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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怪胎,我也爱他切尔诺贝利的祭祷 作者:S.A.阿列克谢耶维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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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要不好意思……您就问吧……他们已经报道了那么多次,我们都习惯了。他们还会送来作者签名的报纸,但我不会去看。谁能理解我们呢?生活还是要继续呀…… 最近,我女儿说:“妈妈,如果我生了一个怪胎,我仍然会爱他。”您能想象吗?她还在读十年级,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还有她的朋友……她们都在想这事。我们的朋友生了一个男孩——他们一直在期待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这对夫妻年轻俊美,但那个男孩,嘴巴一直咧到耳朵,而且没有耳廓……我没有像以前一样经常去看他们。我不想去……女儿却没有这样想,她三天两头往那里跑。那里吸引着她,要不是想去看一眼,要不就是去开心一下……但我不能去…… 他们本来也可以离开这里,但是她和丈夫商量后,还是决定留下来。他们害怕别人的目光。在这里,我们大家都是切尔诺贝利人,我们不会互相害怕什么。如果有人给你一些自己家树上的苹果或者园子里的黄瓜,我们会接过来就吃,不会偷偷摸摸地塞到口袋里、手提袋里,随后再扔掉。我们,有着同样的记忆,同样的命运……而外面,在其他任何地方,我们都是外来者。别人斜着眼睛瞟我们……提心吊胆……所有人都习惯对我们使用这样的称呼:“切尔诺贝利人”、“切尔诺贝利儿童”、“切尔诺贝利移民”……切尔诺贝利……现在就是我们全部生活的前缀。但是你们根本不了解我们。你们只是害怕我们……躲避我们……假如他们不把我们从这里撵走的话,他们就会拉起一条警戒线,许多人才会安下心来。(停住)你什么也不要证明给我看……不要说服我!我了解这些,我亲身经历过开始的那些日子……我把女儿送到明斯克,我妹妹那里……我的亲妹妹,却不让我进家门,因为她自己有个还在吃奶的婴儿。真是我无法想象的噩梦!这不是我编出来的。我和女儿只好在车站过夜,当时我满脑子都是些疯狂的想法……我们该去哪里?也许,最好是去自杀,从这些痛苦中解脱……这就是开始的那些日子……所有人都会想象到那些可怕的疾病——难以想象的疾病。我自己就是医生。但我也只能猜测,别人得了什么病……到处都在传播可怕的谣言。什么说法都有!我看着我们的孩子:他们去到任何地方,都会有被人蔑视的感觉,都会被当作活着的怪物……嘲笑的对象……有一年夏天,我的女儿参加少先队夏令营,在那里,别人都不敢接触她:“切尔诺贝利萤火虫。她在黑暗中会发光。”到了晚上,他们把她叫到外面,想验证一下到底会不会发光,看她头上会不会有光环…… 人们经常说到一个话题——战争……会把我们与经历战争的一代进行比较……战争的一代?战争的一代是幸福的一代!因为他们是胜利者,他们取得了胜利!这个信念给了他们强大的生命能量,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给了他们最强大的生存动力。他们什么都不怕。他们享受生活、学习、生儿育女。而我们呢?我们只有恐惧……为孩子担惊受怕……为他们现在还没有的子孙后代而担忧害怕……孙辈现在还没出生,但我们已经在害怕了……人们很少有笑容,过节时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唱歌。这里不仅地貌发生了变化,原来的田地长成了森林、灌木丛,而且人们的性情也变了。所有人都郁郁寡欢,弥漫着绝望的情绪……对某些人来说,切尔诺贝利……只是一个比喻,一句口号。而在这里,它就是我们的生活。只是生活。 后来,我在想,也许记者最好不要写我们的事,旁人也就不会注意到我们……他们不会患上辐射恐惧症,或者别的什么,他们也就不会把我们这些人区分开。他们也就很少害怕我们。在癌症病人家里不要说他的癌症多么可怕;而关在监牢里的人,谁也不会对他说起刑期的事……(沉默)我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铺好台布……我们吃饭吧?你不会害怕吧?请你说实话,我们已经习惯了,不会在意的。我们都见识过。有一个记者来找过我……我看到他想喝水,于是我给他倒了一杯水,而他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水,瓶装矿泉水。他不好意思了……他有自己的理由……当然,我们的谈话没有再进行下去,我不会再向他袒露心声了。我不是机器人,不是计算机,也不是一块铁板!他在喝自己的矿泉水,他怕碰我的杯子,而我,我把心放到了桌子上……把我自己的心给了他…… (我们已坐到桌旁吃午饭。我们随意地聊着……) 昨天晚上我哭了……我的丈夫回忆说:“你原来多漂亮啊。”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每天早上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这里的人在快速变老,我已经四十岁了,接下来很快就要奔六十岁。所以女孩们都急着嫁人,她们的青春太短暂了。(中断)您对切尔诺贝利知道些什么?可以写些什么?我很抱歉……(沉默) 如何记录我的灵魂?要是我自己不是总能读到…… ——娜杰日达·阿法纳西耶夫娜·布拉科娃,霍伊尼基镇居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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