里,她好像突然回过神一般,掩嘴不语了。 也难怪她会这样。因为那个杀害有末果绪、且事后自行了断的人,偏偏就是小桃的亲生父亲,轰木克巳。 “有末果绪老师的很多书都被改编成影视作品,常销的也不少呢。真是厉害啊。”平海用刻意开朗的语气调和气氛,“直到现在,书店里仍摆着长长一排老师的著作呢。原来那些书的版权现在都归素央先生了。” “是我沾光了。” 有那么一瞬间,阿素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好像在懊恼自己说错了话。他说道:“多亏如此,我一个无业游民才能靠着亡妻的知识产权,过着不劳而获的日子。” “说得也是,舅舅你呀……”兰兰装作开玩笑的样子,但语气听着多少带着一些挖苦,“不仅能靠太太,还有外公那份呢。” “欸,这话怎么说?”平海困惑了,“说到兰兰外公的遗产,你应该也有继承权吧?” “妈妈去世的时候,外公的财产大部分是跟产业相关的,所以为避免他过世后给公司的人添麻烦,就把他个人那部分整理了,提前分给了我和舅舅。不过外公去世后,在公司那些人的请求下,舅舅继承了一部分公司事务。” 阿素继承了知名企业家忽那元章的公司——虽然只是一部分,再加上亡妻的版税收入,称他一声有钱人也不算是夸张。 “不过,素央现在是兰兰的监护人,也是唯一的亲人。”正广向小桃追加了一杯生啤,说道,“所以,素央的财产也算是兰兰的财产了。” “目前算是吧。但如果舅舅现在死了,那些财产将全部由桃香继承。我不过是他外甥女,跟桃香可不一样,我不是舅舅的孩子。” 我隐约觉得,兰兰这一句话,瞬间就让她和小桃之间形成一种带着不祥的紧张氛围。 遗产继承。我现在大概是对这个词有些敏感了。 当啷啷——开门铃铛今晚第四次响起。 “哟呵。” 进门的人是久志本时广。 他是正广的父亲,也是我的大哥。他一身西装打扮,领带是松开的。 大家并没有事先向店里预约,却逐渐演变成仅限亲戚参加的聚会,整个店都被包场了一般。 “难得啊,大家都聚到一块儿了。” 时广笑眯眯地跟店里的每一个人点头打招呼。他明年就花甲了,发际线后退严重,但多亏他那张不输给儿子正广的娃娃脸,比他小两岁的我反而经常被人误认为是姐姐。 “时广舅舅,前几天不好意思。”阿素以一种女性独有的优雅姿势站起身,深深地低头鞠躬,说道,“难得您办了宴会,我却没能去。” “没事没事,别放在心上。东京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啊,嗯,算是吧。托您的福……” “不管怎么说,男人还是忙一点好啊。话说回来,我们聚在这里,刚好重现了星期六那天的派对嘛。” 确实,唯一不同的就是星期六没去别墅的阿素,现在也和大家聚在一起了。 “您、您好,久志本先生,前几天多谢您的邀请。” 大概是受阿素影响吧,平海也有些怯生生地起身,几次点头哈腰。 “连、连我这个外人都被招待,真是不好意思。不仅享用了美食,还让我留宿了。” “干吗这么客气呢?你是米兰的朋友,那就相当于是自己人了。” “那天真的玩得很尽兴。” “尽兴了就好。” “那栋别墅可真气派啊。我都震惊了,简直跟大酒店一样,还有那么多的房间。而且每个房间都是又宽敞又豪华,做单人房都奢侈了。” “哈哈哈,最重要的是你住得满意。那下次就找个人跟你同屋住吧,免得浪费了空间。” 我这位老哥耍了几句油腻大叔式的玩笑话,然后将视线转向写着“本日菜单”的白板上。 “我看看,今天的沙拉是什么?嚯,是烤鸡肉啊……” “都说了,烟熏三文鱼不是每次都有的。” “这事儿我也知道,唔,可惜了。” 大哥那意气消沉的表情,就像一个孩子拿不到满心期待的圣诞礼物,看着有些搞笑。 星期六我带了自家制作的烟熏三文鱼去别墅招待客人,时广似乎很是中意,用以往少见的激动神态和口气大加赞赏道:“绝品啊!真希望你店里也能卖这个。”我不过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店里的本日菜单偶尔会出这道菜”,没想到他还真的带着这种心思上门了。 “啊,那道烟熏三文鱼,真的是太美味了。” 说是阿谀奉承,未免有些过了,不过平海总是会附和着时广的一言一语。时广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落座。 “刻子啊,抱歉,我改天再来吧。倒也不是说烤鸡肉不好吃,你可别介意。店里都是些年轻人,我这么个老头子在这儿混难免会给大家扫兴。那我走啦,下次见。各位,你们好好玩。” * “无论如何挣扎,未来都不会改变,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在此之前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阿素坐在刚刚还属于金栗小姐的位置上,叹息一声:“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实际上会改变成这样。” “确实是没想到。” “那天,在时广舅舅的别墅里并没有发生那样的惨剧。没有人……遭到杀害,一个也没有。一切如同往常。大家都还活着,时广舅舅、正广、金栗小姐,还有桃香和米兰。” “以及你,阿素。” 我来到刚才平海坐着的椅子落座。 此时是八月二十一日,即翌日的凌晨零点刚过几分钟。已经打烊的KUSHIMOTO里只有我和阿素两个人。 从刚才开始,电视机里就在无声地播放着黑白电影《卡萨布兰卡》,我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平常在店里做收尾工作的时候,都会像这样播放西洋老电影,这是我从以前就养成的习惯,等收拾一结束就会马上熄灯、锁门、回家。我对电影本身没什么兴趣,所以有好几部电影从未认认真真地看到片尾。 不仅是电影的内容,连出演的男演员阵容我也毫不关心。至于这部《卡萨布兰卡》,能得我青睐的并不是亨弗莱·鲍嘉或是保罗·亨雷德,而是只有英格丽·褒曼。 若是在平日,收拾结束后我就会赶紧回家,然后用卧室的电视无声播放《丧钟为谁而鸣》之类的影片准备入睡,但今晚估计是没办法这么做了,因为接下来有非常重要的“梦境核对”在等待着我和阿素。 “但是,未来是有可能发生改变的。我之前是这么想的。” “欸?” “不仅是我,你做了那样的预知梦,一开始也认定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一度放弃挣扎了,对吧?” “这个……没错,确实是这样。” “但是一番烦恼之后,你选择了星期六不去别墅。你当时是不是抱有一种期待,觉得这个选择说不定能更改预知梦里所描绘的未来场景,对吧?” “以那样的方式……” 阿素凝视着虚空,喉头一滑,把声音咽了下去。 “正广就在我跟前被杀人魔割开了喉咙,我自己也被捅了腹部倒下了。虽然我拼了命想躲开,结果还是被那人骑跨在身下,割断了喉咙……” “我当时大概是魔怔了吧,那个杀人魔拿着沾血的菜刀压在阿素身上,我竟然就这么朝他冲过去。结果被砍伤了上臂,三下五除二就被反杀了。不过从结果来看,或许是那个伤让我冷静下来,从而找到自救的办法。详细经过我后面再说吧。” “如果说,以那种非日常的方式遭到杀害是我的命运,就算我不去舅舅的别墅,那个穿得一身黑的杀人魔大概还是会闯到我家来吧,但也有可能不来。没错,我是带着这么一丝希望,祈祷着做出了那个选择,这一点我承认。” 阿素垂下脑袋,叹了一口气,又突然受惊一般地抬起了头。 “等、等一下。姨妈……您原本是觉得,未来的场景有可能被改变的,对吧?那您,还敢在星期六跑去别墅?” 我点点头。 “据预知梦所示,姨妈是唯一一个从杀人魔手里逃生的人。先一步遇害的我没能看到结局,但您是仗着自己最终不会死,以此为保障而去了别墅……” 我再次点点头。 “可是,万一预知梦描述的未来内容,并不一定是确定的事项,而是可以变更的,那搞不好姨妈会代替我或者正广,被那家伙割破喉咙或捅穿腹部而死。” “现在一想,确实有那种可能。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我总觉得,如果在阿素说不去派对之后,我也表示不参加,会不会变成干涉过多了?呃,我指的是干涉未来。” “你是说,过度干涉吗?针对未来的?” “再说了,万一我不去,要让谁来准备食物呢?搞不好到时派对就得中止或延期了。我是觉得,最好尽量减少这种操作,避免本来应该发生的事情无法发生。” “原来是这么回事。” 听了我的解释,阿素似乎可以接受。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明明预知会发生惨剧,我还偏偏前往大哥那栋别墅的案发现场,其实是使命感使然。我一心想着至少要尽我所能地救下小桃的命。不,应该说,就当是为了阿素,我也必须救下小桃。而且就状况而言,也只有我能救了。 但是,如果我坦白说出这个心思,情况会如何呢?阿素大概只会觉得很无措吧。 刚想到这里,就见阿素的脸有些扭曲,露出一个深深自嘲的表情。 “虽然现在才说这话也晚了,我所采取的行动,还真是挺利己主义的。” “你是指,只顾着自己逃命获救,对其他人见死不救?” “既然已经预知星期六会发生什么事,我本应该硬着头皮去别墅,努力去阻止那个杀人魔发狂才是啊。身为目睹了桃香、正广遇害惨状的人,这本该是我的责任啊。” 我和阿素不同,他没有亲眼看到兰兰和正广的遗体。 “可是到头来,惨剧并没有发生啊。或许正是因为阿素没去派对,才有了这样的结果,不是吗?” “这个嘛……不,这个,还真不好说。” 可是在我看来,与阿素这种缺乏自信的口吻相悖的是,他心中有一种只要他不去别墅就能避免发生惨剧的确信。否则,就算他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肯定也不会对小桃见死不救的。 话虽如此,对于自己这种预见究竟有何根据,阿素大概也有一种说不明白的焦虑感吧。而帮他解决这个困扰,也是今晚这场“核对”的目的。 “未来发生了很大改变,因为我们的干涉。” 我脱口而出了“我们”一词,其实这里应该说“因为阿素的干涉”更合适吧?这么一想,我打了一个寒战,幸好阿素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纠结。不管怎么说,事后总归是要好好解释一番的。 “比我预想的改变还要大。那个杀人魔引发的杀戮惨剧并没有发生,这一点自不必说,而让我震惊的是米兰竟然把男朋友带去别墅了。那个叫平海的人,在姨妈那边的预知梦里并没有登场吧?” 我点点头,道:“还有一个很不一样的变动。” “欸,什么变动?” “一个姓猪狩的女人,据说是时广未婚妻,她星期六那天没来别墅。” “啊?” 阿素的表情变得有些哭笑不得。“呃,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宴会的主要目的不就是为了同时介绍正光的未婚妻金栗小姐,和时广舅舅的未婚妻猪狩小姐吗?” 我又是机械性地点点头。 “那怎么会主角不到场呢?难道是突发疾病?” “时广说,婚约临时取消了。” “这不可能。”阿素挤出的声音几近呻吟,“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离谱的历史改变啊……”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历史改变,而是既定路线罢了。只不过突然揭露这个事实,让阿素有些混乱了。还是一步步往下推进吧。 “实际上的星期六那天,别墅里没有发生那场惨剧,这件事本身并不是历史改变。总之,我们先开始相互核对各自的预知梦吧。” 在我和阿素陈述上周做的预知梦之前,我还是给各位解释一下这个特殊能力吧。 简单粗暴地说,这种能力就是“通过幻视,提前看到未来已确定的事情和现象”。 有一点必须事先说明:我和阿素所做的预知梦并非“即将到来的某月某日会发生某事”之类的神谕,只不过是让我们提前体验自己在一定天数之后的未来会有的经历(就好比电视上的画面,但下方并不会体贴周到地附上字幕说明“这是公元××年×月×日拍摄的画面”),但是这段经历究竟是一个什么状况,会发生什么事,我们通常是无法当场就看得明白的。 举个例子,距今七年前的二〇一二年十月十九日黎明时分,我做了这么一个梦。 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我在店里做开店准备,阿素在这时打来电话,问:“我妈是不是去店里了。” 我反问“出了什么事”,阿素回答说年枝的丈夫忽那元章做大肠癌手术住院了,本来她是要去探病的,但在病房里一直没见到她来,手机也打不通,所以来问我知不知道情况。 “我还以为她肯定跟果绪待在一块儿呢……但果绪也说她不清楚。” 于是我给姐姐发了信息,也留了语音留言,但是没得到任何回复。 左等右等之下,时间来到晚上八点。阿素的电话打到了正在经营的店里,说,刚刚警方联系了他。 “他们发现妈妈了……说发现时心肺功能都停了……人在车里。” 而阿素跟我一样,在十九日黎明以他的视角和立场体验了这场内容差不多一样的梦。 在当下那个时间点,我和阿素并不知道“忽那年枝失联后遗体在车里被人发现”的这个未来,具体会在几月几日发生,也不知道她的死因为何,详情一概不知。就算自然醒来之后想跟年枝本人提醒一下,也总是不顺利。最多也就稍微跟她说一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探望元章姐夫”“开车的时候小心点啊”之类的。 而且,当时我和阿素也不知道,当我们从十九日的午后到夜晚在延时体验黎明时分所做的梦时,姐姐已经在开车前往医院的途中,突发心肌梗死。她好不容易才把车子停稳,却停在少有人来往的地方,导致被人发现时为时已晚。 各位听明白了吗?为了方便,我将其称为“预知梦”,实际上并不是神明给予了什么启示。 在我们自己的梦境中,除了直接所见所闻的情况,我们得不到其他任何的信息。 当然,在自己调查能力的范围内,我们可以搞清楚当天场景重现(即预知的延时体验)前后各种附带的相关事实,前提是——这些都是已成事实的未来。 为什么唯独这一次,预知梦里同时出现了“可能发生的未来”和“现实中不会发生的既定过去”? 顺带一提,我和阿素具有的预知梦这项特殊能力,差异只在于视角不同,连细节部分的内容基本都是一样的。且不论原因,这完完全全是同步化了。每当我们做了跟人命相关的不祥之梦,例如梦到了亲戚或好友的事故或葬礼,就会像这样碰个头,对照彼此梦里的细节以作确认。然而—— 这次不一样。接下来,我和阿素准备进行预知梦的核对,因为我们没搞清楚到底是谁,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杀害了时广、小桃和阿素等人(以现状来说,应该是企图杀害才对)。至少,阿素自己是如堕五里雾中的。没错,因为未来确确实实发生了改变。 按理来说,如果现阶段有人正深深地怨恨着小桃和阿素他们,就算我们避免了上周在别墅里发生的案件,今后被人索命的风险还是会继续存在的。这一点,阿素自己是非常清楚的,如同切肤之痛一般。 为了应对这种局面,我们两人的预知梦里会不会就埋藏着关于谁是凶手、动机为何的线索呢?这次核对的目的就是要验证这一点。 这个我和阿素所做的预知梦,发生在本该有惨案那天的前两天,即八月十五日星期四的晚上。确切来说,是日历翻过一页的十六日星期五的凌晨十二点刚过。 “阿素,你的梦是从哪一段开始的?也是坐在车里往常世高原去的场景吗?” “是的。梦里那会儿正准备停靠在国道沿线的休息区。米兰说,在进山路之前想去趟厕所。” “我确认一下,当时车里只有米兰和你两个人吗?” “是。” “没有其他人了?” “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阿素抬起头,突然瞪大了眼睛,道:“……至少车后座是没有人的,这一点我可以确认。搞不好有人偷偷藏在车子后备厢,而我们都没发现。” 阿素一本正经地验证这种堪比粗制滥造悬疑剧的可能性,或许是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滑稽吧,他苦笑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严肃表情。 “或者是不知不觉间,有人开车尾随着我们……虽然荒唐无稽,但事实上确实有这种穷凶极恶的人。那家伙是通过什么途径来别墅的,这是非常重要的关键。” 看来阿素已经设想这件事是外人所为,但是很遗憾,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在外了。只不过,现在揭露个中原因也只会越说越乱,我觉得还是之后再说。 “姨妈的梦里,也正好是在开车去别墅的路上吗?” “当时小桃正在帮我把提前准备好的烟熏三文鱼、和牛切块和按人头分量的食材堆放到小货车里。看到那一幕我便明白了,这应该是下个星期六上午的场景吧,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去时广的别墅。” 啰里啰唆的真是抱歉,可我们现在要核对的,就是“本该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却没有发生”这件事。 此前的预知梦对我们来说就等同于已经确定的现实,这次却完全变成了“没有这回事”,这种状态让我们多少有些混乱了,所以要重复强调这一点。 “说起来,桃香和姨妈比我们晚了大概二十分钟才到。” 我和阿素的预知梦不仅是内容同步,连做梦的实际时段也是差不多重合的。 例如这一次,在十六日星期五凌晨十二点半到六点半的整整六个小时,就是这场梦的上映时长,当中包含了间隔的时段。顺带一提,这里的间隔,希望各位能把它想成类似剧院里的中场休息。在做梦期间,我和阿素都有一度醒来的时段,而这个时段是不是如字面所说的如厕小憩时间,还要依个人情况而定,不过我们回归梦境第二幕的时机(就目前我们彼此核对的内容来看)几乎是同时的。 我和阿素都是独居人士,平常也不会去了解彼此日常生活的常规流程。除非是同居的家人,要不然我们这两个就寝起床时间都合不上的人,预知梦的做梦时间怎么可能如此完美同步呢?这个原因我想不明白。 难道是分居两处的我们,因为睡眠时间碰巧合得上,才诱发了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吗? 又或者,是预知梦在发生的同时,会对我们彼此的深层意识施加某种未知的影响,引导我们同时就寝、同时起床? 梦境中的时间流逝和我们实际上的睡眠时间,似乎也是基本同步的。虽然不曾正经确认过,但我有这种感觉。 然而有点麻烦的是,我们六个小时睡眠时间所做的梦,并不一定就是六个小时的内容。问题在于那个间隔时长,就算我们的如厕小憩时间实际只花了几分钟,但梦境里的第一幕和第二幕之间有时是相隔了好几个小时的。 详细情况接下来我会一一解释,不论我们体验过几次,还是有各种规则性的问题理不清。 说到底,预知梦这种现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为什么会出现,终究是一个谜,所以这么多的疑问,不论我们再怎么思考也是无济于事的。 “去了休息区之后呢?兰兰在车里的状态如何?” “说到她的状态嘛……” “没什么不对劲的样子吗?” “没有。她就一直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玩手机。” “没跟你聊天吗?” “不至于谈天说地,就简单聊了一两句吧。” “聊了些什么内容?” 阿素有点困惑地眨眨眼睛,问:“聊什么,很重要吗?” “毕竟兰兰是其中一个受害者,搞不好她提到了跟凶手的身份、动机有关的内容,不是直接也有可能是间接提到的。” “嗯……我觉得应该没有谈到这种奇怪的话题。大概就是聊了正广的未婚妻金栗惠麻,据说她是桃香的同学。还有,时广舅舅的未婚妻猪狩小姐以前和金栗小姐在同一家高级酒吧里共事过,现在好像转到另一家店了,就这一类的。” “嗯,这些话应该都是阿素说的吧,那兰兰有什么反应?” “她就‘嗯嗯’‘嚯哦’虚应了几声,基本上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说其他的?” “我觉得没有了。” “你说她一直在玩手机,在那期间,没人给兰兰打电话吗,或者是发了私信、LINE信息?” “确实收到过一次信息,我想应该是L IN E吧?一开始我听着声音像是从车后座传来的,还以为是自己放在挎包里的手机响了。结果米兰说是她的手机收到了信息。” “真的是她收到了吗?” “欸?” “有没有可能那个提示音其实不是来自兰兰的手机,而是你的?” “这不可能。因为到了别墅之后,我本想从挎包里拿出手机的,但是没找到。我把手机落家里了。” “原来如此。” “姨妈那边是什么情况呢?和桃香一起去别墅的路上,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吗?” “我们也是聊了金栗惠麻和猪狩小姐的事。我问了小桃,她的同学金栗小姐为人如何,小桃回答说,高中期间她们一次都没聊过,不是很清楚。不过她觉得现在的金栗小姐,在店里算是优质客人那一类。” 听这中规中矩的模范答案,估计小桃是不想与金栗构建除了居酒屋服务员与客人以外的关系吧。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那关于猪狩小姐聊了什么?” “小桃说,‘没实际碰过面不好说,但那个女人会不会是盯上了时广公公的财产呀’,带了点儿开玩笑的语气。” “老实说,我刚开始听到再婚这件事的时候,首先怀疑的就是这一点。她跟时广舅舅的年龄差都可以当一对父女了,而且还是舅舅常去的那家KTV的员工。或许是我带了些偏见。” “如果是从这个层面来看,金栗小姐可能也是盯上了财产。” “也是,正广的产业似乎也挺顺风顺水的。” “不仅是他的产业。时广的所有财产终究会由正广继承吧,只要和正广成为正式夫妻,对于金栗小姐来说,时广的财产也就相当于是属于自己的了。” 阿素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可怕。 他在想些什么,我是十分清楚的……他在想:预知梦里时广和正广父子俩被人杀害,是跟舅舅那些莫大的财产有关吗? 但是在八月十七日那天,两对情侣都还是未婚夫妻的状态,猪狩小姐和金栗小姐都还没有权利继承财产。更何况,金栗惠麻本身也在梦里被那个神秘杀人魔掐死了…… “其实关于这些事,还有一个情况是你不知情的。听说正广和金栗小姐早就做了结婚登记。” “欸?真的吗?” “只不过是星期六我实际去了别墅的那场宴会,才第一次听他们说的。” “也就是说,金栗惠麻早就改姓为久志本了?”阿素沉思了一会儿,道,“……这难道也是被变更的一部分未来吗?预知梦里没有正广和金栗小姐宣布完成登记手续的场景,至少在间隔以外的时段没出现过。不过……” “是啊。正广在间隔期间宣布了那件事,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所以,或许未来的这一点并没有发生改变,但也可能发生了,也就是五十比五十的概率吧。” “真是怪了,既然都带着金栗小姐来了,正广那家伙刚才怎么不说这件事呢?我指着金栗小姐问是不是未婚妻的时候,他明明可以说两人已经登记了呀。” “大概是在举行仪式和宴会之前,他还是有一种飘飘然的未婚夫心情吧。而且,从正广的角度来看,结婚登记的事已经在星期六那天公布了,他以为阿素也早就听我们当中的某个人说了这件事吧。” “是这样吗?可是,虽说是开玩笑的口吻,在背地里说人家‘会不会是盯上了财产’,总觉得不太像是桃香会说的话……不对,如果说她见过猪狩小姐,那还说得过去,可在当时,人家还没介绍给我们认识就说出这种话……” “这一点嘛,其实是有一个伏笔的……” 我犹豫过,说出这件事会不会影响阿素的心情,但为了推理验证,最好还是全部坦白吧。 “最近,时广每次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必然会谈及的话题,就是关于阿素你的事情。” “我?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妻子已经走了五年,是时候别再沉迷于男扮女装,要认真考虑一下再婚的事才行。” “唉,说这些……” “他还说,既然不是因为喜欢男人才把自己打扮成女人的,那还是另娶个老婆比较好,毕竟你才三十岁。只要你愿意,他可以用自己的人脉给你介绍相亲对象。” “这话听着,还真是昭和大男子主义的做派。” “时广每次说这些事的时候,我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小桃内心的不爽,虽然她嘴上没说什么,害得我都替时广捏一把汗。” “桃香?她在不爽些什么?” “毕竟那样一来,就等同于时广在暗地牵制小桃啊。暗示她老大不小了,不能妨碍继父开启人生的第二春……” “欸?不会吧?难道舅舅觉得,是因为桃香成了我的枷锁才导致我不想再婚吗?” “他当然不可能直接这么表态啦。只不过,他会装作和我聊天的样子,明显是故意大声地说给小桃听。” 阿素的脸蒙上了一层既悲伤又可怜的复杂神色。 “这么说可能有些过火,不过说到底,时广也是在催促小桃赶紧去嫁人,让她别想着一身悠闲地去重读四年大学,应该赶紧让你卸下担子。” “唉,卸什么担子啊。虽说我和桃香是名义上的父女,但我们又没住在一起,跟她没什么关系吧。” “至少小桃深信,时广‘王子’认为你不再婚就是跟她有关。她觉得自己被指桑骂槐了,心里难受着呢。” “时广王子?这是什么称谓?” “因为对小桃来说,他相当于是舅公那一辈的亲属关系嘛,所以就把时广舅公的称呼缩略为时广公公。不过这回像是故意把‘舅公’的发音拉长,听起来像是在叫王子【日语中“舅公”“公公”的发音与“王子”的发音相近。】。” 在劝阿素再婚之前,“王子”最好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挑女人的眼光吧——在前往别墅途中,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小桃曾略带讽刺地如此放话道。 “一个明年就要花甲的老鳏夫,还能有一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女人那么积极地贴上来,而且一步步走到订婚的地步。正常人都会怀疑对方会不会有什么邪恶的意图,对吧?” “说得也是啊,想来有不少人都会有同样的疑惑。” “所以小桃说,时广‘王子’认清现实的能力有所欠缺,就像是一个在花园里嬉闹的王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桃香之所以说人家盯上了财产,不是觉得猪狩小姐有什么不对劲,而是在反抗舅舅啊。” “大概是吧。然后呢?你们离开休息区之后,就直接去了别墅吗?” “不是的。我们去了一趟‘常世酒店’,去吃饭。” 之前就说好了,我和小桃会准备别墅那场派对的大餐,还有第二天食用的烟熏三文鱼,但除此之外的饮食要自行解决。 “呀,这么巧。我和小桃也是在那家餐厅解决了午饭。大概是和阿素你们错开了。对了,你们吃了些什么?” “我和米兰都点了盐烤大马哈鱼套餐。” “点的菜也是一样。毕竟那是他家的特色餐食,就在酒店前的河里捞的鱼。用餐过程中兰兰的状态如何?也是沉迷于刷手机吗?” “吃饭时倒是完全没碰手机。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吃到大马哈鱼吧,她边吃边嚷嚷着‘这是什么鱼呀’‘怎么这么好吃呀’。” “也就是说,你们在餐厅里是正常交谈的?都说了些什么?聊了大学或者交男朋友的事吗?” “没聊这些,倒是聊了元章先生的事。” 阿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自己父亲忽那元章称呼为“元章先生”的? 第一次察觉这件事,是我去参加他和桃香的妈妈有末果绪结婚时的亲友聚餐那会儿,少说也得是十年前的事了。 或许他这么做也是想表明自己不再是忽那家的儿子,而是有末果绪的入赘夫婿吧。不管怎么说,人的适应力真是强啊。对于阿素称呼父亲为“元章先生”的做法,以前的我是认为有些不妥的,现在却觉得这就是阿素的做派,心里也就接受了。 “米兰最后说起她去医院探病,不过那好像也是去年春假的事了。她说,当她告诉外公自己明年就要上高三时,外公脸上露出了既开心又难过的复杂表情。” “大概是悟到自己大限将至了吧,或者该说是油尽灯枯了。熬过了妻子年枝忽然离世的打击,身体暂时有所好转,却又旧病复发再次住院,真是够呛啊。屋漏偏逢连夜雨,代替亡妻照顾他的女儿加奈子竟也因为急性蛛网膜下腔出血去世了,简直就是祸不单行啊。再怎么刚强的人,这么连番打击之下心终究还是会扛不住的。” “事实上,他似乎说过泄气话的。他说原本是想努力撑着看到米兰结婚,看到曾孙的模样,但大概还是撑不下去了。米兰为了鼓励他就说,就算看不到曾孙出生,至少得努力撑着看到她去就职上班。” “这时间线划分得还挺细。” “她还说,虽然没决定要做什么工作,但会用第一份薪水请外公吃大餐。” “外公听了这话,肯定会努力的。但是……” “但是到头来还是没能如愿。听米兰说起这些事,我很是感慨……看来元章先生对着孙女,还是没有说出真实的心声。” “对着阿素你这个儿子,就算躺在病床上了,他也没对你说真心话吗?” “至少他没对我说过‘大概撑不下去了’这种泄气话。不仅没说泄气话,还很强势地说什么,他肯定能活到九十岁,让我赶在那之前再婚生个孙子给他看。” “真要说的话,这也是他的真心话吧。” “说到真心话,元章先生还说过,既然我妈已经过世,我也没必要再跟果绪在一起了,让我赶紧跟她离婚,改回忽那这个姓……” 假如我站在忽那元章的立场,肯定也会说出一样的埋怨吧。 毕竟阿素之所以跟有末果绪结婚,完全是为了给母亲忽那年枝和自己的妻子发挥牵线搭桥的作用。 且不论用“假结婚”这种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合不合适,既然年枝已经去世,阿素作为果绪丈夫的意义也不复存在了。 “抱歉,话题扯远了。米兰接着还说,虽然请不了外公吃大餐,但作为替代,今天这顿午餐的钱就由她付了。” “什么意思?” “听她说,上个月开始去打工了。是时广舅舅介绍的。” “时广介绍的?该不会是承租了他名下大厦里的某个店铺吧?” “据说是在他熟人儿子儿媳开的精品百货店。因为刚刚领了打工薪水,依照惯例要请客的。” “惯例?是说孩子拿到第一份薪水就要请父母吃一顿吗?不过也是啊,现在年枝、加奈子和元章都不在了,兰兰唯一的亲人和监护人就是阿素了,你相当于是她父亲了。那么,听到这个提议你作何反应?乖乖接受了吗?” “当然了。她说了这么招人喜欢的提议,只能是双手双脚赞成啊。” 看到阿素打从心里感到高兴的表情,我却陷入一种复杂的纠结情绪。 兰兰是一个好女儿,这是毋庸置疑的。她对于阿素的那些亲昵的情感和感激的心情也不掺一丝假情假意,这一点我可以打包票。但是—— 同样是表达情感,需要用这么黏糊糊的方式吗?对于这一点,我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不像她的作风。当然了,此时此刻我不会特地提出这个问题。 “其他呢?有没有什么让你特别印象深刻的事?” “付完钱准备离开餐厅的时候,进店的客人与我们擦肩而过。我总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对方也貌似一脸惊讶,笑着点头致意了一下。这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到现在我还是没想起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个人是什么模样?男的女的?” “男的。戴着一副圆眼镜,头发和嘴边一圈胡子都是白色的。” “哦,是古濑先生。” “古濑?” “我这里的熟客。就是那个,常常坐在……”我指了指吧台的座椅,“大概这个位置。” “这样啊,原来是店里的客人,难怪眼熟。” “所以,那个人果真是古濑先生了。我们在酒店的餐厅里吃饭时,也碰见了一个跟他很像的人。那人被领到窗边的桌子,和一个年轻女人一起吃饭来着。他好像没发现我们,所以就没打招呼。” 其实这只是表面说着好听,我真实的想法是,除了在店里,我不想和古濑先生在其他地方有所牵扯。 “确实是和一个年轻女人在一起。我当时还想是不是他女儿来着。” “谁知道呢。据我所知,古濑先生的妻子早年离世了,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的,现在就靠着退休金优哉游哉地过日子呢。当然,这些只是在酒馆里听来的闲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他常常光顾正广爱去的那家高级酒吧,和金栗小姐也是认识的。” 何止是认识,听小桃说,金栗小姐曾抱怨过,店里有一位熟客古濑先生对她热烈求爱,让她头疼不已。古濑先生这个人,本质上算是一个好人,但那种昭和男人身上,不自觉就会做出性骚扰、精神骚扰等行为的习惯,还是让人难以招架。 不过,听人家这么抱怨的小桃却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与我何干的表情,这一点反而让我很感兴趣。换作平常的她,对于这种男人自我感觉良好的言行举止,肯定会像一团烈火般义愤填膺,要费老大精力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看来她还是想跟金栗小姐保持一些距离吧?又或者……小桃心存戒备,不乐意对方以性骚扰、精神骚扰这类问题为借口来找她商量,以免自己的内心被过度侵蚀。 “吃饭过程中,桃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 说是敷衍或许有些过了,但阿素很明显是走形式一般,为了续上话题才这么问。 “这个嘛,要说有还真有。” 听到我这么回答,阿素瞪圆了眼睛。 “小桃一直在说‘这时广‘王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呀’。” “这话怎么说?打什么算盘?” “按小桃的意思是,虽说搞到了一个跟女儿一样年纪的未婚妻,但要把她介绍给亲戚朋友这一点,看着就非常不合理。” “也没什么不合理吧?我倒是觉得,这挺像是时广舅舅会做的事。大概是想向大家显摆一下,‘我老头子还是有人要的’。” “这是自然,娶到一个奖杯妻子就想向世人大肆炫耀,这应该是男人的通病吧。” “什么叫‘奖杯妻子’?” “世间有一种看法,男人能娶到一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妻子才称得上成功人士,也是人生赢家的象征和证明。毕竟是奖杯嘛,肯定要拿到人前显摆一下。所以,他想办派对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 “那就不算不合理了。” “但是,‘王子’这人的做派,应该会先不露痕迹地宣布自己娶了一个年轻女孩,再任由旁人恳切请求,一定要给众人好好介绍一下新娘。我先说明一下,这不过是小桃自己的见解。她觉得,为了宣布婚事而把亲戚朋友都召集过来,这不像‘王子’会做的事。” “唔……我有点云里雾里。会不会是她过度解读了?” “小桃说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这次真的是他抑制不住想炫耀的欲望,为什么要约在别墅呢?” 阿素眨眨眼睛。 “小桃说,总共八个人的规模,找个市内的料亭,或是找熟人订个法式包厢,办法多的是吧。为什么非要专门跑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常世高原那里的别墅呢?” “唔……” “她又说,如果是在介绍未婚妻之余顺便招待大家到新建的宅子里聚一聚,那还能算合理,但那栋别墅都有将近十年的楼龄了。对于亲朋好友来说,现在才招待未免晚了,如果是想带猪狩小姐和金栗小姐来,有的是其他机会嘛。” “听桃香这么一说,确实是呢。所以她才会怀疑时广舅舅在打什么算盘吗?那么举个具体的例子吧,会是什么算盘呢?” “照小桃的想法,她觉得可能是时广准备了什么只有在别墅才能实施的恶作剧吧。” “姨妈觉得呢?以妹妹的角度去想。您这位大哥,会准备什么奇怪的惊喜来作弄大家吗?” “说不定他就是那种不识趣、胡搞瞎搞的人。” “打着算盘……假设桃香这个判断是对的,难道时广舅舅的那个秘密小屋的宅子,是跟那里有关?” “那个,是哪个?” “啊,当时姨妈没和我们一起去。那是到了别墅之后的事,我之后再解释吧。” 其实我知道时广那个作为秘密小屋的宅子,但是现在解释起来会很烦琐,以后再说吧。 “我们出了餐厅后,花了大概三十分钟到达别墅。在停车场停好车,时广舅舅就从别墅正门那里出来了。这倒不奇怪,只不过舅舅说他正要去接猪狩小姐,这让我很诧异。” (“欸?现在要回镇上去?”) (“不是不是。其实啊,她昨晚在常世酒店住下了。”) 时广很是欢喜,笑着对一脸震惊的阿素这么说。 (“她念叨那家酒店很久了,难得来一趟,就央求我让她去那里住一晚。”) 虽然已经办理了退房,不过猪狩小姐似乎很中意河畔的咖啡屋,说想在那里多休息一会儿,怎么都不能挪步。 (“不过我担心太晚来,你们就没法进屋了。”) 按理来说,别墅的钥匙不只是时广拥有,正广也会拿着一把,不过阿素对于这一点似乎并不觉得可疑。 (“无奈之下,只得我这个老头子自己先上来了。我现在准备去接她过来,你们自己到屋里休息一下,一会儿正广和刻子他们也要到了。”) “舅舅说我们可以随意挑选房间,米兰就先选了二楼北侧靠东的那间。” 阿素说他选了以前住过的、二楼南侧靠东的那间。“我在房里整理行李,这时才发现忘带手机了,但也觉得无所谓。仔细一想,平日里用L IN E联系聊天的对象,今天几乎都会聚在这里,应该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紧急联络。” “果绪的前责编们不会联系你吗?” 阿素的亡妻有末果绪生前是一名小说家,在她四十二岁离世时,已经有二十余册著作,这些作品的著作权全部由阿素继承了。当这些遗作需要再版或重制时,他就成了与出版社交涉的窗口。 听说在继承果绪的遗产时,如果将所有著作权分给两个人继承,事务手续可能会比较麻烦,因此经协商之后便全部归属于阿素了。相对的,小桃多继承了一些定期存款之类的财产。 “还是说,他们也有小桃的联络方式?” “没有。反正责编们也不会有什么紧急要务来联系我的。” “还真敢说。明明这次你还假借某位不存在的编辑的名义,说什么受他之托必须临时去一趟东京,以此为借口避开了星期六的那场派对。” “我想不出其他合适的理由啊。而且,如果那个预知梦就是未来的既定事项,那么只要我不去别墅,说不定就能避免惨剧发生了。我还耍了些小聪明,想着是不是尽量远离当地更好。” “然后,你就打电话跟时广说不去别墅了,还是在你飞奔去机场,买了去羽田的机票之后才说的,这是要人家无须多言的意思啊。” “我想着,只要我很强势地跟时广舅舅说‘飞机就要起飞了’,他应该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然后呢?你就一直在东京待到了星期一?都做了些什么?” “因为行动偏离了既定路线,我完全无法预料会发生些什么,所以基本上就窝在酒店里,屏息静待。” “你是觉得,那个神秘的杀人魔也有可能搭飞机追过去吗?装成客房服务的工作人员闯进客房,用藏匿的刀子把你的脖子或肚子……” “这种像是心理悬疑剧的剧情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啊,我就是被这种恐惧感吓到了。” 阿素一脸严肃地点着头。不过,赌一赌也无妨。他在酒店客房里体会的并不是自己可能遭到杀害的恐怖,而是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否正确的苦恼。单凭他不去别墅的这个行为,真的就能救下桃香的性命吗…… “之后,时广去常世酒店接猪狩小姐回来的时候,正广和金栗小姐就来到了别墅吗?” “就在姨妈和桃香抵达的前几分钟。嗯,你们差不多是同时到的。从这里开始,姨妈的预知梦终于和我的交汇在一起了。” “当时你待在客厅里,我问你,兰兰在做什么?然后……” “我回答,兰兰说风景不错,要去附近散散步,刚刚出门不久。” “我和小桃对于到店里光顾过的金栗小姐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正广在向初次见面的阿素介绍女朋友。” “正广说‘这是我表哥素央’,金栗小姐笑着说‘初次见面多多关照’,然后来回看着我们兄弟俩的脸。” “虽然她事先知道阿素喜欢穿女装,实际见了面还是被你的漂亮模样吓到了吧。金栗小姐嘴上没说什么,搞不好她的反应就跟今晚早些时候一样,内心怀疑我们合起伙来耍着她玩呢。”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正广跟她去登记结婚了,我很犹豫应该以姓氏还是以“惠麻小姐”来称呼她。但是转念一想,在预知梦那个阶段时,我和阿素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在核对过程中若是以她的名字来称呼,反而容易混淆。 “正广问我‘老爸去哪儿了’,我回他说,舅舅去常世酒店接猪狩小姐,还补了一句,猪狩小姐昨晚在那里住宿。于是正广又说了一句‘这样啊’,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阿素微微歪着脑袋,一副难以释然的神情,说道:“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现在一想,正常人应该会冒出这么一个疑问:明明昨晚一起住在酒店,为什么今天非得费两道功夫去接她回来呢?” “我没看到当时的正广是什么模样,不好说些什么。” 虽然我这么说,但正广为何会那么高兴,个中缘由我是知道的,不过这些留待之后再说。 “那个场面,有另一个情况让我在意。” “什么情况?” “与其说是情况,应该说是小桃的态度,总觉得她对你有些冷淡。” “有这回事吗?我倒没觉得跟平常有什么区别。” “因为你们除了交谈以外,双方的眼神都不会对上。说是闹僵也有点过,就是觉得像是感情上有点龃龉。” “不,没有没有。那就是桃香的日常操作。” “可是,平日里你们两人聊天的氛围更轻松一些,是感情很好,能玩到一起的那种关系。” “那是因为在姨妈店里啊。桃香是服务员,而我是客人,姑且亲切和蔼、有礼有节地对待彼此,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算是你们共同的认知吗?那还真是,怎么说呢,挺不讲情面呢。就算和其他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因为是在时广的别墅而不是我店里,你们两人既不是服务员也不是顾客,所以就没有必要,也没有情理去特地表现出亲密的感觉吗?原来你们平常的感情是划分得这么清楚的吗?” “其实应该说,除了姨妈那家店,平常我都不会和桃香碰上面。” “难道你们一直都维持着这种距离感?从你和果绪结婚、和小桃成为名义上的父女之后,一直都这样吗?” “至少对我来说,我没有身为父亲的认知。虽然我从没很正式地说过这件事,其实桃香自己也没有身为女儿的意识吧。” “毕竟你们才相差八岁。与其说是父女,更像是兄妹呢。” “年龄方面的问题,我想桃香从一开始就想得非常清楚了。果绪和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这件事她是明白的。” “啊……哦哦,原来如此。” “我们结婚的时候,桃香还只是个小学生,或许还不懂假结婚这个词的意思。” “那在果绪去世后,你不得不和小桃两个人相依为命,当时肯定很头疼吧。” “那段时间的事,老实说,我记不清了。当时光顾着想怎么呵护桃香的幼小心灵,就已经让我束手无策了……” “母亲成为凶杀案件的被害人,单单这一点已经是最严重的打击了……而那个凶手竟然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说到这件事,每当小桃在内心怀念母亲时,我都会坠入一种仿佛能使整个人裂成两半的绝望和懊恼中。 这就好比……我将个人的情感代入了小桃本人,或者应该说,是代入了她内心所怀念的阿素本人。 “自出生之后,桃香从未见过轰木克巳,对于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件事,小桃有多深刻的感觉,我们是无从知晓的。” “是啊。抱歉,突然打断话题。总之,在那个梦里,我就是一边留心着阿素和小桃之间微妙的氛围,一边将带来的食材搬到了一楼的厨房里。” “然后一边开始准备大餐,一边转头就啪——打开一罐啤酒。” “灌了几大口之后,正广就进来了,打开了冰箱。” “那家伙,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把拿出来的罐装啤酒又放回冰箱,然后对我说,要给我看个有意思的东西。因为得开车去,所以要先跑一趟再回来干杯。” “抢先享受真是抱歉了。不过你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刚才提到的时广的那个秘密小屋吧。” “是啊。当时正广没说带我去的具体是个什么地方,也不顾我的意愿,还自顾自地说什么别管‘从姪儿’了。” “小桃说她得留下帮我准备大餐,打算推辞来着。然后我就劝她,反正时间还富余,跟着去看一眼,回来再跟我说说那个有意思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就是因为姨妈这一劝,最后我们都……” 阿素这句话里别无他意,却让我内心一凉。 “最后我和桃香,还有金栗小姐,决定坐着正广的车子出发。” “在阿素你们出发之后,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吧,兰兰散步回来了。我问她感觉如何,她笑着说,一人独占高原风景的感觉挺爽的,但这周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这倒没什么……” “怎么了?” 此刻,我脸上肯定露出了悲喜交加的表情吧。我说道:“兰兰接着说了这么一句,‘这不就是恐怖电影里常见的孤岛套路吗’。” 不出所料,阿素的眉头也皱起来了。 “在富翁的偏僻别墅里,聚集了八名男女。富翁和其儿子带着各自的未婚妻顺利亮相完毕,当天晚上这八人都一个接一个地,被一名身份不明的连环杀手夺取了性命。即便想求救,座机的电话线早被切断,所有人的手机都没有信号,而且车子都无一例外地坏了,根本无法启动引擎……不对啊,那里不至于没有手机信号啊。” 这个吐槽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没必要,阿素也不免露出了苦笑。 “想到那个预知梦包括间隔时段的后半部分内容,我总觉得不太安心,或者说,那不是闹着玩的。米兰是出于什么心思说了那些话呢?” “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吧。就是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口,没怎么过脑子。虽说明年她就要参加成人式了,但从这个意义来说,她还是个孩子。她说起你的时候也挺尖酸刻薄,但估计没什么恶意。” “她说了什么?” “一开始我问她上大学的感觉如何。毕竟是开学之后的第一个暑假,估摸她差不多能有余力去享受大学生活了吧。我是想着很随意、很轻松地跟兰兰聊诸如此类的话题,纯粹闲聊的意思。结果……” (“高中时从没考虑过的事情,现在渐渐会去考虑了。”) 梦里的兰兰是这么回答的。 (“嚯?例如什么事情呢?”) (“比如说,人还是得黑发人送白发人才行,不然会滋生很多不便的事。”) 我猜她是想到了母亲忽那加奈子和外公忽那元章的事,以为这句话是在感伤老父亲还躺在病床上,女儿却先走一步,差点就要点头表示同意了。 然而,兰兰接下来的一句话是——(“因为遗属财产分配会完全乱套呀。”) (“啊?分配?”) (“前年妈妈去世的时候,她的遗产不就被归为外公的个人财产了吗?之后再重新平均分配给我和舅舅。”) 忽那加奈子生前在市里一家英语口语培训机构担任讲师,关于她的遗产有些什么、总额多少等具体事项,我完全不清楚。 (“好像妈妈的大部分存款都是外公给的生前赠予,所以只是把曾经拿出去的钱重新拿回来分一分。总之,在那个当下,身为弟弟的素央舅舅原本是没法从妈妈这里拿到一日元的。因为如果往生者有子女,其兄弟姐妹是没有继承权的。而到了第二年外公去世的时候,素央舅舅继承了他的一部分产业。而我除了事先分到的那部分,也没多拿到一日元。那么,如果他们去世的顺序是反过来的,情况会如何呢?外公的遗产应该会平均分配给妈妈和素央舅舅。你看,转过头来想一想,不觉得很有门道吗?”) 确实……虽然不够严谨,我还是不得不点了点头。 对于阿素来说,父亲和姐姐谁先走谁晚走这个问题,会影响他究竟是继承忽那元章的全部产业,还是只能继承一半。 这绝不是一个小问题,或许可以说是命运的转折点。不仅是对阿素而言,对兰兰也是。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啊。若是黑发人送白发人,米兰有该她继承的部分,但这一部分现在变成被我独占了。” “你可别误解她的意思。兰兰也说了,她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怨恨阿素的。” (“岂止不会怨恨,我还得感谢舅舅呢。妈妈突然病逝,外公又一直住院。我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孤零零不知所措的时候,是舅舅代替我利落地处理好了妈妈的葬礼和所有麻烦的手续。”) 这里顺便一提,阿素唯独在代替年轻的米兰主持姐姐葬礼事宜的时候,不是以女装示人的。 我很久没见到他的男装打扮了,当看到一个皮肤白皙的俊美青年站在立式麦克风前致辞时,不由得冒出一句“这谁呀”,还多看了一眼。 (“自那之后,他每天都来我家留宿,给我做饭,帮我打扫。外公过世后也一直是这么做,到我高中毕业之前一天不落,当亲人一样照顾我。还为我去学校进行三方面谈,完全舅替母职了。这么说吧,我可能依赖舅舅多过依赖妈妈了。”) 我很好奇,阿素该不会穿着女装去兰兰的学校做三方面谈了吧?不过这件事还是先放一边。 “兰兰似乎对阿素心有愧疚。她说了,素央舅舅为了她牺牲了自己,做了很多努力,她真的觉得过意不去。” (“不过呢,最近我终于有余力来思考一些俗事了。比如说,外公的遗产是怎么安排的。”) 听兰兰说,在大学里认识的朋友知道她是忽那元章的孙女之后,一致发出了“嚯,这样啊”“好棒哦”“你是个有钱人呀”之类的感慨,这些反应也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我查了不少资料,得知了一件事,如果外公先去世,他的一半财产会留给妈妈,而且总有一天会归于我名下。在知道这一点的当下,我真心觉得:舅舅好狡猾哦。虽然我知道这么坦白说出来,会被人怀疑自己的人格。”) “这倒也是。”阿素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她说得没错。” “她也说了,对于阿素的感激之情是不会变的,只不过……” (“只不过,以舅舅的立场,他作为监护人来照看我,也不能说是理所当然的义务,对吧?”) “确实是的。” (“所以呀,我决定不再有多余的罪恶感了,我要光明正大地、坦率地跟舅舅撒娇。嗯,这就是我今天冒出来的想法。”) “这就算是兰兰成为大学生之后,最大的一个意识变革了吧。” “看来她学到了不少。” “我这边的预知梦,包括间隔时段在内的前半部分大概就是这些内容了。之后兰兰就进自己房间待着了,梦里的我默默地准备大餐,现实中的我就在这个时候醒了一回。” “说起来,时广舅舅呢?在预知梦的前半部分,他还处于出去接猪狩小姐没回别墅的阶段吗?” 我点点头,说道:“你那边的情况是怎样的?在前半部分里,你顺利抵达时广那个秘密小屋了吗?” “是的。那地方比我想的要远,还挺吃惊的。车程不到一个小时,但也有三十分钟以上了吧。在杂树林间一条狭窄的道路七拐八拐绕来绕去的,途经的路线非常复杂,搞得我都不知道车子是在往哪里开。” (“我说,这是要去哪儿呀?”) 梦里的金栗小姐这么问,但正广也只是回一句“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就此岔开了话题。 “我试着从车后座的位置去查看导航的画面,只能看明白车子正行驶在没有道路标记的地方,感觉是要直接开到深山里,就是一直往北、一直往北地开着。” “车子里的氛围是怎样的?” “和金栗小姐第一次见面的人只有我,毕竟人家即将成为正广的妻子,我想着总得用友好的态度接触一下,所以就主动抛了一些话题。” “举个例子,有什么话题?” “我听说正广经常带她来这店里,就很套路地用一句‘多谢你平日里关照我家姨妈和女儿’起头,不过不失嘛。” (“其实我刚开始去店里的那一阵子,根本没发现接待顾客的人就是我的同学有末桃香呢。”) 说到这里,金栗小姐很是爽朗地大笑起来,说道——(“因为小正正他呀,介绍人家时说得不清不楚,说什么‘她是我表哥的女儿’。我原本以为她本人才是小正正的表妹,叫久志本某某某的。”) “小正正……唔,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喊正广的时候,我差点没忍住爆笑。现在倒是彻底习惯了。” (“喂喂喂,哪里就不清不楚了。别说得都像是我的错似的。”) 正广一边操控方向盘,一边笑着表示抗议。 (“正常人稍微一想不就能明白了吗?说到‘表哥的女儿’,就是指表哥的孩子啊。而且,能称呼为表哥的人,父亲家和母亲家都会有,姓氏也不会仅限于久志本。”) (“可是,在店里帮忙的那个女孩子,名牌上的姓氏清清楚楚印的是久志本嘛。做菜的那位是小正正的姨妈,之前也问过是姓久志本。那么从外表来看,我想做服务员的这位应该是刻子阿姨的女儿吧。”) “她说我是小桃的妈妈?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个误会还挺让我与有荣焉的。” (“所以呀,有一次小正正突然来问我,说什么‘从姪儿’说惠麻和她是高中同学。我真是一头雾水。首先,我听不懂‘从姪儿’是指什么,就算给我解释了这个称谓的意思,我也不记得同年级里有一个姓久志本的同学。彻底把我的脑子搅糊涂了。”) (“我一开始也不是很确定。”) 小桃这么补充道:(“叔分儿的……啊,抱歉。我是说,正广叔叔的未婚妻,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似的。”) 虽然小桃自己很想跟金栗小姐保持距离,但这孩子还是可以得体地应付这种场合的闲聊的。 (“说起来,桃香同学总是那样称呼小正正呢。我不太明白‘叔分儿’这个词的意思。”) (“这个你没必要在意。”) 正广如此搪塞道,不过听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解释了一番。 (“嚯哦,原来是把‘表叔父’简称为‘叔分儿’啊。我终于理清了。”) (“确实看着挺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名字。我想着搞不好是同一个高中的,就去看了毕业相册,然后看到了一个很相似的人,就去问了正广叔叔。我问他,经常带来店里的那位惠麻小姐,她的姓氏是不是金栗。”) 平常在店里接待客人时,小桃对于正广和金栗小姐的态度还算友好,虽然保留最起码的敬语,但对应方式基本上还是直率的。 就目前听到的情况来看,就算对方是同一个人,但在出了店门之后,小桃待人的态度会更规矩一些。这大概就是她对阿素在店里店外是两种态度的原因吧。 (“被从姪儿这么一问,我回了句‘是啊’,然后才说起他们俩是同年级校友的事。”)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那个被我误以为是刻子阿姨女儿的服务员,就是有末桃香。真是震惊到我了。她跟高中那会儿真的完全不一样了,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 (“发型的确是大变样了。”) (“不是啦,我说的变样可不只是这种程度。”) 金栗小姐大幅度地摇了摇脑袋,说道:(“当然了,当年我跟有末同学也不算走得很近,在学校里也没说过话,不知道她为人如何。但真没想到她的态度是这么直率,感觉很有意思呢。”) (“那在高中时,你觉得从姪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说的是桃香。”) (“唔……有末同学这个人嘛,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礼貌,但我感觉她有点可怕,给人生人勿近的感觉,很难想象她笑起来的样子。”) (“说起来,从姪儿以前男孩子气还多些,有点野性的气场。”) (“那还挺帅的嘛。”) 金栗小姐发出娇俏的呼声,扭了扭身体,说道:(“她身材苗条又高挑,看起来超酷、超帅的。听说低年级的女生们还组了个她的粉丝团呢。”) (“哈哈哈,果然女校里总有这种宝冢风的氛围啊。那么以从姪儿的性格,当年是不是为了不辜负那些粉丝的期待,勉强自己扮冷酷?”) 不是,等一下……这话不对吧。 正广这个信口开河又离题的提问,小桃会做何反应呢?我个人是有些好奇的,但在她回应之前,阿素插嘴了。 (“听说正广和金栗小姐,大概都是每周二或周三到姨妈的店里去?”) 说起小桃的高中时代,在她高二那年母亲果绪就去世了——正是被那位小桃出生十七年以来一直音信全无的轰木克巳杀害的。 正广若不是忘了这个案件,应该也不会带着什么低俗的意图特意提起这个话题吧。 不管怎么说,那场悲剧才过去五年。随着对话的进展,即便正广本人别无他意,搞不好也会令小桃陷入一种尴尬的情绪。 阿素若无其事地掰正了这场对话的轨道。(“我去姨妈那里吃饭的频率也挺高的,但我们完全没在店里碰过面。”) (“素央平常是几点去的?”) (“倒也没固定时间,差不多都是九点以后吧。”) (“那肯定碰不上啦。我们每次几乎都是在开门营业的同时进店,大概是七点吧,最晚八点就吃完饭,然后一起去惠麻的店。时间完全错开了。”) (“金栗小姐工作的那家店叫什么来着?”) (“你是问店名吗?‘梦鹿御苑’。有机会的话,有末先生也请务必光临一次。”) “梦鹿御苑”是位于市区繁华街的一家高级酒吧,或许因为老板是“私立斑鸠女子学园”合唱部的学生吧,据说那里的从业人员有很多是同校的OG【Old Girl,指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往届校友。】。 不过金栗小姐在校时不是合唱部的,而是轻音部。 (“素央要是以那副模样上门,店里的姑娘会犯难吧。客人们的关注点都会在这家伙身上。”) (“啊,真的呢。这可不妙。”) 正广这句调侃未必是开玩笑,这让金栗小姐的脸有些抽搐。(“唔……那么,有末先生,有件事要千万拜托您,光临弊店时请务必穿上男装。”) 在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之间,紧张的气氛似乎也逐渐缓解了,接下来金栗小姐提出了一个很深入的问题。 也不知是不是被小正正影响,还是纯粹为了与小桃区分开来,她没用姓氏称呼阿素,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素央先生跟小正正一样是三十岁,对吧?恕我失礼,您跟桃香同学的母亲结婚时是几岁呢?”) (“二十岁。”) (“十年前结的婚?这么说,当时桃香同学才十二岁左右?果绪女士那会儿是……”) (“三十七岁。”) (“我又要失礼多问一句了,您是怎么认识果绪女士的呢?究竟是怎样的特殊缘分,或是什么契机,让您能跨越十七岁的年龄差与她走到结婚这一步呢?”) (“喂喂喂,惠麻,你这提问的技巧,听起来挺有经验啊,娱乐圈的记者都比不上你。”)正广插科打诨道。 (“果绪原本是我妈的朋友。”) (“素央先生的母亲?”) (“就是我老爸的大姐。”) 顺着正广这句不必说也罢的补充,我也斗胆说一下,那个人就是我的大姐,旧姓久志本的忽那年枝。 (“我太太和我妈,跟金栗小姐一样,都毕业于‘斑鸠女子学园’。果绪上初中的时候,我妈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担任图书管理员。基于这层关系,她们从第一次见面就有倾盖如故的感觉,或者应该说,她们非常合得来。”) (“这样啊。果绪女士毕业后成了很有名的小说家,当年肯定是一个文学少女吧。素央先生的母亲又曾是图书管理员,两人聊起天来肯定不会因年龄差而受限吧。”) (“她们都很喜欢阿加莎·克里斯蒂。还得是有共同的爱好,才能深入交流啊。果绪在初中部、高中部读书期间,有些抗拒上学,所以经常课也不上,一整天都待在图书馆里。”) (“嚯哦。不过,这些应该是在素央出生之前几年的事吧。果绪女士从斑鸠女校毕业之后,也一直和您母亲保持联系吗?”) (“果绪只有父亲,但是他在她读书期间遭遇事故去世了,说是喝醉了酒掉进沟渠死的。”) (“天啊。”) (“果绪没有其他可依赖的亲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妈就帮她处理葬礼和其他必要手续。”) (“哦,原来是这样啊。有这么一层恩情在,也难怪两人会有一辈子的交情了。”) (“感觉她们之间的感情很深啊,真的,这种感情不常见的。”) 这一句话道出了果绪和年枝这段关系的所有故事,但正广本人究竟清楚多少真实的内情呢? (“不管怎么说,她还让自己的儿子跟果绪女士结了婚。就算关系再怎么亲密,正常人哪里会做到这种程度……”) 听到这句话时,我内心不免咯噔一下:欸?难道说正广是知情的? (“欸?你是说,素央先生和果绪女士结婚,是他母亲的意思?”) 对于金栗小姐这个直击本质的问题,正广还是用那种不着调的口吻这么回答道: (“怎么可能嘛。春情萌动的男孩嘛,比起同龄的女孩,更容易爱上身边那种年长又成熟的女人,对吧?素央的情况就是这种经典类型。”) 当被金栗小姐询问“真是这样吗”的时候,阿素大概和现在的我一样松了一口气吧。 (“毕竟从我开始记事起,就经常和果绪碰面。与其说她是我妈的朋友,感觉更像是我的家人。所以我就想,干脆永远都在一起吧,这样才显得合理。虽然我们没有很认真地聊过这件事,但我觉得果绪的心情应该也是类似的。”) (“虽然两位当事人觉得那样可以,但女方年长了十七岁,而且是由素央先生改姓为有末,这个选择难道没有遭到家人的反对吗?”) (“完全没有。我妈甚至是全力支持的态度。”) (“那您父亲呢?对于儿子改姓这件事,难道没有一点抗议吗?”) (“这个嘛,谁知道他怎么想。至少表面上,他什么都没说……”) (“那是当然啦,年枝姨妈都同意的事,他怎么会反对。即便他是忽那家的大佬。”) (“欸?这话怎么说?”) (“就是说,他对这位比自己小一轮以上的年轻续弦迷恋到不行。”) 年枝和忽那元章结婚的时候,正广跟阿素一样还没出生,但听他这话的口气,仿佛自己亲眼看过那样的场面。 (“嚯——原来是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呀。那,你说的‘大佬’是什么意思?”) (“大佬就是大佬啊。唔……正确的说法好像叫龙头大佬吧。总之,就相当于是最有分量的人。”) (“意思大概是明白了。不过,素央先生的父亲,为什么会是龙头大佬呢?”) (“惠麻这一代人可能不太清楚吧,说到忽那元章,那可是当地有名的资本家。”) (“嚯——”) (“就连我老爸,如果不是因为成了忽那元章名义上的妻弟,他的产业可能也没法扩张到如今这个程度。”) (“哦哦,也就是说,小正正家的公司隶属于这个体系下,公司运营之所以顺利,归根究底也是多亏了素央先生的父亲,是这个意思吧?”) (“嗯,这么说可能也没错吧,算是间接性的。这一点我是无法否认的。搞不好年枝姨妈就是为此才答应了忽那大佬的求婚呢。”) (“这话怎么说?”) (“大佬那位病逝的原配是斑鸠女校的O G,因为这层关系,他担任了女校后援会的理事长。某一年他以嘉宾的身份出席了入学仪式,在那里邂逅了年枝姨妈,对她一见钟情了。从那天起就开始对她展开热烈追求。”) (“嗬!”) (“不过年枝姨妈一直拒绝他的热烈求爱,说自己有其他喜欢的人。然而,那个时候她突然就……”) (“接受了他的求婚?难不成她应承得那么唐突,令人不得不猜测她是有什么想法吗?”) (“毕竟是我出生之前的事,都是间接听别人说的。至少我老爸是这么认为的吧。他说,当时家里恰好跟银行谈得不是很顺利,说不准大姐是为了他,把自己当成活祭品——这个词可能听着不好听——嫁给了忽那大佬……”) 其实我之前也隐约觉得,年枝突然改变心意,会不会让时广产生那样的解读。从各种意义来说,我这个大哥一直受保守的价值观束缚,以他的想象力,最多也只能想到这种原因了吧。 只不过,这两件事时机刚巧碰上了。年枝大概也不太清楚弟弟那份产业的实际状况,更没有什么兴趣。 对于年枝来说,得到了丈夫这个经济方面的后盾,确实能拯救一个人。然而,那个人并不是弟弟时广。 而是失去了父亲这个唯一的家人、从初中起就孤苦伶仃的有末果绪。 “……我们聊着聊着,眼前就出现了一栋建筑物。那是一栋两层高的西式楼房,比时广舅舅的别墅规模小很多。看着像是普通的民宅,没什么特别的,正广把车子慢慢开到楼房前面停下。我当时还疑惑来着,心想,特地把我们带到这么远的地方,难道就是来看这个?” 正广没理睬阿素等人的困惑,把车子熄了火,然后从驾驶座下车。他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的门锁,那动作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 你看吧,所以正常来看,正广应该也有别墅的钥匙。但是阿素对于这一点,似乎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来吧,大家请进。”) 在正广的催促下,金栗小姐、小桃和阿素依次进入了这栋西式楼房。 “和建筑外观一样,室内装潢也是金碧辉煌的,看着像是刚建不久。会客厅里有一个家庭式酒吧,那里有一排排看着很贵的洋酒。还有一个投影仪专用的超大屏幕,感觉没什么生活气息。” 阿素作为众人代表提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秘密小屋,我老爸的。”) 正广一脸得意地上扬视线,又道:(“二楼有卧室和书房。”) (“这秘密小屋是怎么回事?”) (“有时老爸想逃避工作或烦心事,一个人放松一下的时候,就经常窝在酒店的套房里,可怎么都找不到一个满意的地方。他在城里也有几个经常投宿的旅馆,但还是想要一个能安心逃避的隐秘地点,所以就想着在常世高原的别墅附近自己建一个套房。”) (“说是别墅附近,开车都花了半个多小时呢。”) (“估计是没找到其他合适的地方建房子吧。”) (“如果是想远离俗世放松一下,舅舅自己一个人来别墅不就得了吗?还是说那别墅不行?”) (“毕竟那里有六间客房,每个房间都可供两三个人留宿,有点像酒店,基本上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不论是规模还是设备,都无法让他自己一个人用得舒心。”) (“这点我倒是明白,但为什么特地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这个嘛,是因为……”) (“我说,小正正……”) 正广的回答被打断,金栗小姐硬是插嘴道:(“你觉得怎么样嘛,小正正?能不能让我练习一下开车嘛?”) (“啊……啥,哦哦。你说那件事啊。”) “据说金栗小姐这段时间在驾校上课。”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离别墅不远的地方有一块朋友家的私人土地,你会去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允许我们在那里练习开车。我刚刚还以为你就是带我们过去练车的。”) (“我是这么说过。抱歉抱歉,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正广那位朋友的私人土地,好像跟时广舅舅别墅的所在地是反方向的。” (“抱歉,我们一个小时内会回来的。素央和从姪儿在这儿稍等一会儿吧。啊,这里有冰箱,你们随意喝点吃点都行。”) 丢下这句话的正广,让金栗小姐坐上副驾驶座位,然后开车离开了。 (“看来呀,叔分儿今后的日子要受累喽。”)小桃嘻嘻笑道,然后走进了家庭式酒吧,隔着吧台指着其中一张三脚高脚凳,又说道,(“来吧,素央叔。既然人家都那么说了,你就坐下吧。”) 我没忍住,喷笑出声。阿素直直地盯着忍俊不禁的我。 “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这个举动确实很像小桃的做派。” “是吗?呃,哪些地方让您这么觉得呢?” “突然被人落下,要跟继父单独相处。虽说不到一个小时,但若是一直不说话未免尴尬。所以,既然那里有个家庭式酒吧,就别浪费。” “……如果是酒保和顾客的身份,就能轻松地聊天。原来如此啊。” 阿素露出苦笑。事实上,梦里的小桃也挺起劲地说道:(“这位客人,想喝点什么呢?”) (“那就喝个啤酒之类的……啊,这里有存货吗?”) 小桃弯下腰,查看吧台下方的冰箱。 (“瓶装的有卢温堡【Löwenbräu,德国南部最大的啤酒企业,也是慕尼黑啤酒节的发起者。】狮牌啤酒、魔书【Moosehead,也称穆斯黑德啤酒,加拿大啤酒企业,创立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啤酒和奇美【Chimay,比利时啤酒企业。】啤酒,还有赫特兰【Heartland,日本啤酒品牌,创立于一九八六年。】啤酒。品种还挺多,小时这个人能处啊。”) 我差点又没忍住要笑出声了。原来小桃不仅偶尔会称时广为“王子”,还有另一个这样的称谓啊。 (“那就Heartland吧。”) 酒液从绿色瓶子里注入两个高脚玻璃杯中,两人就这么隔着吧台干杯。 (“看来小时是打算别墅那场派对结束之后,明晚在这里住下喽。” (“欸,为什么这么说?”) (“乍一看这么觉得。这里不仅有酒,食材的库存好像也挺充沛的。”) (“哦,是这样啊。今晚向我们宣布婚事之后,他们就准备转场,单独两个人在这边享受,对吧?”) (“真是优雅呢,小时这个人。在常世酒店待一晚,在别墅住一晚,最后再到这秘密小屋来个收尾的一晚。对了,素央叔,要不我去做个小菜吧?”) (“有那么多时间吗?在正广他们回来之前。”) (“我动作很快的。今晚还有刻子奶奶的大餐等着我们呢,就随便吃点。”) “小桃给你做了什么菜?” “加了水果番茄的意式烤面包,还有金枪鱼和牛油果做成的塔塔酱。” “我们店里也有的菜式啊。” “没错。卖相和味道都很好,就跟姨妈您做的一样。” 梦里的阿素满心佩服,不由得这么说道:(“简直就像是姨妈做的。”) (“真的吗?太好了,我出师了。”)小桃高兴得跳起来。 这种意料之外的反应让阿素忍不住想问问此前一直很在意的问题:(“话说桃香啊,你为什么会在姨妈的店里打工?”) (“欸?不是,这种事还用问吗?因为刻子奶奶做的菜是最好吃的呀。”) (“难道你打算以后走烹饪这条路?”) (“完全不想。我只是想着先学点手艺,以便我随时做出自己想吃的食物。仅此而已。”) “桃香在店里不仅要接待客人,烹饪的事也在做吗?” “像是沙拉装盘之类的工作,我已经全部交给她负责了。构思新菜式的时候,我也会做出来给她吃,就当是员工餐了。还有,拿不定酱汁或调料的味道时,最后靠的也是小桃的舌头。” “嚯,我都不知道她有那么大的决定权呢。” “小桃可以明确地说出缺少什么东西,或是不需要哪种东西。当然,有很多时候跟我意见不统一,不过我总觉得按她的想法去做,最后客人给出的反馈总是比我的好。” “是您谦虚了,姨妈。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提的建议,您还能那么坦然地接受,我想这可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做得到的事。” “我可没有夸张或是恭维,小桃身上是有些天赋异禀的品位。可惜她不打算成为厨师,应该是想跟她妈妈果绪一样,走上文艺的道路吧。” “总感觉有些奇怪。仔细一想,除了在姨妈店里,我好久没在外头跟桃香碰面了。距离上次我和她不是以顾客和服务员,而是以个人身份对话也有四年——不,大概有五年了吧?” 五年前的二〇一四年,最爱的母亲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夺走了生命,那时的小桃才十七岁。不仅是对继父,对于周围一切相关人士,她都紧紧地关闭了自己的心扉。 当然,与身为家人的阿素在生活上应该还有最基本的对话吧,但自她高中毕业,通过免升学住进了“斑鸠女子短期大学”的学生宿舍之后,这种程度的交谈也断了。 从短期大学毕业后,她重新入读当地的公立大学,我明白这算是她精神复活的证明,但很难说她内心的伤口已经痊愈。 阿素虽说是名义上唯一的家人,但面对这样的小桃,与她之间的距离感和接触的方式,估计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吧。虽然他表面上肯定是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内心天天为此烦恼也不奇怪。 在时广这个秘密小屋的宅邸里,阿素和小桃不期然地变成了两人独处的状态,好歹也要来一场家人之间的对谈——事情本该是如此的。 这场体验却因为历史改变,变成了“不曾发生的事情”。 就为了避免自己遭到神秘杀人魔杀害的那个未来……如今阿素的内心,想必心情复杂吧。 不过没关系……我很想用这句话安慰他,在这种冲动驱使下,我想起了一件事。虽然至今仍不知道是谁对他说了些什么,不过当年刚上大学的阿素曾对我吐露过这些烦恼:“果绪小姐跟我结婚,这样真的就没问题了吗?” 而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非常自然地。 “然后呢?你们用小桃做的意式烤面包和塔塔酱做下酒菜,两个人推杯换盏,聊得天南地北吗?” “嗯……算是吧。” 阿素的表情变得阴郁了。 “怎么?难道聊到了什么很深刻的话题?” 阿素莫名停顿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我们聊了时广舅舅。”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乌云一般在我心口卷起旋涡,而且这种预感当场就应验了。 “小桃突然……真的是很突如其来地问了这么一句:‘素央叔,你恨不恨你的时广舅舅?’” 我慢慢睁开了刚才无意识紧紧闭合的双眼,说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确实是恨过一段时间,但是现在不恨了。至少,现在的我认为即便恨他也是无济于事的。” “那么,小桃对于你这个回答作何反应?” “她说,我不再怨恨时广舅舅,是不是因为,我和她妈妈并不是基于爱情而结婚的……” 有末果绪是以本名进行写作的,但在作者名册上的联系方式都是写由出版社转交,没有公开自己的住处。 果绪年幼时,有一个同龄男孩住在她家附近,某一天他们全家乘夜出逃,历经数年再次现身时,竟在果绪家里对她施以暴行。结果,果绪怀孕了,生下了小桃。 在那之后,轰木克巳再次失踪,经过了十七年的空白,不知又出于什么意图,妄想再次接近果绪。他的真实想法如今也无从得知了。 会不会他一开始就是想强迫果绪一起殉情?如果真是这样,在那段空白期间,他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内心蒙上了这么一团黑暗? 久志本时广是果绪丈夫的舅舅这件事,也不知他是通过什么途径查到的,但他先是在久志本旗下经营的房屋综合管理公司里当临时雇工,借此接触到了时广。从这一点就可以感受其计划性和那种不同寻常的执念。 其实我就是有末桃香的亲生父亲——当我这位大哥决定听信轰木克巳这句说辞时,我也只能说他太无知了,即便那就是事实。 在我看来,多年来对于大姐那位所谓的朋友与自家外甥之间这一段多少超出了世人一般常识的婚姻,时广内心的批判态度一直是存在的,或许当中也有他对轰木克巳的共鸣在发挥作用。 想与素未谋面的女儿见上一面,想和她直接谈一谈,希望有人能告知果绪的联络方式——即使是被轰木克巳这种热情缠上了,可那毕竟是私人信息啊。 如果时广能先跟果绪确认一下,获得她的许可,或许就能避免那场悲剧了。 “与果绪结婚本就是一场无爱的婚姻。” 我若有所思地这么嘀咕着,突然全身像是被雷击中似的畏缩了一下,内心涌起一股对刚才那句话的反驳和怒意,痛骂自己在说什么蠢话。 无爱的婚姻?这怎么可能。阿素曾经是爱果绪的,肯定是的。 不,他现在也爱着果绪。这件事毋庸置疑,明明白白。 尽管如此,我现在也没法立刻把这些依据具体用语言表达出来,实在叫人心焦,几乎难受得坐不住。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夫妻之实,包括肉体的接触。” “所以,小桃才会说阿素对着时广不再有怨恨了。那么,听到她这么说,你怎么想?” “对我来说,果绪是最重要的人,因为她是我妈爱过的人。我只能说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彼此都觉得尴尬了,小桃和阿素像是事先商定好的一般,将视线转向通往露台的玻璃门那边。就在这时—— “有人透过玻璃窗,向前半弯着身子窥探室内。大概是因为被我们发现,那人慌了,立刻转身跑掉了。乍一看应该是个年轻女孩,看那五官的模样,好像是欧美人吧。” “那个人……发型和体形是怎样的?” “一头短发,很苗条的感觉。差不多是……” 阿素不出声了,大概是想到了吧,那个人有可能和我们现在讨论的人是同一个。 “差不多是,不,简直是……不对,这怎么可能呢?” “简直和兰兰一样,对吧?” 阿素皱着眉点了点头。 他应该回想起了刚才在店里谈及的米兰改变后的形象——去掉与原先发型一致的假发,脱下大码服装的装扮。 “那张脸我觉得是一模一样的。可是,不对啊,那人不可能是米兰。那时她应该在别墅里,离时广舅舅的秘密小屋很远……” 大概她是偷偷溜出别墅,想去看看时广的秘密小屋长什么模样吧。不过这件事放后面再解释吧。 “我还以为这附近难道有住着外国人的别墅或住宅,正想走向玻璃窗那边,这时电话响了……” “你不是说,手机落在家里了吗?是小桃的手机响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当时小桃没带手机,但还是姑且这么问了。 “不是,是座机响了。秘密小屋的。” “居然还专门拉了一条座机的电话线。” “我接起电话,是正广打来的,一开口就是一句‘抱歉,有紧急情况’,并且说没法过来接我和小桃了。” “紧急情况,具体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因为正广还没开始解释,我的预知梦前半部分就结束了。” “这场戏第一幕的时间表大约是,星期六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整整四个小时,对吧?” “到这里为止,我醒了一回。” “我也是,然后去上了一趟厕所,每次都是这样,真觉得不可思议。不仅是梦里的内容,连这一点都能同步。”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体系啊?” “罢了,说到底,预知梦这种现象是怎么发生的,我们也完全不知道。” “躺回床上后,我很快进入睡眠,后半部分的预知梦就开始了。这次也是由我先说,可以吗?” 梦里的阿素独自伫立在一个宽敞而昏暗的空间里。 “那里不是前半部分的秘密小屋,而是时广舅舅的别墅,在一楼的会客厅里。除了我,其他人都不在。在长明灯的灯光中,我看到了陈列柜上的数码时钟数字:二十二点零五分。就在这时,我感觉有人……在窗户那边。” “哪扇窗?” “南侧的,正门玄关旁边的观景窗。我看到那里有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在死死地盯着屋子内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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