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谋情害命

气球人  作者:陈浩基

我在这个车厢后座里,已经等待了差不多一个钟头。

为了不让人察觉,我弓着背,蜷缩着身子,整个人几乎躺在座位上。

夏天的车厢非常闷热。即使车子停在室内停车场,没有被太阳直接照射,那股热力仍教我汗流浃背。我想车厢里的气温有四十摄氏度以上——虽然我也明白,这热度很大的原因是来自我的身体。人类的正常体温有三十七摄氏度,密封的车厢就像一个保温瓶,而我就是当中的发热体。

我很想打开空调,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开空调要启动引擎,引擎一开,他人便会注意到我了。

妈的,电影中的杀手这些时候不都是很帅的吗?为什么在现实里实行起来却如此狼狈?再这样下去,恐怕我要在这辆陌生的车子里晕过去了。

话说回来,这车子真是豪华,不愧是德国名车。座椅宽敞、软硬适中,而且座位外面包的是真皮,触感舒适,跟我车子的“仿真皮”座椅在感觉上有天壤之别。车厢的空间很大——如果换成我家那台小巧的日本车,恐怕我在半小时前就已经闷死了。

“踢嗒——”我竖起耳朵,车外传来脚步声。声音清脆,步幅不大,脚步声的主人应该是穿高跟鞋的女人,很可能是我的目标。

我沉住气,把身子缩得更低。脚步声愈来愈近,最后停在驾驶席外。

“哔——”那个人按了防盗遥控器的按钮,车子就像回答主人似的,发出愉快的声音。

我的心里也同时发出愉快的声音。

车门咔的一声打开,那个女人坐进驾驶座。一如所料,她只有一个人。她戴着做作的红框太阳眼镜,浓妆艳抹,头戴一顶白色的宽缘帽子,身穿白色的洋装,脖子挂着一串明亮圆润的珍珠项链。如果我没猜错,光那顶帽子的价值已足够支付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那串珠链足够我买两辆车子。

女人没察觉我这个躲在后座的不速之客。我稍稍坐直身体,盯着后视镜中她那姣好的脸孔。

她关上车门,插进钥匙启动引擎。这个蠢女人至今仍未看到我。我再把身子坐直一点,挺起胸膛,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

她系上安全带,再调整一下后视镜……

“哇!”

她终于看到我了。

“你……你是谁!”她吓得整个人向前倾,一手握着车门门把,却忘掉自己扣上了安全带,即使打开门也逃不了。

“别紧张,郭夫人。”我笑着说:“你忘了吗?是你约我的啊。”

“我约你?”她仍握着门把不放。

“我是气球人。”

“你就是那个……杀手?”她压下声音问道。

“没错。”

“我不是约你两点钟在西区的车站见面吗?”

“你认为我会在客户预定的地点跟客户碰面这么笨吗?就算对方不是警方卧底,万一被设计了怎么办?”我说。我知道她今天早上会到美容中心,所以早一步潜入她停在停车场的车子里。“郭夫人,请你明白,我们这一行做事必须小心一点,毕竟动手的是我,有些愚蠢的客户以为只要我完事后被灭口,他们就可以一劳永逸。”

“你怎么有办法走进我的车子里?”

“这些防盗工具只是小玩意儿,认真一点就能解开。”我掏出一个遥控器,“问题是这小工具的价钱不菲,一般盗匪才不会花大钱买这种东西。”

“那么,我们现在到哪里……商谈?”郭夫人问。

“就在车厢里谈好了,”我指了指前方,“不过麻烦你一边驾驶一边谈,这样子我们既不会被骚扰,也不用担心有第三者听到我们的对话。我想你也明白,杀人和教唆杀人同样大罪,我这个杀手万一有什么下场也可说是意料之中,可是你贵为富豪企业家郭庆言的妻子,最后有个不光彩的结局就未免太悲哀。”

郭夫人点点头,表情有点慌张。她将车子驶离停车场,往高速公路驶去。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马上做。”我说。

“什么事?”她紧张地问。

“麻烦你把冷气开大一点,我快热死了。”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周三下午一点多的高速公路上汽车并不多,灿烂的阳光照射下,远方的山峦呈现一片闪亮的绿色。

郭夫人的心情似乎已平复下来,她脱下太阳眼镜,气定神闲地聊着一些琐碎的事,还不时从后视镜偷瞄坐在后座的我。

在我潜入车子前,已调查清楚郭夫人的底细,而事实上,她的底细可说是人人皆知。她原名丁婕雯,今年三十五岁,是企业家郭庆言的第三任妻子,三年前郭氏的第二任妻子死去后,她在翌年嫁入郭家。虽然丈夫比妻子年长差不多三十岁,这场婚姻在当时亦引起不少羡慕目光——女人都嫉妒丁婕雯可以嫁给亚洲二十大富豪之一、全球第二十六位最有影响力华人、家财超过一百亿美元的庆鸿集团创办人郭庆言;而男人则羡慕郭庆言可以娶到选美出身、被称为二十一世纪性感尤物的影坛美女丁婕雯当妻子。

虽然他们宣称“爱情与财富、年龄无关”,但任何人都知道,如果不是郭庆言如此有钱,丁婕雯才不会对他看上眼;而如果丁婕雯不是拥有36D的身材和标致的脸蛋,郭庆言亦不会在对方身上大撒金钱。

我透过后视镜仔细端详郭夫人的样子。她真人比杂志照片更迷人,即使年届三十五,外表就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不过,她拥有少女没有的妩媚,在她艳红的嘴唇上,流露出一份成熟女性的妖娆。

我想起一个老套的说法——蔷薇都是带刺的。这么动人的美女,现在正面不改色地委托我这个杀手,去干掉一个她讨厌的人。

“我想你替我杀掉绮岚。”

“郭绮岚?令千金?”

“请你搞清楚,她只是我丈夫的女儿。”

虽然有点意外,但看样子,又是老掉牙的戏码吧。

郭绮岚是郭庆言的独生女,是郭庆言的第一任妻子所生,而这位夫人在绮岚出生后不久便因急病死去。郭庆言一直醉心事业,在四十多岁时才得此女儿,疼爱得不得了,媒体都形容她是郭氏的掌上明珠。她今年十七岁,在名门女子高中就读。由于她青春可人、样子漂亮、礼仪端正,对人有礼又没有富豪二代的架子,深受媒体和宅男喜爱。

“你要我干掉她,是为了你丈夫的财产吗?”郭庆言的亲人就只有妻子和女儿,这种猜测虽不中亦不远吧?

“那……是理由之一,但不是重点。”郭夫人露出厌恶的表情,说,“虽然我入郭家门已有两年,一直以来我也以为自己是郭家人,但我上个月才知道,对他们来说我还是外来者。那对父女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内。”

“发生什么事?”

“我丈夫……他患上癌症,还是末期的。”郭夫人眉头紧皱。

“哦?坊间没有这消息喔?”

“连对我这个妻子也不肯说,你认为他会告诉别人吗?”郭夫人的声调渐渐提高,“庆言他竟然只把这消息告诉女儿,对所有人都保密!我这个妻子,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你怎么知道的?”

“有天我偷听到绮岚讲电话,对方好像是庆言的医生,内容提到什么报告、什么末期、什么不可以让我知道……后来我趁着绮岚不在家,偷偷打开她的抽屉,发现那份报告。”郭夫人的语气带着愠怒,“上面写着,庆言只余下半年的寿命。我不敢拿着报告跟他对质,只好以试探的口吻去问他身体有什么不妥,他却装作没事,还发怒骂我多管闲事。”

“所以你知道丈夫快死,要把另一位合法继承人干掉就是了。”我淡然地说。

“我就说不是那样子!”郭夫人大嚷,“我最受不了的是他们两父女瞒着我!就算我嫁给他两年,跟他出席大大小小的场合,他还是把女儿放第一位!”

换言之,是妒忌吧。女人的心理都是如此。

“好吧,总之杀掉郭绮岚就行,对不对?”为了安抚对方,我把话题转回她的目标上。

“不,我不要这么简单杀死她。”郭夫人目露凶光,说,“我要制造一个场景,让她充满戏剧性地死去。”

妈的,麻烦又来了。为什么我老是碰上这种要求多多的客人?我当杀手当了七年,七年间总是遇上这些家伙。拜托,让我简简单单、干干脆脆把目标做掉,皆大欢喜就不行吗?

“你想要什么‘场景’?我擅长将死者伪装成意外致死,成功率可说是百分之一百……”

“我想你先去绑架她,然后撕票。”

靠。

“绑架?”我问道。

“不是真的绑架,先干掉她再把尸体绑走也可以。我只是要教训庆言,既然他如此溺爱女儿,就让他感受一下女儿被绑、生死未卜的滋味,然后在知道女儿被杀的那一刻崩溃。”

“这样做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好处啊?”

“当然有,”郭夫人露出狡猾的笑容,“我要庆言在死前的这半年里,知道在绝望的时候,就只有我能够给他安慰和支持。”

女人的独占欲真是可怕。

“那么说,你想我替你杀害郭绮岚,再伪造绑架的迹象,数天后才让尸体曝光?”

“就是那样子。”

我叹了一口气,说:“明白了,我就照着办。”

“真的没问题?”郭夫人好像对我如此爽快答应感到讶异。

“没问题。虽然工夫不少,要花点时间准备,而且我另外还有委托,但应该没问题。”

“另外还有委托?”

糟,差点说溜了嘴。向第三者透露客户资料是我们这一行的大忌。

“啊,郭夫人请你放心,我是专业人士,即使同时处理三宗甚至四宗委托,也会顺利完成。”

其实我最讨厌一心二用,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同时接下两份工作啊。

“关于费用方面……”我说。

“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郭夫人嘴角微微上扬,“我的私房钱不少。我听说公定价是五万美元,我要求你加上伪装绑架,我出双倍,十万。如何?”

“不,我这次想收的报酬有点不一样。”

“哦?是黄金,还是珠宝?抑或是车子或不动产?房子有点麻烦,因为会有契约的问题……”

“我想要你的身体,一次就好。”我面不改色,在后视镜中盯着她丰满的胸脯。

“你……你是什么意思?”郭夫人显然没想过我会这么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结结巴巴地说。

“丁婕雯小姐,”我特意叫她的本名,“你以前在娱乐圈中,不是靠陪睡才得到那些片约、那些机会吗?你当年选美得到冠军,在好莱坞的电影中客串一角,都是用身体换来的吧?你不用隐瞒,我老早查得清清楚楚。”

郭夫人没有即时回答,沉默数秒,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那么做了。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二十万?三十万?”

“我不要钱,我只要你。”看到她的窘态,不禁让我得意起来,“钱我随时可以赚到,但让你有求于我,机会难逢。其实你应该觉得这交易划得来啊,只要陪我睡一次,就可以省下十多万元。你以前的价码也没有这么高吧?我知道你曾替某位牵线的工作,跟好些有势力的男人有过……‘关系’啊。”

郭夫人在后视镜盯着我。她虽然一副嗔怒的模样,但仍无法遮掩天生的艳丽。良久,她轻叹一声,问道:“只是一次?”

“只是一次。”

“好吧,反正我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郭夫人的表情闪过一丝苦涩,再疾言厉色地说:“但你得保证,你会完成工作。”

“我向你保证,我收取你的‘报酬’时,郭绮岚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我露出诚恳的笑容。


跟郭夫人首次碰面后的第五天,我再次约她见面,讲述计划。

“怎么这次不在我的车里谈?”甫坐下她便问道。我们身处一家高级法式餐厅内,坐在看得到海景的落地窗前的一张桌子旁。

“这表示我信任你。”我回答。这间餐厅当然是我挑选的,客人不多,而我戴上假发、架上眼镜、穿上笔挺的西装,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

郭夫人回头张望,看到我们附近一个客人也没有,服务生也站得老远的,登时露出放松的表情:“你准备得如何了?”

“大致上已准备妥当。”我说,“不过我们先点餐,吃过东西后再慢慢谈。”

我招来服务生,点了几道名贵的菜式,再开了一瓶红酒。我很少尝到这些佳肴美酒,觉得舌头上享受得不得了,但郭夫人却对前菜和甜品甚为挑剔,说这间餐厅的质素不如外界所说般出色。

吃过饭后,我摇着酒杯,跟她谈论杀人大计。

“我的计划是这样,”我掏出一张名片,“你是这间俱乐部的会员吧?”

名片上写着“比佛利山俱乐部”。这是一间以名人为顾客对象的私人休闲会所,有高尔夫球场、泳池、健身房、按摩中心、餐厅酒吧等设施,会员非富则贵,是有钱人联谊娱乐的热门地点。

“没错,是钻石级的会员。”

“你女儿也是会员吧?”

“那个丫头不是我的女儿,”郭夫人露出憎恶之色,“不过是的,她也是会员。”

“我调查过了,郭绮岚小姐从暑假开始,每个星期二和星期五早上都会到俱乐部游泳一个钟头,锻炼身体。”为了避免刺激郭夫人,我用上郭绮岚的全名,“她没有约朋友,只是自己一个人游泳,而俱乐部在平日早上客人不多,那是下手的良机。”

“你打算在泳池下手?”

“我没有这么大胆,别忘了你提出的要求,我们要‘绑架’郭绮岚,不是单单把她杀死。在泳池里杀人我当然做得到,但当着救生员和其他客人面前大喇喇地抬走尸体,不太可能吧。”

“那么……”

“下手的地点是更衣室。”我啜了一口红酒,说,“等她游泳后到更衣室换衣服时,我把她杀死。这个时段更衣室人不多,要动手不太难。把她杀死后,我伪装成清洁工,将尸体塞进放毛巾的手推车,然后往停车场,把尸体搬上车子。当你丈夫发现女儿失踪后,俱乐部职员会察觉她遗下的衣服和物品,到时就会知道她被绑架。明天就是星期二,我打算明天动手,而且我调查过了,明天俱乐部有维修工程,有一批工人会进入会所工作,发生‘绑票案’,他们有最大的嫌疑。”

“好,那就拜托你了。”

“不,郭夫人,你误会了,我叫你出来是因为明天的工作你也有份。”

郭夫人眼睛圆瞪,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我有份?”

“比佛利山俱乐部是私人会所,我独个儿走进去很困难。可是,你是会员,只要你带我进去就没有问题。”

“笑话,为什么我雇用你,反而要我冒险?”

“郭夫人,我这一个要求只是专业判断,认为是成功率最大的方法。你的女……郭绮岚出入俱乐部有司机接送,她很少有机会落单,想在平时下手相当困难,即使成功在街上绑走她,也会留下大量证据。警方一旦追查起来,麻烦不少。”

我顿了一顿,再说:“而我要求你协助的只是很轻松的部分。我扮成你的朋友,跟你一起驾车进入俱乐部,到酒吧喝酒,席间我离开十分钟下手,把郭绮岚杀死放进后车厢,然后跟你会合,驾车离开。没有人会想到你的车子里藏着你丈夫女儿的尸体吧?”

郭夫人有点犹豫。

“如果你拒绝的话,我可以再想其他方法,但很可能要多花一两个月来调查和准备。”我挨在椅背上,说,“因为你说过,你的目的是让只余下半年性命的丈夫投向你,我想你非常重视‘时间’这一因素,期望我尽快完成工作,所以我才提出这个有点冒险的计划。你放心,明天你的任务就是陪我进出俱乐部,以及在俱乐部酒吧喝上一两杯罢了。”

看来“时间”一词相当有力,郭夫人迟疑数秒,还是点点头,表示答允。

我举起酒杯,说:“让我们预祝计划成功。”

郭夫人微笑着,跟我干杯。

谈了差不多两个钟头,确认每一个细节后,我们准备离去。我招招手向服务生示意结账,然后对郭夫人说:“这一顿,你不会让我请客吧?”

郭夫人嗤笑一声,一脸“不过是小数目”的样子,从手袋掏出信用卡,递给服务生。该死,那张信用卡是黑色的,就是传说中“尊贵身份的象征、信用额无限”的黑卡。早知道我就开一瓶贵十倍的酒。

我吩咐郭夫人打电话回家,讹称将车子借给朋友,叫司机来接她。为了明天的工作,我必须在车子上做一些准备。

“我想,你不会希望郭绮岚的尸体在你车子的后车厢里留下血迹或毛发吧?”

于是,这一天我驾着一辆德国名车回家。我不想太招摇,但为了工作,没办法吧。还好我没有邻居,而房东这阵子跟儿子媳妇去旅行了。

星期二早上九点,我驾着车子,跟郭夫人会合。我仍戴着那顶假发和装扮用的眼镜,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套一顶厚厚的假发,真是教人浑身不自在。

我接到她后,往比佛利山俱乐部驶去。驶进俱乐部大门时如意料中顺利,警卫看到郭夫人的车子当然不会拦下来——虽然我留意到他们眼光中的讶异,毕竟今天驾车的是我这个陌生男子,而郭夫人坐在我身旁。

“你要驶到哪里去?我的专用车位在左边。”郭夫人看到我把车子转往右边,问道。

“我之前查过俱乐部的平面图,在更衣室附近有一扇侧门,把车子停到那儿比较方便。”我笑着说,“我不想推着藏尸体的手推车逛大街。”

郭夫人点点头。从刚才开始,她的表情就很紧绷,紧张得不得了。

“郭夫人,请你放松一点。这样子会引起他人怀疑喔。”

我把车子停好后,提着运动用的手提包,跟郭夫人并肩走进俱乐部大楼。由于她是常客,接待员不但没要求她登记,更没有过问我是谁。嘿,看来拿黑卡的人真是特别尊贵,哪管她的黑卡只是附属卡。

今天我一身休闲服装,郭夫人也穿着轻便的连衣裙,就像结伴到俱乐部打球的样子。我先到男更衣室,将手提包放进储物箱,拔出钥匙,回到大厅,再跟郭夫人一起走进俱乐部的酒吧——由于现在是早上,酒吧只有我们两位客人——坐在窗前。俱乐部的酒吧设在二楼,从窗户可以看到俱乐部的游泳池,正好让我们监视着郭绮岚的一举一动。

“一杯玛格丽特,一杯长岛。”我对女侍说。

鸡尾酒送上来后,我们侧着头,注视着泳池的情况,偶尔说几句话,在服务生面前装作熟络。虽然郭夫人按捺着焦躁,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但她不用一会儿就喝光了她的玛格丽特。

“我的也拿去吧,酒精可以减轻你的紧张。”我把喝过两口的长岛冰茶推到她面前,她呆看着杯子一会儿,便啜了一口。长岛冰茶的酒精度比玛格丽特高得多,不一会儿,郭夫人满脸红霞,话也变多了。

“来了。”我看到郭绮岚走进泳池的范围。她穿着一件连身的粉蓝色泳衣,身材虽然没有郭夫人那么凹凸有致,但以一位十七岁的女生来说已是相当有看头。泳池里有两位六七十岁的老伯,加上在泳池边的救生员,我的视野里只有四个人,要监视目标的行动可说是易如反掌。

郭夫人也透过玻璃瞪着郭绮岚,她的眼神充满妒忌和恨意。女人真是可怕。

郭绮岚在游泳池来来回回地游着,其间我不断留意着有没有其他人走进泳池,以及郭夫人的样子。我不时提醒她装作友善,偶尔要露出微笑,以防服务生觉得奇怪。她只好刻意发出笑声,还装模作样地掩着嘴巴,演技有够烂的,不过我相信可以瞒过他人的眼睛。说起来,她的演技这么烂,难怪要陪睡才抢到片约。

四十五分钟后,郭绮岚离开泳池,抓起放在躺椅的毛巾擦擦头发。接着,她朝通往更衣室的通道走过去。

“我要工作了。在这儿等我。”我对郭夫人说。

我离开酒吧,到男更衣室取回手提包。手提包里是一件灰色的连身工作服,我没脱下身上的运动装,直接把工作服套在上面。我再脱下眼镜和假发,放进手提包里,然后戴上工人的帽子。

我确定走廊没有人后,走进杂物房,把收集毛巾的手推车推出来。这手推车除了支架和轮子外,其余由帆布组成,长宽高都有一米,只要盖上一堆毛巾,别说一个,就算收藏两个甚至三个十七岁的女生也绰绰有余。我再顺手从架子取下一个告示牌。

我把手提包丢进毛巾车,谨慎地推着,走到女更衣室前。俱乐部有数个更衣室,而这个设在游泳池旁,刚才我没看到其他女性泳客,我几乎可以肯定里面只有郭绮岚一人。不过,为防万一,我仍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窥看里面一下后,在门前放下“清洁中”的告示牌,才蹑手蹑脚地推着车子走进去。

更衣室里真的没有人,甚至连郭绮岚也不在——然而在角落淋浴间传来淅沥的水声。我慢慢地走到转角,透过毛玻璃,看到一个赤条条的身影正在冲澡。

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郭绮岚,所以只好在一旁窥伺着。三分钟后,水声中断,那个赤裸的轮廓转过身,伸手打开玻璃门。

那是郭绮岚。

她一丝不挂,清爽地从淋浴间走出来。她的肌肤上留着一件式泳衣的晒痕,小麦色的手臂和大腿跟嫩白的纤腰和胸脯形成强烈的对比。水滴从她的腋窝经过乳房流向小腹,沿着身躯滑出一道道迂回的曲线。她从挂钩取过浴巾,轻轻抹过那些水点,然后往胸前一围,向我这边走过来。

我不再躲在角落,踏向前一步,突然站到她的面前。

“哇!”

郭绮岚本能地发出惊叫。我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唇,一手抱住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早安,郭绮岚小姐,我是来杀死你的。”确认她的叫声没有引来警卫后,我带着笑意,以几乎脸贴脸的距离,直视她的双眼,缓缓地说。


“郭夫人,我们该走了。”我只花十分钟便完成工作,回到酒吧。而且其中有两分钟花在戴假发上。

“咦?已经……完成了吗?”郭夫人有点惊讶。

“我的效率一向很高喔。”我笑着回答。

“你有没有留下指纹?”她问。

我伸出右手,说:“我在指头上涂了特制的胶水,不会留下指纹的。”

我陪着郭夫人走到停车场。当我打开车门时,郭夫人心不在焉地盯着后车厢的位置。

“没错啊,就在里面。”我压下声音,“不过放心,死人是不会跳出来对付你的。”

郭夫人慌张地坐进副座,我微微一笑,坐到驾驶席上。刚才推着毛巾车出来时没遇上半个人,这次的工作蛮顺利的。

我驾着车子,离开俱乐部,十分钟后驶到一条杳无人烟的郊外路上。从走上车子开始,郭夫人一言不发,眼神飘忽不定。

我把车子停在路边。

“为什么停在这儿?”郭夫人不安地问。

“让你验货嘛。”我边说边打开车门,走到车后。郭夫人惴惴不安,跟在我的后方。

“尸体就在里面,”我敲了后车厢两下,说:“你要不要看?”

郭夫人露出犹豫的表情。拜托,人是你要求杀的,现在才给我害怕?

“好,我要看。”郭夫人一咬牙,狠狠地点头。

我打开后车厢,郭夫人随即发出微微的惊呼。裸体的郭绮岚以奇诡的姿态,侧身蜷伏在黑色的塑料布上,她的双手屈曲交叠在胸前,膝盖顶着胸部,把乳房挤到一边。她的头埋在拳头和大腿间,只露出小半边脸庞,一头散发搭在肩膀上。本来围在身上的浴巾掉落了一半,只围在腰间,半遮着私处,却露出大半边臀部。

“刚才为了方便把尸体塞进毛巾车,我把她弄成这个样子。”我对郭夫人说:“如果你想看清楚她的样子确认一下,我可以把脖子扳过来,不过老实说,死人的表情不大好看。”

“不用了……这臭丫头化了灰我都不会认错。你是用什么方法杀死她的?”

“唔,你就当我用毒吧。”我才不愿意向她解释我的异能啊。

“嘿……绮岚,你现在后悔也太迟了。”郭夫人自顾自地说道。我很想告诉她,我们不是在拍电影,这种无意义的烂对白没有人会欣赏。

“好了,”我把后车厢关上,直盯着郭夫人的俏脸,说:“现在我要收取‘报酬’。”

“现在?”郭夫人愣住,高声地问。

“我办好工作,人也死了,我收报酬可说是天经地义啊。”

“可……可是……不用这么急吧?让我先有点心理准备,改天我再给你,好吗?”郭夫人有点窘困,双手抓住裙摆,就像一位不知所措的小女生。

“郭夫人,你没留意我们这场交易里,我给了你很大的让步吗?”

“什么让步?”

“我没先收你的‘订金’喔。”我以不怀好意的眼神,扫视着她全身上上下下,“一般来说,工作要先收一半订金,但我一直没提出要求,因为我不想无赖地在工作前先要你跟我睡一次。我冒很大的风险完成工作,顺着你的意思弄成绑架的样子,如今你还要跟我找借口?丁婕雯小姐,这未免太不公道了吧。”

郭夫人无言以对。

“丁小姐,我现在就要你跟我上床,你愿不愿意?”我对我这时仍能装出绅士的语气,暗暗感到不可思议。

“我明白了……”郭夫人露出觉悟的表情,说,“但我从来没在车上做过……”

“我说现在,并不是指在这儿呀。”我失笑地说,“我又不是‘车床族’。”

郭夫人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想,她的粉丝大概连性命也可以不要,来换取我现在的位置吧。

我驾着车,二十分钟后回到市区,来到一间不起眼的爱情宾馆前。我把车子驶进狭小的停车场,然后跟郭夫人走向大厅。

“你去登记。”我说。

“我?”

“我想你驾轻就熟吧?”我以嘲讽的语气说,“记得用假名啊。”

郭夫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不情不愿地独自往柜台订房。让这个充满自尊心的女人折服,令我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快感。

不一会儿,她拿着钥匙,默默地走过来。

“给我表现得欢愉一点好吗?我完美地替你完成愿望了啊。想想你最讨厌的家伙已经不在人世、你的丈夫在剩下的日子只有你、在他死后由你继承过百亿美元的财产,你这时候应该开怀大笑嘛。”

郭夫人勉强地笑了一下。虽然她仍是面有难色,但我知道,刚才我提到绮岚的死、继承遗产等,她的表情起了一点变化。

我们走进房间内。房间里有一张偌大的圆床,天花板镶着镜子,床头架子放了两盒保险套。浴室就在玄关旁,不过浴室的墙壁都是透明玻璃,从房间可以一览无余。

“你先去洗澡吧。”我说。

纵使不是自愿,郭夫人仍如我所言,放下手提包,慢慢松开肩带,脱下连衣裙。裙子往下褪,郭夫人的肌肤逐寸逐寸地展现眼前,她穿着粉紫色的名贵内衣,丰满的胸脯几乎要从胸罩里蹦出来,小巧的内裤遮掩不住她那浑圆的屁股。

或许她回忆起数年前“工作”的经验,她的动作渐渐变得利落。她轻轻解开胸罩的扣子,转身背着我脱下内裤,然后对我投过一丝柔柔的眼波,稍稍掩着胸前和私处,走进浴室。我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透过玻璃,清楚地看着她冲澡。她以香皂擦过脖子,缓缓滑向乳沟,揉一下胸脯,再往大腿内侧移过去,似是在诱惑我。水蒸气慢慢让玻璃起雾,她还特意用手擦干净,让我继续欣赏她那像舞姿的表演。靠,这家伙当年用这招掳获了多少男人?比起她那破烂的演技,这真是高竿的演出。

洗了一刻钟,她从浴室出来。她以浴巾遮掩住身前,但又没有把浴巾围上,走过来时浴巾左摇右摆,她修长的大腿和洁白的小腹若隐若现地暴露在我眼前。

“你以前就是靠这样子赚名气吧。”我笑道。

“别说扫兴话。”她对我亮出一个深邃的表情,“该你去洗了。”

“我不想洗澡。”我从沙发站起来。

“我讨厌满身汗臭的男人。”郭夫人噘噘嘴。她这个表情,真的不像三十五岁。

“我就是不想洗,难道你要帮我洗吗?”我揶揄道。

“那……算了吧,不洗就不洗。”郭夫人跪坐在大床上,右手仍抓住浴巾,盖住乳房和腹部。她裸露的背脊在墙上的镜子映照出来,比不少模特儿的身形还要漂亮。

我连鞋子也没脱,坐在床沿,伸手夺去浴巾,丢在一旁。她缓缓躺下,赤裸的胴体就在我眼前,香皂的气味和她的体味混合着,形成一种教人意乱情迷的芬芳。她轻轻喘着气,眼睛半合、嘴唇微张,酥胸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加上仍未消退的酒意,这一刻的丁婕雯散发着女性诱人的气息。

我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按住,脸孔靠近她……

“抱歉,我还是不跟你做。”我说。

当我放开她,站起来待在床边时,她如梦初醒,对我的行动亮出不解的神色。我想,面对如斯尤物,我是第一个悬崖勒马的男人吧。

“为……为什么?”郭夫人撑起上半身,讶异地问。

“因为你要死了。”

我话音刚落,郭夫人猛然按住胸口,痛苦地挣扎。她努力地喘着气,但空气却无法抵达她的肺部似的,只见她在床上滚动了一两分钟,然后一动不动,死了。

我在刚才输入了“冠状动脉充气形成空气栓塞”的指令,这也是我最擅长的指令。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胶袋,从中捡出两三根头发,散在郭夫人赤裸的尸体旁。仔细检查一下房间里没有遗下证据后,我走到房门前,从窥视孔确认外面没有人后,走到房外,再低头疾步离开。

回到停车场,我连忙走上郭夫人的车子,离开宾馆。我驾着车子到刚才停过的郊区公路上,不同的是,这回我停下的位置在公路上一个偏僻的停车处,旁边泊着我那辆廉价的日本车。我确认附近没有车辆和路人后,关掉引擎,离开车厢。

我走到车后,打开后车厢,动作诡异的郭绮岚仍蜷缩在里面。

“完成啦。”我说。

郭绮岚的眼珠微微转动,然后伸直手脚,探出裸露的身子,一脸不耐烦地说:“你怎么弄这么久啊!害本小姐要闷死啦!”

“别胡说,我给你预备的氧气瓶足够你用十个钟头,现在不过是一个小时左右,再关你半天也不会有问题。”我作势要关上后车厢的盖子。

“好啦,好啦,别闹了。先给我一点穿的可以吗?”郭绮岚往我身后瞄了一眼,拉起浴巾遮住一边乳房。

我走到自己的车子旁,打开车门,拿出大小姐要求的东西。

“拿去。”我给她递过一双鞋子。

“你这家伙!”

“你之前预备的衣服在我车上,自己过去吧。我还有善后工作要处理。”

“真不像话,好歹我也是你的老客户耶。”

虽然郭绮岚嘴上这么说着,她倒乖乖地穿上鞋子,围着浴巾,半裸地往我的车子走过去。在阳光之下,她那两截色的肌肤闪闪发亮,大概因为刚才在后车厢里闷了一个钟头,身上沾满汗水。

我先把后车厢的塑胶布和放工作服的手提包拿起,放到自己车子的后车厢里,再将藏在塑胶布下的携带型氧气瓶、小型二氧化碳过滤器和水壶拿走。

“你竟然把水喝光了?我不是叫你尽量少喝点吗?万一你尿出来,我们就有麻烦了啊!”我骂道。

“因为太热嘛!况且我又没尿,你再抱怨我就在你的车子里小便!”

妈的,什么礼仪端正的千金小姐、什么宅男女神,根本就是装出来的。我一直很想跟郭夫人说,你丈夫女儿的演技比你高明太多了。

我从自己的车子取出手提吸尘器,把后车厢清洁一遍后,再把驾驶座、副驾驶座、后座一一吸干净。我的手指涂过胶水,不会留下指纹,只要把碎屑吸走,留下证据的可能性就更小。

当然,我还有好几个保险方案。

我再次从口袋掏出那个塑胶袋,把里面的头发撒在车厢里。这些头发都是我在公车座位、餐厅、戏院等地方收集回来的,头发的主人是谁我压根儿不知道,只是万一警方怀疑案情不单纯,这些头发足够让鉴识人员困惑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

我把车钥匙丢在座位上,将车窗留下一线没关,再关上车门。善后工作已完成,之后就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一切只能靠运气。

我回到自己的车子,只见郭绮岚仍一丝不挂地坐在后座,浴巾也被丢在一旁,而她的衣服就在她身边。

“大小姐,你干吗还光溜溜的啊?”

“好热啊,先让我凉快一下嘛,反正之前也给你看光了。来,给我把冷气开大一点,我快热死了。”

真是个难以捉摸的女生。我摇头苦笑,只好照她的指示去做。

我脱下假发和眼镜,转动车钥匙,载着一个裸体的十七岁少女,离开这个停车处。

而这个女孩,是我的委托人。

两星期前,她委托我杀死她的后母丁婕雯,也就是郭夫人。

我一向讨厌同时处理两宗委托,所以当中介人交来第二个委托时,我本来想推却,不过委托人的名字引起我的兴趣。

丁婕雯?

不正是我要处理的目标吗?

因为这个缘故,我决定跟她会面。出乎意料,她要求杀死的,正是第一委托人。本着先到先得的服务精神,我只能跟郭夫人说句抱歉了。

然而最令我讶异的,是她们两人都要求杀人以外的服务。郭夫人要求伪装成绑架,这还容易处理,郭大小姐的要求才教我头痛。

“我想你替我杀死丁婕雯这个女人,而且要让她死在跟情人幽会的时候。”

两星期前,郭绮岚跟我说。

“那么,郭夫人的情夫是谁?”我问。

“没有。”

“没有?”

“没有,她根本没有情夫。”

“慢着,你要我让她死在幽会的床上,但她没有情人?”

“没错。”

“天哪,我从哪儿变一个情夫出来啊?”

“我管你,你只要告诉我你干还是不干。我给你四倍的薪水。”

报酬实在丰厚,而且郭大小姐将来会继承庞大的资产,可能的话我也想保留这位客户。

“好吧,我安排一下,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完成。”

所以当我知道郭夫人主动联络我时,我认为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也因此,我提出她用身体当作委托费用的要求。

提出这要求时,我没有详细考虑过做法,之后才想到每一个细节。我先戴上假发和眼镜,跟她到餐厅吃饭,更在餐厅里让她用信用卡结账。当她的尸体被发现时,警方大概会调查她死亡前两三天的行程,信用卡记录便会说明“她曾和某位神秘男士聚餐”,而之后这男人驾着她的车子一起到俱乐部,亲昵地把喝过的鸡尾酒给对方喝,离开俱乐部后到爱情宾馆,任何人都会猜这人不是男妓便是被包养的小白脸。从郭夫人死亡时的模样,人们只会猜测她是在幽会时心脏病发,小白脸害怕起来,慌张地逃走。我知道宾馆走廊和大厅有监视器,所以特意装出落荒而逃的样子。

小白脸惊惶地驾着郭夫人的车子逃走,丢弃在郊区公路的车子翌日被警方发现——这是基本设定一。如果警方认为郭夫人的死有疑点,想找寻那位情夫协助调查,车子上的毛发应该能阻止警方找到我,这是基本设定二。最好的情况是设定三——我将车子留在停车处,没关上车窗,就是想让偷车贼出手。那个停车处是飙车族活动的黑点,天黑后好些混黑道的小伙子在那儿聚集,看到这样一辆名车,不出手才怪。只要经过他们的手,即便之后被警方找到,车上的证据已被这些混混儿弄得一塌糊涂。

我在事前已跟郭绮岚谈好所有细节,甚至为行动进行演练。她在事发前四天已带我到过比佛利山俱乐部,让我实地观察每一个细节,安排行动中的每个步骤。她也试过躲在后车厢,练习在黑暗中开启氧气瓶。我打开后车厢时敲两下就是暗号,如果一切顺利她就装出那个蜷缩的怪模样,如果有任何意外——例如氧气瓶出问题——就把手绕到背后,我立即改变部署,先处理“尸体”,再杀死郭夫人。后车厢里本身的空气足够一个人用二十分钟,这个后备方案亦够安全。

我跟郭绮岚约好在更衣室见面,然后用毛巾车把她运到后车厢,不料这位大小姐自顾自地冲起澡来,真是给人添麻烦。而且这个笨蛋明知道我会出现,看到我时仍不自觉地大叫,万一惹来警卫怎么办?幸好一切都有惊无险。

“大小姐,我现在载你回去俱乐部,让你取回留在更衣室的衣服和包包……”我对在后座张开大腿在扇风、毫不知羞的郭绮岚说。

“不用啦,放在储物箱,没有人会动。我改天去拿就行,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想,对她这种世界级富豪二代来说,“值钱”的标准跟我们这些庶民想的大大不同吧。

“那么你想我载你去哪儿?回家吗?”

“别那么扫兴嘛!”郭绮岚向前倾,靠着我的椅背,嘴巴贴近我的脖子,说,“我们先去什么地方玩玩吧。”

“我可没有这个心情。”

“呵,是因为刚才没有先上我那位美艳动人的后母才动手,现在后悔了吗?”大小姐调侃道。

“如果我真的干了,就会留下大堆证据,我可没有愚蠢得因为下半身的一时冲动危害自身安全。”

“那就是后悔吧?”她再次以嘲弄的语气说。

“我就说没有。我可是专业的。”

“为了弥补你的损失,除了我应承给你的金额外,附送我这青春少艾的肉体,现在就在车里让你爽一下,好不好?”她在我耳边吹气,以挑逗的语气说。

“大小姐,我不是‘车床族’,而且我对你没有兴趣。”我面不改色,淡然地说。

“啧,真是不解风情,暴殄天物。”郭绮岚骂了一句,躺回后座的椅背上。虽然坊间以为她清丽脱俗,但她其实是个放荡随便得离谱的家伙,时常到酒吧钓帅哥,和她有过关系的男人多如繁星。郭夫人跟她相比,简直就是“三贞九烈”。

“你还真是恶毒,想出这种方法来陷害郭夫人。”我改变话题。

“哼,我才没有陷害她!她本来就是这么下贱的女人!只有这样做,爸爸才会永远对她死心,我不会让爸爸栽在这种变态坏女人手上!爸爸是我的!”这个滥交的“恋父狂”骂人下贱变态,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吐槽。

“你为什么会想到让她误会郭老爷患上癌症呢?”郭庆言患癌的消息是假的,纯粹是郭绮岚欺骗郭夫人的手段,无论电话还是报告都是伪造的。

“我想让那女人早一点露出狐狸尾巴!”大小姐摆出一张臭脸,说,“爸爸早前因为‘雄风不再’,所以经常求医,我就借这个机会制造他患绝症的假象。男人的自尊不会让他对那女人说出事实,正好让那臭三八胡思乱想,哼。”

她的做法某种程度上引出郭夫人的杀意,不过到底谁是因、谁是果,我就说不出来了。无所谓吧,反正我只是个打工的。

“搞不好郭老爷明年再娶一个更幼齿的进门,到时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如果看不顺眼,那时又要拜托你啦,帅气的气球人大哥。”郭绮岚光着身子,摆出娇媚的姿态,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

三年前,我已替她解决了前一任的后母。当时她只有十四岁。

那时她也是带着这个小恶魔的笑容来委托我。

如果说郭夫人是带刺的蔷薇,那郭大小姐便是含有剧毒的秋水仙、夹竹桃吧。

漂亮无垢的外表下,奇毒无比,足以致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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