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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手印犬神家族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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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您这么认为?”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菊乃才开口问道。她把身子缩在椅子里,心绪不稳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病眼里满是害怕的神色。 “那、那么说,还是很像、像吧?” 菊乃微微点头,用干涩的声音说道:“第一次看到佐清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当然他的脸不是真的脸,是用橡胶做的假面具。但我眼睛又不好,一开始看不清楚,他和我的孩子——静马很像。不不,不只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当时甚至觉得就是静马坐在那里。可是,再仔细看看长相,发现不是静马。从眉毛到眼角……还有鼻子附近和静马不一样。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有血缘关系。佐清是佐兵卫的外孙,静马是佐兵卫的儿子,年龄相同,差了一辈,两人都长得很像佐兵卫。” 菊乃平静地说完,用手绢按住扑簌的泪水。大概她想起为佐兵卫生了唯一的儿子,可半生都没有名分,又想起儿子去向不明,心里难受万分。 这时局长突然转头对金田一耕助说:“金田一先生,您怎么知道的?” “哪里,哪里。”金田一耕助好像要故意避开局长的视线,侧过脸说,“我不是知道。刚才菊乃说他们之间是舅舅和外甥的关系,而且年龄相仿,我就想会不会长相也相似,倒是没想到长得这么像。” 金田一耕助站在菊乃背后,轻轻地挠着头发,眼里闪出一股异样的光芒。 橘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的侧脸,然后转向抽噎着的菊乃:“菊乃女士,您知道静马的消息吗?” “不,不知道。”菊乃马上笃定地回答,“要是知道的话……”说着,她又用手绢捂住眼睛,哭了起来。 “可是,静马知道您的地址啊。” “是的。” “那么,如果平安无事,会给您写信吧?” “是啊,我也是一直在等。等他给我写信的那天。” 橘有些同情,又有些怀疑,他看着哭泣的老妇人,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菊乃女士,您是什么时候来犬神家的?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菊乃止住眼泪,慢慢抬起头:“局长,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才连夜赶来的。我来犬神家,绝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完全是一个偶然。您可能不知道,前年在这里教琴的是古谷蕉雨老师。蕉雨老师前年中风了,要我代为教课。最初蕉雨老师跟我说的时候,我怎么都不答应。从那须到伊那,是我终生都不想踏足的地方。更何况弟子中还有松子这个人,我更是不可能答应……但是这中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了。当时我想,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我的名字、处境和相貌都完全变了……” 菊乃接着说道:“或许松子也不会注意到,而且我也有些想知道这里的情况,就壮着胆子来了。绝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松子夫人没有发现你?” “是的。毕竟我现在丑得不成样子了……” 从现在的宫川香琴身上寻找过去的影子已根本不可能。集佐兵卫宠爱于一身的菊乃应该很漂亮,现在的香琴老师,一只眼睛凸出,一只眼睛凹陷,额头上还有一道大伤口,怎么看都看不出曾经是个美人。而且以前她是缫丝工厂的工人,现在是东京有名的古琴老师,即使是松子也想不到吧。三十年的岁月,给人编织了各种各样的命运。 “您是前年来这里的,当时佐兵卫还活着,您见过他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当时他已经卧床不起了……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老实说,我也不希望他看见我现在的模样。”菊乃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是,因为我来这里教琴,他去世的时候我参加了葬礼,还在灵前献了花……” 菊乃说到这里,又用手绢捂住眼睛,哭了起来。 如此看来,佐兵卫和菊乃之间并非只是短暂的鱼水之欢,他们彼此心系对方,只是在那三个如泼妇般的女儿牵制下,菊乃虽在身边也不能相认。想到她只能趁人不注意时在灵前献上一束花,金田一耕助也不由得有些哽咽。 橘局长干咳了一声:“好的,我都清楚了。然后就是这次的案件了。您一开始就知道这次的案件和斧、琴、菊有关系吗?” 菊乃微微动了一下:“不,不知道。佐武出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佐智出事的时候——当时我在教松子弹琴,然后刑警进来……” “啊,对了。”金田一耕助突然插了一句,“吉井向他们报告丰畑村案件的时候,您正在教松子夫人弹琴。关于当时的情况,我有些事要问……” “您说。” “我是听吉井说的,他说到这次的案件和斧、琴、菊有关系的时候,松子夫人猛地弹了一下琴,然后被断开的琴弦弄伤了。” “是的。”菊乃睁大眼睛,“可是这有什么……” “没什么,光是这件事没有什么。我想问的是后来的事情……松子夫人被断开的琴弦弄伤手,手指内侧流出血来,然后吉井说‘您受伤了’。这些您还记得吧?”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 “当时松子夫人说被琴弦割伤,问题在于,听了松子夫人这句话,您皱了皱眉,说‘被琴弦割伤了?’您还记得吗?” 菊乃侧着头,说道:“我倒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也许说过吧……” “但是,您说完这句话后,松子夫人一瞬间凶相毕露。据说她的眼睛里满是杀气。您注意到了吗?” “啊!”菊乃喘了口气,“那……我没注意到。毕竟我眼睛不好……” “不要紧,您别在意。因为事情很古怪,吉井觉得不可思议,才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问题在于,松子夫人说被琴弦弄伤了手,您为什么觉得不对劲,又回了一句?听到您这句话,松子夫人为什么又凶相毕露呢?……这是我要问的,您有什么想法吗?” 菊乃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思考着,不一会儿微微颤抖地说:“我不知道松子为什么变得那么凶恶,但我知道当时为什么回了她一句话。我记不清当时的原话了,但我是觉得不可思议才说的。” “您觉得不可思议?” “松子当时确实说被断开的琴弦弄伤了,可那是假话。当时琴弦断了,她的手指上有块皮被弹掉,也确实出了血,但她弄伤手指并不是在那时。” “那是在什么时候?” “是前一天晚上。您知道,那晚我在教松子弹琴。” “前一天晚上?”橘吃了一惊,回头看着金田一耕助。耕助却没有特别吃惊:“就是佐智被杀那晚吗?” “是的。” “松子夫人为什么受了伤?菊乃女士,请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讲一下。” “好的,那是……”菊乃神色相当不安,攥着手绢说道,“当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她自己说过,我教琴的时候,她离开过两三次。警察找我问话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是的,每次都是五到十分钟……但我记不清是第几次了,等她再回来弹琴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虽然眼睛不好,但不是完全看不见,只是细小的地方看不清楚,而且我有耳朵。不是我自夸,经过长年的练习,我是能分出琴的音色的。我马上就发现松子的手指有伤,是食指。而且她为了掩饰,忍着痛在弹琴。可我注意到了。” 金田一耕助越听越兴奋。一开始只是很慢地挠着头发,渐渐地剧烈起来,用五根手指刺啦刺啦地反复挠开了。 “那、那、那松子夫人对伤、伤、伤口什、什、什么都没说吗?” “是的,一个字都没提。” “那、那、那么,您说了吗?” “不,我也什么都没说。既然松子不想说,我还是不说为好,就故意装作没看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金田一耕助猛地咽了口唾沫,好像恢复了平静,“所以第二天松子夫人说是刚刚被琴弦弄伤的,您才回了一句,是吗?” “是的。” “可是,松子夫人那可怕的神情又是为何?” 菊乃渐渐攥紧了手绢:“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发现我早就注意到了她的伤口,有些不高兴?” “嗯,就是说松子夫人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前一天晚上受伤了。好的,谢谢您。” 金田一耕助停止了挠头的动作,面向橘:“局长,您请问吧……要是还有什么问题的话。” 橘疑惑地瞪大了眼睛:“金田一先生,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松子夫人和佐智被杀有关吗?可是,佐智是在丰畑村被杀的,松子夫人一直在家里待着,都没有离开过十分钟以上……” “不,不,局长,这放在后面研究吧。您要是有什么问题……” 橘有些不满,看着金田一耕助的侧脸,但没有发作,接着问菊乃:“菊乃女士,最后问您一个问题,您怎么看这次的案件?凶手肯定知道三个死者和您的关系,他是谁?如果您不是凶手……” 菊乃身体一震,剧烈地喘着气,盯了橘好一会儿,才慢慢低下头。 “是的,我怕您这么想,才连夜赶过来。如果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只会引发别人的怀疑……我是这么想的,才来找您。我不是凶手,我也不知道谁是凶手。”菊乃坚定地说道。 菊乃又被问了两三个不太重要的问题。这时一群警察跑过来,她只好先回了宾馆,弟子在那里等她。 跑来的警察是来报告解剖结果和鉴定结果的。 “局长。”鉴定员藤崎不知为何,非常激动。 “啊,请等一下。”金田一耕助按铃叫来了女佣,“请把珠世叫过来。” 不一会儿珠世来了。她向众人默默施礼,坐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依然像斯芬克斯一样神秘而美丽。 “那就按顺序说吧,先说解剖结果。” “是。”一个刑警站出来说道,“我简单汇报要点。死因是绞杀,凶器是细绳一样的东西,死亡时间是夜里十点到十一点,但倒插进湖水是在一小时之后。” “好,谢谢。对了,吉井,纽扣上的血迹查明白了吗?结果如何?” “查清了,是人的血迹,血型是O型。” “好,谢谢。” 金田一耕助面向藤崎。“藤崎,轮到你了,请说吧……” 兴奋的藤崎用因过于激动而颤抖的手从折叠公文包里取出一卷卷轴和两张纸。 “局长,非常奇怪。您知道,以前取过一次犬神佐清的手印,就是这个。这里写着十一月十六日。这个手印是我从古馆律师那里拿来的,和卷轴上的一致。可是今天从尸体上取下来的这个……这个手印和那两个完全不一样。” 众人如风过麦穗一样乱成一团。局长从椅子上跳起来,古馆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可恶!可恶!那昨晚被杀的不是佐清……” “对,从手印判断是这样。” “可、可上次按手印的时候……” 突然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插话的是金田一耕助。 “局长,那是真正的佐清。这是我的一个盲点。指纹一致,就得到了确切的身份证明。我做梦都没想到,可以利用那个假面具来真假互换。” 然后金田一耕助走向珠世。“珠世,你一定知道吧。” 珠世沉默着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脸一红,站起来向众人行礼,静静地走出了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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