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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犊幽村如碆灵供祭之物 作者:三津田信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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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还不休息吗?” 看着祖父江偲气喘吁吁的模样,刀城言耶无奈停下脚步。 此时,他们刚下了一个陡坡,正要踏上顺着小溪曲折蜿蜒的小路。 “又?”[日语“又”的发音与牛叫声相近。] 言耶难掩吃惊地看着祖父江偲,因为应她的要求在下坡前已经休息了一次,而且在上陡坡之前也休息过了。 “怎么‘哞’呢?老师,您又不是头牛,嘻嘻。” “还能开玩笑,看来还不累。” “怎么会呢,累,累死了。” 祖父江偲瞬间收回笑脸,有气无力地摇着头。 “刚才那两回只是停下站了下,还没等喘口气呢,您又催着走了,根本算不上是休息好不啦。” “可是,如果按你想的那样休息,咱们今晚又得露宿野外了。” “呜!” 祖父江偲无言以对,噘着嘴生闷气。 大垣秀继拿出地图,仔细研究了一会儿。 “我们好像离‘极乐水地狱水’不远了。” “哎?不是说还挺远的吗?” 言耶吃惊地回过头来,端详地图。 “本来我也觉得是这样。看来,地图上标注的狼烟场到犊幽村的距离与时间有误。” “这样的话,时间上能比预定的充裕不少吧?” “太好了!那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祖父江偲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结果被言耶一口否决。 “不行,要走到‘极乐水地狱水’才能休息。” “哎?什么嘛!” 祖父江偲大声抗议。言耶边安抚她,边再次拿出了恐吓利诱的招数催着她往前走。既然没多远了,按说可以稍稍放慢脚步,但是言耶的心思早已飞到了神秘的“极乐水地狱水”,恨不能一步走到那里。 沿着小溪走过一段相对平缓的山路,右前方出现了一道像是瀑布的水流。 “是不是那里?” 言耶指着一块岩石。岩壁顶部裂开了一道口子,水就是从那里流下来的。 “这哪能称得上是瀑布呢?” 就如秀继所言,水量和水流都太小了,完全没有人们心目中瀑布的样子和气势,看上去就是一道涓涓细流顺着岩壁流下来。 “以前大概很有气势吧。” 言耶奋力跳过小溪,来到岩壁下。 “等,等等,老师,您要干什么啊?不可以!” 无视祖父江偲慌里慌张的阻止,言耶开始往上攀爬。岩壁凹凸不平,既有抓头也有落脚的地方,也不是很高。刀城言耶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要条件允许,凡事都要自己亲眼看看,现在他想爬上去一探究竟。 “老师,请不要这样!” 听到秀继的劝阻,言耶顿下了脚步。 “九难道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不过那是没办法。除此之外,请老师不要再进行这般危险的行为。” “我们不是还有时间吗?” 言耶恋恋不舍地观望眼前的岩壁,扭回头讨价还价,却看到秀继坚决地摇着头。 “我相信凭老师的能力不用费太大力气就能爬上去再爬下来,可是对我们来说,绝不能允许‘万一’的出现。” “是啊,是啊。” 祖父江偲也连连点头。言耶只好放弃了。 “不,还有……” 祖父江偲像是有什么重要话要讲,出人意料地轻松跳过小溪,来到言耶身旁。 “您无视我的劝阻,为什么大垣君一说,您就听了?” “哪,哪有。” 言耶心虚地否认,但依然迎来祖父江偲小姐绵绵不绝的声讨和埋怨。 “啊啊,嗓子干得冒烟了。” 对着言耶发泄了一通不满后,祖父江偲感觉心情一下子舒畅了,同时觉得嗓子有点干,于是自然而然地对着岩壁上的涓涓水流张开了嘴巴。 “呜哇!什么吗,这是?” 她一口吐出了嘴里的水,不停地“呸,呸”。 “怎么了?” “太咸了!” “哎?是吗?” 言耶用手指沾了点水,伸出舌头舔了舔。 “是海水!” “什么?” 祖父江偲完全搞不懂状况。 秀继看着岩壁上方的裂缝,突然“啊”地一声惊呼起来。 “我知道了,这个岩穴一定是通着赛场的。” “哦,是吗?所以才被叫作‘极乐水地狱水’。” 言耶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只有祖父江偲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抗议!你们俩都知道怎么回事了,不公平!” “好啦,好啦,祖父江小姐,这条小瀑布和这条小溪平时一定都是淡水。但是,先声明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因为潮汐的关系有时就混杂了海水,或者受气候的影响,比如惊涛拍岸的时候,也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总之,不要喝它就是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淡水什么时候是海水。” “所以淡水的时候就叫极乐水,海水的时候就叫地狱水,对吧?” 难得祖父江偲温顺地认真一回。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人哭笑不得。 “哼,为什么本小姐喝它的时候偏偏就变成海水了?” 按照她一贯的行事风格,自然又是拿言耶当出气筒。 话说回来,在“极乐水地狱水”嬉闹一阵倒是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所以祖父江偲接下来的脚步明显轻快许多。 三人来到了一个陡峻的悬崖前。 秀继看了看说: “这应该是最后一处难关了。” 登上这个悬崖,再爬上一个陡坡,前面有一座狭窄的吊桥,没有任何扶手。 “大垣君,是谁刚才说‘这应该是最后一处难关了’来着?” 祖父江偲看着眼前的吊桥,不满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不安。 秀继也有点儿焦躁。 “宫司的信上写着走过吊桥马上就能到达犊幽村,所以我没有特别注意。” 他郑重其事地向祖父江偲鞠躬致歉。 “对不起,是我没有仔细调查。” 言耶赶紧帮他解围: “以前这座桥一定很安全,所以宫司先生才没有做特别说明。” “嗯,这样的桥在其他地方也有不少。” 秀继顺着言耶的话说下来,但依然一脸的不好意思。 “很好,我们可以提前到达犊幽村了。” “是啊,多亏老师制订了合理的计划。” 觉察到言耶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秀继恢复了常态。 “哪里,哪里,是因为有了宫司先生的信和地图,我们才如此顺利。能取得这两样宝贝的最大功臣当然是大垣君了。” “不,不,我……” “不好意思喽,二位,打扰一下。” 两个人客气地彼此恭维着,祖父江偲不耐烦地插话进来。 她看了看两人淡定从容的模样,一下子变了脸色。 “难道我们真的要过这个小破桥?” “对,必须。” 听到言耶不容置疑的回答,祖父江偲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放心,没问题。而且……” 言耶四处看了看。 “而且也没其他路可走啊。不,也不能说没有,那我们只能退回到刚才的小溪,从那里再花上几个小时翻越险峻的山崖。你说,一时的恐怖和长时间的苦行,哪个更……” “呜……” 迫于眼前的形势,祖父江偲沉默了。 “祖父江小姐,请吧!” “为……为什么让我先走?” 她吓得连连后退。 “老师,您准备拿我当试验品来确认吊桥是否安全,是吧?” “那个……” “老师,您好过分!竟然拿本小姐以身试险!” “唉,真服了你了!” 言耶仰天长叹,然后耐心给她解释: “这座吊桥看上去很破旧,其实一直在正常使用。但是就怕万一,所以我想着让咱们三人中体重最轻的你先过比较安全。” “啊!” 看着她视线闪躲、装糊涂的模样,言耶只能苦笑了。大概是刚才言耶那番话起了作用,祖父江偲沮丧地乖乖走上了吊桥,小心翼翼地挪步过去,起码比言耶和秀继多花了三倍时间。 过了吊桥,山路上和左右两边的山壁上整整齐齐铺着石板,让人一下子感受到了村落的气息,但是石阶上密密麻麻的青苔分明提醒着他们这里依然是山中。十几年前,此地应该是分界,吊桥这头是村庄,那头是山,然而山一点一点侵蚀着人类的领地,先是石板路,然后是铺着防滑坡石块的山壁…… 不过,不久的将来,就会迎来大山节节败退的日子。 言耶最后走过吊桥,扭身回望,对着让他们吃尽苦头却又仁慈地护佑他们平安到达的大自然不胜感慨。 当平皿町发展为平皿市的时候,当犊幽村等五个村子合并为强罗町的时候,背后连绵的山脉将被开发,以后再也见不到现在的样子了。 这种石阶层叠的风景也会消失吧? 此处潮湿阴暗,绝非舒适之地,却别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妙趣。在久远的过去,当村民们经过险峻的九难道回来时,看到吊桥,看到吊桥这边的石阶和山壁,想必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老师,我们到了。” 言耶一动不动仍站在那里,祖父江偲等得有点不耐烦。 “唔。” 言耶含糊地回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向前走去。 石阶上的青苔越来越少,前方越来越亮。走着,走着,两边的山壁到了尽头,眼前一下子开阔起来。 “啊!” 言耶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祖父江偲和秀继在他前面几步远,同样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了,忘了迈步,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竟然不知道这里有这么美。” 秀继喃喃低语。 祖父江偲奇怪地问。 “你不是以前就认识神社的宫司吗?” “是的。小时候我来过很多次,但是经九难道来这里,还是第一次。” 言耶看着眼前的景色,眼睛不舍转动一下,只是在嘴上回应秀继。 “咱们在远见岭不是讨论过吗?换个全新的角度看待熟悉的场所,会有全新的感受。” “是啊,此刻我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翻过食坏山,犊幽村的风景一览无遗,从高处望下去就像一个山水盆景。陡急的山坡延伸到海中,山坡上是一块块村民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农田,顺着山坡散落着一座座农家小院,还有纵横交错的迷宫一般的道路。 他们现在位于村庄的东北方向,附近就是竺磐寺,西北方向是笹女神社,二者遥遥相对。从竺磐寺一直往南就到了牛头湾的下角,同样从笹女神社一直往南可以到达上角,但寺庙和神社之间没有直达路,必须穿过夹在两者之间的犊幽村才能互通。 村庄东西两侧伸进海中的两个岬角围成牛头湾,夕阳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折射出梦幻般的光芒,三人沉醉在眼前这幅世外桃源的画卷中。 “这么美丽的山村,怎么会忍饥挨饿呢?” 大概是想起了秀继讲过的“海原之首”怪谈,祖父江偲一脸同情地感叹。 “只是看上去是个渔村,其实根本无法进行真正的渔业,所以先辈们受尽了苦难。” 大概言耶也是同样的感受,一脸凝重,不过,很快收敛了情绪,转而用轻快的语调问祖父江偲: “我说,祖父江编辑,你知道这个村子为什么叫‘犊幽村’吗?” “即兴问答?” 祖父江偲不解言耶为何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但她已经习惯了言耶时不时的怪异言行,随即开动起脑筋来。 “犊幽村的‘犊’字太令人费解,我实在想不出代表着什么,但第二个‘幽’字,我觉得是幽灵的意思,大垣君不是讲过了吗,这里流传着许多奇闻怪谈。” “可是,最古老的伍助怪谈也不过发生在江户时代,然而在那之前,犊幽村早就存在了。” “是这样吗?” 祖父江偲不放心地向秀继确认,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是的,据神社和寺庙的文书记载,确实如此。” “犊幽村的‘幽’字并不代表幽灵,而是‘岩石’的意思。” 面对言耶不留情面的指正,单纯的祖父江偲绷着脸赌气说。 “我怎么能知道吗?” “犊幽村的‘犊’字是小牛的意思。” 言耶意有所指地直接说出了答案。 祖父江偲似有所悟,慢慢将视线转向了牛头湾。 “啊!本小姐明白了!” 她兴高采烈地欢叫起来。 “村东村西的这两个岬角像两只牛角一样伸进海中,所以也有上角和下角之分。” “哈哈,不愧是祖父江偲编辑!正解!” “嘿嘿。” 连祖父江偲自己也意识到这不过是言耶给她面子,但是率真的她依然满心欢喜。 “老师,明明是幽灵的‘幽’字,为什么在这里却代表岩石的意思呢?” “用到这个字的地形地貌多是山脉或山谷,岩石在古代的发音为‘yiwa’,慢慢演变成‘yuwa’‘yuhu’,最后音变为‘yuu’,后来用汉字幽灵的‘幽’或夕阳的‘夕’来标记。这里夕阳映照,我觉得沿用夕阳的‘夕’字叫‘犊夕村’更合适吧。” “那也就是说犊幽村的‘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嗯,可以这么说。” “搞什么嘛!大垣君讲了这个地方那么多的怪事,所以当他告诉我犊幽村是哪几个汉字时,我还期待着会是个多么恐怖的地方呢。” 祖父江偲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是害怕的。正因为言耶了解她这一点,所以此时硬是压下了逗弄她的念头,而且秋天的傍晚看似挺长,其实转眼天就黑了,所以现在也不是开玩笑嬉闹的时候。 “好啦,走吧!” 言耶催促他们。 秀继嘴上答应着“好的”,却怎么看都觉得他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了?” “我的记事本丢了。” “丢在哪了?” “在‘极乐水地狱水’时还没丢。” 秀继极力回忆着。 “而且,在那之后,我还拿出来好几次。” 这时,祖父江偲横插了一嘴。 “他呀,把老师讲的民俗学知识都记下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言耶总算明白了秀继一路上为何动不动就掏出记事本。 “秀继君真好学。” “老师,你这是话里有话吧,嗯?” 祖父江偲又开始找碴。 这时,秀继突然扭头就往回走。 “不行,我得去找回来。” 言耶吃了一惊。 “现在?胡闹!等你找到记事本,天就完全黑了,能不能很快回来还是个问题。” “现在赶紧去,我觉得能赶回来。” “可是你又不清楚到底丢在哪了呀。” “我大致锁定了几个地方,您请放心。” “即便如此,也不行!山里人不是有个规矩吗?丢失在山里的东西,不能当天回去找。” “为什么?” 祖父江偲好奇地问。 “因为回去找东西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讨厌!太可怕了!” “倒是没有明确的理由,如果硬要做出说明的话,可以说是先人体恤辛苦劳作一天的人,不想再让他们劳累的一种说辞吧。所以,大垣君,还是明天再去为好。” 秀继听从了言耶的劝告,带领言耶和祖父江偲向笹女神社走去。神社看似很近,眼看着就在对面,但是从这里没有通路,只能先顺着山坡下到村子里,然后穿过村子再上去。 途中遇到几位村民,他们都认识秀继,有的秀继不大认识,对方也热情地打招呼“啊,这不是閖扬村的大垣先生吗?”故意装出一副什么都了解的样子。大家好像都知道他在东京的出版社工作,大概是因为秀继出自閖扬村有名的大垣家的缘故吧。 但是,奇怪的是,与秀继说话的时候,不管是谁,一眼都没看过言耶和祖父江偲。给人的感觉又不像是无视,反倒像是他们非常在意两人的存在,只是硬忍着不打听。 实际上,当秀继与人说话时,路过的人则会毫不客气地盯着打量言耶和祖父江偲,一旦对上视线,又马上把头扭向一边。明明很好奇的,毕竟是从未见过的生人,所以才采取这样的态度吗? 他们接下来的行为足以证明了言耶的推测,当秀继向他们介绍说“这是作家刀城言耶先生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大家就七嘴八舌地搭起话来,亲昵地询问从哪里来的呀,来干什么呀……但是一看到言耶想加入会话时,马上又不吭声了,让人不知道怎么办好。 村里很少有车通过,一旦碰到车辆经过时,就要尽量贴着路边走才行,因为路太窄了,人和车几乎是擦身而过。 一路上到处可见地藏菩萨庙、石碑、稻荷神社……无不小巧而整洁,大概这样就不必占用太多的土地资源吧。从每处地方都摆放着贡品来看,笃信神灵的村民应该很多。言耶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他还发现了…… “笹舟!” 小巧的地藏菩萨脚下,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用竹叶编成的小船。 “哇,好可爱!” 祖父江偲一把拿起,托在手心里仔细端详起来。 “不光这里才有。” 听了言耶的话,她歪着脑袋问: “其他的地藏菩萨那里,也供奉着这样的小船吗?” “不仅仅是地藏菩萨,那些稻荷神社啦,石碑啦,都供奉着笹舟。” “是这样吗?” 祖父江偲转头向秀继确认。 “是的。强罗地区自古把笹舟当作祭品,不过也有像閖扬村那样早就废除了这一习俗的村子。如今,坚持传统的也就犊幽村了。” “犊幽村虽是个小渔村,但好像竹产品加工业很兴盛呢。” “没错。” 对上祖父江偲寻求确认的眼神,言耶点了点头。然而,不知为什么,他一直盯着那个笹舟挪不开眼,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什么原因。 祖父江偲的判断是正确的,犊幽村的确是这种状况。 静静立在祖父江偲手心里的竹船牢牢地拽住了言耶的心神,直到她放回原处,言耶还是移不开视线。 “老师,您怎么了?” “我想起来一件事,江户川乱步老师上中学时和朋友创办了《中央少年》同人杂志,那时他的笔名就叫‘笹舟’。” 在祖父江偲关心的问询下,言耶随口说了一个高深的文学知识。实际上,牵动他心神的另有他事,然而此时他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 向西穿过村子,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是长长的台阶路,一条是长长的坡道。两条路都可以通往笹女神社,秀继选择了前者。 台阶尽头是一个鸟居,走过去右边是净手池,三人洗手、漱口,然后沿着参道走到神门,进了神殿。 “宫司家就在院子的西边。” 参拜后,秀继领着他们返回参道,大约走到一半的位置向右拐,再走过一段石板路,来到一栋破旧却不失素雅的大平房前,门牌上用毛笔写着“笼室”两个大字。 “有人吗?” 秀继边询问边拉开滑门,语调中能听出一丝紧张。 一位身穿窄袖便服,下着红裙,面貌清秀的年轻女孩应声走了出来。 “筱……筱悬小姐,你好,好……好久不见!” 言耶和祖父江偲都看出了秀继的紧张和羞涩,两人拼命地憋着没笑出来。 “欢迎,欢迎!” 女孩跪在玄关的地板上,深深弯腰致礼,然后抬起头来再次看向言耶,两朵红云飞上雪白的脸颊。 尽管言耶一副风尘仆仆的疲惫样子,但仍不失非凡的气质。 祖父江偲心中暗自得意,与荣有焉地转头看向旁边的言耶,却忍不住惊呼出声。真稀奇,向来对女性不动声色的言耶,竟然罕见地被笼室筱悬惊艳了双眼,看入迷了。 “老师——” 还未等祖父江偲抬手唤醒言耶,里面又走出来一个男子。 “啊,龟兹先生!” 秀继看到他,立刻出声打招呼,样子却怪怪的,手脚好像都不知往哪里放好。而那个叫龟兹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同样让人觉得奇怪,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秀继,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他刚好要回去了。” 就连那个筱悬也变得极不自然,一股微妙的气息在三人之间盘旋,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怪异起来。 言耶明显感受到了这种怪异,特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没话找话。 “筱悬,名字不错。” 又转过头问祖父江偲。 “是吧?你觉得呢?” “哎?啊!哦,是的,是的。怎么说呢,反正很可爱,非常秀气。” 听祖父江偲这么说,筱悬扑哧笑了。 “是啊。” 言耶也笑着附和,随后又说。 “不过,祖父江小姐,实际上,筱悬的本意是山野中修行的僧侣们身上穿的僧衣。” “啊?是衣服的名字啊。” “筱悬发源于奈良大台原的大峰山。僧侣们是修验道的行者,所以他们在那里登山修行,而且必须去险峻的山中才行,比咱们经过的九难道凶险多了。大峰山有一面山坡完全被箭竹覆盖,几乎无路可走,僧侣们便穿梭其中进行修行。因为箭竹的叶子太坚硬了,很容易就划伤了手脚,于是他们就穿上僧衣保护自己。” “听您这么一说……” “对‘筱悬’这个名字的感觉一下子变了吧?” “哎呀,咱们怎么说起和尚的僧衣这种佛教的事了,这里是神社啊。对,对不起啊,是老师多嘴了。” “哪有,老师说得很对。” “不,就是我们不好。” 祖父江偲作势要打言耶,惹得筱悬笑出了声。 而秀继和龟兹两人对此无动于衷。先不说脸色难看的龟兹,若在平时,秀继肯定早就插话进来了,此时却一直沉默着。 顺便提一句,从一开始龟兹就像是根本没看到言耶和祖父江偲一样,与村民的反应一模一样。不,准确地说,他应该瞟了祖父江偲一眼,瞳孔瞬间放大了,大概是因为看到了一个不同于村妇的外来美女。 言耶和祖父江偲的笑闹似乎把筱悬从那种微妙的气氛中解救出来,她说话的语调明显轻快了许多。 “哎呀,我真是糊涂,怎么让客人一直站在门外呢。不好意思,失礼了,快,快进屋。” “谢谢!” “打扰了!” 言耶和祖父江偲道了谢,在门口的横框上坐下来开始脱鞋。 这时,龟兹生气地扭头走了出去。扭头时没忘迅速扫视一圈筱悬和秀继,眼神中蕴含的感情却是天壤之别。前者充满了藏也藏不住的爱慕,后者却充满了厌恶和怒火。如果说视线能够杀人的话,秀继早就死在了龟兹的眼刀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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