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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师犬神家族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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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须湖畔的犬神宅邸构造非常复杂,宛如迷宫。松子夫人和佐清住在迷宫深处像死胡同一样的偏宅里。 虽这么形容,但绝不是说它狭窄。偏宅里有五个房间,有走廊和主屋相连,甚至还有独立的大门。 偏宅里的住户,如果和主屋里的人相处不融洽,只要把走廊用铁链锁起来,就可以过独立的生活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偏宅外还有一座偏宅的偏宅,里面有大小分别为四叠半和三叠的两个房间,佐清就住在这里。 佐清复员后回家以来,几乎没怎么走出过房间。他每天待在四叠半的房间里,连和母亲松子都很少说话。 那个俊朗却没有表情的橡胶面具,总是一直凝视昏暗房间的角落,谁也无法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正因如此,他的存在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恐怖,压迫着犬神家族。 连母亲松子看到这个沉默的橡胶假面的时候,也会汗毛倒立。是的,连松子都害怕这个戴面具的男人,只是她一直克制着不表现出来…… 现在佐清坐在四叠半房间的书桌前面,一动不动。他的目光越过开着的圆窗,凝视翻滚的湖水。 大雨和狂风越发猛烈,湖面像旋涡一样翻滚。一艘汽艇和两艘摩托艇顶着风雨,大概是在寻找佐武的无头尸体。 佐清的双手支在书桌上,似乎要伸头从圆窗向外看。这时,从偏宅传来母亲松子的声音:“佐清,把窗户关上,要下雨了。” 佐清好像突然打了个寒战,但马上顺从地说:“是。” 他关上玻璃窗,无力地耷下肩膀。突然,他看到了什么,神经绷紧了。 他凝视着书桌。擦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上,清晰地印着十个指纹,应该是他刚才伸头看窗外时无意间弄上的。他好像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盯了良久,然后从袖兜里取出手绢,仔细地擦掉了。擦了一遍还不放心,仔细擦了好几遍…… 佐清做这些事的时候,在偏宅的十叠大的房间里,松子和一个怪人相对而坐。 那个人年龄和松子不相上下,是个短发老妇。她穿着朴素的纯黑色和服,披着朴素的纯黑色披风。她像得了甲亢一样,一只眼睛极度凸出,一只眼睛又极度凹陷,额头上还有一个大伤口。如此凶恶的相貌,从这位老妇人脸上却看不出来,反而透着高贵和优雅,大概是因为她身体里流露出修为和教养之美。 这人叫宫川香琴,每三个月或半年从东京来拜访一次,是生田流派的古琴教师,从这一带一直到伊那有着众多弟子。她每次来那须时都住在犬神家,以这里为中心去各个弟子家。 “老师,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到的。我本来想马上来这儿,但时间有些晚了,不想打扰您,就住到了那须宾馆。” “您太客气了。” “不,要是只有夫人您一个人倒还好说,我看到亲戚们都在这里,所以……”香琴老师眨着有毛病的眼睛,静静地说道。她的声音纤细、干净,语气沉着。“我住在宾馆也好,听说昨天夜里,这儿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是的,老师也听说了?” “听说了。真是太恐怖了……这里肯定乱成一团。我想干脆直接去伊那吧,可既然来到这边,总要打个招呼……毕竟这件事太出人意料了。” “倒是我麻烦老师您了。不过好不容易来了,不如指点我一下,去伊那前先在我这里住一阵子。” “那恭敬不如从命……” 这时偏宅的女佣走过来:“夫人,局长和金田一耕助先生说要见您。” 香琴闻言站了起来:“夫人,那我就先告辞了。我去伊那前再来拜访您,或者打个电话……” 局长和金田一耕助进来的时候正和香琴擦肩而过。金田一耕助看着香琴瘦小而端庄的身姿,说道:“是个奇怪的客人啊。” “啊,她是我的古琴老师。” “眼睛有毛病吗?” “是的,虽然不能说一点都看不见……局长,手印鉴定出来了吗?”松子面向局长说道。 “不,还没有。有个东西要先让佐清看一下……” 松子怀疑地看着两人,叫了佐清的名字。佐清马上走了进来。 “佐清,不好意思叫你出来,我们想给你看这个东西。” 局长把沾满黏稠血迹的日本手巾摊开的时候,松子瞪大了眼睛:“哎呀,这东西是在哪儿发现的?” 局长简单地复述了柏屋老板的话。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这里不是印着‘博多友爱会’吗,我想问一下佐清有没有印象。” 佐清默默地思考着,不一会儿对松子说:“妈,我复员的时候从博多领的东西放在哪儿?” “我都归在一起放进柜子了。” 松子打开柜子,取出一个布包。她解开布包,里面有军服和军帽,还有一个大口袋。佐清打开口袋,从里面拿出一条日本手巾。 “我当时用的是这个……” 手巾上印着“复员救护博多同胞会”。 “哦,这么说当时发的东西也不一样。佐清,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他自称山田三平,住在东京都麹町区第三街二十一号。” “什么?”松子突然尖叫起来,“东京都麹町区第三街二十一号?” “是的。夫人,您知道吗?” “知道,那是我们在东京的住所!” 金田一耕助突然像吹口哨似的发出尖锐的声音,胡乱地挠着头发。橘局长的眼神也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样啊,这更证明那个人和昨晚的案件有关。佐清,你对那个人有印象吗?复员回来的战友……对你怀有深仇大恨……” 佐清缓缓地摇着戴假面的头。“没有,我参战很长时间,也许向谁说了东京的地址。可我想不出谁会特意来那须。” “局长,”松子在一旁说道,“您说是对佐清怀恨的人,可被杀的不是佐清,是佐武呀。” “对。”局长挠着头说,“是佐武,他也参军了吗?” “当然也被抓去当兵了。可那孩子运气好,一直待在国内,战争结束之前是在千叶还是哪里的高炮团。您去问竹子会更清楚。” “我过后再去问问。夫人,我还有一个问题。” 局长瞥了耕助一眼,气运丹田,深呼吸了一下。 “关于猿藏,猿藏也被抓去当兵了吗?” “当然被抓去了,那种体格。” “战争结束的时候是怎么回来的?” “我记得他是去了台湾,但运气很好,很早就复员了,应该是战争结束那年的十一月。可是,猿藏有什么……” 局长没有回答。 “从台湾复员回来,也是从博多上岸吗?” “也许是吧,我记不清了。” “夫人,”局长稍微调整了语气,“昨晚的会议上,只有亲戚在场吗?” “当然。虽然珠世没有血缘关系,也和亲戚一样……另外还有古馆先生。” “古馆是有任务在身,那猿藏……” “怎么可能!”松子感到非常意外,瞪大了眼睛,“他不可能出席。他只是个下人……而且是没有资格进入那个房间的下人。” “是这样啊。我是想问问猿藏昨晚在哪里做什么,看来夫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许是在补渔网什么的吧。昨天傍晚他还找我要旧琴弦。” 据松子所言,猿藏是个织网好手,佐兵卫在世时经常带他到湖里捕鱼,甚至还大老远地跑到天龙川撒网。 可是战争期间渐渐买不到渔网了,连想修理残破的渔网都没有绳子。于是猿藏想到琴弦,把旧琴弦拧细来编网,非常好用。以前他好像都是这么干的。 “他的手还挺巧的。可猿藏有什么……” “不,没有什么。” 这时一个刑警匆匆走进来。佐武的尸体浮上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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