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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2扫鼠岭 作者:呼延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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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了,苗圃里漂浮起了乳白色的暮霭,夜霭越来越浓,果树、土路、滑盖棺材一样的地铁站、隧道风亭以及隧道风亭边相对而站的两个人,都被笼罩在了谜一样的弥漫里。 周立平原本棱角分明的嘴脸,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似的看不清晰。 呼延云却丝毫不在乎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下面,我想转换一下话题,说说张春阳之死,因为这件事跟后来发生的扫鼠岭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于张春阳的猝死到底是真是假,在警方内部是有争议的,从我调查的种种情况来看,我倾向于,当晚在荷风大酒店发生的‘马上风’事件,其实是张春阳和邢启圣合谋导演的一出戏。 “对于将要结婚的陶灼夭而言,过去的性玩具张春阳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这对张春阳而言可是致命的,假如失去了陶灼夭这座靠山,他算什么?说难听点儿不过是个‘鸭子’,他过去能打着情人的旗号去基金会下属单位坑蒙拐骗,现在谁还会搭理他?所以张春阳肯定是急于挽救这段‘感情’的,可是陶灼夭与未婚夫姜磊的婚姻有着多重目的,是关系到陶家能否继续在爱心慈善基金会立足的一桩‘买卖’,出不得半点儿差错,所以任凭张春阳想尽办法也‘春心唤不回’……不妨换个角度,设身处地地站在张春阳的立场,想想他的处境,想想已经习惯了吃软饭的他脱离陶灼夭之后靠什么继续在这座大城市里生存,就知道他已经无路可走,唯一的办法就是最后敲诈陶灼夭一笔钱。”说着,呼延云举起右手,用食指和大拇指做了一个“圈”,“我在勘查荷风大酒店陶灼夭的卧室时,发现那扇隔开卧室和会客厅的实木推拉门打开时,在两个重叠的门框上方会出现这么一个透孔,和我同行的李志勇认为那是偷窥用的,其实他错了——那个孔洞是专门为了安装微型摄像机用的。 “我观察了一下透孔的内部,从边上碎碴儿的色泽来看,是新挖的,也就是说用拍摄视频来讹诈的阴谋是最近策划的。问题是,单纯拍摄和陶灼夭做爱的视频没什么用,实话说上层社会的那帮名媛,有几个私生活干净的?就算拿性爱视频讹诈,也诈不出几个钱来,而死亡就不一样了,一旦死了人,又把情人的尸体‘私下里’处理掉,流传到社会上去,不仅淫邪还违法,这对陶灼夭可是致命的打击,就算结了婚也要离,他们陶家在爱心慈善基金会的地位肯定不保!” 说到这里,呼延云突然放低了声音:“但是,这件事有一个关卡必须要过。监控视频好拍,让陶灼夭相信张春阳真的死了可不容易,肯定需要一个专业的医生来判定,而且假如陶灼夭稍有头脑,就算当场相信张春阳真的死了,保不齐冷静下来后,还会去进一步核实,所以最好是找一个真正的医生来充当这个‘死托儿’,最大限度减少甚至消除陶灼夭的疑心。这个医生必须得是陶灼夭绝对信得过的,在发生‘丑闻’时唯一能求援的,当然,他还得是跟张春阳穿一条裤子的铁杆朋友,这个人除了邢启圣,不做第二人想。 “但是——抱歉我又要说个‘但是’。”呼延云望着周立平说,“但是不要忘了,邢启圣固然跟张春阳狼狈为奸,但是归根结底,陶灼夭才是他的真正靠山,他与弟弟邢启贤不和,又一屁股腌臜账,这么多年来都是陶家罩着他,才让他这么个烂货活得人五人六的。帮张春阳讹诈陶灼夭,对他邢启圣有什么好处?邢启圣龌龊,可是却不傻,这一点张春阳也很清楚。想让一个人就范,要么给他好处,要么抓他把柄,当邢启圣着急忙慌地把童佑护育院三个孩子自杀的事情告诉张春阳的时候,张春阳知道:把柄来了。他迅速帮邢启圣制订了毁迹灭尸、嫁祸于人的计划,但作为交换,邢启圣也必须当着陶灼夭的面给他做一次‘死亡鉴定’,然后趁着陶灼夭不备拆走摄像机,等到把扫鼠岭的事情搞定再交给张春阳,张春阳从此隐姓埋名,假装死掉,再找个亲戚用视频敲诈陶灼夭,这可是一张提取金额不封顶、提取次数无限次的‘超级信用卡’——当然,张春阳恐怕还有更加邪恶的计划,那就是事后不仅可以用视频敲诈陶灼夭,还可以用隧道风亭下面的尸体勒索邢启圣,一家两吃,到时候邢启圣只能自认倒霉,任凭他予取予夺。 “除了那个透孔外,还有一点能证明我的这个推测。案发当天,邢启圣早在下午两点半就已经赶到荷风大酒店,与张春阳汇合。等张春阳把陶灼夭约出来后,他就躲到荷风大酒店一层酒吧去了,并在七点多给陶灼夭打电话,以‘汇报工作’为借口说要来见她,其实是暗示陶灼夭自己就在附近。酒吧的摄像头拍到,邢启圣在吃饭时,一直频频看手机,等到八点二十电话响起时,整场好戏就开演了。”呼延云做了一个拉幕的姿势,“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切正如张春阳预料的那样,陶灼夭那个毫不经事的千金大小姐,面对床上趴着的一具尸体,惊慌失措、方寸大乱,不但打电话向邢启圣求援,还在邢启圣做出死亡鉴定后,决定坐飞机出逃,为了把戏演足,确保张春阳的死亡有其他人目击和作证,邢启圣先将张春阳运到爱心医院太平间,放在停尸车上,开具了死亡证明,然后开着那辆斯派回到童佑护育院,一边把三个孩子的尸体装进后备厢,一边打电话请你来帮忙代驾——” “你的意思是说——”周立平突然开了腔,“邢启圣叫我去做代驾的时候,假死的张春阳溜出太平间,跑到这扫鼠岭上等着他,把剩下的‘活儿’做完?” “不不不!”呼延云大摇其头,“张春阳不可能是那个X!没错,等邢启圣离开后,他伪装成祭奠死者的家属走出了太平间,反正那两个值班工人每天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根本不会在意是不是有个‘死人’活了过来——不过张春阳可没有去扫鼠岭,而是步行去了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地方,这个待会儿再说……不要忘了,如果他真是那个X,那么他也存在着一个跟你一样无法克服的困难:他怎么可能在十点半杀死邢启圣之后,抛尸放火挪车,然后十点五十赶到爱心医院太平间,躺到停尸车上?要知道,在冰柜里发现了他的手机,当晚他并没有使用任何一款叫车App的记录,警方调查了摄像头拍下的当晚所有途经扫鼠岭的出租车和黑车,也没有司机记得曾经搭载过这么一个人……我考虑过其他可能:比如十点半打给一一〇报警电话的声音是事先录制好的,只是在打通报警电话后播放,以制造不在场证明,但刑事技术处给出的鉴定证明,那个声音肯定是邢启圣的,而且肯定是自然条件下的同期声,甚至背景音还听得见那个(他指了指缠在树枝上的风车)发出的咔嗒咔嗒声,所以十点半的时候邢启圣百分之百还活在这个世上。还有其他类似的种种假设,但最终都被我自己推翻了……当然还有最要命的:张春阳回到太平间后,是谁、又是用了什么办法,把这么一个大活人搬进冰柜的呢? “这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案子啊!不过越是这样,反倒越激发了我挑战这个案件的兴趣。”呼延云敲了敲自己的脑瓜,把目光再一次对准了周立平,“我知道,你看过不少侦探小说,那么你肯定知道,刑警跟推理者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刑侦工作要求的是寻找完整、充分的证据,并根据这些证据构建起一条严密的、逻辑无误的证据链,顺藤摸瓜找到罪犯,而推理则不然。推理得以运用的前提,恰恰是证据不足、不够、不完整,于是在有限的嫌疑人当中,通过逻辑推演的方式寻找到口供和行为中的逻辑漏洞,迫使真凶缴械投降,这才是推理者的看家本领。所以当我介入这个案件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好笑,怎么这一回警方干了推理者的事儿,而且居然越想找嫌犯的嫌疑,就越帮他洗得干净呢?那好吧,既然你们占了我的道儿,那我就到你们的道儿上去溜达溜达,当我按照警方本应采取的‘正向’方式,从头开始对这一案件条分缕析时,反而发现了警方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一种贯穿了案件始终的——不恰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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