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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剖开您是我的荣幸 作者:皆川博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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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漆黑,众人靠着手里的烛光前进。 “艾伯特。”法官的耳畔传来轿子外安的声音。 “我正好想到一件事,趁我忘掉前提醒你一下。我认为给小孩太多小费不妥当。” 啊——是艾伯特慌张的声音。“那是……” “那时候我给了他一些零钱,还给他买了鳗鱼派,这已经可以了。对一个孩子太好,其他孩子马上就会知道。每个人都会想要多拿点。” “对不起。” “你给小费的时候,对那孩子说了些什么?” 法官竖起耳朵,但艾伯特没有立刻作答。 半晌之后他才说:“我说了‘谢谢’。” “今后请留意。” “我会的。” 拐入查令十字街的小巷里后,眼皮下就有了些光亮。“这边房子的每一扇窗户里都有灯光。”安解释道。 “现在正是这些不正经的店挣钱的时候。” “就是这里了,汤姆·奎因酒吧。” 在这期间内,法官一直留心着阿尔伯特·伍德的脚步声和呼吸,他努力想分辨出来后者是否跟埃文斯来过这里,还是第一次来? 抵达店铺的时候,法官几乎完全舍弃了对阿尔伯特·伍德的怀疑,他没有爱德华·塔纳那样善于隐瞒。 “只有这家店因为被勒令歇业,安静得像块儿墓地。三楼的窗户里有灯光。”安介绍。 “住手!”一个叫声响起。 法官认得这声音。 “司法秘书官查尔斯·希金先生在店前徘徊。”安说明着,“艾伯特提起手里的烛台照向他,确定他的身份,希金先生举起双手想要遮住自己,但没有成功。” “阁下!” 希金先生的声音显示出他的全身僵硬。 “司法秘书官,很意外在这里碰到你。你说小簿子指责你是玫瑰酒吧的常客这一指控是对你的中伤,原来如此,你不是玫瑰酒吧的常客,而是这里的常客啊。” “没这回事!法官阁下才是这里的常客吗?” 希金似乎以为自己反击得手了。 法官猜测他是因为被那小簿子揭发,不能再继续去玫瑰酒吧,才决定换一家店。这里发生过命案的消息还没有传播开来。 “我只是碰巧路过罢了,告辞!” “要拦住他吗?”安问。“不,不必了。”法官摇摇头。 “希金先生。”法官叫住他,“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明天上午来一下我的官邸。” 法官庄严地命令道。他会在这里出现也许是碰巧,但也可能与命案有关。必须予以确认。 “好的,阁下,我告辞了。” 仓皇离去的声音。 “叫人把店门打开。” 得到法官的指示后,艾伯特用力敲门。 “三楼的窗户打开了。”安向法官说明。 “吵死人了!”上方同时传来叫声,“店关了,去别家!” “打开店门!” “吵死了!再闹我就叫弓街侦探来了。” “我们就是弓街侦探。”法官回答。 “咦!”老板发出一声怪叫。 不一会儿就传来店门打开的声音。 “还有什么事吗?我们已经遵照你们的命令关门停业了。” 这语调让人想起他曾经陆军下士的身份。 “我们要调查一些事情。” “不是都查完了吗?我们店里什么过失都没有,却被勒令停业,真是太过分了。” “这是治安法官约翰·菲尔丁阁下亲自到场调查。” 法官在安的指导下,不容分说地进入店里。 “大、大驾光临,实不敢当。” “带我到埃文斯出事的房间去。” “房间在二楼。” “约翰阁下,这个楼梯非常危险。”安提醒,“就像我先前说的,这里用绳索代替了扶手。请您用右手牢牢抓住这边,艾伯特会从左侧扶住您的腰。固定绳索的钉子头露出来了,请您一定小心。” 老板举着烛台领头,接着是被艾伯特粗壮手臂搂住腰的法官,安在其后提醒着:“这里有钉子。”阿尔伯特·伍德殿后。 “这绳索很滑呢。” “上面被手垢抹得泛黑光,姨夫,请小心,把脚再太高些。” 法官一步步沉稳地走完最后一节陡峭的楼梯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法官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脚步有如此危险。 “二楼是斗鸡场,中间有个圆形的格斗场。”安说着,抓住法官的右臂。法官的左臂被艾伯特挽着,他不禁苦笑着想,自己这样子简直像是被押送的人犯。 “格斗场比四周的地板低一层,您小心不要踏空。艾伯特,靠左边一点,我快掉下去了。” 艾伯特和安停下脚步,法官也跟着停下来。 “出事的房间,门还是被艾伯特踹坏的状态。现在我们要进去了。” 他们不再需要酒吧老板,把他打发下楼了。 “房间中央是一张桌子,这里有长椅,对侧的凹间内有张床。” 安充当法官的眼睛讲解着房间内的陈设。 法官抚摸挂在床铺周围的布,确认面料与自己早先摸过的相同。“把逃脱用的布绑在椅子上,弄成你当时看到的状况。”他命令安。 法官又触摸了窗边的椅子,和绑在椅子上垂到窗外的布,这时,阿尔伯特·伍德的脚步声接近,停在了窗边。 “安,伍德先生在做什么?” “他听到您提到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在那之前,他把上半身探出窗外,看下面和左边。” “伍德先生,看下面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要看向左边呢?” 亚伯踌躇了一下说:“如果是反过来,我就知道这绳结是派什么用场的了。” “什么意思?” “我想您小时候应该没爬过树吧?” “多少爬过。” “人有时候需要把绳子抛到高一些的枝条上,好抓住攀爬。如果在绳子一端绑上重物,就能比较轻松地缠绕在树枝上了。这个大绳结能取代重物的作用。左侧是隔壁房间的窗户,窗外有一小块凸出的地方,围着些低矮的铁栅栏。” 法官有点明白他想说的话了,但没有插嘴,只用表情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要想从这个房间的窗户逃到隔壁的房间,这绳子就能派上用场。把大绳结这端扔过去,如果顺利的话就能缠在铁栅栏上,从这里的窗户沿着墙壁逃到隔壁窗口。现在天太黑看不清楚,但从布的长度来看,即使垂下去,到地面也有七八码的高度。虽然也不是说就不能跳下去,但弄不好就会把脚摔伤。比起冒险摔在地上,抓住绑在两个窗户之间的布,踩着石墙的凹凸逃进另一个房间就会安全多了……可是看起来正好相反,这边窗户下的铁栅栏是坏的,即使从另一边抛个绳结过来,也没地方勾缠。我可能说了一些没用的话。” 法官朝声音的来源伸出手,准确地抓住亚伯的肩膀,并轻轻拍打,表达他的赞赏之意。 “去隔壁房间看看吧。安,来帮我一下。艾伯特把布条从椅子上拆下来,绳结就维持原状。艾伯特你留在这边,亚伯,你带着布和我一起过来。” “您叫我亚伯了呢,约翰阁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我还不是很习惯被称为伍德先生。” “那我以后就叫你亚伯吧。” “您也可以叫我瘦子。” 正如安描述的那样,隔壁房间的构造与右侧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只有床和长椅的位置是反过来的。 “床铺旁的布料扯下来了。” “安,带我到窗边。” 安扶着法官,但法官感觉到亚伯也从另一侧支撑着他。看样子用昵称称呼他,让他非常开心。对其他几个学生,使用昵称称呼是否也能让他们敞开心扉呢? 法官的身体碰到了窗框。 “约翰阁下,请不要把身体太向外探。”安制止他。 “艾伯特,到窗口来。” 法官隔着窗户喊。 “亚伯,你很擅长抛掷吗?” “不算很擅长,还可以。” “艾伯特,你接好了。亚伯,好了,把布扔过去。” “艾伯特一把就接住了。”安描述道。 “把绳子绑在窗边的椅子上。亚伯,这边的一端绑在哪里好?” “绑在铁栅栏上就行吧。” “那你来绑吧,要绑得牢些。艾伯特,你能抓着布料爬过来吗?” “没问题,约翰阁下。” “要不我来吧?”亚伯自告奋勇,“我能从这里爬过去再爬回来。” “不,你不是我的队员,我不能让你冒险。艾伯特是锻炼过的,没问题。” 艾伯特轻易地完成了任务。 “把铁栅栏上的绳子解掉,安,现在是什么样子?” “是的,布料垂在隔壁房间的窗外,变成我看到的状况了。” 也就是说——安的声音激动起来。“罗伯特·巴顿有个共犯。他在我和艾伯特的监视下走进隔壁房间。他的共犯就待在这里,罗伯特在共犯的帮助下,成功地逃到这个房间里,等我们进了那个房间后,他就从这个门离开。就是这样对吧?” “果然是罗伯特医生干的!”亚伯兴奋地说,“爱德和这个事情无关,他是因为发烧而神志不清。” “塔纳先生说他比埃文斯更早一步抵达,躲在长椅后,可是他不知道埃文斯还吃了葡萄。” “这正是爱德不是凶手的证据!” “亚伯,你是否知道有什么女性与爱德华·塔纳关系亲近?” “爱德挺有女人缘的,但是好像没有特定的女友……不过我连爱德、奈杰尔和那个少年——叫内森·卡连是吧——是好朋友的事都不知道,所以也有可能是我们不知道。而且爱德也算是挺会玩的。” “会玩?赌博还是女人?” “他好像经常带着奈杰尔出去夜游。我也没听他们详细说过,就是从言谈里能听出一点来。” “丹尼尔医生知道这些事吗?” “不,他们应该是对老师保密的。我也没跟老师提过。我不会去打小报告的。我也不想对您说爱德的坏话,但您问到女友,才……” “如果你知道爱德有特别要好的女友,不论巨细都请告诉我。” 亚伯忽然不吭声了。 “伍德先生?”安发问,“那是什么?”然后她对法官说明:“伍德先生捡到一张纸,掉在窗边的,他打开瞥了一眼就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了。伍德先生,请把它交给我。” “只是个小纸片而已……给你。” “纸张约三英寸长,两英寸宽。已经破损了,上面写着一些文字和数字。” “念出来。” “W……367……纸从中间破了,只能看出这些来。” “亚伯,你为什么要藏起这张纸,不告诉我们?” “没什么意思,我以为是垃圾,想带出去扔了。” “亚伯,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听力很敏锐。你现在说的话是在隐瞒实情。” “伍德先生,你知道这些数字的意思吧?你得老实些,告诉法官阁下。” “我真的以为这是垃圾。” “亚伯,把你藏在口袋里的另外一半纸片交出来。你的手放进口袋时撕下了一半,交给了安对吧?” 虽然是猜测,但法官的语气很坚定。 没有回答。法官接着说:“亚伯,我并不想对你动粗。可是如果你硬要隐瞒下去,我只能让艾伯特强行检查你的口袋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来时就破了,对不起。” 法官听出来这是撒谎,不过他决定暂不追究。 “伍德先生交出来的纸张上面写着‘53’,然后是日期和签名。日期是今年‘1770年7月7日’,签名难以分辨,A.opp……后面写得太乱了看不清。” “亚伯,A.o什么的是谁?” “不知道。” 亚伯用一听就是撒谎的声音继续狡辩。 法官叫老板过来,询问有谁使用了这个房间。 “我想应该是个熟客,但是人来人往的,实在记不清楚了。” “事关紧要,你好好想想。” 为了让老板嘴巴松点,法官给了他十先令。 “老板在呻吟。” 法官又追加了十先令。 “哦,应该是个中年人,看起来是上流阶级的人。客人们在这里都不用本名,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 一听就是为了拿到这二十先令而信口雌黄。法官听出老板是真的想不起来。 让阿尔伯特·伍德回去后,法官也乘着轿子回到自己房子里。他没有叮嘱亚伯保密,亚伯也许会在回家前先去丹尼尔家向老师报告。 法官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歇脚,但他还不能真正地休息。 “艾伯特。”法官若无其事地叫他,然后丢出一个让艾伯特大惊失色的问题,“你吩咐那个送信的小孩去联络了爱德华·塔纳对吧?” “哎?不是,不是塔纳……” 话说到一半,艾伯特吞掉了话尾。 “不是塔纳,那么是奈杰尔·哈特吗,艾伯特?”法官追问。 艾伯特叹息一般地回答:“是的。” “爱德华·塔纳如何得知埃文斯人在汤姆·奎因酒吧,就是这个答案了。是不是哈特请你把埃文斯和罗伯特·巴顿的行踪告诉他们的?” “那个少年是魔女。” 艾伯特的声音犹如钢刷在生锈金属上摩擦,简直让法官怀疑答话者另有其人。 似乎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到了,艾伯特沉默了。 “你的意思是,你被奈杰尔·哈特骗了?” “我原以为他打算协助我们。” “但你还是后悔了,所以当安询问你给孩子多余小费时说了什么,你无法立刻回答。” “您说得没错,约翰阁下。” “我真是看走眼了,艾伯特!”安叫道,“奈杰尔·哈特是魔女?他虽然很有绘画才能,但也不过是个内向的少年罢了。哪里是魔女了?” “您说得对,摩尔小姐。” 盲眼法官不曾看过蒂尼斯·艾伯特的外貌,但他根据声音的位置和安的描述想象出的外观,应该和艾伯特的实际形象相差不远。在法官心中,艾伯特宛如一个罗马角斗士——安如此形容。此时,艾伯特正抿紧了他岩石般的下巴上的两片薄唇,脸颊一阵阵抽搐。 “安,和艾伯特一起把奈杰尔·哈特带过来。” “您现在要询问他吗?已经是深夜了,不如明天再……” “趁着这个劲头一口气问了吧。” 三个人的脚步声近了。 “安,奈杰尔·哈特先生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本来在熟睡,被我们叫起来,现在白眼球充血,脸部肿胀,看起来很困。” 法官听到他强忍哈欠的细小声音。 此人蒙上了杀人共犯的嫌疑,和盗墓人一起关在同一间拘留室里,还能睡得那么熟,看来胆子不小。难道一直以来躲在塔纳身后的内向少年这一形象,是他刻意营造的假象吗?法官回想起艾伯特用来形容他的“魔女”这个字眼。 “奈杰尔。”法官亲昵地用名字呼唤他。如果奈杰尔和法官一样,拥有能辨别虚实的听觉,是否能分辨出这声音中的欺瞒呢?他在称呼阿尔伯特·伍德为亚伯的时候,并没有一点私心。 “爱德华·塔纳先生是清白的。” “真的吗?”声音里包含了喜悦与困惑。 得小心提防。法官一直以为爱德华·塔纳擅长韬光养晦,而奈杰尔拙于隐藏。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不会撒谎也许是小心伪装出的假象。法官对自己的判断才能渐渐失去自信。 “罗伯特·巴顿联络埃文斯,决定在汤姆·奎因酒吧见面时,艾伯特让跑腿的孩子通知了你和塔纳先生这件事。” 奈杰尔是怎么蛊惑了艾伯特这个木头人的? 艾伯特的呼吸急促起来。 “你和塔纳商量,为了追查罗伯特和埃文斯的动向,前往汤姆·奎因酒吧。由你租用了他们旁边的房间,对吧?” 没有回应。 “那是一个用于情事的房间,一个人租用会引来疑心。为此你找了个妓女带进房间乱来,然后付钱让那女人回去,侧耳聆听隔壁房间的动静。罗伯特到了,虽然不知道是否如同你的猜测,但罗伯特杀了埃文斯。他从窗户探出身子想逃跑,你指点他逃离的办法,撤下床铺边的帘子绑上绳结代替重物,从窗口扔过去让他接住。” 法官说出了与安一起实验的方法。 “你让罗伯特躲在自己的房间,见机一起离开了汤姆·奎因酒吧,把他带到你们在丹尼尔家的房间——从后面的楼梯上去。” 奈杰尔没有说话,法官继续说下去。 “我去你们房间时,房间里只有五个人,但我却感觉到还有另一个人。” “啊,那个时候是罗伯特·巴顿躲在房间里吗?”安叫道,“他是躲在衣柜里的对吗?您当时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和动静是吗?” “哈特先生,你的身上沾染了那个妓女的化妆品味道,即使换了衣服,沾在头发上的气味也不会消失,但是也来不及洗澡了,你怕被我的嗅觉察觉——也许这是塔纳先生的主意——便用葡萄酒从头浇下来掩盖这个气味,还特意打翻了酒瓶。” “为什么你不把罗伯特这个凶手交出来?”安斥责道,“因为诉讼要花钱吗?” 在法国等国家,即使无人提起诉讼,国家法院也会执行起诉手续,但在十八世纪的英国,必须有民间人士提起诉讼,法庭才会进行审理,逮捕犯人所需的费用由原告负担。即使是微罪,也要花上五镑到二十镑,如果是重罪,那原告甚至有可能要负担五十到七十英镑的庞大费用。由于所费不赀,使得不少人不得不忍气吞声。要是没有人起诉,即使知道一个人犯罪,也无法把他送上法庭。不过即使有时直接受害人不提出起诉,市长等人也会为了城市的安宁而担负起诉的费用,发起一些诉讼。 为了剪除司法让被害人只能隐忍的弊害,政府也曾提起一些制度,假如被告被判有罪,起诉人可以获得报酬。但这条法律立刻就被人钻空子,纷纷捏造罪名以获取奖励金。 安明明知道,爱德华·塔纳和奈杰尔·哈特不可能因为舍不得花诉讼费用而藏匿罗伯特,她就是忍不住要说出来讽刺他们一下。 安是一双很好的“眼睛”,但她一激动起来,声音就会变得像拙劣小提琴家拉走音的琴声一般刺耳。法官问道:“你们和罗伯特·巴顿达成了某种协议。我说得对吗,哈特先生?” “是的。” 奈杰尔·哈特总算回答了。他的声音已经变回了法官熟悉的内向细小的嗓音。不要被骗了,这个少年没这么软弱。他甚至能将艾伯特玩弄于股掌间,还帮助了一个杀人犯逃跑。 “爱德华·塔纳自首杀害埃文斯的罪名,得到的回报是什么?” 安不等奈杰尔回话,就心急地插话问道。 “你们让罗伯特写了个协议书对吧,关于标本的所有权?” “安,不要插话,让哈特先生来说。” “摩尔小姐,请说。” “哈特先生,请你来说。” “正如阁下您推测的一样,我们威胁罗伯特,让他接受交易,否则就向阁下告发他。罗伯特藏在衣柜里,听着我们和您的交谈。” “罗伯特答应了?” “他已经走投无路了。我们让他签协议,但他提出条件,要等到确定爱德是凶手才签字。我想他现在已经签了名,离开了爱德的房间。” “只要让罗伯特签了字,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奈杰尔含笑说。那是天真无邪的笑,还是庆祝奸计得逞的老成的笑?法官来不及分辨。 “你们的房间前有我的人监视着进出,即使要走后面的楼梯,也要先出房门才行。” “当然是从窗户走。罗伯特虽然年纪不小了,身手还是很灵巧的。” “他像个杂技演员一样从汤姆·奎因酒吧的窗户跳到另外一个窗户了呢。”安说。 “罗伯特在爱德被法院宣判有罪和死刑之前,会先藏在别的地方。” 奈杰尔——法官亲昵地用名字呼唤他。 “爱德已经有了被判死刑的心理准备,还主动要求替罗伯特顶罪吗?只是为了保护丹尼尔医生的标本?我可能会把他送上老贝利啊。即使在法庭撤回自己之前的自首,主张自己无罪,陪审团也不一定能接受。” “我们决定相信阁下。” 法官听出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笑意。 “我们相信您一定能查出真相,而事情正如我们期待的一样发展。” “可是你们还有一项帮助罪犯逃脱的罪名,尤其是你,罪责不轻。” “但罪不至死吧,也不至于会被流放到新大陆。要是找个能干的律师,应该能酌情判得轻些。如果是示众刑的话,我还能承受得起。” “爱德替罗伯特顶下了杀害埃文斯的罪名,但他还有杀害内森和哈灵顿的嫌疑。即使主谋是埃文斯,实际下手的也是罗伯特。他躲不掉刑罚的。” “内森和哈灵顿的命案,现有的证据都不是决定性的。即使打官司,靠着律师的本事和收买陪审团,也有可能被判无罪。至于埃文斯的命案,因为有我这个目击人,罗伯特不管使出什么手段都没有胜算。除了悄悄杀掉我,他别无办法。” “杀掉你?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我会保护你的!” 艾伯特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安目瞪口呆地呵斥住他。 “即使杀了埃文斯,借据也还在。万一埃文斯的继承人也继承了他的债权……”法官提出质疑。 “罗伯特应该会去埃文斯的住处销毁借据。” “安,把刚才那张纸条拿出来给奈杰尔看一下。” 在那个房间待过的人有罗伯特和奈杰尔,那张纸属于谁? “奈杰尔,这张纸是什么?是你掉在那个房间的吗?”法官试图套他的话。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奈杰尔慢了一拍才说。 法官感觉他说的明显是谎言。可是这少年拥有双重谎言的特技,让他难以判断。 明明知道却谎称不知道? 还是明明不知道,却装作知情不报的样子? 在目前的状况下,后者似乎没有意义。 “这个签名该怎么念?是谁的签名?” “我不知道。” 奈杰尔的声音中透着疲惫。 法官听到奈杰尔倒下的声音和艾伯特扶住他的动静。 “他昏倒了。”安说。 “把他带回拘留室休息。” “艾伯特过来帮我一下。” “拘留室吗?那里面还关着盗墓者,让他跟那些家伙关在一起……” 法官想起在检查埃文斯的尸体时,奈杰尔忽然晕倒,他明明应该已经对尸体很熟悉了才对。在汤姆·奎因酒吧的命案现场,他不但在隔壁房间待着,还曾经协助罗伯特逃脱。丹尼尔曾经说过可惜奈杰尔的身体没有才能那么出众,这也许是事实,但这同样能够被当成在紧急情况下脱身的手段。 “安,你来保管钥匙。艾伯特是有嫌疑协助罪犯逃脱并藏匿‘魔女’的共犯,不能信任。艾伯特,奈杰尔被关进拘留室后,禁止你和他接触。” “好的,约翰阁下。” 法官取下假发,叹了口气。他在桌上摸索着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 法官早已习惯黑暗的世界,可是看不到奈杰尔的表情却让他感到焦躁。 他试图将记忆中失明前的十九年间看到的面孔套在失明后认识的人们脸上。面对安时,他想到的是妹妹的脸。为了不忘掉视觉得来的记忆,他总是时时回想起过去见过的人们的长相和看到过的景色。因为一旦他忘掉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丹尼尔、罗伯特、埃文斯,这些人的长相他大概可以想象。以爱德华·塔纳为首的众弟子的相貌,他也能想象个八九不离十。 对于奈杰尔,他的想象一直是一张内向怯懦的面孔,但那张假面具下却隐藏着坚韧和顽强。要是他能亲眼看到,就能识破那张假面具下的真面目吗,还是反而更会被迷惑呢? 安和艾伯特回来了。 “艾伯特,你回去好好地反省一下。随意泄露情报是重罪,你的处分明天再决定。” “是的,阁下。” 艾伯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话。 “你不向阁下道歉吗?”安责怪他。 “我很抱歉。”艾伯特的声音并不够真诚。 等他的脚步声走远后,安把一把冰冷的钥匙放在法官的掌心。 “这是拘留室的钥匙,我派了两名值班队员监视,但是他们和艾伯特关系很好,把钥匙给他们可能不安全。” “你来保管吧。艾伯特怎么被弄成那副窝囊样子?奈杰尔·哈特究竟有什么魅力?” “在我看来就只是个内向少年而已。不过……” “不过什么?” “关在拘留室里的盗墓人迪克和哥布林,对哈特都很好。” “他们和丹尼尔及其学生们应该都很熟吧。尤其是他们因为常常要深夜搬尸体去,所以和寄宿的塔纳与哈特接触的机会要更加多一些。” “两人本来都睡着了,听到声音醒来后看到哈特处于半昏厥的状态,哥布林勃然变色。要不是艾伯特插手,我甚至感觉到他会来威胁我。” “明天下午的庭审把盗墓人的案子也审理了吧。罪状是盗墓、贩卖伊莲·拉夫海德家小姐的遗体牟利,是吧?” “是的。他们两个像是照顾亲人一样照顾哈特,哥布林还说:‘要是奈杰尔有什么不好,就算是治安法官阁下也要他好看!’其言语之污秽不能呈于您耳前。听说哥布林的孩子——盗墓者也有孩子呢——在泰晤士河岸捞破烂时,遇到水位忽然暴涨,被水冲走,眼看就要淹死的时候,是塔纳和哈特不顾危险跳下河救人的。那孩子得了肺炎,没钱看医生,也是那两个人免费开药治好的。哥布林把他二人当作孩子的救命恩人。听说那两个人大多是夜里出门看诊。阿尔伯特·伍德所说的夜游,似乎也包括出诊。约翰阁下,塔纳与哈特两人虽然协助了罗伯特犯罪……可是,似乎他们是真心为了丹尼尔医生着想,并不是出于邪念而做的。” “怎么?连你听到救助孩子的美谈也感动了吗?” “他们为了保住丹尼尔医生的标本而替凶手顶罪的确让我感动。还有,姨夫,他们相信您一定能够查明真相、解救他们,这件事也让我感动。” 从外甥女的声音里,法官听出来她应该正热泪盈眶。 “我们决定相信阁下。”奈杰尔·哈特的话语在他耳边动人地回响。 法官已故的异母兄长亨利·菲尔丁就任治安法官的时候,曾提出了一句动人的宣言:“绝不为金钱出卖正义”。 不过,身为法官和小说家的亨利本身也很难说是个洁身自爱的道德人士。年轻的时候,他曾浪荡无忌,挥霍无度,欠了很多债,直到被人告了才肯还钱。还经常和人闹纠纷,到要决斗解决的地步,或是和女人私奔。同时又表现欲极强,可谓劣迹斑斑,恶名昭彰。由于年纪差很多,约翰没有亲自得见,但他甚至听过亨利与妹妹近亲通奸的传闻。 可是,亨利也有许多重情重义的好友,自从当上了治安法官之后,亨利就谨守他的誓言,大公无私,将身心奉献给伦敦治安。 兄长过世后,约翰继任治安法官一职,他也一直恪守亡兄的遗志。 伦敦的治安仍然很差,游乐园的老板为了让客人平安归家,甚至还得自掏腰包组建步兵护卫队。但尽管如此,治安还是有所改善的。 然而,用金钱买卖正义的弊行越发盛行。陪审团能够轻易地被收买,检察官、法官也大多能够用钱打点。 律师则利用狡猾的手段颠倒黑白。 被约翰·菲尔丁送到老贝利的杀人凶手,也曾有人靠律师玩弄法律而逃脱罪责。检方请来的凶案目击证人,却被被告律师的手段降低了证词的可信度。因为他们提前找来一名与被告外形极为相似的男子,坐在被告席旁,在庭上当场指定他作证。 爱德华·塔纳说不信赖法庭,也情有可原。 要给罗伯特·巴顿顶罪,必须要有不可动摇的证据。 杀害内森·卡连与托马斯·哈灵顿的罪案,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埃文斯的命案没什么问题。只要将罗伯特逮捕归案并加以讯问,他应该会承认前两宗命案。不论如何,凭着埃文斯的案子,就足以判罗伯特死刑了。 有没有疏漏之处?绝不能在法庭上被无良律师翻案。 还有几个疑点尚未解决。 阿尔伯特·伍德捡到的纸条。 W……36753 A.Opp…… 是什么意思? 阿尔伯特·伍德和奈杰尔·哈特尽管知情却隐瞒不说。 两个人都很顽固,就是用刑,也不见得能让他们招供。阿尔伯特·伍德本来一直很配合,但碰到那张纸,却顽固地坚称不知情。 与丹尼尔有关吗? 至少在罗伯特杀害埃文斯一事上,阿尔伯特·伍德是不知情的。但他却在那张纸上说了谎。 W……36753看起来像是某个编码。是标本的编码?那个署名是谁?标本编码上会附有日期吗? 另外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是关于那封信,据称是少年内森所写的信。已经能够证明是内森所写,可是墨水上的污渍和据称发现这信的暗袋上的污渍并不吻合,因此这信原本是放在另一个地方的。为什么要隐瞒信件原本的存放点? 切断内森四肢的理由也让人难以信服。那两个人在把双脚扔进泰晤士河这件事上,编了一个煞有介事的理由。但如果推测为脚上其实留有能指明凶手的证据才是合理的。 还有别的疑点。对了,坦普尔银行的休姆先生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内森,那时他的态度有些不自然。就连那位诚实的绅士也有所隐瞒。 爱德华·塔纳的伤口,似乎来自自己人的攻击。 谁干的?为什么? 法官原本以为这是塔纳为了让自己从嫌疑人的名单中被抹去而自导自演的,但那也许是为了促使当局注意到埃文斯的恶行并展开调查的手段。埃文斯正在铲除那些知道内森具有非凡才能的人。塔纳的自导自演就是为了强调这一点。 “阿尔伯特·伍德说,爱德华·塔纳很会玩。” 安的声音打断了法官的思考。“也许他也玩斗鸡?” “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听到‘公鸡’这个词,就知道是指汤姆·奎因酒吧。” “‘公鸡’?艾伯特不是告诉奈杰尔那家店的名字了吗?” “我报告得不够仔细。埃文斯给罗伯特的留言只有‘公鸡’一个词,艾伯特也是这么告诉那孩子的。我们跟踪罗伯特以后,才知道那家店叫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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