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的X

犬神家族  作者:横沟正史

志摩久平的证言给犬神家最初的惨剧投下了一个大大的谜团。他的证言内容归纳如下:

昨晚,距犬神家两公里左右的旅馆柏屋,来了一个复员军人模样的男人,要求住宿一晚——假定他是X。

X来到柏屋是八点左右。

X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脸。

X自称山田三平,住所是东京都麹町区第三街二十一号,无业。

X十点左右说去见熟人,离开旅馆。

X回到旅馆是十二点前后,当时他的样子有些慌张。

X今早五点突然说有事要办,离开了旅馆。

X住过的房间里发现染血的手巾,手巾上印着“复员援护、博多友爱会”。

以上是X从昨晚到今早的活动。和昨晚犬神家发生的杀人案相对照,可以发现许多饶有兴味的一致点。

第一,根据珠世的证言,佐武被杀可以被认定在十一点十分以后。十点左右离开下那须柏屋的X有充分的时间来犬神家。

第二是小船。满是鲜血的小船是在下那须的观音岬附近被发现的,那里到柏屋不足五分钟的路程。而且,假设有人十一点半左右把佐武的无头尸体装上小船,划到那里,中途到湖心扔下尸体,再去观音岬,十二点左右到达柏屋,时间上相当充裕。据此,可疑的X的活动和昨晚的杀人案在时间上有一致性。

“金田一先生,这家伙太奇怪了,看来是他杀了佐武。”

“局长,这样判断未免过早……”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似乎望着远处,“且不管他是否杀了佐武,这些事情是确定无疑的,他把佐武的无头尸体装进小船,从这里划走……我对这一部分非常感兴趣。”

“嗯,怎么说?”局长疑惑地看着耕助。

“局长,这个案子里,要隐藏无头尸体的理由,我怎么也想不出来。我刚才已经说了好几次了,脑袋明目张胆地插在菊人脖子上,再隐藏尸体不就没有意义了吗?而且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又非常危险。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非得这么做……刚才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听柏屋的老板说完,我感觉终于找到了理由。”

“那理由是?”

“局长,柏屋的老板为什么这么快就来举报X这个人呢?不是因为有染血手巾这种很明显的证物吗?要是没有这条手巾,X这个人的行动虽然怪异,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人举报。开旅馆的人最怕给自己惹上麻烦。这样想来,X是想让旅馆老板尽快通知警察,故意留下了染血的手巾……不是只能这么认为吗?这么重要的证物怎么会随随便便忘了呢?”

“我明白了。金田一先生,您是说X故意让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才采取了这些行动?”

“是的,是的。局长,同时那艘沾满血的小船也可以这么解释。故意把不用运出来的尸体装到小船里,把沾满血的小船停在柏屋附近的山岬……”

橘局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耕助。他终于明白了耕助想说什么。

“金田一先生,就是说,按您的想法,他是为了包庇某人才……是这样吗?”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谁?到底在包庇谁?”

局长显得很兴奋。耕助却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可是,不管被包庇的是谁,很明显是这个家里的人。为什么呢?可疑的X的活动,是把所有的注意力向外转移,让人们觉得凶手是从外面来的。于是相反,凶手不就是在这个家里吗?”

“就是说,可疑的X不过是一个共犯。真正的凶手在这家里,另有其人……是这样吗?”

“是的,是的。”

“但是,X到底是谁?和犬神一家究竟有什么关系?”

金田一耕助慢慢地来回挠着头发,说道:“局长,这、这就是问题所在……可疑的X是谁……要是知道这一点,就知道凶手了。可是局长……”

耕助转向局长这边:“您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局长看着金田一耕助,表情奇怪。

耕助露出讽刺的微笑:“昨天在那个房间,全家聚在一起要求佐清按手印,结果没能成功,从八点吵到十点。可是X出现在柏屋是八点左右,到十点之间一直待在旅馆里。这一点对我来说非常难得,首先为我省了很多麻烦,不然我必须调查犬神家每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问他们是不是装成X去了柏屋……”

局长再次瞪大了眼睛。“金田一先生,您是说X还是这个家里的某个人吗?”

“不,我的确这么想过,但刚才说了,并不是这样。可是,局长,可疑的X为什么要蒙上脸呢?X来到柏屋的时候,案子还没发生。X为什么这么谨慎地把脸藏起来?一般来说,不想让人看到长相,有两种可能,一是脸上有丑陋的伤疤……就像佐清那样。另一种是别有隐情,而且知道自己被许多人认识……”

“是啊,这一带都认识犬神家的人……”橘开始咬指甲。这位局长陷入沉思的时候就习惯这么做。

“金田一先生,按照您的想法是这样的。这个家中,某人和某人共谋,一个人作为共犯,昨晚化身为X,出现在下那须的柏屋。然后十一点半左右来这里,把佐武的无头尸体装进小船运出去,将尸体沉入湖底,小船扔在观音岬,自己回到柏屋睡觉。这是为了造成凶手从外面来的假象。并且他把染血的手巾故意留在柏屋,早上早早离开,偷偷回到这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您是这样想的吧?”

“是的。可是,昨晚有家庭会议……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明。”

局长的脸色瞬间阴暗下来:“是吗,大家真的都有不在场证明?”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看着局长:“局长,难道有谁没有不在场证明吗?”

“有,当然不仔细调查还不知道,我想有个人证明自己不在场会很困难。”

“是谁?局长,那是谁?”

“猿藏!”

金田一耕助的脑袋像被钉入了一个铅质楔子般受到巨大的冲击,瞬间手脚都在颤抖,全身像冰一样寒冷。他死死地盯着局长,好一会儿才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局长,按她的说法,佐武非礼珠世之后,猿藏才出现……”

局长斩钉截铁地说道:“珠世的话不能相信。”

局长说完,好像觉得说得过分了,有些后悔似的干咳了一声:“当然这是假设,理论上来讲这种假设是成立的。如果珠世和猿藏共谋,珠世的话当然不能相信。或许珠世的话是真的,但是,即便如此,猿藏十点左右离开下那须,十一点十分也能赶回这里。总之猿藏肯定没有出席家族会议,犬神家的人昨晚只顾着家族会议,也没人注意到他在哪儿。为防万一,我让部下仔细调查猿藏昨晚的行踪,但恐怕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他在哪里,除了珠世的证词。”

啊,珠世和猿藏!

橘局长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珠世有杀佐武的强烈动机,同时昨晚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把佐武叫到瞭望台的是珠世。同时,对十点钟离开下那须旅馆的X来说,有充足的时间。而猿藏又比谁都擅长划船。

引起局长怀疑的不仅仅是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实,还有根本性的问题,即珠世本人。她有制订整个计划的智慧,而且猿藏盲从于她,什么都肯做。

金田一耕助想到美丽的珠世和丑陋的巨人,不由得浑身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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