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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如首无作祟之物 作者:三津田信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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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说什么……我、我是真凶?这、这真是岂有此理……您看,十三夜参礼也好,婚舍集会也好,媛首山都完全处于密室状态,不是吗?再怎么说,我也绝无可能作案。而且我也没有任何动机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我在本文《前言》的最后部分也特地声明过,这种怀疑‘是完全错误且徒劳无益的’。啊……难道您又想说,一切都是小说所以撒什么谎都有可能吗?可是,您说作者不惜做虚假叙述也要撰写文章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吧?” 我情不自禁地问了一连串问题。刀城言耶先生则轻轻摇着头: “《前言》的叙述中不含任何谎言。” “嗯?” “也就是说,作者完全没有做虚假叙述。不,可以说整篇文章都是这样。作者绝对没有故意说谎。” “既、既然如此,我就不可能是真凶……” “确实不可能吧,如果你确实是高屋敷妙子的话。” “……” “媛之森妙元女士即高屋敷妙子夫人执笔的部分,开始于《前言》的‘面对纯白稿纸的这一刻’,结束于《第二十三章 来自读者投稿的推理》的‘不过,大家只说出了罪犯的名字,几乎无人涉及具体的作案方法。换言之,大量谜团依旧——’。而下一句‘很抱歉,继续执笔无论如何都会让我感到痛苦’以后的文章,则是你代替真正的作者写的。没错,就是江川兰子女士你代为执笔——不,是不是称一声古里毬子女士比较好呢?” “什、什么啊……开、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高屋敷夫人感到脚踝和手腕不适,读者也来信诉说有相同的症状,于是你利用这一点,假装弄伤了右手腕,想以此掩饰原稿的笔迹。当然了,你这么做是为了代替高屋敷夫人写下去,把这篇连载的结局设成悬案未决。” “太荒唐了……首先,我在耕作后院是真话,您要是说我在撒谎,不妨就去看一看,如果只是为搪塞出版社而借口说弄伤了右手腕,也没必要真去耕作吧。” “那你为什么要去耕作呢?” “所以说嘛,就像文章里提到的那样,我为了转换心情,买来红薯幼苗——” “种植下去吗?即使你写那段原稿是在二月或三月,而红薯幼苗的种植期是五月到七月?” “……” “就算手边没有刊登《第二十三章 来自读者投稿的推理》的那一期《迷宫草子》,我也知道那部分原稿是二月或三月写的。因为撰写《前言》是在十一月,而文中最初就已明言,以后会一次连载两章——也包括单设《幕间》的情况,从执笔到杂志刊登,之间会有两个月延迟。这样一算,自然就能确定各章节的撰写时期了。” “这个嘛……” “随手一写,出纰漏了吧。” “这个嘛……我只是有点糊涂,但丝毫不能证明我没耕作过后院啊?您要是去看看,一切不言自明。因为我确实在后院耕作过嘛。还有别的理由需要我特意费那么大的功夫吗?” “不,你有。” “……” “为了让真正的高屋敷妙子夫人完全消失,你需要挖开后院的地面,不,应该说你必须挖一个和尸体尺寸相合的洞才行。” “……” “高屋敷妙子夫人回到媛首村后,把深夜写作的习惯彻底改为白昼写作了。换言之,她过着日出而作打开稿纸,日落而息搁笔休憩的生活。” “对、对啊。” “我来拜访的那天,你也和平常一样吗?” “是啊,那还用说。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不过,为了转换心情,再加上有点糊涂,你去后院开始耕作,但很快就弄伤了右手腕所以只好作罢——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没错,这没什么不对劲吧?” “对了,上次拜访时我中途就回去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啊?您究竟……在说什、什么呀……不是刀城先生您自己说的吗,‘现在是杂志连载,所以在这里断章比较好吧’。” “嗯,但是我还有个脾气,一旦开始解析案情,不进行到最后我是不会善罢干休的——至少那种不上不下、故弄玄虚在中途罢手的事,我并不常做。” “……那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在《迷宫草子》上读到你应该会续写下去的《第二十三章来自读者投稿的推理》,那时我只能先回去。” “……” “我是在那天下午两点半左右到访的。当时《第二十三章》换算成四百字稿纸,只写了六页不到,这一点只要读过这一章就能明白。文章内容是以作者的第一人称,诉说了脖子、手腕、脚踝不适等令人毛骨悚然的怪事。如果一个职业作家日出而作打开稿纸,那么应该能在上午就十分从容地写完这点内容。而你却写到了两点半。你说你在后院劳作时弄伤了手腕,所以很快就罢手不干了。那么,没有花费在撰写原稿上的时间,究竟被用在了何处?” “……” “古里毬子女士?不,还是叫你江川兰子女士吧,可以吗?难道你还想继续扮演高屋敷妙子夫人,执着于这最后一次替换吗?” “你是在算计我呢,刀城言耶——” 我恶狠狠地吐出这句话,而他却可恶地露出了无辜的表情。 “说得真难听,我自认一直对你很公平。” “瞪眼说瞎话,明明你一直彻底把我当成高屋敷妙子对待。” “但是,我没有对你称呼过一次‘高屋敷夫人’或‘媛之森女士’。”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最初起疑心是在玄关。” “骗、骗鬼啊!难道你想说你一看我的脸就恍然大悟了?” 此情此景刀城还要装腔作势,让我不禁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感。 “不,我绝不是随便一说。只要读过之前的原稿,我们就能真切地体会到,高屋敷夫人确实对身体的不适产生了恐惧。所以我认为,她立刻向我吐露不安情绪才是最自然的态度。” “那不是没问题吗?” “然而,之前我明确说过‘也许是我多事,但我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对案件做了整理’。以高屋敷夫人的立场,抱着不行也没什么的心态姑且一听,也是极为自然的态度吧?” “暗暗想着赶你走,结果显出了不自然吗?” “是的。这让我觉得有点奇怪。而‘有点奇怪’变成‘着实奇怪’,则是在你沏茶的时候。” “啊?” “为了找茶叶,你在厨房里到处乱翻。就像在别人家里找东西似的。” “原来如此……” “而且,当我问你要纸时,你又把书房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拿来一本笔记本。” “那也是你……” “为慎重起见,先前我窥探过书房,里面收拾得非常整洁。这间客厅也是。在这个家居住的人,竟然会不知道茶叶和笔记本放在哪里,怎么想都不至于啊。” “一个大男人尽去关注那种小细节,嘿……” “顺便说一句,写在你笔记本上的那些项目,也记在了当时放在我包里的笔记本上,内容一模一样。” “什么……” “我明确告诉过你,我用自己的方式对案件做了整理,还说如果最后不把所有的谜和问题写下来,就无法思考下去。你看,我很公平不是吗?” 真是个讨厌的男人。说着那样的话,却丝毫没有显露得意之色,这反而令我无比恼火。 “于是为了进一步观望,抑或是为了抓住确凿证据,你打算读《第二十三章》的内容,就在那时回去了?” “是的。我非常感兴趣,想知道你会如何在原稿上弄虚作假。因为顺利的话,你也许会在这里露出破绽。” “可恶……” “后面就都是细枝末节了。你一边表示不太清楚秘守家没落的详情,一边却能斩钉截铁地说只有古里家延续至今反倒十分兴旺,这是因为你毕竟在关注自己的家族吧。另外,当我指出江川兰子氏是男性,而你还未接受这一解释的时候,问过‘您说兰子曾是男性,可有什么证据’,在兰子身上你用了过去时。你坚称毬子姑娘杀害兰子氏的动机绝不只是为了穿他的衣服冒充他,也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感觉你好像特别在乎这一点。” “一件一件都是微不足道的琐事,却积少成多了。” “况且,从高屋敷妙子夫人的年纪来看,你这人也太年轻了点。” “呵……如果我是她本人,听到这话一定会很高兴,可惜了。不过也对嘛,我和她确实差了十五岁左右,你的眼光真可谓毒辣。” “哪里哪里,你的演技也厉害之极。我所说的几乎都是你已知或已觉察的事,你却能显出刚刚才听到的样子——不愧是年轻时演过戏的人。” “说虽如此,我的演技最终还是不管用,对不对?” “话虽如此,我也是刚刚才做出了最终判断。” “啊……此话怎讲?” “如果你是真正的高屋敷妙子夫人,那么当我指出斧高是真凶的时候,你绝对会袒护他。然而你接受了。你甚至暗示可以将此作为文章的结尾。至此我才确信无疑。” “直到最后的最后都对我紧逼不放,真是难为你啦。明明东城雅哉作品里的大部分内容,与其说是本格推理,还不如说是变格侦探小说呢。” “那种充满逻辑和理性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那么,最后留下的谜也顺便解一下如何?” “嗯?还有谜?” “淡媛为什么被斩首——这不是最后一个谜吗?” “啊,没错。淡媛从媛首山——那时还叫媛鞍山——向日阴岭逃亡的途中,被弓箭射中头部倒地。给她最后一击的话,倒还能理解,有何必要特地把头砍下来呢?” “就是嘛。即便是绝世美女,没那种怪癖的话谁会要人头啊?” “但她还是被砍了头。” “为什么?” “我想恐怕是因为淡媛扮成了武士的模样。” “啊……是为了当替身?” “嗯。丰臣氏攻陷媛神城时,城主氏秀自刎,其子氏定穿过媛鞍山,经由日阴岭好不容易逃去了邻国。而淡媛紧随氏定之后出逃,就是在那时被扮成了氏定的模样。” “是被逼的?” “于是敌人以为击毙了少城主氏定,就砍下了头颅。但后来他们发现是替身,而且还是个女人。他们粗暴对待淡媛的尸体也可以理解为泄愤。” “难怪她要作祟……” “烧炭人在窑场的经历中,不是有过那样的异象吗?最初明明看到的是落难武士,但一下就变成了无头女。如果想成那是因为淡媛曾经扮成了武士模样,那么虽说是怪谈,却也合乎情理。” “我觉得这样来解释怪谈很无趣,不过,确实能说通呢。” “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如果淡媛扮作武士对应的是氏定乔装成女子——如果他因此而得以逃脱……” “啊?” “我总觉得,男与女和兄与妹的替换似乎就是一切的开端。” “……” 短暂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刀城一脸悠闲地再度环视着客厅。我使劲伸了个懒腰: “你也累了吧?要不先给你沏杯茶——” “不,不用。我已经不想自己沏茶了,但又懒得再从座位上站起来。” 原来如此——刀城早就发觉了,发觉我两次伺机,试图以极为自然的方式绕到他背后……那自然是为了请他步入高屋敷妙子的后尘。 “那么,你打算怎样?” “这个嘛……还是请你在这里把文章写完吧——” “什、什么?” ——于是我把自己关进书房,此刻,执笔写到了这里。 不过,正在客厅等待的那个名叫刀城言耶的男人,真是个怪家伙。因为他主张有始无终的连载会剥夺读者的乐趣,所以应该给出一个严丝合缝的结尾。刀城还宣称他的名字出现也罢不出现也罢,总之必须拿出一个任何人读后都能接受的解答。我觉得他真是个怪人。 然而说这话的我又如何呢?直到完全露出马脚的那一瞬间为止,我竟一直模仿媛之森妙元即高屋敷妙子的文风,趣味低下地写着这篇文章……这可能是因为我骨子里就是个推理作家。 但是,我输给了刀城言耶。竟然被这难缠之极的家伙横插一杠。他只管专心做他那兼顾爱好与生计的怪谈搜集工作就好,哪知不但对没解决的杀人案感兴趣,还多管闲事要来解谜—— 怪谈搜集…… 没错,一听到闻所未闻的怪事,他就会不顾一切。譬如村里的孩子们在传,马吞池一带出现了某种可怕的怪物…… 那么,为什么他当时没有对此事紧咬不放呢? 我说出马吞池怪物的传闻,显然是想把他的注意力从案件上引开。然而他却说起了二守家纮弍的事,以至于我为自己的话所起到的反效果焦虑不已。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刀城言耶没有任何反应不是很奇怪吗? 刀城言耶…… 话说他还不曾自报家门……记得他说过,他和高屋敷妙子并非初次见面。然而高屋敷妙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乡下作家,刀城言耶则常年在外旅行,他俩应该很难有相见的机会。案发当时,他又没进过媛首村。难道所谓的并非初次见面指的是和我?如果是这样…… 在一门之隔的客厅里静坐的人,真的是刀城言耶吗……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的恶寒从背脊窜过,这可怕的感觉让我不禁颤抖起来。 那家伙是何方神圣…… 不,现在我必须冷静思考—— 很久以前见过,看起来比刀城言耶还年轻十岁,对一连串的案子又了解又有兴趣,这么说来…… 斧高…… 怎么会……太荒唐了……他究竟为什么……目的是…… 对啊,是报仇……长寿郎被我杀了,而且他还被我彻底欺骗过,所以想来报仇也…… 但是,如果是斧高,容貌应该有几分眼熟啊…… 容貌? 坐在隔壁的男人……不,我已记不清那个人的脸……甚至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男人…… 那家伙来之前,两次,都下着雨。 雨……水…… 在这扇门的彼方等着我的,究竟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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