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侦探

三只瞎老鼠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身量矮小的萨特思韦特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男主人。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友情很是特别。上校是一位朴实的乡村绅士,平生乐趣在于体育运动。被迫在伦敦停留几星期,他可是相当不情愿。萨特思韦特先生则恰恰相反,是个城里人。他对法式烹饪、女装时尚以及所有最新的八卦都非常熟悉。他热衷于观察人性,在他自己致力耕耘的领域是位专家——一位人生的观察者。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校对邻里八卦毫无兴趣,对任何一种情感都避之唯恐不及。因此,看起来梅尔罗斯上校和他几乎没什么共同之处。这两个人能成为朋友,主要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曾是朋友。此外,他们的社交圈是重合的,也都对暴发户这样的人物反感。

现在大约七点半。两个男人正坐在上校舒服的书房里,梅尔罗斯正以一种猎人般的敏锐和激情讲述去年冬天的一场赛马比赛。而萨特思韦特先生对赛马的认知仅仅停留在每周日早上去看一眼至今还保留在旧式乡下别墅里的马厩,他此刻的倾听只是出于固有的礼貌。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梅尔罗斯的滔滔不绝。他走到桌边,拿起话筒。

“喂?是的,我是梅尔罗斯上校。您是哪位?”他整个人的举止都变了风格,变得沉稳严肃,这是行政长官而不是体育爱好者在讲话。

他听了一会儿,然后简短地回复:“好的,柯蒂斯。我马上就来。”他放下话筒,转向客人。“有人发现詹姆斯·德怀顿爵士在他的书房里被谋杀了。”

“什么?”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惊愕和震颤。

“我必须马上赶到奥尔德路。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记起上校是本郡的警察局局长。“如果我不妨碍公务的话——”他有些犹豫。

“不用担心。刚才是柯蒂斯警督打来的电话。他是一个诚实的好小伙,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萨特思韦特先生,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我会很高兴的。我感觉这个案子挺棘手。”

“他们抓到凶手了吗?”

“没有。”梅尔罗斯简短地回道。

萨特思韦特先生训练有素的耳朵从这个简短的否定里听出一丝有所保留的意味。他开始在脑海中搜索他所知道的关于德怀顿一家的情况。

过世的詹姆斯爵士是一个狂傲自大的老头,性情暴躁,容易树敌。六十多岁,一头花白的头发,面色红润,其极度吝啬的做派很是出名。

他在脑海中继续搜索德怀顿夫人。她的形象浮现在他眼前,年轻、红褐色的头发、身材苗条。他也想起了各种各样的谣言和隐晦的暗示。这就是梅尔罗斯为什么显得一脸阴沉。这时他站起身来,而他的思绪依然在流淌。

五分钟后,萨特思韦特先生钻进男主人的双座小轿车,坐在他边上,一起驾车驶入了夜色中。

上校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们开了快一英里半的路,上校才开口说话。他冷不丁地说:“我猜,你认识他们吧?”

“德怀顿夫妇吗?当然认识,我对他们非常熟悉。”有谁会是萨特思韦特先生不认识的呢?“我想想,我只见过德怀顿先生一次,德怀顿夫人倒是经常见。”

“那是一个可爱的女人。”梅尔罗斯说。

“很美丽的女人。” 萨特思韦特先生强调说。

“你这么觉得?”

“她是一个纯粹的文艺复兴类型的女人。”萨特思韦特先生强调道,渐渐展开了他的评论,“她出演了那些戏剧——你知道,在去年春天的慈善音乐会上。她的表演使我深受震动。她身上没有任何现代感——是一个纯粹的旧时代的幸存者。你可以想象她生活在总督府里的样子,或是把她想象成卢克雷齐娅·波吉亚[卢克雷齐娅·波吉亚(Lucrezia Borgia,1480-1519),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私生女。她出身贵族,长期赞助艺术家从事美术等相关事务,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幕后支持者之一]。”

梅尔罗斯上校的汽车忽然转了个弯,萨特思韦特先生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他想知道是什么驱使自己说出了卢克雷齐娅·波吉亚的名字。在当时的情形下——

“德怀顿不是被人毒死的吧?”他忽然问了一句。

梅尔罗斯微微侧脸看了看他,有点奇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他说。

“噢,我,我也不知道,”萨特思韦特先生有些慌乱,“我,这念头只是偶然冒出来的。”

“噢,他不是被毒死的。”梅尔罗斯面色阴沉地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是被砸死的,头上。”

“用一把钝器。”萨特思韦特先生咕哝道,点点头,表示心领神会。

“别像那些该死的侦探小说里那样说话,萨特思韦特,他是被人用一尊青铜塑像砸死的。”

萨特思韦特先生“噢”了一声,陷入了沉默。

“你听说过一个叫保罗·德朗瓦的人吗?”一两分钟后,梅尔罗斯问道。

“认识。帅气的小伙子。”

“我敢说女人才会这样评价他。”上校咆哮道。

“你不喜欢他?”

“是的,不喜欢。”

“我原以为你会喜欢呢。他赛马相当出色。”

“就像马匹交易会上的异类,耍的尽是猴子把戏。”

萨特思韦特先生忍住了笑容。可怜的老梅尔罗斯看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英国人。萨特思韦特先生为自己拥有开放的世界性视野而高兴,同时也为对方这种孤立的人生态度感到遗憾。

“他有什么情况吗?”他问。

“他一直和德怀顿夫妇一起住在奥尔德路。有传闻说,詹姆斯爵士一周前把他赶了出来。”

“为什么?”

“爵士发现他向自己的妻子示爱,我猜。见鬼——”

轿车突然猛地一转弯,接着是一记刺耳的撞击声。

“英国的十字路口最危险了,”梅尔罗斯说,“但是,那辆车的司机到这个路口也应该鸣笛。我们走的是大道。我想他被撞得要更严重。”

他跳下车去。一个身影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迎上他。萨特思韦特先生断断续续地听到两个人的谈话。

“恐怕这都是我的错,”陌生人说,“我对乡下这部分的路况并不熟悉,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您从大道上开车过来。”

上校的情绪已经平息,应对也很得体。两个人在陌生人的车前一块弯下身去。司机已经在做检查。谈话的技术含量增强了。

“恐怕得花半小时,”陌生人说,“不过别因为我耽误您,我很高兴您的车看来没受什么损坏。”

“事实上——”上校正开口,就被打断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像只欢腾的鸟儿一般从车里跳出来,兴奋不已,热情地握住了陌生人的手。

“我就说啊!这声音好熟悉,”他兴奋地宣布,“这太奇妙了,太奇妙了!”

“嗯?”梅尔罗斯上校很是疑惑。

“这是哈利·奎因先生。梅尔罗斯,我知道你已经太多次听我提起奎因先生的名字。”

梅尔罗斯上校似乎已经记不得了,可他仍然礼貌地站在原地,而萨特思韦特先生仍然在欢快地感叹:“我一直没有再见过你——让我想想——”

“自从那天晚上在‘钟与花呢布’。”另一位平静地说。

“‘钟与花呢布’,嗯?”上校又感到疑惑。

“是一家旅店。”萨特思韦特先生解释道。

“多古怪的旅店名字。”

“只不过是块老招牌,”奎因先生说,“记不记得,有一段时期,钟与花呢布在英国比如今要流行。”

“我想是的,您说的肯定没错,”梅尔罗斯含糊其辞地说。他眨了眨眼睛。受灯光的奇特效果影响——一辆车的车头大灯和另一辆车的红色尾灯的光线交汇在一起——有一瞬间,奎因先生看起来仿佛身着花呢布一样。然而那只是灯光效果而已。

“我们不能把你丢在路边,”萨特思韦特先生接下来说,“你得和我们一起走。车上坐三个人绰绰有余,是不是,梅尔罗斯?”

“噢,绰绰有余,”但上校的语气有些迟疑,“只是,”他说,“我们有公务在身。你忘了吗,萨特思韦特?”

萨特思韦特先生静静地站在那里,像被定住了似的。脑子里的念头却闪动不停。他兴奋起来,浑身不住颤抖。

“不,”他喊道,“不,我怎么这么糊涂!我明知道,有你在场不会出任何事的,奎因先生。今天晚上我们在十字路口相遇这事,可不是一起事故。”

梅尔罗斯上校惊讶地瞪着他的朋友。萨特思韦特先生拉住他的胳膊。

“你记不记得我给你讲过——关于我们的朋友德里克·卡佩尔的事[指的是《神秘的奎因先生》中的第一个故事《奎因先生的到来》]?他自杀的动机,谁也猜不出?是奎因先生解开了那个谜,后来还有一些其他这样的事情。他向我们展示出的真相是一直存在的,只是我们一直不会去细究。他真的很了不起。”

“我亲爱的萨特思韦特,你让我脸红了。”奎因先生微笑着说,“我记得的是,这些真相不是我,而都是你发现的。”

“那是因为你在场。”萨特思韦特先生带着强烈的信念说。

“好啦,”梅尔罗斯上校有点不耐烦地清了清喉咙,“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上路吧!”

他爬上司机的座位。萨特思韦特先生盛情邀请那个陌生人与他们同行,他十分不满,但又说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并且他想尽快赶到奥尔德路,心里很着急。

萨特思韦特先生催促奎因先生先上车,他自己坐在最外边。车里挺宽敞,坐了三个人也不拥挤。

“这么说你对犯罪现象很感兴趣,奎因先生?”上校尽可能亲切地问道。

“不,确切地说不是犯罪现象。”

“那是什么呢?”

奎因先生笑了。“咱们请教一下萨特思韦特先生吧。他是一位目光非常敏锐的观察家。”

“我认为,”萨特思韦特先生缓缓地说,“也许我说得不对,不过我认为奎因先生感兴趣的是——恋人。”

他说“恋人”一词的时候脸红了,没有一个英国人说出这个词会不感到害羞。萨特思韦特先生不好意思地说了出来,并且带有一种强调的意味。

“哎哟,天哪!”上校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他暗想,萨特思韦特先生的这位朋友真够古怪的。他侧目瞥了一眼,那人看起来很正常——很普通的年轻人,皮肤很黑,但完全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现在,”萨特思韦特郑重其事地说,“我必须把案子的全部情况都告诉你。”

他谈了大约十分钟。在黑暗中坐在暗夜疾驰的车上,他感受到了一种令人兴奋的力量。就算只做一名生活的旁观者又怎么样呢?他有驾驭语言的能力,他可以把词句连缀起来,形成一幅图案——一幅文艺复兴风格的奇特图案,图案上有美丽的劳拉·德怀顿,有她的白皙玉臂和红色秀发,也有保罗·德朗瓦幽灵般的黑色身影,那是女人心中的潇洒偶像。

说完这些,他开始介绍奥尔德路的背景。有人说,奥尔德路在亨利七世的时候,甚至在那之前,就已经存在。奥尔德路是地道的英国式大道,两旁有修剪整齐的紫杉,古老的喙形谷仓和鱼塘,每逢星期五那里的修士们都牢骚满腹。

寥寥几笔,他就描绘出詹姆斯爵士的形象。他是古老的德·威顿斯家族的合法后裔。很久以前,这个家族从这块土地上攫取了大量财富,然后牢牢地锁入金库。因此在此后的艰难岁月里,无论谁家遭殃败落,奥尔德路的主人们总是和穷困无关。

萨特思韦特先生终于完成了他的讲述。他确信,他一直很确信,他的讲述会引起听众的共鸣。此刻他等待着应得的赞赏,果不其然,表扬来了。

“你真是一位艺术家,萨特思韦特先生。”

“哪里,我只是尽力而为罢了。”这个小个子男人忽然谦卑起来。

几分钟后,他们已经拐进了詹姆斯爵士大宅的大门。汽车在门口停下来,一名警察急忙走下台阶迎接他们。

“晚上好,先生,柯蒂斯警督正在书房里。”

“好的。”

梅尔罗斯快步跨上台阶,另外两个人跟在后面。他们三个人穿过宽敞的大厅时,一个上了年纪的男管家从一道门口用担忧的目光注视着他们。梅尔罗斯朝他点点头。

“晚上好,迈尔斯。这事太不幸了。”

“真是,”男管家颤抖说,“先生,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真是不敢相信。想想看,谁都能杀死主人。”

“是的,是的,”梅尔罗斯打断了他的话,“我一会儿再和你谈。”

他大步走进书房。一个身材魁梧、军人风度的警督恭敬地向他致意。

“事情很棘手,先生。我没有破坏现场。凶器上没留下任何指纹。不管凶手是谁,他很内行。”

萨特思韦特先生看了一眼巨大写字台旁那具弯垂的身体,急忙又把目光移开了。那人是从背后被人击中的,猛烈的一击把头颅都击碎了。情状真是惨不忍睹。

凶器扔在地板上,一尊大约两英尺高的青铜塑像,底座湿漉漉地沾满了血。萨特思韦特先生好奇地弯下身去。

“维纳斯,”他轻轻地说,“这么说他是被人用维纳斯击倒的。”

他脑子里展开了富有诗意的构想。

“所有的窗户,”警督说,“都关着,里面插着插销。”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下来。

“彻底检查一下,”警察局局长无奈地说,“然后,然后我们就会弄明白。”

被害人身穿高尔夫球衣,一袋高尔夫球杆凌乱地散置在宽大的皮革长沙发上。

“刚从高尔夫球场回来,”警督顺着警察局局长的目光看了看,解释道,“那是在五点一刻。男管家给他端上了茶。之后他按铃让贴身男仆为他拿来一双软拖鞋。据我们了解,男仆是最后一个看见他活着的人。”

梅尔罗斯点点头,又一次把注意力转向了写字台。

写字台上的许多装饰品一片狼藉,破碎不堪。其中很显眼的是一台又大又黑的珐琅钟,朝一侧倒在桌子的正中央。

警督清了清嗓子。

“这就是您也许会称之为运气的事,先生。”他说,“你看,钟停了,停在了六点半。这告诉了我们罪犯作案的时间。太省事了。”

上校盯着那座钟。

“如你所言,”他说,“很省事。”他停了一会儿,接着又说:“见鬼的省事!我不喜欢这么想,警督。”

他看了看随他一起来的另外两位。他的目光搜寻着奎因先生,带着一丝恳求。

“真该死,”他说,“这太规整了。诸位知道我什么意思。事情不会像这样发生。”

“你是说,”奎因先生喃喃低语,“座钟不该像那样倒下?”

梅尔罗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又回头盯着那座钟。座钟显出可怜巴巴、天真无辜的样子,那种突然间被夺去尊严的物品会给人这种感觉。梅尔罗斯上校小心地重新把它摆正。他一拳猛击桌子,钟震了一下,却没有歪倒。梅尔罗斯又捶了一拳,座钟才有些勉强地慢慢仰面倒下。

“谋杀案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梅尔罗斯忽然问道。

“快要七点钟的时候,先生。”

“谁发现的?”

“男管家。”

“叫他过来,”警察局局长说,“我现在要见他,顺便问问,德怀顿夫人在哪里?”

“她正躺着,先生。她的女仆说她躺下了,谁也不见。”

梅尔罗斯点点头。柯蒂斯警督去找男管家。奎因先生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壁炉。萨特思韦特先生也在观察壁炉,他瞧了一会儿冒着烟慢慢燃烧的柴火,之后壁炉上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弯腰捡起一小块银色的弧形玻璃。

“您找我,先生?”

这是男管家的声音,依然颤抖着、模糊不清。萨特思韦特先生让玻璃碎片滑进自己的马甲口袋里,转过身来。

老管家立在门口。

“坐吧,”警察局局长和气地说,“你浑身抖个不停,看来这件事真是把你吓到了。”

“确实是这样,先生。”

“好吧,我不耽搁你太久。你的主人是五点钟刚过回来的,是吗?”

“是的,先生。他吩咐我把茶给他端到这里。后来,我进来拿走茶盘的时候,他要我喊詹宁斯过来——那是他的贴身男仆,先生。”

“那是什么时间?”

“大约六点十分,先生。”

“嗯——后来呢?”

“我传话给詹宁斯,先生。直到七点钟,我再回这里来准备关窗户拉窗帘的时候,我才看见——”

梅尔罗斯打断他,说:“好了,好了,你不必再说一遍。当时你没有碰尸体,也没有动屋里的东西,是不是?”

“噢!当然没有,先生!我尽可能快地赶去打电话给警察局。”

“然后呢?”

“我告诉简——夫人的女仆,先生——把消息告诉夫人。”

“整个晚上你都没有看到你的女主人吗?”

梅尔罗斯上校提出这个问题时很随意,而萨特思韦特先生灵敏的耳朵仍然从他的语调里捕捉到一丝焦虑。

“没法看到,先生。惨案发生后,女主人一直待在她自己的套房里。”

“在那之前你见过她吗?”

问题问得很突然,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注意到了男管家开口回答前的犹豫。

“先生,我——我只瞥见她,走下楼梯。”

“她来这里了吗?”

萨特思韦特先生屏住了呼吸。

“我——我想是的,先生。”

“那是什么时间?”

屋子里静得简直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够听见。萨特思韦特先生想知道,老管家知不知道他该怎么回答?

“将近六点半,先生。”

梅尔罗斯上校深吸了一口气。“就这样吧,谢谢你。请你告诉詹宁斯,那个男仆,让他过来见我。”

詹宁斯听到传唤马上就来了。这是一个长脸男人,走起路来蹑手蹑脚的,身上有种偷偷摸摸的诡秘味道。

萨特思韦特先生想,这个人如果能确认不被发现,他会轻易地谋杀自己的主人。

他急切地要听那人怎么回答梅尔罗斯上校的问题。不过,他的故事非常简单,直截了当。他为主人拿来一双软皮拖鞋,拿走了那双布洛克皮鞋。

“那之后你做什么去了,詹宁斯?”

“我回到了仆人房里,先生。”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你主人的?”

“肯定是刚过六点一刻,先生。”

“六点半你在哪里,詹宁斯?”

“在仆人房里,先生。”

梅尔罗斯上校点点头打发走了那个男仆,然后用探询的眼神看着柯蒂斯。

“完全正确,长官,我调查过了。从六点二十左右到七点钟,他都在仆人房里。”

“那么说他没有嫌疑了。”警察局局长有些懊丧地说,“此外,也看不出还有什么动机。”

大家面面相觑。

有人在敲门。

“进来。”上校说。

一个看起来很是惶恐的女仆出现在门口。

“夫人听说梅尔罗斯上校在这里,她想见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梅尔罗斯上校说,“我这就来。你能领我去吗?”

然而,突然有一只手将女仆推到一边。此时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身影。劳拉·德怀顿看起来像是一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造访者。

她身穿紧身的老式藏蓝色织锦缎茶会无袖礼服,她红褐色的头发中分,两侧发来遮住耳朵,在后颈处绾一个简单的发髻。德怀顿夫人意识到自己独有的风格,一只胳膊伸出来扶在门框上撑住身子,另外一只垂在身侧,手里握着一本书。萨特思韦特先生想,她看起来就像意大利早期油画里的圣母玛利亚。

她站在那里,身体轻微地晃来晃去。梅尔罗斯上校急忙跨上一步。

“我来是为了告诉您——告诉您——”

她的嗓音低沉、圆润。萨特思韦特先生为此刻的艺术韵味如此陶醉,竟忘了现在是在破案现场。

“等一等,德怀顿夫人——”梅尔罗斯伸出一只胳膊环着她的腰扶住她。他带她穿过大厅进入一间小小的会客室,会客室的墙上挂着褪了色的丝质壁毯。奎因和萨特思韦特跟了进来。她无力地坐进低矮的小沙发里,她的头倚在一个铁锈色的靠垫上,双目紧闭。三个男人注视着她。忽然她睁开眼睛,坐起来,非常镇静地说:

“我杀了他。我来就是要告诉您,是我杀了他!”

一阵令人苦闷的沉默。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心漏跳了一拍。

“德怀顿夫人,”梅尔罗斯说,“您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神经有些错乱了。我认为您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会收回自己的话吗——既然还有时间?

“我十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是我开枪打死了他。”

屋里有两个男人倒吸了口气,另外一个没有作声。

劳拉·德怀顿前倾身体,一动不动。

“你们还不明白?我下楼枪杀了他。我已经承认了。”

她一直握着的那本书掉在地板上。书里夹着一把裁纸刀,形如一把刀柄饰以宝石的匕首。萨特思韦特先生下意识地捡起裁纸刀,放到桌子上。他一边做,一边想:真是一件危险的工具,它可以用来杀人。

“好吧——”劳拉·德怀顿的声音显得不耐烦,“你们会把我怎么样呢?逮捕我?把我带走?”

梅尔罗斯上校艰难地说话了。

“您告诉我的情况很严重,德怀顿夫人。我必须请您先回自己的房间,直到我,呃,做出些安排。”

她点点头站起身来,显得非常镇静沉着,严肃冷峻。

她正向门口转过身去,奎因先生说话了:“手枪您是怎么处理的,德怀顿夫人?”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颤动。“我,我把它丢在房间的地板上了。不,我想我把它扔出窗外了——噢!我现在记不得了。这有什么关系?我几乎搞不清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这不重要,对吧?”

“是的,”奎因先生说,“我觉得这不怎么重要。”

她疑惑地看着他,表情似乎有些惊恐。然后她摹然回过头去,急切地离开房间。萨特思韦特先生急忙跟上去。他有一种预感,她随时都会跌倒。可是,她已经走到楼梯中间,没有表现出之前虚弱的样子。那个惊恐不安的女仆正站在楼梯脚下,萨特思韦特先生用命令式的口气对她说:“照顾夫人去。”

“是,先生,”婢女准备爬上楼梯赶上那个穿着蓝袍的身影,“噢,请告诉我,先生,他们没怀疑他,是吗?”

“怀疑谁?”

“詹宁斯,先生。噢!说实在话,先生,他连一只苍蝇都不会伤害。”

“詹宁斯?不,当然不。去照顾你的女主人吧!”

“是的,先生。”

女仆飞快地上了楼梯。萨特思韦特先生回到刚才的会客室。

梅尔罗斯上校沉重地说:“唉,该死的,事情要比表面看起来复杂得多。刚才这……这仿佛是许多小说所写的那种女主人公会干的蠢事。”

“不像真的,”萨特思韦特先生和他的看法一致,“就像在舞台上演戏似的。”

奎因先生点了点头。“不错,你很欣赏这场戏,不是吗?你是那种看到精彩的表演会表示赞赏的人。”

萨特思韦特先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沉默中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听起来像是枪声,”梅尔罗斯上校说,“我觉得是猎场看守人开的枪。也许,她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也许她因此下楼来看发生何事。而她是不会走近去检查尸体的,她只会飞快得出结论——”

“德朗瓦先生来了,先生。”是老管家在说话,他正满怀歉意地站在门口。

“呃?”梅尔罗斯问,“什么事?”

“德朗瓦先生来了,先生,他想和您谈谈,可以吗?”

梅尔罗斯上校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让他进来。”他严厉地说。

不一会儿,保罗·德朗瓦站在了门口。正如梅尔罗斯上校暗示的那样,他身上有种很不英式的东西——他优雅的举止、英俊的黝黑面孔、有点靠得太近的双眼。他身上有一种文艺复兴时期的气息。他和劳拉·德怀顿给人同一种感觉。

“晚上好,先生们。”德朗瓦说。他微微欠身的动作显得有些舞台化。

“我不知道你来此有什么事,德朗瓦先生。”梅尔罗斯上校尖刻地说,“如果和眼下这个案子无关的话——”

德朗瓦笑着打断了他。“恰恰相反,”他说,“和这案子大有关系。”

“什么意思?”

“我是说,”德朗瓦平静地回答,“我是来自首的,是我谋杀了詹姆斯·德怀顿爵士。”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梅尔罗斯严肃地问。

“完全知道。”

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

“我不明白——”

“不明白我为什么自首?说是悔恨也行——你乐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捅死了他,捅在要害之处——你们对此再清楚不过了。”他朝桌子点点头,“我看见,你们也找到了凶器。很方便的小工具。德怀顿夫人不巧把它夹在了一本书里,我碰巧抓起它——”

“等一等,”梅尔罗斯上校说,“你是不是要向我承认,你是用这把刀杀死了詹姆斯爵士?”他举起了匕首。

“正是。我通过窗户偷偷地爬进房间。他背对着我,下手很容易。我离开房间时也是原路返回。”

“通过窗户?”

“通过窗户,当然。”

“什么时间?”

德朗瓦犹豫片刻。“让我想想——我正和猎场看守人聊天——那是在六点一刻。我听到了教堂塔顶的钟声。一定是,呃,是大约六点半。”

一丝冷笑挂到上校的嘴边。

“千真万确,年轻人,”他说,“时间是六点半。也许你已经听人说过这个时间?这,完全是一起极为奇特的谋杀案!”

“为什么?”

“这么多人都来自首。”梅尔罗斯上校说。

他们听到那个年轻人急促的吸气声。

“还有谁来自首了?”他努力想让声音平稳些,但失败了。

“德怀顿夫人。”

德朗瓦甩过头去,不自然地笑了一声。“德怀顿夫人很容易歇斯底里,”他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把她的话当回事。”

“我觉得我不会,”梅尔罗斯说,“但这起谋杀案里还有个古怪之处。”

“什么古怪?”

“是这样,”梅尔罗斯说,“德怀顿夫人承认自己开枪打死了詹姆斯爵士,你却承认用刀捅死了他。然而,你们两位都很幸运,他既不是被枪杀的也不是被捅死的。他的头被人砸碎了。”

“天哪!”德朗瓦大喊一声,“可一个女人不可能那样做——”

他停下来,咬着嘴唇。梅尔罗斯点点头,带着一抹笑意。

“经常从书里读到,”他自言自语,“却从来没有目睹过。”

“什么?”

“一对年轻的傻子都指控自己是凶手,因为他俩都以为对方做了傻事。”梅尔罗斯说,“现在我们不得不从头开始了。”

“贴身男仆,”萨特思韦特先生大声说,“那个女仆刚才——我那时没有在意。”他停了停,努力连贯起来,“她害怕我们怀疑贴身男仆。那么他一定有过某种动机,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但她一定清楚。”

梅尔罗斯上校皱了皱眉,然后按一下铃。有人应后,他吩咐道:“请问问德怀顿夫人,她可否再过来一次。”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她终于来了。一看见德朗瓦,她哆嗦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来以免自己摔倒。梅尔罗斯上校急忙走上去搀住她。

“一切都好,德怀顿夫人。请不要担心。”

“我不明白。德朗瓦先生在这里干什么?”

德朗瓦向她走过去。“劳拉,劳拉,你为什么那么做?”

“做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为了我。因为你认为……毕竟,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我想。可是,噢!你这个天使!”

梅尔罗斯上校咳了一声。他是个不喜欢感情用事的人,害怕一切戏剧性的场面。

“如果您允许我这么说的话,德怀顿夫人,您和德朗瓦先生两个人都很幸运,不是嫌疑犯。他刚才也承认他是凶手——噢,什么事也没有,他没有杀人!然而我们很想了解事实的真相,不要再犹犹豫豫了。男管家说您在六点半时去了书房——是那样吗?”

劳拉看了一眼德朗瓦,后者点了点头。

“真相,劳拉,”他说,“我们现在要知道真相。”

她深呼吸了一下,“我将告诉你们。”

萨特思韦特先生急忙推过去一把椅子,她坐了下来。

“我的确下了楼。我打开书房门,看见——”

她停下来,平复一下情绪。萨特思韦特先生欠身拍拍她的手,以示鼓励。

“是的,”他说,“是的。您看见——”

“我的丈夫趴在写字台上。我看见他的头……鲜血……啊!”

她把脸埋在手里。警察局局长也靠上前来。

“请原谅,德怀顿夫人。您以为是德朗瓦开枪打死了他?”

她点点头。“原谅我,保罗,”她恳求道,“可你说过——你说过——”

“我会像枪杀一条狗一样干掉他,”德朗瓦阴郁地说,“我记得。那天我发现他一直在虐待你。”

警察局局长严格把控着谈话的主题。

“那么,我明白了,德怀顿夫人,请您再次上楼去吧,呃,什么也不用说。我们不谈您这样做的理由。当时,您有没有碰尸体或者走近写字台?”

她战栗起来。“没,没有。我马上就跑出了房间。”

“我明白,我明白。那当时的确切时间是几点?您知道吗?”

“我回到卧室时,刚好六点半。”

“那么,在六点二十五分左右,詹姆斯爵士就已经死了。”警察局局长看着其他人,“那座钟——是伪造的,嗯?我们一直怀疑这事。没什么比通过拨动表针,让表停在你希望的时刻来伪造现场更容易的了。但他们犯了个错,不该让座钟以那种倒法倒下。好吧,看起来怀疑对象已经缩小到男管家或贴身男仆的身上。我不相信会是男管家干的。告诉我,德怀顿夫人,会有什么事让詹宁斯怨恨你丈夫?”

劳拉从双手里抬起脸来。“其实也谈不上是怨恨,不过——唉,詹姆斯今天上午才告诉我他要被辞退。我丈夫发现他手脚不干净。”

“嗯!现在我们越来越明白了。詹宁斯因为品行不端本要被辞退,这事对他来说很严重。”

“您谈到过座钟的事,”劳拉·德怀顿说,“那只是偶然——如果你想确定时间的话——詹姆斯应该会随身带上他的小高尔夫手表。他向前倒下时,手表不会也摔碎了吧?”

“想法不错,”上校缓慢地说,“可是恐怕——柯蒂斯!”

警督马上会意地点点头,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在他摊平的手掌里有一只像高尔夫球一样的银表。这种手表专门卖给高尔夫球手,他们通常把表和球一起随意地揣在兜里。

“给您,长官,”他说,“不过我觉得恐怕没什么用。这类手表太硬了。”

上校从他手里接过手表,拿到耳边。

“无论如何,好像不走了。”他说。

他用拇指挤压了一下,表盖打开了,里面的玻璃表盘震碎了。

“啊!”他感到一阵狂喜。

表针正好停在六点一刻。

“真是一杯美味的波尔多葡萄酒,梅尔罗斯上校。”奎因先生说。

九点半时,三个男人在梅尔罗斯上校家中刚刚用过迟来的晚餐。萨特思韦特先生格外兴致勃勃。

“我说得很对,”他咯咯一笑,“你不能否认,奎因先生。今天晚上你的出现挽救了两位荒唐的年轻人,而他们都急着把脑袋伸进绞索。”

“我吗?”奎因先生说,“当然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做。”

“既然结果已定,确实不至于此。”萨特思韦特先生表示同意,“但这很可能发生。你知道,就差一点儿。我永远也忘不了德怀顿夫人说‘我杀了他’的那一幕。我在舞台上看到过的恐怕还不及今天的一半。”

“我倾向于同意你的看法。”奎因先生说。

“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在小说之外的现实生活里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天晚上,上校大概是第二十次这样感慨了。

“是吗?”奎因先生说。

上校盯着他,说:“见鬼,今晚就发生了。”

“提醒你们一下,”萨特思韦特先生向后仰去,啜饮着波尔多葡萄酒,插话道,“德怀顿夫人非常高尚,非常高尚,可她还是犯了一个错。她不应该草率下结论说她丈夫是被枪杀的。同样,德朗瓦仅仅因为看见那把匕首在我们面前的桌上,就傻乎乎地想当然地认为他是被刀捅死的。德怀顿夫人随身把刀带下来,只不过是巧合。”

“是吗?”奎因先生问。

“假设,他们只是承认他们杀死了詹姆斯爵士,而没具体说明是如何杀死的——”萨特思韦特先生继续说下去,“结果会怎样呢?”

“他们的供述可能就会被采信。”奎因先生回答,带着古怪的笑容。

“整个事情完全像一部小说。”上校说。

“我敢说,他们就是从小说里获得的灵感。”奎因先生说。

“也许是,”萨特思韦特先生赞同他的看法,“一个人读过的东西会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体现在他身上。”他看了看奎因先生,“当然,”他说,“那只座钟打一开始就令人生疑。别忘了,把钟或表的指针往前或往后拨,是多么容易啊!”

奎因先生点点头,重复最后的几个词。“往前,”他停了停又说,“往后。”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鼓舞人心的东西。他又黑又亮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萨特思韦特先生。

“钟的指针被往前拨了,”萨特思韦特先生说,“我们知道是这样。”

“是吗?”奎因先生问。

萨特思韦特先生盯着他。“你的意思是不是,”他慢慢地说,“有人把表针往后拨了?可那就说不通了。那是不可能的。”

“并非不可能。”奎因先生咕哝道。

“这——这就很荒唐了。那对谁会有好处呢?”

“我想,那只会对在那个时间段有不在场证明的某个人有好处。”

“老天!”上校喊道,“那时,年轻的德朗瓦说他正和猎场看守人交谈。”

“他非常明确地告诉了我们这一点。”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他们面面相觑。他们感到浑身不自在,好像脚下的坚硬地面在他们脚下陷落下去。各种事实在到处转来转去,变换出新的角度和陌生的面孔。在这个万花筒的中央是奎因先生黝黑、微笑的面容。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梅尔罗斯开口说道,“如果那样的话——”

萨特思韦特先生非常机敏,替他说完了那句话。“事情就完全倒过来了。布局是一样的,可指向的是贴身男仆。噢,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既然如此,他们为何又都承认自己杀了人呢!”

“是呀,”奎因先生说,“直到那时你还是在怀疑他们,不是吗?”他接着说下去,声音沉着而轻柔。“上校,你说过,这就像书里的情节。他们也的确是从书里获得的灵感。扮演了无辜的男女主角的言行。当然,这种言行会让你们认为他们是无辜的——因为他们背后有一股传统思维的力量。萨特思韦特先生一直在说那就像舞台上的情节。你们俩都说对了。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并不是真相。不知不觉间,但你们一直在这么说。如果他们想让我们相信,他们就该说一个更完美的故事。”

两个男人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那会是聪明些的做法。”萨特思韦特先生慢慢说道,“那会是相当聪明的做法。另外,我也在思考另外一件事。男管家说他七点钟进房间关窗户,那么他肯定原以为窗户开着。”

“德朗瓦正是从窗户爬进去的,”奎因先生说,“他一下砸死了詹姆斯爵士,然后与夫人一起伪造了现场——”

他看了一眼萨特思韦特先生,鼓励他复原现场。于是,萨特思韦特先生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他们摔坏了座钟,把它侧放在桌上。是的,他们拨了表针,把表也摔坏了。接着,他从窗户跳出去逃走,然后她把窗户插上插销。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嫌麻烦拨表摔表呢?为什么不只是把钟的指针往后拨一下就算完事呢?”

“钟始终有些太明显了,”奎因先生说,“任何人都会识破这么明显的伪装。”

“可是,手表一说确实太牵强了。嗨,我们想到那只表,纯属偶然。”

“噢,不,”奎因先生说,“那是德怀顿夫人的建议,请记住。”

萨特思韦特先生出神地注视着他。

“而且,你知道,”奎因先生轻柔地说道,“不可能忽略手表的人是贴身男仆。这些贴身男仆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主人口袋里放了什么。如果德朗瓦拨了钟的指针,男仆也会拨动表针。他们这两位其实并不了解人性的秘密。他们与萨特思韦特先生不一样。”

萨特思韦特先生摇了摇头。

“我完全错了,”他谦卑地小声咕哝道,“我原以为你是来拯救他们的。”

“我是这么做的,”奎因先生说,“噢!不是拯救他们两位,而是其他人。也许你没有留意夫人的贴身女仆?她没有穿蓝缎子衣服,也没有在某场戏中扮演角色。可她确实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而且我觉得她非常爱詹宁斯。我想你们两个人中间有一个能够挽救她的心上人免去绞刑。”

“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梅尔罗斯上校沉重地说。

奎因先生笑了:“萨特思韦特先生有。”

“我?”萨特思韦特先生感到惊讶。

奎因先生接着说:“你掌握的一个证据可以证明那块手表不是在詹姆斯爵士的口袋里碰坏的。如果不打开表盖,不可能把那样的一块表弄碎。试一试就知道了。有人把手表掏出来,打开表盖,把表针朝后拨,摔碎玻璃表盘,然后合上表盖,放回到死者的口袋里。他们谁也没注意失去了一小块玻璃。”

“噢!”萨特思韦特先生大叫一声。他连忙把手伸入自己的马甲口袋里,掏出一块弧形玻璃。

此时此刻,他感到非常得意。

“就凭这个,”萨特思韦特先生用自命不凡的口气说道,“我将把一个人从死亡边缘救回来。”


---(张叶青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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