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幽灵访客

三口棺材  作者:约翰·迪克森·卡尔

“当然,现在我们明白他不是佩蒂斯,”曼根边说边恼火地用打火机为萝赛特点烟,“佩蒂斯的身高充其量只有五呎四吋。更何况我现在回想起来,音色也不太像他,不过说话的语气、用词倒很符合佩蒂斯的习惯……”

菲尔博士把脸一沉:“就算是鬼故事专家,也没必要扮成‘十一月五日的盖伊’招摇过市吧?你一点都不奇怪?难道他喜欢搞恶作剧?”

萝赛特·葛里莫惊讶地抬起头,夹着烟的手指僵在半空一动不动,似乎以为被提问的人是自己;随即她又扭头望着曼根。再转头时,她细长的双眼中光芒一闪,深吸一口气,似是怒火中烧,似是忍无可忍,又似豁然醒悟。看样子他们进行了无声的交流——而曼根因此更显心烦意乱。他看着就像个与世无争的好好青年,可惜世事未必总能让人如愿。兰波预感这两人之间的秘密完全与佩蒂斯无关,因为曼根再次回到菲尔博士的问题之前,结结巴巴了好一阵。

“恶作剧?”他神经兮兮地搅弄着干硬的黑发,“喔!佩蒂斯?天哪,不可能!他为人一本正经,甚至有点吹毛求疵,大家都知道。不过我们也没看见访客的长相。经过是这样的:

“晚饭后,我们就一直待在客厅里——”

“等等,”哈德利打断他,“通往玄关的门开着吗?”

“不是。真见鬼,”曼根戒备地答道,话锋一转,“外面大雪纷飞,难道夜里还要敞着门喝西北风?在没有中央供暖设备的情况下简直难以想象。如果门铃响了,我们肯定能听见。而且——哎,老实说,我也没料到会出事。晚饭时教授给我们的印象是,这纯属一场闹剧,不足为虑;总之他似乎根本没当一回事……”

哈德利紧盯着他,目光炯炯:“葛里莫小姐是否也有同感?”

“对,有一点……我不知道!很难说清楚,”她有些动气(或是故意抵触?),“不管他是真烦心,还是开玩笑,或者二者兼具,都无所谓。父亲的幽默感很奇特,尤其沉迷于戏剧化的效果。他总当我还是个孩子,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他害怕的样子,所以我也说不清。但过去这三天里他的举止真是怪异到了极点,所以博伊德告诉我酒吧里那个男人的事情时——”她耸了耸肩。

“在哪方面举止怪异?”

“唔,比如说不停自言自语,突然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发脾气——非常罕见。可一转眼又笑个不停。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那些信件,每次邮差送来的邮件里都有。别问我信里写了什么,早都已经被他烧掉了。信封一概是普普通通的便宜货……要不是因为他改变了习惯,我很可能根本留意不到。”她略有迟疑,“怎么说呢,像父亲这样的人,如果当着你的面收到来信,你肯定立刻就能得知寄信人的姓名,以及信的内容。他会放声喊道:‘该死的骗子!’或者‘厚颜无耻的家伙!’又或者快活地念叨着:‘哎,哎,某某某又来信了呀!’——那震惊的语气,好像身在利物浦或者伯明翰的什么人早已搬到月球背面定居了似的。不知道这样形容你们明白了没有……”

“了解。请继续。”

“可是这几天他收到那些来信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的时候,却始终闷不作声,毫无反应。还有,他从不当众烧信,而昨天吃早餐时却破了例。才粗粗扫了几眼,他就把信揉成一团,满腹心事地起身丢进炉火中。恰好那时杜——”萝赛特迅速瞄了哈德利一眼,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迟疑,顿时乱了方寸,“呃——太太——夫人——噢,我是指厄内丝汀阿姨!恰好那时她问站在壁炉前的父亲要不要再添些熏肉,而他猛然转身吼道:‘去死吧!’他的反应太过出人意料,我们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跺着脚走出房间,还嘀咕着什么‘让男人消停一会儿都不行’之类的话,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当天他带着那幅油画回家时,又变回幽默风趣的本来面目了,兴奋得坐立不安,一直咯咯发笑,还帮着出租车司机和另外一个人把画抬上楼。我——我可不希望你们以为——”显然,纷至沓来的记忆画面搅乱了萝赛特的心绪,她开始思考,越思考越慌乱。然后她又哆嗦着补了一句:“我可不希望你们认为我厌恶父亲。”

哈德利对她的心思漠不关心。“他可曾提到过酒吧里那个男人?”

“我问过,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说,那无非又是个不满他对魔术史冷嘲热讽的家伙罢了,类似的威胁三天两头都有。当然,我知道绝非如此单纯。”

“为什么,葛里莫小姐?”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好一会儿。

“因为我预感到对方要来真的。而且我也时常怀疑父亲多年前是不是做过什么事,总有一天会招来这种祸端。”

这番话可谓单刀直入。众人沉默良久,屋顶上沉闷的积雪碎裂声,以及平缓沉重的脚步声分外清晰。萝赛特的脸上有如蒙上了炉火那躁动的光影,神色难以捉摸,时而恐惧,时而仇恨,时而痛苦,时而疑惑。那股野性再度浮现,就连身上的貂皮大衣仿佛也变成了狂野的豹皮。她两腿相叠,扭动着身子向后靠进椅子里,每个动作都透着性感。火光映着她的咽喉与半开半闭的双眸,她带着生硬而微茫的笑容审视众人,颧骨在阴影衬托下更为醒目。兰波看得出她依然颤抖不休,而且她的脸似乎也变宽了些。

“怎么了?”她追问道。

哈德利露出一丝讶异:“招来祸端?我不太明白。你可有什么依据?”

“喔,那倒没有!其实我也没把这种念头当真。只是这些想法——”她否认得非常快,但急遽起伏的胸脯已经平缓下来,“也许是父亲的爱好令我的想象尤为生动吧。而我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她去世时我年纪还很小——据说母亲可以‘预见未来’。”萝赛特再次举高手中的香烟,“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首先是今晚发生的一切。如果你觉得回溯令尊的过往有助于破案,苏格兰场自然愿意通力配合。”

她把香烟从唇边移开。

“不过,”哈德利的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感情色彩,“我们先从曼根先生刚才的叙述开始。晚餐后你们二位来到客厅,通向玄关的房门关上了。那么,葛里莫教授可曾告诉你那个危险的客人什么时候会来?”

“呃——有的。”曼根答道。他用刚才掏出的手帕擦拭着脑门。炉火映照着他那清瘦、凹陷、棱角分明的脸庞,密布于前额的细小皱纹清晰可见。“那也是我没有即刻想到来客是谁的原因之一。他来得太早了。教授吩咐的时间是十点,而这家伙九点四十五分就到了。”

“十点整,知道了。你确定他是这么说的?”

“唔——错不了!至少在我印象中是这样。他说十点左右,对不对,萝赛特?”

“不知道。他什么也没对我说。”

“好的。继续说,曼根先生。”

“我们开着收音机,实在不明智。因为音量太大了。当时我们正在壁炉前玩纸牌,后来听见了门铃声。我抬头看看壁炉上的时钟,是九点四十五分。我刚起身就听见前门打开的动静,然后是杜蒙太太的声音,好像说了‘请稍候,我去通报’之类,紧接着又是前门猛然关上的响声。我大声问:‘喂!是谁?’但收音机太吵了,我便走过去把它关掉。旋即,就听见佩蒂斯——我们俩都想当然地以为是佩蒂斯——也朗声答道:‘嘿,年轻人们!我是佩蒂斯。要见长官一面程序还这么复杂啊?我直接上楼找他理论去。’”

“这是他的原话?”

“没错,他总是称呼葛里莫教授为‘长官’,别人都没这个胆子;不过伯纳比除外,他喊教授‘老爹’……所以我们就效仿你们警察,说了句‘批准’,没起半点疑心。然后我们俩又坐下了。但我注意到时间越来越接近十点,所以就提高警惕,摩拳擦掌,眼看着指针一分一秒迈向十点——”

哈德利在笔记簿的空白处做了个记号。

“所以这个自称佩蒂斯的男人隔着房门和你们打招呼,却没碰面?依你之见,他怎么会知道你们俩在房间里呢?”

曼根皱皱眉头。“应该是从窗外看见的吧。从距离正门最近的那扇窗户可以直接望进客厅。其实每次我看见客厅里有人的时候都不按门铃,直接探过去敲敲窗户就行了。”

警长仍然做着记录,沉吟不语。他好像还有问题要问,却欲言又止。萝赛特目不转睛,锐利的目光紧紧盯住他。哈德利最后只说:

“接着说。你一直等到十点钟——”

“却什么事都没发生,”曼根说,“但滑稽的是,十点过后,随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流逝,我的紧张情绪却不减反增。刚才说过,我并不认为那家伙真的会来,也没料到会出什么麻烦。可我忍不住浮想联翩,阴暗的走廊,还有那套戴着面具的诡异铠甲,越想越不舒服……”

“我懂你的意思,”萝赛特以惊愕而奇异的表情望着他,“当时我也有同感,只是不想挑明,免得你笑我犯傻。”

“噢,我也有点神经兮兮,所以才一次次丢了饭碗。今晚没及时打电话回去抢新闻,恐怕又要被解雇咯。让编辑见鬼去吧,我可没那么卑鄙。”他转回正题,“总之,大约十点十分时,我再也忍受不了,于是把牌一甩,对萝赛特说:‘这样吧,我们去喝一杯,把玄关的灯都打开——随便怎样都好。’我正要按铃召唤安妮,才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六,她放假出去了……”

“安妮?就是那个女仆?嗯,我差点把她忘了。后来呢?”

“所以我去开门,却发现房门被人从外头锁上了。实在是……打个比方,你的卧室里有个很醒目的东西,譬如壁画或是某件饰品,因为早就习惯了它的存在,所以总不曾真正留意。后来有一天你走进房间时,隐隐感到屋里有些不对劲,却想不出原因,所以心烦意乱、坐立不安。突然间,眼前迸出一片空白,你才惊讶万分地发现那个东西不见了。明白吗?我当时就是这种感觉。我知道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自从那家伙在走廊里打过招呼后,这种感觉就隐隐盘旋在心头;但直到发现门被锁上时,我才突然发觉不妙。于是我开始疯狂拉拽门把手,这时枪响了。”

“枪声在房子里回荡,震耳欲聋。虽然来自楼上,却如同在我们耳畔炸响。萝赛特尖叫起来——”

“我才没有!”

“然后她说出了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那句话——‘那人绝对不是佩蒂斯。他动手了。’”

“当时具体是什么时间?”

“嗯,恰好十点十分。然后我试图撞开房门。”曼根虽然仍沉浸在回忆里,眼中却闪过一丝扭曲的嘲弄与戏谑。他似乎不愿开口,却憋不住评头论足的欲望。“我说,你们注意过没有,在小说里把门撞开多么简单?那些小说简直是木匠的天堂。无数扇门被以微不足道的借口撞得粉碎,哪怕门里的人还来不及答话都照撞不误。可你们倒是来试试看!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用肩膀砰砰撞了几下,才想起来可以从窗户爬出去,再绕经前门或者地下室的小门进来。接着就遇到了你们,后来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

哈德利用铅笔轻轻叩击笔记簿。“前门一般都不上锁吗,曼根先生?”

“老天!我不知道!这是我当时唯一想到的办法。反正那时前门确实没锁。”

“好吧,没锁就没锁。你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葛里莫小姐?”

她双目低垂。“没有……其实也不是没有。博伊德所说的句句属实。不过你们不是对任何怪事都有兴趣吗?即便它们表面上与案情毫不相干?有件事可能无足轻重,不过先听我说……门铃响起之前不久,我走到两扇窗户间的桌旁取香烟;博伊德说过,那时收音机开着,但我却听到外面街道上或是门口的人行道上传来一阵闷响——砰的一声,似乎有重物从高处坠落。那可不是街上普通的噪音,感觉是有人摔了下来。”

兰波心头又掠过一阵不安。哈德利问道:

“你说砰的一声?嗯。你没探头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看了,但没有任何发现。当然,我只是将百叶窗拉开,往外扫视了一圈而已,但我敢发誓,街上空无一人——”她戛然而止,双唇微启,两眼骤然定格。“我的天哪!”

“好吧,葛里莫小姐,”哈德利不为所动,“按你的说法,百叶窗都关上了。这一点我特别留意过,因为曼根先生从窗口跳出来时被缠住了。所以,我也很奇怪,神秘人如何能透过窗户看见客厅里的你们二位呢?有没有这种可能——百叶窗并非自始至终都是关着的?”

现场一阵沉默,唯有屋顶上传来些微响动。兰波瞥了菲尔博士一眼,只见他靠在那扇坚不可摧的房门上,一手抵住下巴,宽边帽斜斜挡住双眼。兰波又瞧瞧冷漠的哈德利,随后把视线转回萝赛特身上。

“他觉得我们在撒谎,博伊德。”萝赛特·葛里莫冷冰冰地说,“看来你最好什么也别说了。”

哈德利笑道:“我可没这么想,葛里莫小姐。我来解释一下原因——因为只有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我甚至还要把事发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你——菲尔!”

“呃?”菲尔博士吓了一跳,边大声回答边抬眼望来。

“你给我听着,”警长板着脸说,“刚才你还兴致勃勃、神秘兮兮地宣称对米尔斯和杜蒙太太那些离奇的说辞深信不疑,而且一点理由都不给。现在我倒要反将你一军。我不仅相信米尔斯他们的证词,眼前这两位的陈述我也照单全收。还有,除了解释我为何相信,我还要揭开所谓不可能犯罪的真面目。”

这时菲尔博士浑身一震,总算大梦初醒。他鼓着腮帮子,死死瞪着哈德利,好像随时要扑过来拼命似的。

“不可否认,我还无法阐释全部疑点,”哈德利说,“但至少可以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几人之间,而且也能揭示雪地无足迹之谜。”

“哦,那个啊!”菲尔博士轻蔑地松了口气。“我差点以为你真有什么高见呢。那个问题的答案也太显而易见了吧。”

哈德利强忍怒气。“我们要抓的人之所以没有在人行道或台阶上留下足迹,是因为雪停之后他根本没踏上过那些地方。他一直都在房子里,潜伏好一段时间了。所以有两种可能:(a)他是家里人;(b)今晚早些时候他用钥匙开门进来,然后藏匿于家中,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如此一来,众人证词中的各种相互矛盾之处也就迎刃而解。他见时机一到,便换上那套奇装异服,走到已经打扫干净的门口,按响门铃。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百叶窗已经关上了,他却仍能知晓葛里莫小姐和曼根先生待在客厅里——他亲眼看见他们走进去的。同时也能说明为什么杜蒙太太让他在外头等候并当面摔上门之后,他依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登堂入室——因为他有钥匙。”

菲尔博士缓缓摇摇头,低声嘀咕了两句。他环抱双臂,做好了论战的准备。

“嗯,不错。可是,就算他精神不太正常,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绕这么大的圈子?如果他是家里人,倒还可以理解:他想制造出访客是外人的假象。但如果他本来就是外人,又何必铤而走险、行动之前还躲在房子里那么久?时间一到,直接登门不就行了?”

“首先,”哈德利扳着指头有条不紊地分析,“他务必掌握房子里众人所处的位置,以免节外生枝。其次,也是更重要的,他希望将毫无足迹的雪地作为那招消失诡计的最后高潮。这么说吧,那个名叫亨利的兄弟已经走火入魔,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消失诡计演绎到底。所以他赶在大雪纷飞时潜入家中,一直等到雪停后才着手行动。”

“名叫亨利的兄弟?”萝赛特尖声问道,“他是什么人?”

“一个名字而已,亲爱的,”菲尔博士温和地答道,“你不认识他……哈德利,从这里开始,这起奇案的匪夷所思之处渐渐显露出来了。一会儿下雪了,一会儿雪又停了,我们说得倒轻巧,好像下雪与否能用水龙头控制似的。但我只想知道,究竟如何才能精确判断何时下雪、何时雪停?难道还有人会自说自话:‘啊哈!星期六晚上我要犯罪。我想那天傍晚五点整会开始下雪,晚上九点半准时停。如此一来我就有大把时间从容溜进房子,将一切布置妥当,雪一停就行动。’啧啧!你的谜底比谜面更荒谬。我宁可相信有人能踏雪无痕,也不认为有谁可以分秒不差地预知何时降雪。”

警长顿时暴跳如雷。“我这不是正努力破解案情的关键嘛!如果你非得唱反调不可——难道你看不出我已经解答了最后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位曼根先生说,神秘人扬言十点钟登门,而杜蒙太太和米尔斯却说是九点三十分。等等!”他挡住了正欲开口的曼根,“谁说了谎?首先,在神秘人扬言抵达的时间这一问题上,撒谎的动机是什么?其次,有人说十点钟,有人说九点三十分,且不论谁是谁非,总有一方事先得知神秘人真正计划在什么时间现身。那么,究竟哪一方的说法符合实情?”

“都不是,”曼根瞪着眼,“正解是二者之间,九点四十五分。”

“不错。这就说明双方都没撒谎。也说明神秘人恐吓葛里莫时敲定的时间并不精确,可能是‘九点三十分或十点,或这段时间前后’。葛里莫一边装出毫不畏惧的模样,一边却早已在两个时间点都做了周密部署,确保所有人届时都在场。我老婆约人打桥牌时也常来这一手……好吧,但为什么‘兄弟亨利’没有给出准确的时间?因为正如菲尔所言,下雪不是关水龙头,不能说停就停。他大可赌一把今晚和前几天晚上一样会下雪,但无论如何都只能等到雪停以后才行动,就算得等到午夜也别无他法。结果老天没让他等太久,九点半雪就停了。于是他果真做出疯狂之举——等了十五分钟,确认万事俱备之后,才按响门铃。”

菲尔博士张开嘴想说什么,但他机敏地瞥了瞥全神贯注的萝赛特和曼根,便没有发言。

“好了!”哈德利双肩一挺,“我已经明确表态,二位的所有证词我都予以采信,因为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问题需要你们协助……我们要找的人与葛里莫绝非泛泛之交,他对这家人里里外外了如指掌——有多少房间,起居作息,家人生活习惯,等等。他还很熟悉你们的口头禅、小名什么的。他不光知道这位佩蒂斯先生一般怎么称呼葛里莫,还知道他怎么称呼你们。因此他绝不是教授公事上的朋友,你们一定见过他。所以我要知道有哪些人经常出入这座房子,哪些人与葛里莫教授过从甚密、足以吻合以上特征。”

萝赛特不安地动了动,满面惊惶。“你认为——那些人……噢,不可能!不,不,不!(俨然像是来自她母亲的奇特回音。)无论如何都没有这样的人!”

“此话怎讲?”哈德利厉声追问道,“难道你知道是谁向你父亲开枪?”

这突然袭击令她猛然跃起。“不,当然不知道!”

“那你心目中有没有嫌疑人?”

“没有。只不过,”她忽然露齿一笑,“我不明白你为何把嫌疑局限在外人的范围中。多谢你刚才这一番推理,确实精彩。但如果凶手本来就是家里人,行动过程也和你的描述一致,那就非常合情合理,不是吗?这更能说得通。”

“你指的是谁?”

“分析一下吧!唔——难道这不是你的工作吗?”萝赛特竟乐在其中,看来哈德利惊醒了沉睡的老虎。“当然,你还没见过我们家其他人。你没见过安妮——还有德瑞曼先生,考虑考虑吧。不过你认为凶手是父亲在外头的朋友,这实在可笑至极。首先,父亲的朋友寥寥无几,除了住在家里的以外,只有两人符合条件,但都不可能是你的目标。仅就体型而言便可排除。第一位是安东尼·佩蒂斯,他的身高尚不及我,而我的身高也只是普通而已。第二位是杰罗姆·伯纳比,那幅怪画就出自他的手笔;他的身体有轻微残疾,不算严重,但也十分醒目,大老远就能分辨。厄内丝汀阿姨和斯图尔特一眼就能认出他们。”

“好吧,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她耸耸肩:“两位都是家境殷实的中年人,成天围绕他们的爱好打发时间。佩蒂斯是个秃子,为人挑剔……我倒不是说他像老妇人那样难伺候,其实他人品不错,只是精于算计。呸!这些人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吗!”她双手紧握,看了看曼根,愉悦的神色中掺杂了踌躇、审慎与慵懒。“伯纳比——嗯,杰罗姆还算有点出息。作为艺术家,他可谓声名远播,但他更乐于扮演犯罪学家的角色。他身材高大,喜欢高谈阔论,总爱援引罪案为谈资,或是吹嘘他年轻时在运动场上所向披靡的战绩。杰罗姆自有其魅力,他很喜欢我,弄得博伊德大吃飞醋。”她的笑容绽放开来。

“我对那家伙没什么好感,”曼根平静地说,“事实上我对他深恶痛绝——我们俩心里都清楚。不过,萝赛特至少说对了一点:他不可能干这种事。”

哈德利又记了几笔。“他的残疾是怎么回事?”

“跛了一只脚。再怎么遮掩都不可能不暴露。”

“多谢。暂时就到此为止。”哈德利合上笔记簿,“你们可以去疗养院了,除非——呃,还有问题吗,菲尔?”

博士缓缓上前,居高临下凝视着萝赛特,脑袋微微歪向一侧。

“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他像赶苍蝇似的撩开眼镜上的黑色缎带,“嗯哼!哈!注意!葛里莫小姐,你为何如此确信凶手就是德瑞曼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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