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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唐食船如碆灵供祭之物 作者:三津田信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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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耶他们回到岸边,祖父江偲和秀继上前迎接,看他们那一脸的嫌弃就知道一定是沙子又灌进鞋子里了。 “老师,您没晕船吧?” 祖父江偲人未到声先到,言耶只是对着她摇摇头,先对佐波男表示了感谢。船上意外地出现了一个本没有资格乘船的外人,想必他这个船夫一路很辛苦吧。 “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净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佐波男小声说了一句,语气竟然很是柔和,好像是与刀城言耶同行中收获了某种乐趣。 对他言行最为吃惊的是宫司,他环视着两个人,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宫司邀请言耶去祭祀帐篷,路上不断地表示对言耶的敬佩。 “我算是明白老师是怎么在地方上进行民俗采访的了。” “哎?这话从何说起?” “您竟然能让生性冷淡的佐波男由衷地说出那样的话,了不起啊。” 言耶还未开口,身后的祖父江偲先嚷嚷起来: “老师就是善于抓住中老年人的心,获得他们的认可和厚待。黑先生,哦,就是老师大学时代的前辈,曾经称赞他是‘中老年杀手’。” “祖父江小姐,那可不是称赞。” “老师,那是黑先生哟,从来都只贬低人,绝对不会对别人说出赞美之词的,唯独对老师,那是发自内心的认可啊。” 言耶本想出口否认,但想想为了阿武隈川岛这个人争论,实在是没意义,姑且就听任祖父江偲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人称“黑先生”的阿武隈川岛是一位民间的民俗学者,虽然出自京都由绪的神社,却是个品行不端甚至可以说有点卑鄙的人,而且极其贪吃,在全民处于水深火热的战时,以及忍饥挨饿的战后初期,他竟然也能吃得脑满肠肥。而且,这个人极度自恋,别人在他眼里一文不值,言耶上学时曾跟他打过交道,也被他贬得一无是处,但两个人却一直没断联系,因为阿武隈川岛总是主动给言耶送来一些不知从什么门路搞到的各地方的独特祭礼、奇风异俗等情报。 其实他是有企图的,虽然他像言耶一样到处进行民俗采访,但是他生性懒惰,而且他那个肥硕的体格也无法去交通不便的偏远地方,所以就盘算着让言耶代他去,也就乐此不疲地提供一些足以引起言耶兴趣的情报。 对此,言耶心里也十分清楚,但阿武隈川岛的情报网又实在让人难以割舍,所以两人至今一直有所联系。不过,到了祖父江偲嘴里,就成了“老师,您对黑先生就是没有抵抗力,就是个受虐狂”。跟她辩驳也辩驳不出结果,言耶索性什么也不解释了。 “糟了!我忘得一干二净。” 祖父江偲突然狂叫起来。 “那个黑先生给老师发来了电报,发到笹女神社的地址了。” “哎?什么时候?” 言耶大吃一惊。祖父江偲说是在举行祭祀仪式的时候。 “就算他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竹林宫事件吧。” 阿武隈川岛总是自诩为“名侦探”,如果他听说了及位廉也莫名其妙死在竹林宫的事,恐怕早就插手了,所以言耶判断他还不知道此事。 “那……那个……不是那件事。” 不知怎么回事,祖父江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吧,到底什么事?” “他住在平皿町的鬼柳亭旅馆,说让老师给他带无骨章鱼过去。” “真是的。” 言耶一脸的扫兴和嫌弃。 听到两人的会话,宫司在旁边说: “那个阿武隈川岛,是个美食通啊。” “不,谈不上是美食通,他就是嘴馋。” 言耶大力摇头否认。 “他只是想吃无骨章鱼,其实是想知道到底有多不好吃。大概是在平皿町的旅馆中听人说起无骨章鱼多么难吃,所以就想尝尝。” 言耶难得出现这样强烈的反应和表情,再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宫司震惊得张着嘴巴愣在那里。 “阿武隈川岛这个人啊,就不能允许世界上有他没吃过的东西,只要听说有这样的东西存在,那是一定要搞到手,如果没人给他弄,他就亲自上阵。哪怕是仅仅听一个人说起过,也绝对不会忽视,无论如何也要吃上,就是这么顽固。” “毒蘑菇也吃?” “是的。不过,这种危险的食物,一定会事先找人试吃。在不确定安全无毒之前,他是不会吃的。” “哎?难不成他是让老师……” 宫司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疑问,迟疑半天还是半遮半掩地问了出来。 “嗯。通常我都能意识到,总算平安活到现在,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可能被毒死了。” 大概是言耶的表情过于严肃,宫司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我去平皿町的鬼柳亭送无骨章鱼吧。” “那怎么行?现在正是碆灵大神祭的关键时候。” “仪式已经结束,接下来只剩吃吃喝喝啦。” “可是,还有后续的……” “从明天开始就休渔了,连休三天,所以不用担心。” 可能是因为已经到了帐篷,宫司中止了话题,随即摆出一副精气神十足的样子,微笑着向在座的那四位老人介绍。 “这位是刀城言耶老师。” 四位老人好像都喝了酒,脸上泛着红色,依次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盐饱村的医生米谷。” “我是石糊村村长井之上。” “我是矶见村鹿杖寺的住持善堂。” “我是閖扬村的大垣秀寿,我孙子秀继承蒙老师关照,不胜感激。” 正如在碆灵大神祭开始之前言耶推测的那样,最右边的这位老人果然就是秀继的祖父大垣秀寿。他们的座次也是按照强罗地区从西往东的村子顺序安排的。 “哪里,哪里,是大垣君给予我诸多关照。” 言耶依次对他们行礼,尤其对着大垣秀寿深深弯下了腰。 这时,盐饱村的米谷医生开口。 “听说又来了一位民俗学者,我还想着是什么样的人呢。今天一见,哎哟,这不是个青年才俊吗?” 他直直地盯着言耶看,弄得言耶有些不知所措。 矶见村的善堂住持又接上了话。 “及位廉也同样是学者,你们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两人一唱一和地说个没完。言耶终于回过味来,原来是受及位廉也的连累,这里的人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他的。 “好啦,别丢人啦,当着人家的面怎能这么说?” 石糊村的井之上村长出来打圆场,但那两人好像喝醉了,根本听不进劝说,依然说个不停。 “跟那个偷窥狂及位廉也不同,这位一看就很正派。” “那个家伙肯定是受到碆灵大神的惩罚才饿死的。” “这一位有种贵族气质,面相富贵。” “听说还是个侦探哩。” “是吗?那我们可得小心啦。” “喂,对我的客人尊重点。” 两人越说越离谱,连宫司也看不下去了,阴沉着脸抗议。 “小心?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有什么秘密怕让侦探老师查出来不成?” 说要小心的米谷医生还没说什么,善堂住持却伸着右手小拇指[伸出小手指的手势在日本有代表异性的含义。]回答起来: “嘿嘿,一定是这个啦。” 看着米谷医生呆怔的样子,善堂大喝一声: “喂,笨蛋!” 说着,又一个一个地伸出无名指、中指、食指、大拇指。 “这,这个数……” 迷迷糊糊的米谷好像有点清醒了。 数量有那么多吗? 言耶不禁暗暗吃惊,同时觉察现场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实际上,不仅米谷,井之上村长也变了脸色。言耶想起竺磐寺的真海也是这副德行,似乎强罗地区寺院的住持说话都是如此口无遮拦。 “好啦,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最后还是大垣秀寿一句话敲醒了他。 “说这样的话,小心自食其果。” 善堂住持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突然正经起来,在米谷医生和井之上村长的小声指责下,一个劲地道歉,完全没了醉酒的样子。 宫司和大垣秀寿也低头致歉。 “这么大年纪的人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让您见笑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边善堂住持已经开始向祖父江偲有话没话地搭讪起来。 最终,宫司领着强罗五人众先回了笹女神社。祭祀宴会以往都在村公所举办,如今县警们待在那里,所以就分散到了矶屋等几家饭店。五人众自然要参加宴会的,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要在神社先进行一场以祭祀总结会为名目的小酒会。 宫司极力邀请言耶他们参加酒会和宴会,但被言耶婉拒了。 “来,我有话对你说。” 言耶他们刚走出帐篷,等在外面的御堂岛警部就把言耶叫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参加了祭祀仪式,感觉如何?有没有发现及位廉也在调查什么?” “很遗憾……” 听了言耶的话,御堂岛警部倒没表现出明显的失望,只是淡淡地说: “徒劳无功吗?” “不,就我个人来讲,还是有收获的。我好像有点明白他写在记事本上的‘一切相反’那句话的意思了。” “真的?说来听听。” 御堂岛罕见露出急不可待的神色。 “碆灵大神祭中出现了三艘小船,一艘是从犊幽村出发的大唐食船,一艘是绝海洞中供奉的亡船,还有一艘是从閖扬村那边过来的小唐食船,但是这三艘船都是竹子做成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船。” “这三艘船都以碆灵大神的岩礁为目标。” “是的。而且它们最后被绑成一体,漂向外海。虽说这是碆灵大神祭,但我感觉原本是反着来的。” “什么意思?” 突然响起祖父江偲的声音,言耶吓了一跳,再一看,秀继也在。言耶又看了看御堂岛,发现他似乎并不介意两人在场,于是继续说道:“我说的这个‘原本’,不是指碆灵大神祭,而是实际发生的事。” “什么事?” “船只失事。过往商船触礁沉船,犊幽村的人赶来救助,将船拉到岸边,将船上的遇难者祭祀到绝海洞中。也就是说,事故发生后,以碆灵大神的岩礁为基点,破损船只被拉到岸边,身亡的船员则被送到绝海洞。” “啊,对啊,祭祀仪式就是把它们送回原来的地方。” 祖父江偲兴奋地两手一拍,继而又不解地问: “可是,这与閖扬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认为閖扬村的‘扬’本来写作‘上下’的‘上’。”[日语中的扬和上属于同音不同字。] 言耶解释说閖扬村以前不仅记作“閖上”,也有可能记作“淘扬”或“淘上”。 “要说为什么叫‘閖上’,应该是风浪将海里的泥沙、漂浮物等带到了海边。比如强罗地区,有可能洋流方向是从犊幽村的赛场到閖扬村的海岸,所以遇难船只的残骸,以及船上的物资等就随波逐流地漂到了閖扬村的岸边。我们都清楚,犊幽村之后形成的村子不是紧邻的盐饱村,也不是再往东的石糊村和矶见村,而是离它最远的閖扬村,这一事实也能证明我刚才的推测。” “是这样啊。” 祖父江偲恍然大悟。 “对了,还有我以前跟您说过,犊幽村笹女神社的笼室家和閖扬村的第一大地主大垣家世代不和……” “祖父江小姐!” 言耶一声叱喝,祖父江偲有一瞬间的愣怔,但马上意识到大垣秀继就站在她身边。 “啊,这个,不好意思,我……” “没什么,的确就是前辈说的那样。” “哎呀,不是说了,我不是你的前辈。” 看祖父江偲有意岔开话题,言耶赶紧说: “虽然有点对大垣君不敬,但是我们还是听听祖父江小姐的看法吧。” 祖父江偲听言耶这么说,马上若无其事地说了起来。 “明明是犊幽村的人竭力营救出事船只和船员,船上的物资却被閖扬村不劳而获地得到了,所以代表两个村子的权势之家自然而然地关系就恶化了呗。” “不是这样。” 没想到自己的推测被言耶一口否定了,祖父江偲面露不满。 “哎——为什么?” “不管怎么出力救助遇难船只,如果把装载的货物据为己有的话,那可就是犯罪了。这艘船要是藩主的,那藩主就会沿着航线仔细搜查,这样一来,在牛头湾遇难的事实无论如何是瞒不住的。一旦盗窃货物的事情败露,恐怕整个村子都会被问罪,而且罪名还轻不了。” “被砍头示众吗?” “嗯,村里的掌权者可能会受到这样的刑罚。而且,如果船上的货物在事故中不幸被冲走了,哪怕村民没有任何过错,一旦被官差怀疑偷盗了货物,同样也会受到惩罚。” “太可怕了!” 祖父江偲抱紧了双臂,秀继则不停地点头。 “所以对犊幽村来说,狼烟场、远见岭、瞭望塔太重要了。” “是的。一旦发生沉船事故,整个村子都有可能遭受无妄之灾,所以村民们不得不采取多种防护措施。” “原来是这样。老师就是老师,懂得太多了。” 祖父江偲一脸崇拜。 “过去的犊幽村,日子很艰难啊。” 秀继同情地感叹。 而御堂岛则一脸严肃地说: “跑题了,回到刚才的祭祀话题上来。” “通过祭祀仪式再现当时的触礁沉船事故,是为了让船只回到遭遇海难前的状态,这样可以把亡者也就是那些船员送回到原来的地方。我认为这才是碆灵大神祭的本来面目。” “在普通人看来只是为亡者做的一场法事。唔?想法还真新奇。” 虽然是与本次事件无关的话题,但就连御堂岛警部也不禁发出了感叹。 “可是,老师。” 祖父江偲还是一脸迷糊。 “碆灵大神那里,还有绝海洞那里,都祭奠着亡者,祭祀仪式不就矛盾了吗?” “好,问题就在这里,祖父江小姐!” 言耶突然的兴奋让祖父江偲和秀继大惊,御堂岛却依然面不改色。 “碆灵大神祭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祭奠亡者?” “可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有碆灵大神和绝海洞那里的祭奠就足够了。” “为了让死者复活?” 秀继小声嘀咕了一句,言耶敏锐地捕捉到了。 “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但是,没有‘复活’这个词语让人联想到的光明和希望,倒不如说是一种深深的绝望。” “什么意思?” “你想啊,本来被安葬、祭祀在绝海洞的亡者强行被推上亡船,流放到茫茫大海上。” “不是说让他们回归吗?” “那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做的不就是驱逐亡魂吗?” “哎?为什么要这样做?” 连御堂岛也起了兴致。 “大概是害怕亡魂作祟吧。” 御堂岛听了,一脸的难以置信。言耶给他讲了那四则怪谈,然后进一步解释。 “这一代自古流传着碆灵大神就是惠比寿神的说法,惠比寿神是笹女神社的祭神。而且,渔民把漂在海上的尸体叫作‘惠比寿’,并且把被祭祀起来的海难者看作是惠比寿神,但是没能得到超度的死者就成了漂荡在海上的亡魂。此外,这片地域自古就有这样的传说,说是这些亡魂到了奥埋岛上,夜晚就成了飞来飞去的鬼火,鬼火飞到陆地上进入竹林中就成了竹魔,竹魔登上食坏山就成了山鬼。就像那四则怪谈中提到的那样,这里的人们讨厌这样的怪物却又不得不生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祭祀在绝海洞内的亡者,所以通过碆灵大神祭把那些亡魂驱逐到茫茫大海的彼岸,这样一来没有了妖怪的元凶,天下就太平了。我认为这是当今碆灵大神祭的真正起源。” 不仅祖父江偲和秀继,连御堂岛也不说话了,一时间现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同时,这里还有一种传说,当饥饿降临村子的时候,碆灵大神就会派来唐食船。满载食物的唐食船来自海的那边,解救处于饥寒交迫中的村民。这是一种美好的精神信仰,唐食船的‘唐’指的是中国古代的唐朝,也就是说借用这个‘唐’字表明船来自海那边的异国。这个比较好理解,比如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唐纸、唐锹、唐玉米,以及称呼欧美人为‘毛唐’都是同样的道理。碆灵大神祭中一共有三艘船,除了那艘亡船,另外两艘就用了村民心目中的宝船的名字。在村民看来,运送死者的船是担当不起如此宝贵的名字的,但是最终三船合一后还是叫作唐食船,一来是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重,二来也是借用吉庆的名字多少去除一点祭祀的不祥吧。总之,就是想借唐食船的功用讨个吉利。” 现场还是一片沉寂。 突然,御堂岛警部扔下一句话,掉头走了。 “我回县警察局一趟。” “这个警部真高冷。” 祖父江偲感叹说。 言耶笑了笑。 “看上去很冷酷,其实私下里给我透露了不少搜查情况。” “哎?真的?” 祖父江偲一脸的不相信。 “没想到,还是个大好人呢。” “别高兴得太早。好啦,咱们回神社吧,路上听你们说说调查的情况。” 结果,可以说是一无所获。祖父江偲向笼室筱悬打听了及位廉也和竹屋的龟兹将,以及日升纺织的久留米三琅的情况,但是筱悬说的都是言耶已经了解的信息。秀继向村民探听他们对这次事件的反应,但是村民们根本不接这个话题。 祖父江偲美滋滋地说: “筱悬说‘我也想成为祖父江小姐这样美丽可爱的女白领’。嘻嘻,本小姐怎么就那么美丽可爱?” 言耶当然无视了她的自恋,转头问秀继: “村民们什么也没说?” “聊天还行,说到竹林宫的死亡事件就都不说话了。” “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是怕扯上关系?” “两方面原因都有吧。净问一些我的,还有爷爷的事,真是受不了他们。” “辛苦啦。” 三人到了笹女神社,笼室筱悬迎了出来。 “爷爷说请您们参加酒会。” 强罗五人众的小聚会已经开始了。 “多谢,不过我们还要商量工作的事,就不参加了。” 言耶找个合理的借口婉拒了邀请,笼室筱悬也没再勉强。她突然说谢谢言耶,弄得言耶一头雾水。 “哎?为什么谢我?” “刚才竹屋的小竹利来了。” 据筱悬说,那个小家伙跟着叔叔龟兹将来笹女神社,跟筱悬混熟了后,就经常自己跑来玩。 “小竹利说他在路上碰到您,领着您到了矶屋,结果您教了他很多知识,还给他买了点心,他高兴得不得了。啊,不好意思,我净说方言了。” 筱悬白净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弯下腰对言耶致谢。 “感谢您厚爱那孩子。” 说完,害羞地走回屋里去了。 “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方言这么好听呢。” 要是宫司听到祖父江偲的这句话,估计要深受打击了。 “老师,您刚才说要商量工作上的事,是什么事?” 看着一脸认真的秀继,言耶哭笑不得。 三人先去洗了澡,然后清清爽爽地坐到餐桌前,听筱悬说五人众的小酒会已经散场,他们去参加村里的宴会了。 “那筱悬小姐一起用餐吧。” 筱悬坚决拒绝言耶的邀请,一脸“万万使不得”的表情,但在祖父江偲的热情劝诱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餐桌上基本是言耶在说,祖父江偲时不时地插话,筱悬开心地笑。其间,祖父江偲意图提及筱悬和秀继的关系,但没能如愿,最大的原因在于秀继根本不懂顺梯而上。 秀继实在是太老实愚钝了。 祖父江偲一次次地想往这个话题上引,急得屡屡用眼神示意言耶,因为不管她怎么提起话头,秀继就是领会不到她的意图。 作为言耶来讲,他觉得这种事要靠当事人自己,外人不该插手,就用眼神向祖父江偲传达此意,显然祖父江偲也没领会到他的意思。 晚饭后,他们回到住处,祖父江偲刚要开始她的恋爱指南,却被秀继一口打断了。 “前辈,不好意思。” 他转头问言耶: “老师,当初咱们的计划是从犊幽村经盐饱村、石糊村、矶见村去閖扬村,现在怎么办?” “是啊。” 本来,言耶想尽可能地五个村子都走一遍,但是现在遇到了怪异事件,如果就这样离去的话实在有点遗憾。 言耶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心中的纠结,秀继马上说: “明白了。那我去跟爷爷他们五个人说说。” 看着秀继远去的背影,祖父江偲愤愤地埋怨。 “怎么不把这个积极劲头用到筱悬身上?” 言耶委婉地规劝她: “祖父江小姐,不要过于热心,小心帮倒忙。” “哎呀,我还用老师您这个恋爱白痴教育?” 结果,言耶不得不替秀继听了一通她的恋爱指南。 不久,秀继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老师,盐饱村的米谷医生、石糊村的井之上村长、矶见村鹿杖寺的善堂住持都说欢迎您住到他们家,当然我爷爷也非常欢迎您。” “这可太好了,大垣君,谢谢你。” 祖父江偲却阴沉着小脸。 “住处有了着落的确可喜可贺,可是我不想住到米谷医生和善堂住持那里。” 祖父江偲之所以如此不情愿,大概是想起了当时两人在帐篷中的言行,尤其是那个善堂住持还轻浮地纠缠了她。 看到她不安的样子,言耶安慰说: “安心啦。我们在盐饱村待一天,晚上去石糊村的井之上村长家住,第二天在矶见村待一天,晚上去大垣家住,这样没问题了吧。” “老师伟大!” 祖父江偲登时喜笑颜开。 言耶怕她开心起来又要给秀继灌输刚才的恋爱指南,赶紧转换了话题。 “我上午不是又去了一趟竹林宫吗……” 祖父江偲一下子来了劲头。她自称刀城言耶的秘书可不只是为了摆摆样子。 然而,三人探讨了一阵,最终也没解开竹林宫的密室之谜。祖父江偲的“毒蛇假说”似乎最有说服力,言耶在进竹林宫的途中好像也感觉到有蛇,但是他还是觉得“毒蛇假说”的疑点太多。 至于及位廉也到底有没有知觉上的障碍,目前只能等待御堂岛警部的反馈了。 第二天早上,言耶他们洗漱后来到餐桌前,却没看到宫司的身影。 筱悬一脸歉意地说。 “爷爷好像去冥想了。” “这么早?” “为了赶在日出时进入冥想状态,估计天还没亮就走了。” 言耶想去看看宫司坐在瞭望塔木板前端冥想的样子,哪怕只是站在岬角根部看看也好。突然,他注意到筱悬神情有点奇怪。 “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 筱悬摇摇头,但她的神情明显不对劲。 在祖父江偲的追问下,她才终于声音颤抖地说。 “刚才我去爷爷的房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瞬间觉得心绪不宁。” “我能去宫司大人的房间看看吗?” 筱悬先是一愣,继而连连点头。 “拜托您了!” 走进宫司的房间,首先映入视线的是乱糟糟的被褥,还有胡乱扔在一边的劳动服。 “看样子是昨晚参加宴会后回来睡了。” “爷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清楚。如果他能睡上几个小时,我也就不担心了。” “有什么不对吗?” “爷爷向来都是自己整理被褥的,像这样没收拾就出去了,那只能说当时很急。” “是吗?” 言耶虽然嘴上这样应着,实际上心里却在想,从这随处乱扔的衣服来看,不整理被褥倒像是宫司的风格。 “可是,就算是去冥想,也用不着这么急吧?” 听筱悬这么一说,言耶也意识到有问题。 “其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筱悬检查了一遍,发现宫司祭祀时穿的那身衣服也不见了。 “看来,爷爷是去冥想了。” 言耶看到筱悬依然心神不宁,于是提出建议。 “我们去瞭望塔找找吧。” “谢谢。可是,我不想打扰爷爷冥想,再者也说不定他去了别的地方。” “冥想的地方,还有竹林宫吧?” “是的。如果是去了竹林宫,那从外面也看不到。另外还有一个地方,可是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时间长的话,差不多得一整天吧。” “冥想的地点不同,时间长短也不一样,一般在瞭望塔那里最短,竹林宫稍长,那个秘密地方最长,日常冥想选在瞭望塔,高度冥想会去秘密地方。不过,虽然不常发生,但有时候爷爷也会变换不同的地方连续冥想,不过这时一般都是按照从大到小,就是先在秘密地方,然后到竹林宫,最后去瞭望塔,或者反过来按从小到大的次序。当然,不管哪种形式,肯定都是一个地方的冥想结束后才会换到下一个地方。”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筱悬停下来喘了口气。 “现在发生了竹林宫事件,我感觉爷爷不是去冥想,应该是去祈祷神灵保佑平安了,所以那个秘密场所最适合。不过,毕竟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就算去了秘密地方,也做不到长时间冥想了吧。” 筱悬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轻轻说着这些话,但难掩心中的担心。 雪上加霜,就在这个当口,又从閖扬村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筱悬接完电话回来说: “閖扬村又发生了食物中毒事件。” 原因依然是毒蘑菇汤。接受上次的教训,这次是大垣秀寿亲自挑选的蘑菇,没想到还是出事了。在昨天祭祀后的宴会上,喝了蘑菇汤的人中有二十多个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而且有三个孩子生命垂危。 言耶他们也跟着心情沉重起来。 “一定是故意混入了毒蘑菇。” 祖父江偲嘟囔了一句,看到旁边秀继吃惊的样子,马上反应过来,慌里慌张补充: “啊,不是,大垣君的祖父不可能做那种事的。” “你祖父肯定仔细挑选了蘑菇,有可能是在那之后有人偷偷混入了毒蘑菇。” “只能这么想了。” 秀继的语气中透着无力。 “大垣君,你回家看看吧。” 没想到,秀继坚决拒绝了言耶的提议。 “不,我是来工作的,不能放下这边的事回家。” “可是……” “如果我这样做了,不仅帮不上爷爷,还会被他训斥,而且我回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祖父江偲和筱悬也劝他回去看看,可秀继根本不听。碰到这种一板一眼的老实人,还真让人挠头。如果宫司在的话,说说他可能还管用。 早饭后,慎重起见,言耶还是去瞭望塔转了一圈,但是没看到宫司的身影。本来想再去竹林宫看看,但想想筱悬说的就是去了也没用,只好作罢。而那个秘密场所,根本不知在哪儿,想去也去不成。 没什么担心的,他又不是个孩子。 话是这么说,直到傍晚,午后开始下的小雨都停了,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宫司还没回来。于是大家商量了一下,分头行动,言耶去竹林宫找,秀继去瞭望塔,祖父江偲去村公所向留在那里的县警报告这件事。 言耶先在竹林宫外叫了几声,没有回应,又走到了中央的草地,结果也没有宫司的身影。而且,竹林宫内的样子与言耶第二次进来查看时没有任何变化。 秀继回来报告说,宫司不在瞭望塔外面的木板上,他还爬上梯子看了看瞭望塔的小屋,也没有宫司的影子,不过,地板上晾着撑开的雨伞和雨衣。 森肋刑警接到祖父江偲的报警后,向御堂岛警部作了汇报,但是得到的答复是现在还不到出警的时候。 一直到了深夜,宫司依然没有回来。 次日天明,猝不及防地发生了一件诡异的意外变故。就在那个不会有其他人,只有宫司冥想时才会登上的瞭望塔木板上,笼室岩喜宫司忽然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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