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密信

三国史秘本  作者:陈舜臣

曹操盘腿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案上放着印绶和帽冠。曹操看着这些东西,却无动于衷。他的左眼皮时不时地抽动着。这是他的老毛病偏头痛发作的前兆。也许是这个因为,他的心情十分不悦。到刚才为止,前来拜贺的大臣一直络绎不绝,纷纷道喜:“恭喜贺喜!”

曹操晋爵魏公之后,被授予金印、赤绶和远游冠。皇帝所持的是白玉玺,皇太子及诸王侯则是金印赤绶。绶是用来系印的丝带。本来丞相印为金印,绶是绿色的。现在,绿绶换成了赤绶。印有金、银、铜三种,绶则按赤、绿、紫、青、黑、黄的顺序,通过组合表现官位等级的差异。相当于现在国防大臣的太尉和副丞相的司空是金印紫绶,九卿则是银印青绶。四百石俸禄的官吏是黄绶,到了六百石俸禄就成了黑绶。到达这种官位上的人为了能尽早改变绶的颜色,连看人的眼色都会发生变化。“愚蠢之极!不过是绶带的颜色和帽冠的形状变了而已。”曹操总是这样认为。桌案上摆放的远游冠是只有皇太子和诸王才能佩戴的帽冠。与天子所戴的“通天冠”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没有山形的前壁而已。虽然觉得愚蠢,但曹操却为了追求这些待遇而费着心思。这不仅仅是印绶帽冠的问题了。“魏公操位列诸侯王之上”。诏书已经向群臣明示了这一点。虽为人臣,地位却在皇族之上。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去年受赐了九锡,仅仅过了一年,又有了这次罕见的特别待遇。

曹操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头痛几乎就要发作了。虽然有特效药,他却不想服用。药已经所剩无几,而且今后也无法再搞到手了。名医华佗曾服侍于曹操的身边。特效药就是这位名医开出的。华佗已死,不管哪位医师都无法再制出那种药来了。“可惜了一代名医啊,但我不得不杀他……”曹操一边用手指按着太阳穴,一边这样对自己说道。

华佗,字元化,与曹操同乡。他让患者喝下叫作麻沸散的药,待患者失去知觉后切开患处去除病根,之后再缝合敷上膏药。所谓麻沸散,就是大麻类的麻醉药。华佗是世上最早使用麻醉药进行手术的医师。这位名医却被曹操所杀。华佗借取处方之故回了老家,然后就再也没有返回曹操那里。曹操催促他,他就借口说妻子有病,无法回邺城。曹操派人一调查,得知他妻子得病是子虚乌有。

“可恶,你就那样讨厌我曹操吗?要是讨厌我,我就不让你当医师了。这世上,医师又不止你华佗一人。好!让你知道我曹操也是会讨厌人的!”曹操遂将华佗处以极刑。曹操令所有医师都研究华佗的头痛药,却没人能制出相同的东西来。曹操自然也就非常珍惜那药了。

“父王,又头痛吗?”长子曹丕走进来问道。

“啊,没什么大问题……有事吗?”

“南方的报告送到了。”

“哦!怎么说?”

“战败了。”

“败了啊!”曹操的手指终于离开了太阳穴。在合肥以南的皖城,曹操的部下庐江太守朱光与孙权军正在交战。孙权亲自率军,披甲上阵。

“我军战败,朱光被俘。”曹丕说。“派出急使,让张辽回撤。”之前曹操授予张辽兵权,命他前去增援朱光。但此时皖城已经陷落,没有增援的必要了。

“遵命……要后退一步吗?”

“你觉得可惜吗?”曹操问儿子。

“战败了哪有不可惜的?”

“那是当然。但是败了不能只是觉得可惜,首先要考虑如何收拾残局。”“儿臣明白了。”曹丕略施一礼,退了出去。

“这小子,真的明白了吗?”曹操低语道。胜利后有胜利后的事情要做,失败后也有失败后的事情要做。曹操正在考虑这一点。


刘备围攻雒城一年,以谋士庞统中箭牺牲为代价,最终攻下了雒城。下一步就是攻打蜀主刘璋所在的成都了。幸好这时从荆州赶来的诸葛孔明、张飞、赵云等人终于到达了蜀。不仅如此,被曹操追击的马超暂时投靠了汉中五斗米道政权的主公张鲁,因为受不了那种宗教氛围,选择了追随刘备。大人物都到齐了。成都城中屯有精兵三万和供一年用的粮草衣料,城中将士的士气还不算低沉。但是,主公刘璋却毫无战意。“一想到百姓要为我受苦,我就于心不忍,更不要说开打了。谁成为蜀的主公不都一样吗?”也许从小就养尊处优,刘璋没有半点意志。刘备阵营劝降的使者刚一到来,他就爽快地答应投降了:“我已决定投降。这不是比血刃相见更好吗?”

刘备大喜。年轻时他是个无法无天的狂妄之徒,激情满怀,放荡无度。后来成为一方将领之后,才小心谨慎起来,尽量避免感情用事。身为大军事集团的领袖,这既是一种保身之术,也是谋求发展的战术。但成都陷落时,刘备实在无法掩饰喜悦之情。他喝了个酩酊大醉,兴奋得没了章法。他唱着歌,说着醉话。就在他说到兴头上时,突然注意到孔明在他身旁。“丑态毕露,他会不会讨厌我?”刘备担心起来,“我究竟在这里干什么?”他醉醺醺地看着孔明。

“主公尽兴之极,喝了很多酒。偶尔纵情一下也无妨!不必介意我的存在。请尽情大声喊叫吧!从今日起,您就是蜀的新主公了。”孔明笑着说。

“你这么一说,反而叫喊不出来了啊。”刘备挠了挠头。

“不,您是不喊不行。请走到围栏旁,冲着外面大声叫喊吧。下面的将士们已经开始宴会了。”

“在将士的面前,我不能出丑啊……”也许是刚刚小睡了片刻,刘备的酒醒了大半,神志也恢复大半。

“这不是出丑。将士们若能看到总帅的狂喜,大概会感到很亲切。我们的主君也是人啊!将‘人’的一面展示给他们看,也是为了今后着想。”诸葛孔明的声音中,透出了一丝严肃。

“明白了。”刘备也能理解这一点。

一直以来,刘备都将自己的亲和力隐藏起来。为了树立威望,这是必不可少的,就算实际只有三五分的力量,也必须展露出十分的样子。但是今后就不一样了。他已经得到了丰饶的蜀地全域,只有向人们展示出亲和的一面,才能取得新的发展。刘备的军队都是外乡人,本来就人生地不熟。在这种时候,总帅就要以身作则,向手下的将士们展现亲和力。现在,刘璋归降,他的部下大半都是蜀人。刘备摇摇晃晃地朝栏杆走去。

“主公小心别摔下去了。”对着刘备的背影,孔明嘱咐道。

“放心。”刘备双手扶着栏杆,对下面庭院里举行露天宴会的将士们大声喊道:“喂——将士们!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蜀的主公了!蜀的主公!下一步我要成为天下的主公!”

刘备按照孔明的建议,将成都城中贮藏的金银都分发给将士,又将粮食和衣料归还给原来的主人。刘璋投降后,被送往刘备留守部队驻扎的公安城,仍然获准佩带朝廷授予的振威将军印绶。诸葛孔明由军师中郎将晋升为军师将军。刚刚加入刘备军、出身名门的马超则被任命为平西将军。不仅如此,刘备还大量起用归降的刘璋手下。比如,刘巴就是当初反对刘备入蜀的人物之一。“放刘备入蜀如同放虎归山。”他曾将刘备比喻成虎狼。尽管如此,刘备还是对他委以重任。

“只是,许靖就算了吧,只有那家伙不行。”

孔明向刘备推荐任用刘璋阵营的人时,刘备几乎完全予以采纳,唯独许靖是个例外。许靖曾被刘璋任命为蜀郡太守,成都陷落前后,同僚诸臣之中他是最没骨气的一个。

“这可不行。许靖的确是没骨气之人,但他博得天下的虚名。虽是虚名,却不可无视。”

持反对意见的人是法正。月旦,也就是人物评论,始于许靖和许劭两兄弟,正因如此,他们颇受世间好评。从人格和才能上来看,或许他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单凭他们被世人熟知这一点,就不能无视其存在。“听说连声名显赫的许靖都没有受到重用,看来刘备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要是不重用许靖的话,恐怕世间会有这样的风言风语。毕竟他拥有一项特殊技能,能够评论天下。

刘备采纳法正的进言,优待了许靖。就这样,他逐步控制了整个蜀地。


“虽然不是我方战败的消息,却几乎和战败没什么两样。”听说刘备攻陷成都、逐步巩固蜀地政权的消息后,曹操这样说道。

战败的是刘璋,不是曹操。然而竞争对手打败了第三者,这对于自己来说也就等同于战败的消息了。这是曹操的思维方式。

曹操唤来长子曹丕,说道:“战败了,就有应付战败的事情要做。”

“是不怎么光彩的事吧……不,应该说是世人所认为的不光彩之事吧?”曹丕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曹操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儿子将自己性格中的某个方面以极端的方式继承了下来。“你怎么知道的?”曹操问。

“若是正经事的话,您也会叫来曹植同席的吧。”曹丕回答说。

“他正是这一点不讨人喜欢……不过,如果不是曹丕这样冷酷无情的话……”曹操这样想着。作为一名现实主义者,曹操敢于直视现实,也能够冷静地思考究竟怎么做才能将事态朝着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转化。他有谋略之才。而彻底继承了他这一面的正是长子曹丕。

曹操也有富有激情的一面。父亲被杀让他在徐州大开杀戒,这绝对谈不上冷静。从这方面来说,他也是个浪漫主义者,而继承这一点的则是三子曹植。排行前三的儿子都是卞氏所生,即曹丕、曹彰和曹植。曹操必须从三人中选出继承人。次子曹彰在才能上略逊一筹,长子曹丕和三子曹植就成了候选人。然而,这两个人虽各有才能,却又只极端地继承了父亲的某一个方面,一个是冷彻的现实主义者,另一个是富有各种可能性的浪漫主义者。哪一个更好呢?最近曹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夺取天下。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冷静——不,冷酷是必须的。但要治理天下,却需要厚德仁心。

“若我没有取得天下,就选曹丕。若我取得天下,则曹植比较合适。”目前他是这样考虑的。

曹操唤来长子曹丕,是因为夺取天下需要采取一些冷酷的手段,曹操想让他担任助手。曹丕在这种场合里没有见到弟弟曹植,便立刻明白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这家伙,就是这点不好。不过,恐怕还是得选他继承大业……”曹操有了这种想法。受天命,平乱世,经邦治国,最终必须要自己当上天子。为此,他才要推翻现在的汉王朝,建立曹家王朝。然而曹操对于篡权却又心存忌惮。“我打下基础,然后让继承人夺取天下就好了。”这也许算是一种逃避吧,他想。他是彻头彻尾的合理主义者,自视不承认既有的最高权威,却又不能废天子自己登上王位。“我是周文王啊……”他对自己说道。周文王虽有那样的实力,却没有夺取殷的天下。在要夺取天下之前,止住了脚步。最终他的儿子周武王推翻了殷王朝。

“趁着战败,应做些什么呢?”曹丕问道。

“为将来打算,现在就必须打倒敌视我们的人。”曹操说。

“而在这之前,首先必须找出谁是我们的敌人。总是卑躬屈膝讨好曹家的人,也可能是意外的敌人。”

“正是如此……我打算引蛇出洞。只要我方形势不被看好,敌对者就会露出马脚来。”

“啊!原来是这样啊……在皖城败给孙权,蜀地又被刘备轻易夺走……曹家没什么了不起的,有怨于我们的人也就会原形毕露。”

“没错……为此,必须让人们相信现在的曹家混乱不堪,力量薄弱……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当然能……只要运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愚蠢的家伙们就会自己跳出来。”曹丕说到这里,脸上才开始有了表情。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真是可怕的家伙……”曹操心想。但是,现在他们商讨的事情是三子曹植无法做到的。“好!就放手去干这件事情吧……办这件事,你有什么要求吗?”

“这个嘛。”曹丕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能将五斗米道的教母赶到一个远离此地的地方去吗?”

“哈!哈!哈!你也对付不了那个老太婆吗?”

“是的,对付不了。”

“好!我知道了。我会让老太婆到很远的地方去的。”曹操与儿子密谈结束后,招来五斗米道的教母少容。

“差不多到时候了,该处理汉中问题的了。”曹操说。

在汉中,少容的儿子张鲁以信仰五斗米道为基础,建立起了独立的小政权。曹操希望兵不血刃地得到汉中,毕竟与有信仰的人作战,与至今为止的战争有所不同。曹操不想打自己不熟悉的战争。在此之前,他通过少容对汉中的张鲁进行劝降。少容派五斗米道的使者与儿子联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曹操对少容说明了当前的情况:“无论如何,烦请教母为我去走一趟。”

“少容明白。我也正有这样的打算。”少容低下了满是白发的头。


金印、赤绶、远游冠——曹操苦心孤诣地得到自己不想要的东西,为的就是挑衅反曹派。“宦官的孙子曹操,凭什么位居皇族之上?”他们恨得咬牙切齿,但若仅仅是说说而已,还不会那么容易露出狐狸尾巴来。为了能让他们有所动作,就有必要做些挑拨工作。

曹操已老弱不堪。首先要让对方这么认为才行。曹操一直在思考应该用怎样的方法,而这时皖城战败、刘备入主蜀地恰好给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舞台。曹操不足为惧。朝廷上下开始蔓延起这样的流言,又有擅长谋略的曹丕暗地里做着推波助澜的工作。潜伏在深水之中的反曹派终于要浮出水面了——只要将他们全部肃清,曹家夺取天下就没有障碍了。曹丕的工作取得了成果。浮出水面的是汉献帝皇后伏氏一族。

伏皇后,名寿,琅琊(山东省)人。父亲是伏完,母亲是汉桓帝的女儿阳安公主。与先帝汉灵帝的妻子、屠户出身的何皇后相比,伏皇后家族本来就与皇室有着深远的渊源。正因如此,伏皇后自尊心极强。汉献帝因董卓之乱逃往长安,尔后又东归,伏皇后一直与其同甘共苦。尤其是在东归的兵乱中,阵前的血点甚至溅到了她的衣服上。

“然而,为何我却会遭到如此对待?身为内亲王之女的我,凭什么要看曹操的脸色?”这样一想,伏皇后就坐不住了,更叫人生气的是父亲太过老实。

伏完是个谦和之人,不喜欢争权夺势。女儿在长安被立为皇后后,伏完就当上了执金吾(警备厅长)。东归后皇帝又封他为辅国将军,享受与三公相等的待遇。但他却奉还了印绶,辞官不做,于是就成了中散大夫。中散大夫是王莽在位时设立的新官职,说是司论议之职,其实就是个闲职。实际上,伏完认为自己身为外戚如果担任重要职位,必定会被曹操视为眼中钉,他是故意自降身份的。但伏皇后却为父亲这般退缩的姿态急得不得了。

先帝的何皇后的哥哥虽是屠户出身,可妹妹一当上皇后,哥哥何进就成了大将军,执掌着兵权。虽然他在与宦官抗争中丢掉了性命,但他至少为了成为妹妹的后盾而努力过。汉顺帝的梁皇后一家虽然做得太过分,但他们至少也在舞权弄术,尽力支持自己家出身的皇后啊。“父亲什么都不肯为我做。”伏皇后为此怨恨着父亲。但实际上,伏完为了女儿做出了最佳选择。外戚伏完只有装作温顺,曹操对皇后和伏家才能放下心来。这一点,皇后和伏氏族人似乎都不明白。伏皇后经常对着父亲哭诉:“为什么你不尽全力地保护我呢?曹操日益专横,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从皇后位置上被赶下来。父亲不带头做家族的后盾,今后我们又该怎么办啊?”

伏完每次都只是悲哀地摇着头:“算了,算了。下次再说……”他含糊其辞,却在心中慨叹:“你不明白……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对你最有利的……”

建安五年,董承一族企图发动反曹政变。事情败露后,曹操以最快的速度诛杀了董承及其党羽。那时董承的女儿已入后宫,深受献帝宠爱,但也未能幸免。“就不能放过她吗?她怀着朕的儿子啊。”献帝为了救她曾向曹操哀求不已,但是曹操没有答应。“要让谋反者断子绝孙。”曹操宣布说。

有了这件事情,伏皇后对曹操的恐惧就愈发强烈,按现在的说法就是神经过敏。她害怕,害怕得要命,觉得自己不知何时便会丢了性命——救救我啊!她想当然地认为父亲和族人应该保护自己。天下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归天子掌管吗?现在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众臣都按照挟天子者的意思治理着天下。挟天子者为什么必须是曹操呢?为什么就不能是父亲伏完呢?为什么不能是伏氏一族呢?总之,不能让曹操像现在这样我行我素,必须除掉他,难道这就不可能吗?一定能!只要有天子的讨贼诏令,不就可以实现吗?诏令我可以想办法!患有严重恐曹症的伏皇后给父亲写了一封密信。

伏完看完信,又摇了摇头:简直是胡来……可怜的孩子啊!太过神经质了。居然这么没常识。要是这封信落到曹操手中该怎么办!等我下次见到她,一定要好好跟她说说。伏完便跟自己的女儿伏皇后谈了一次。恐曹症发作完之后,伏皇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今后我不会再做这样的蠢事了。”听女儿这样说,伏完也安下心来。

实际上,伏皇后不仅仅给父亲送去了密信,她还给蠢蠢欲动的叔父伏望送了一封信。伏望到后宫问安时,皇后恳求:“那封密信之事,千万不要对我父亲说。”伏望答应了。

伏完将女儿的密信付之一炬,但伏望却还指望着沾皇后的光。伏望一直憎恨曹操,总想着有朝一日将其打倒,重现朝廷原本的状态——在外戚的支撑下威震天下的状态。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他将密信保存了下来。那是出身于伏氏家族的皇后亲自弹劾曹操的证据。而且,打倒曹操的诏令,也要在她的帮助下才能顺利下达。在召集意欲打倒曹操的志同道合者之时,这封皇后的密信会派上大用场——伏望是这样考虑的。

伏完是老实人,作为族长,他冷静谨慎,绝不轻举妄动,不过,他于建安十四年因病去世。失去了伏完的伏氏一族,也失去了能够保持冷静的人,急功近利的伏望便当上了伏氏家族的领导者。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一直这样想着,但曹操的力量却比以前更强,不是轻易就能起事的。“曹操也不是神。他也有跌倒、衰落的时候,且待我慢慢寻找时机……”伏望成为一族的领袖后,伏氏一族及其同盟就一直等待着这样的时机。他们也知道,打倒曹操并非易事。为了确保成功,自己这边也必须积蓄力量,要尽力得到更多同盟的支持。为此,十几年前皇后的密信就派上了大用场。

建安十九年,他们以为终于等到了盼望已久的时机。

皖城一战,曹军败给了孙权。宿敌刘备又成功夺取了蜀地全域。曹操已经年过六十。英雄也不得不服老,不是吗?曹操蛮横霸道地得到了金印赤绶和远游冠,接受这些封赏,终于使伏氏一族的愤怒彻底燃烧了,因为连金枝玉叶的外戚都没有受到过那样的封赏,而那个该死的曹操却……不过,仔细一想,一心想得到如此封赏,不正是说明曹操老糊涂了吗?

嗯!没错!

以伏氏一族为中心的反曹操派胆子逐渐大起来。


曹植被兄长叫到了府邸。他刚从平原侯转封为临淄侯,但在父亲的命令下,他没有去任职地做官,而是留在了邺城。他与兄长曹丕相差六岁,今年二十有三。每次去兄长的府邸,曹植都心神荡漾,因为美丽的嫂子甄氏就住在那里。

甄氏名洛,起初是袁绍儿子袁熙之妻,十九岁的曹丕攻陷邺城之后,趁乱将甄氏抢走,并娶其为妻。也许是因为过去的痛苦经历积淀心底的缘故,她那美丽而恬静的脸上总是挂着一丝淡淡的哀愁。浪漫主义者曹植被这份哀愁深深地吸引住了,他在心底暗暗对兄长的娇妻寄托了一份相思。

“今天有什么事吗?”曹植问。平时兄弟俩谈论文学或家事等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时常用书信交流,这次哥哥却特意把自己叫过来……

“小事小事,不过是个秘密……最高机密。”曹丕答道。

“是。”曹植点了点头。信中没有明写,自然应该是机密。

“你觉得世人会如何看待你我兄弟二人的关系?”曹丕突然问道。

“我们之间的关系?”曹植被兄长问得一头雾水。

“似乎有不少人都以为我们同胞兄弟虽骨肉相连,却为了曹家的继承权而争得你死我活。”

“是吗?”

“我们兄弟虽多,但能够撑起曹家的却只有你我二人,这是世人一致的看法了。然而一山难容二虎。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继承曹家大业。因此,我们二人自然要争夺。”

“这不过是长舌之人的无聊闲话。”

“不管怎样,有人确实这样说。所以,如果我们二人关系恶化,世人也一定会觉得理所当然。这次我们不妨利用世间舆论,上演一出好戏!”

“演戏?”

“兄弟相争的戏。剧本我都已经写好了……你听好了,围绕着曹家继承权问题,曹丕和曹植两兄弟关系恶化。在我们的臣子之间,这已经不是演戏,而是既定的事实了。”

究竟谁会成为曹家的继承人,与两位当事人相比,对周围的人来说更为重要。毕竟这关系着出人头地的问题。兄弟俩都有“家丞”(执事职)和“庶子”(幕僚)跟随左右。此外,两兄弟都是文学家,文学界的朋友也不少。曹丕和曹植举办的文友会,前来参加的文人墨客也各不相同。加上曹操的家臣知道主公已经年过六旬,自然也就关注起下一任要侍奉的主君来。这些人渐渐分成两派,他们彼此相争也在情理之中。

“真是愁人啊。”曹植说。

“你那边谋士比较多吧?”

“是吗?”曹植稍有不解。

杨修、丁仪、丁翼、邯郸淳、孙桂……真要数下来,谋臣还真是不少。

“我这边谋士不多,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曹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兄长说的是事实。曹丕毕竟是长子,处于有利的立场上。只要他不出大错,被选为继承人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不需要什么策谋。而三子曹植若想继位,就会有继承顺序的问题,故而需要计谋。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曹丕问。

“嗯……请兄长赐教。”

“哈!哈!哈!不明白吗?既然有我在,还需要其他谋士吗?”曹丕自己就擅长谋划。在他的帐下,二流三流的谋士是没有用武之地的。“话说回来。”曹丕又说道,“在这出兄弟不和的戏里面,父亲会协助我们,我的妻子也会担当一个角色。”

“嫂嫂?”

“这同样是反过来利用世人的舆论。听好了,我们让父王在诸臣面前表现出欣赏你的样子,而且你要对我的妻子有所企图,而我也让妻子不讨厌你。”

“什、什么?”向来镇定自若的曹植也慌了起来。

“就是利用谣言顺水推舟。外面都在传,你看我妻子的眼神里,带着异样的柔情……”

“不敢……”曹植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你要和我的妻子偷偷幽会……不过,必须被人看见才行。这样一来,谣言就不只是谣言了。曹家两兄弟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们要让世人这样认为。”

“这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曹植颤抖着问道。冷汗几乎将他的骨髓都冻结了。

“这还用问吗?弟弟夺走了父亲对自己的宠爱,连妻子也倾心于弟弟……我会怎么想?对,我不就该自暴自弃了嘛——反正都无法成为曹家的继承人了。要是让夺走妻子的弟弟继承曹家的话,倒不如亲手毁掉他……自暴自弃的男人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如今痛恨曹家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因为畏惧曹家的势力,他们才不敢说出来。也许他们还在拉帮结派。我们必须将他们揪出来消灭掉。这些家伙要是得知曹家长子与曹家反目成仇,肯定会想办法拉拢我。他们会以为这样就能让曹家这棵巨树从芯里烂掉。明白了吧?哈!哈!哈……”曹丕大笑起来。


据说邺城是春秋时代的齐桓公修建的。曹丕即位之后邺城就成为魏国的国都,不过在此之前邺城已经具备了首都的样貌。

《文选》中左思曾作过一首《魏都赋》,以优美的语句描写出了邺城的美丽。“疏通沟以滨路,罗青槐以荫涂。”邺城主要道路沿着名为漳水的河流而建,路边青槐成荫。两排槐树夹道成长廊,夏天就是林荫大道。城西有玄武苑,堪称天然公园。《魏都赋》记载:“樵苏往而无忌。”也就是说,在那里游览、通行都是不受限制的。苑内亦可自由狩猎。许多地方都建有名为“观宇”的瞭望台和休息处,池塘、竹林、菜园、果树园点缀其间。苑中交织着大小道路。宽阔的路上马车可并行,而狭窄的小路却只容一人通过,而且地势高低起伏,相当复杂。所以就有了被茂密树林遮住、从道路上看不到的休息处。虽然那里有一潭深池,人迹罕至,但是其后方略高之处竟又有道路,透过树木的枝叶就能看到下面。

曹植和嫂子就在这个休息处。根据兄长编好的剧本,两人应该在那里上演一出戏。所谓演戏,自然是虚构的,但曹植对嫂子的爱慕之情却是真实的。

“哥哥也应该知道……”曹植很苦闷。

朱红色栏杆的亭子中,现在只有他和他暗暗爱慕的嫂子。

“子建贤弟,我们谈点什么好呢?”嫂子洛女笑道。

子建是曹植的字,曹氏兄弟的字中多带有“子”字。曹丕字子桓,曹彰字子文,曹昂字子修。

“这个在哥哥的……”在哥哥的剧本上都写好了,本来他是想这么说的,只要照着做就好了。但话只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若说反曹派,很多线索都指向了伏皇后一族。

曹丕通过伏氏一族身边的人,安排伏望在这天的这个时候从休息处上方的道路经过。“我要在玄武苑举行诗会。”这当然是借口,目的就是为了让伏望看到曹植与嫂子私会的场景。从上方的道路能看见两人的身影,但听不到两人低声说话。

男女幽会,当然不会大声喧哗,所以剧本上也没有写二人该有的对白。“见机行事。”剧本上只有这么一句。但是,虽然没有规定台词,却有设计好的姿势。曹植要将手搭在洛女的肩上,装出亲密的样子。

“既然写的是见机行事,那我们就聊聊子建的诗文吧。子建贤弟的诗文常常让我感铭至深。”洛女说道。

“惭愧惭愧。”

“去年的《美女篇》就令人感动至极,是其他人绝对模仿不来的。”

“嫂嫂过奖了。”曹植低下头。他那首《美女篇》其实是一边浮想着嫂子洛女的面容,一边创作的。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

“不过,你观察得还真够细致的。要是我被人那么盯着看的话,定会感到羞愧难当,当即转身离去……”洛女说道。

“我就是在心中注视着别人无法替代的你,才咏出这首诗的啊。”不过,这句话却不能说出口。这是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啊,每一刻都像是有刀子割在曹植的身上一样。“兄长这是在折磨我。他明明知道我的心事……”这样一想,曹植甚至觉得有些愤怒。

洛女用奇香异草香薰过身体与衣服。曹植被香气陶醉,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他有些情迷意乱。自十三岁那年头一次见她,直到二十三岁的今天,曹植在这十年之间一心想着面前的这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时间虽长,他却从未这样近距离地与对方聊过天。两人单独幽会这种好事,曹植更是想都不曾想过。为排解单相思的苦闷,曹植将自己的心倾注在另一种东西上——诗文。构思文章,吟诗作赋。只有这样才能逃避心灵的折磨。“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他在心中吟咏着这样的诗句。虽然能逃避一时,能让痛苦化为美丽的思念,但他终究要回到现实中来。

“子建贤弟,你该把手放到我肩上来了。”洛女说。

“可以吗?”曹植的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

“剧本里是这样写的。”洛女笑了,右脸颊上露出一个小酒窝。

曹植已无法再自制了。他把手搭在嫂子的肩上,将她的身体揽了过来。

轻微的叹息声从她的嘴里漏了出来。令曹植吃惊的是,自己怀抱中的嫂嫂竟然没有反抗。惊讶随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陶醉,深沉而甜美的陶醉。两人脸颊挨在一起。洛女的脸颊主动迎向了曹植。热颊相碰,像烈火一般燃烧。不经意间,曹植的右手顺她的肩慢慢地滑到了腰上。洛女的腰轻微地扭动了一下。曹植像是要抓住这轻柔的动作一样,手指上加了些力道。

曹植的脸颊感受着洛女的声音与气息。他用双唇轻触洛女的脸颊,最终与那湿润的唇紧紧地吻在了一起。


令曹丕气得发了疯的流言传开了,如同水底深处的激流暗涌。因为太深,所以谣言带着神秘感,而神秘让人深信不疑。

谣言不是空穴来风口头编造出来的,它是有明确的根据的。伏氏一族及其党羽的核心中也流传起了曹家的谣言。邺城曹家的幕僚中也藏着数个伏家的线人,他们泄露出的情报全面又可靠。因为他们的报告都来自自己的眼睛所见、自己的耳朵所闻。

一天,曹操对身边的人说:“曹彰只是力气大,没有其他优点。曹丕贪恋女色,才能都用在这上面了,其他方面简直一无是处。”曹操的继承人将在卞氏所生的三个儿子中选拔,已是既定的事实。其中,次子曹彰力大无穷,单手可举大铁鼎,但他缺乏学问、见识和才能。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也就没有野心,早早地就退出了继承人的候选之列。剩下的只有曹丕和曹植了,但按照曹操前面的话来看,他在否定空有一身力气的曹彰时,也同时否定了沉迷于女色的曹丕。原本就品行不端的曹丕自此以后愈发地胡作非为起来。

“曹丕被踢出继承人候补之列了?”伏望向潜伏在曹家的线人再度确认。

“有九成的可能性。”

“就算是这样,曹丕的胡作非为也太过分了。”

“似乎是因为与妻子相处得不太好,到处都是流言蜚语……谣言的主角又是他的弟弟曹植。”

“哦,谣言吗?”伏望比谁都清楚这不是凭空捏造的谣言,因为他目睹了那一幕——虽然只是偶然,但曹植抱着嫂子的情景是比什么都更可靠的证据。

“这次曹丕自暴自弃,真是骇人听闻。我觉得有些反常。”

“曹丕是自取灭亡啊!不过,他若真这样就太可惜了。”伏望说道。

“您的意思是?”

“让曹丕一个人去死还不够。若他想自暴自弃的话,不如让他把整个曹家卷进去,将之彻底毁灭。若将曹丕拉拢过来,也许能用他做些什么。”伏望感到期盼已久的日子终于临近了。他思考了一会儿,猛然一拍大腿:“对了,伏标是曹丕的诗友。我听说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快,叫伏标来。”

伏氏一族中,有个叫伏标的,擅长诗文。他经常与曹丕一同赋诗,文学上来往很亲密。伏望打算利用伏标来操纵万念俱灰的曹丕。

“曹丕对父亲和弟弟心怀怨恨,这是真的吗?”伏标接受笼络曹丕之托后,又确认了一次。

“没错。我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伏望也是小心谨慎之人,他没有具体说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

见平素谨慎的伏望如此肯定,伏标料想必是有了确切的根据。“如此,我去试探一番。”虽然这样说了,但伏标也非常谨慎。他先请曹丕一起喝酒。与之前相比,曹丕的酒瘾大了许多,明显是陷入了自暴自弃的深渊当中。在自毁的冲动面前,人不管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其实只要你有这个想法,要成为曹家继承人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你必须除掉那些阻碍你的人。”

“你是说我家的老头子吗?混账老头子去死吧!我非杀了他不可!可是,那只老狐狸不好杀……真遗憾啊!我的力量还不够。”曹丕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当然,仅凭一两个人的力量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但是,如果把力量都集中起来的话……”

“力量?哪有这样的力量?比魏国公还强大的力量……”

“有。比方说,恕我直言,朝廷也并非完全没有用处。天子可以下达讨逆诏书。”

“嗯!你说得倒是不错,但是皇上真的能下达那样的诏书吗?如果真能行的话,我想借用那股力量。”

“刚才的这番话,可否当真?”

“噢!这还用说吗……只是,真的能保证颁发讨逆诏书吗?有证据吗?”

“你要不相信的话,就让你看看好了。”

“嗯,当然想看。”曹丕揉着醉意蒙眬的眼睛。

伏标说要给曹丕看的正是十多年前伏皇后所写的两封密信中的一封。自然,是写给伏望的那封。这封密信在此之前一直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伏标之所以加入反曹组织,并不仅仅因为他是伏家的一员,更因为他看到了皇后的密信。“尽管危险重重……但即使拼上全力,我们也要除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读罢皇后的密信,伏标全身血液沸腾,久久不能平静。就冲这一点,他相信这封密书的威力。

第二天,伏标借出密信,拿给曹丕看。虽然已是早上,但曹丕依旧是酒气熏天。

“怎么样?”伏标盯着读完皇后密信的曹丕问。

紧接着的一刹那,曹丕突然站起身,一脚踢向伏标。伏标被踢倒在地,急忙翻身想爬起来。然而,曹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扭腰,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伏标的额头被鲜血染红了。

“怎,怎么……”伏标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下个瞬间,那个表情就消失了。曹丕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

“这就是证据……”曹丕拾起皇后的密信,低声说道。


时值建安十九年十一月。御史大夫(副丞相)手持节(天子委以的全权标志),命令皇后返还玺绶(印和绶,皇后是白玉赤绶)。这就是逼皇后退位的意思。诏书曰:“皇后寿(伏寿),得由卑贱登显尊极,居椒房(皇后的宫殿)二十载,既无任、姒(任指太任,周文王之母;姒指太姒,周武王之母)之美德,又乏谨身养己之福,包藏祸心,胸怀妒害(妒忌害人的心),弗以承天命、奉祖宗。今令皇后返还玺绶,退避中宫。呜呼哀哉!”

尚书华歆率兵前来,带皇后离开了后宫。皇后披头散发,连鞋也没有穿。“被发徒跣”是戴罪妇女的形象。伏皇后一边哭,一边向皇帝道别:“臣妾的性命,就这样了结了吗?请陛下开恩,救臣妾一命。”

汉献帝无奈地回答道:“就连朕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命能熬到何时啊……”

皇后被关进暴室。所谓暴室,是用来关押有罪的宫女的地方,也就是皇宫中的女子监狱。伏皇后死在了暴室中。死亡时间和死因史书上均没有记载。也许在她入狱之时,就有人为她端来了毒药。伏皇后所生的两个儿子也被毒死了。就着伏皇后一案顺藤摸瓜,反曹操派大量遭到检举。伏氏一族及其党羽被处刑的达百余人之多。反对派被一举肃清。已经没有人敢反对曹操了。

“真是太可怕了,大家都这么说。”

肃清反曹派告一段落之后,曹操问起这次事件的影响时,蔡文姬这样答道。身为琴师的她不仅用优美的旋律慰藉着曹操的心灵,同时还负责了解普通庶民与下层士大夫的动静,并向曹操报告。

“有什么可怕的啊?罪有应得,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曹操有些不高兴。

“人们害怕的是区别不出什么事情有罪,什么事情又会被惩罚。”蔡文姬毫无畏惧地说。

“是啊……看来必须得整治法律,今后也要好好地教育法官,毕竟是关乎人命的事啊。”曹操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理曹掾属”这一法律方面的官职,设置于这一年的年末。

过了新年,到了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春天,刚入后宫的曹操次女曹节被立为皇后。“哈!哈!这样的话,之前的皇后的确是相当碍事啊!……就连我都能看出来啊!”“嘘!小点声,小点声!”人们谈起这件事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蔡文姬听到这样的交谈,也没向曹操报告。就算她想报告,曹操也已经忙得没工夫听了。

他决定向张鲁领导的汉中五斗米道发兵。光是远征军的编队问题,就让曹操忙得不可开交。“这次你也随军吧。”曹操对曹植说。之前与孙权对阵、曹操亲征之时都命令曹植留守邺城。“这次要是再把曹植留在邺城的话,恐怕会出麻烦。”曹操觉察出曹植和洛女的关系有异。不管怎样,先让他离开洛女所在的邺城为好。

“多谢父王。”曹植从心底感到高兴,因为他也想离开洛女所在的邺城。留在这里,只会增加他的痛苦而已。

“也许不会有真正的战斗。”曹操说道,因为他对少容的工作充满了期待。


作者曰

曹丕于建安二十二年被正式册立为太子,即伏皇后事件发生的三年之后。所以,可以认为之前曹操一直都难以决定继承人。当然,曹丕和曹植应该也在为继承权相争。但是与两位当事人相比,可想而知,他们的谋臣之间斗争更加白热化。建安十九年,是伏皇后事件发生的年头,也是曹家内部明争暗斗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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