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混沌

砂器  作者:松本清张

对于关川重雄,今西荣太郎做了下列假设和分析:

1.在蒲田凶杀案中,疑为凶手,也带有轻微的乡音。

X、关川重雄生在秋田县横手。估计犯人住址距蒲田不远,选定作案现场为调车场,说明本人对那一带地理熟悉。

X、关川重雄住目黑区2103号。蒲出、目黑之间有目蒲线可供利用。

2.犯人谋杀被害者三木谦一时,身上会溅上大量鲜血。因此,作案后估计不可能乘坐电车,但是对出租汽车进行了调查,未发现可疑人物。

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完全排除他乘坐出租汽笮的可能性,因为他可以设法不让司机发现血迹,特别是在夜间,更容易掩人耳目。当然,他也可能使用私人轿车。

X、关川重雄持有驾驶执照,但本人没有私人汽车。

3.犯人处置溅血的衣物:

X、成濑理惠子将血迹斑斑的衬衣剪成碎片,乘中央线夜行列车撒掉了。就是说,成濑理惠子与犯人有某种关系。

X、成濑理惠子和关川间关系这条线尚未暴露。成濑理惠子是写下失恋的文章后自杀的,但她的自杀,似乎并不完全是由于失恋的打击,多半是因她帮助凶犯受了道德的谴责,也许二者兼而有之。

目前,关川重雄和成濑理惠子的关系尚未显露出来。理惠子性格腼腆,没有听说她曾与男朋友交往。但是,仅仅这一点尚不能断定她与关川确无关系。人不知鬼不觉地保持着关系也未可知。

成濑理惠子是前卫剧团的办事员,突然猝死的宫田邦郎是那里的演员。宫田和关川曾因工作关系见过面。“新群”相当于前卫剧团的后援组织,所以通过这一渠道,能与成濑理惠子相识。

4.成濑理惠子自杀,也可能主要是由于失恋,这从她那谜一般的遗书可以得到证明。

X、关川重雄与三浦惠美子有关系,惠美子死时已怀孕四个月。

X、成濑理惠子的失恋起源于她发现了惠美子的存在,这也完全合乎道理。

宫田邦郎慕恋着成濑理惠子,因而他对理惠子与关川重雄的关系有所觉察。他想向今西荣太郎讲出来,但因此事关系重大,所以他要求再考虑一天。

这位宫田猝死的地方是在荒凉的世田谷区粕谷町XX号。

X、目黑与世田谷区紧挨着。从关川重雄的住宅到宫田猝死的现场,搭乘出租汽车,只需二十分钟左右。

追究在蒲田凶杀案的当天,关川重雄在何处,现在已经没有可能,因为五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任何人的记忆都会淡薄了。

不过,三蒲惠美子死时,关川没有在家。这一点已从在关川家帮助料理家务的中村丰那里得到了证实。

其次,是关于惠美子本身。

她离开今西住在川口的妹妹家时,已经是午后很晚了。到达祖师谷久保田先生的新住处。据说是八点钟左右。当然,这是久保田家的人,根据搬运行李的汽午:声来判断惠美子是那个时候到达的。

但事实上,并没有看到惠美子的身影。这样,也有可能只是行李运到了,本人却并没有来。

医生处听到奇怪的男子打来的电话,大体是在十一点左右,这时惠美子已经处于濒死状态。

由此也可判断,八点左右只是运来了行李。她也许并没有到久保田家。

那么,她离开川口,到酒吧辞去工作后,到哪儿去了呢?

据医生诊断,她是摔倒后流产,因流血过多而死去的。她到底摔倒在什么地方了呢?

虽然不是在久保田家。因为今西听监察医院医生讲,她是碰在了无棱角的圆石头之类的物体上。而久保田家的厢房外,没有发现类似的物体。

于是,今西暂做如下设想:

惠美子的行李由脚行从川口妹妹家运出,暂时停在脚行店里,过一会,来了一位中年男子把行李分两次运走。

据脚行店说,往返用了三个小时,那么结束时间大体在八点左右。这与久保田家人提供的时间相符。

其间,惠美子并没有从银座马上去祖师谷,而是呆在了另外一个地方。行李完全交给了那位男子。也就是说,惠美子在离开银座酒吧后有一段时间去向不明。

如能搞清这一点,那将是破案的新的契机。但是掌握这件事的关键,是搬运行李的那个男子以及给医生打电话的那个人,也许这两个人就是同一个人。

今西一直在冥思苦索,越想越觉得糊涂。渐渐地他发觉自己在思考和分析的并不是一起凶杀案,而完全是正常的病亡,因为已经证明,惠美子之死并非他杀或自杀。

今西用铅笔敲打着下巴,用手指转动了桌子上电话机的拨号盘,仿佛要调整一下情绪。

“吉村君吗?”今西对着话筒说。

“是的。啊,是今西先生!”

相隔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虽说对方是个晚辈,但久不相见,总不免有些想念。而且,现在正是动脑筋动得头痛的时候,借这位年轻警探,似乎也可以得到某种解脱。

“您好,好久没去问候了。”吉村的声音里含着笑。

“怎么样,好久不见了,下班后见一面如何?”

“好啊!”

“忙不忙?”

“不忙。今西先生,您怎么样?”

“并不特别忙。总之见一面吧。”

“知道了,那么还是老地方吧?”

“好。”电话挂断了。

警视厅下班时间一到,今西便径自向涩谷走去。照例是那间在陆桥旁边的小吃店。

六点半钟,这一带人流如潮,但小吃店里却很冷清。

“您好!”女主人站在煮锅对面,满脸笑容地欢迎今西,“好久不见您了。”女主人已经记住了这位总是结伴光顾的客人。

在角落里,吉村笑着举起手喊道:“这儿,这儿!”今西走过去和吉村并肩坐下。

“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吗,——老板娘,赶快给盛出来吧。”

今西转身问吉村:“怎么样?”然后压低噪音说,“调车场那件事,还没进展吗?”

在这种场合本来不想谈它,但是一见吉村就禁不住问了起来。吉村慢慢地摇了摇头。

“毫无进展,我一直在抽空调查。”

侦查总部解散后转入随意侦查,破案工作往往就此陷入半停顿状态,如果警探本人没有相当的热情,侦查工作就难以继续下去。

“困难重重啊!”今西端起酒杯和吉村碰了一下。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

“今西先生,您怎么样?”吉村问道。

“啊,在一点一点地搞。可是,和你一样,进展不大。”

今西很想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讲出来,讲的过程中也许会唤起新的聪明才智。但是,刚刚饮起酒来,似乎还没有达到那样的兴致。他又打算改日再向吉村和盘托出。

坐在这里同情投意合的年轻同事对饮,当然相当愉快。迄今郁闷的心情,此刻也变得轻松起来。

“同今西先生去东北到现在已经五个月了。”吉村开口说。

“是啊,那是在快近六月的时候去的。”

“没想到当时会那么热。我以为去东北,所以还特意加了一点内衣。”

“好快啊!”今西呷了一口酒,眼睛眯着。

这时,一个男子轻轻地拍了拍吉村的肩头。

“啊呀,”吉村回过头去笑着说,“久违了!”

今西抬眼看了一下,不认识这个人,年纪同吉村相仿。

“身体好吗?”吉村问道。

“很好。”

“现在干什么呢?”

“在保险公司里当跑街的,总也抬不起头来。”

这时,吉村俯在今西耳边悄悄地说:“这是我小学时代的朋友,对不起,我只和他讲五分钟。”

“啊,没关系,慢慢谈吧。”今西点点头。

吉村转身离去,只剩下今西一个人。女主人见他寂寞,特意把报纸递给了他。

“谢谢!”

这是一份晚报,今西打开报纸。报上没有什么特别消息。但是为了解闷,他还是随便翻阅了一下。秋季的家庭新闻占了很大篇幅,文艺栏里,以文学小品的形式介绍着音乐、美术等消息。

今西浏览着标题,突然几个熟悉的铅字跳进眼帘,这就是“关川重雄”几个字。原来是关川重雄为今秋的音乐界撰写的短文。

今西放下杯子,急忙读起这篇文章来。短文的标题是“和贺英良的工作”。今西急不可耐地从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在电灯光下,不戴花镜,小号铅字已经看不清了。

短文写道:“今年的音乐会,仍将继去年之后,盛行前卫音乐理论。但是,理论之争,对艺术本身来说并无重大意义。提起前卫音乐,和贺英良等人现在已越过了‘新进’作曲家的栅栏。数年前,评论家们好奇地听到具体音乐或电子音乐时,还只能把和贺英良的尝试,看作是外国流派的直译。那时,这一类评价也不无道理的。

但是今天的和贺英良,发表了多种独具一格的作品,已经摆脱了直译的藩篱,成为真正的创作者。当然,就其作品来说,尚有不足之处,我们也感到不满。事实上,我本人就曾对他的作品做过相当辛辣的批评。

然而,在一种新型音乐已为世人公认的今天,就不能不承认和贺英良的存在。换句话说,他已经长大成人了!

实际上,在从国外搞引进的东西时,把外国作品作为范本,这是很自然的事。这无损于和贺英良的名誉。十九世纪前期的绘画不都是仿效塞尚吗?飞鸟(日本美术开始时代(552-645年))中期的绘画又何尝不是模仿隋唐呢?所以,音乐也无法从这种命定的原始模仿中摆脱出来。问题在于消化得如何,是不是能从中创造出独特的东西来。

和贺英良的艺术,自他专心致力于前卫音乐以来,时间不满两年。但是回顾一下,我们不能不为他的成长速度而感到震惊。正当我们对他的各个作品感到陶醉时,他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成长起来。和贺英良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摆脱了西欧的影响,开创出他自己所特有的风格。对于这种新型艺术,醉心的追随者蜂拥而至,但是他们中的任何人也无法比得上和贺的精深造诣。时间虽然不长,但当我们把它作为一段历史来观察时,自然会对他的成就感到吃惊。我期望他依靠自己经过不懈努力而积累起来的丰富才智,取得进一步的飞跃!”

今西读到这里,禁不住“哎呀”了一声。对于音乐,不用说他是个门外汉,对这类理论文章更不擅长。但是,他觉得不久前关川重雄对和贺英良所作的批评与这篇短文,调子却截然不同。虽然门外汉不一定都搞得懂,但是,两相比较,这次是在极力唱颂歌,这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今西为了证实自己的看法,把短文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这时,吉村回到了旁边。

“对不起,”他坐在今西身旁。

“你看!”今西荣太郎把报纸递给吉村看。

“噢,是关川重雄啊!”吉村也先看到了这几个铅字。

“来,你读读看。”

吉村默默地读起来,目光随着铅字不停地移动着。读完之后,他说:“原来如此啊。”一只手臂支在桌子上。

“怎么样,那篇文章我弄不太明白,是在赞扬和贺英良吧?”

“那还用说吗,”吉村脱口答道:“捧得够高了。”

“哼,”今西沉吟了一会喃喃地说,“评论家这种人,对别人的评论也是朝三暮四啊!”

“怎么回事?”

“以前我读过这位关川重雄评论和贺英良的文章,批评得很尖刻。”

“是吗?”

“文句是记不得了,总归是不太赏识。可是,读了这一篇,却感到截然不同,满篇都是赞誉之词。”

“评论家的话,”吉村说,“据说是反复无常的。”

“哦,真的吗?”

“不,我也不太清楚。我有个朋友是新闻记者,听他对我说的。据说也有各种各样的丑闻。总之,评论家也是人,随着当时的心情,评论也会有所不同的。”

“这么说,关川重雄写这篇文章时的心情是相当好罗!”

“是啊,不过从内容上看,好象是对和贺近期的工作所作的综合性评论,因而会格外给他增加光彩。”吉村说得似乎深懂其中之味。

“是吗?”今西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他之所以感到莫名其妙,是因为他本身对这类文章中的世界太生疏的缘故。但是,不管怎么说,赞扬他的人总不是坏事情。

今西同吉村又对饮了一阵,心情渐渐达到了要向他讲出自己调查分析结果的地步。

但是,由于那是顺着关川重雄是最大嫌疑犯这条线来考虑的,很不成熟,所以尽管对方是吉村,要全部讲出来也不能不十分慎重。

而且,刚才今西在报上看到了关川的名字,心情发生了变化。再等一等吧,今后时间总是有的。自己的思路再经过严密地推敲后讲也不迟。

“今西先生,该走了吧?”吉村说。酒已经喝光了四、五瓶。

“好,正好。喝得满舒服,走吧。”

但是,今西心里依然念念不忘关川的评论。

“喂,算帐。”今西一开口,吉村慌忙阻止。“不,今天我来付。不能总让今西先生请客。”说着,他把手伸进衣袋里。

“这种事还是应该让年长者来办。”今西制止住他。

女主人拿来一只粗糙的大算盘打了起来。

今西见此情景,想起了装在外衣口袋里的“龟嵩”算盘。

“吉村君,让你看样好东西。”

“喔,什么?”

今西把放在一边的外衣拉过来。“你来看,”说着从衣袋里取出装在盒里的算盘。

“啊,是龟嵩算盘哩!”吉村望着商标说。

“一共七百五十元,感谢光临。”女主人报出帐单。

“喂,老板娘,你来看看这个!”今西用下颚指着吉村手里的算盘。

乌黑的小算盘珠在灯光下闪耀着光点。吉村兴致勃勃地用手拨弄着珠子。

“真光滑。”

“当地商人宣传这种算盘,是日本第一。看到实物,才感到确实不是夸大其词。”

“这是什么地方制造的?”女主人盯着问。

“出云,也就是岛根县的内地。是在深山里吶。”

“来,请让我看看。”女主人拿在手里,象吉村那样,试着拨弄了几下,“这算盘真太好了。”她望着今西说。

“今年夏天,我去过这种算盘的产地,在那里认识了一个人。这次就是他寄给我的。”今西解释。

“啊呀,是吗?”

“嗨,是最近寄来的吗?”吉村在一旁盯着今西的面孔紧接着问。

“是的,今天刚收到。”

“对方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呢?”

“不,是我见到的那位名叫桐原的老人,说是他儿子工厂制造的,赠给我了。”

“啊,以前听你讲到过。”吉村点点头。

“到底是乡下人诚实。”

“是的,我也没有想到。因为只是今年夏天去过那么一次。”

今西付了款。

“多谢您照顾。”女主人低头致谢。

今西把算盘又装进衣袋里,和吉村一起走出小吃店。

“真有意思,”今西同吉村并肩走着说,“就在我几乎要把龟嵩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又收到了这种东西。”

“那时侯,今西先生到出云去,劲头可真足。”

“可不是吗。当时,满以为有把握,精神抖擞地去了。正好是盛夏的时候。不过,今后恐怕再也不会到那种深山里去了。干我们这行的,总免不了要到意想不到的地方去的。”他们说着走到了陆桥旁边。

“对啦,桐原老人信里还写了一首自作的俳句:‘算盘手中拿,山村秋风飒飒寒’……”

“不错。诗句好坏我听不出来,实感是表现出来了。提起俳句,今西先生近来又有新作吧?”

“太忙啦。”

确如今西所言,近期俳句簿一直空空的。这倒并不全是因为到处奔波忙于破案,实质也确实缺乏吟诗作句的情趣。

“今晚见到你太高兴了。”今西情不自禁地说。

“为什么呢?也没听你讲更多的事情啊?”

“不,和你见见面,心情就舒畅多了。”

“今西先生还在兢兢业业地调查那起案件吧?现在是不是碰到小障碍了?”

“啊,可不是吗。”今西自上而下地用手把脸抹了一下,“有许多话想对你讲,不过,说实话,现在脑子里乱极了。”

“我明白,”吉村微笑着说:“不过,你今西先生很快就会把它们条理起来的。我热切地期待着。”

十点钟左右,今西回到家里。

“想吃点茶泡饭,”他对妻子芳子说,“刚才和吉村君喝了一杯。”

“是吉村先生吗?他身体好吗?”妻子替今西脱着外衣问。

“啊。”

“怎么也不到家里来呢?”

“大概是忙吧。”

“要说忙,你不也一样吗?”

妻子大概看今西近两三天来回家晚才这样认为的。有关工作上的事情,今西是从来不和家里人多讲的。

“收到了这么一件东西。”他从外衣兜里取出算盘。

“嗨,”妻子拿在手里,从盒子里取出算盘来,“啊呀,这算盘太好啦,是谁给的?”

“今年夏天去岛根县时,在那里认识了一位算盘厂的老人,是他给的。”

“噢,是那一次啊。”妻子点点头。她当时曾到东京车站为今西送行。

“这个给你吧,”今西说,“尽量算好帐,别浪费钱。”

“象咱家这样拮据的生活,用这么漂亮的算盘会伤心的。”

尽管这样说着,芳子仍旧十分珍惜地把算盘收藏在柜子里。

今西在桌子上铺开信纸,正想给桐原小十郎写感谢信时,妻子来喊道:

“快,都准备好了。”

今西放下自来水笔站起来。饭桌上摆着炖萝卜和沙丁鱼干。

“萝卜好吃起来了。”芳子一边往今西碗里倒茶水一边说。

“唔。”今西把茶泡饭搅拌得沙沙作响。

“蒲田……”今西自然自语地说。

“你说什么?”芳子盯着他问。

“不,没什么。”今西咬着沙丁鱼干,吃着萝卜。

“蒲田”,这是他无意中嘟哝出来的。今西吃饭时有个习惯,一遇到什么伤脑筋的事,思维就在吃饭时集中起来,嘴里嚼着饭莱,自然而然地沉思起来。仿佛吃饭赋予思考以节奏感。

这时,他总爱前后不连贯地自言自语。凭借着这种自言自语,使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刚才说出蒲田,不用说他的头脑又翻腾起那个案件。

夜宵吃完了。今西移身到桌子前,开始在信纸上写感谢信。

“久疏问候:

承蒙惠赠珍品,不胜感谢之至。因实出意外,故倍感惊奇。所赠算盘,在我们门外汉看来,也是制做精巧的佳品,定将永久珍重保存。不过遗憾的是,囿于我辈条件,此难得珍品不易充分发挥其作用。

今后每遇机会,我一定积极向他人宣传推荐贵地出产的精良算盘。

诚如您所言,看到龟嵩算盘,我拜访贵地时的情景迄今历历在目。感谢您当时给予的种种照顾。有幸拜读了你借算盘所做的俳句,给我以深刻印象。

我仿佛看到贵地四面群山环抱,到处是一片金秋的瑰丽景色……”

今西一气写到这里,又重读了一遍。下面该写什么呢?当然也可以就此收尾,但是作为感谢信尚欠不足。

今西也想模仿桐原老人附上一首俳句作答,但是想不出好的词句。近来,没写俳句,这方面头脑的功能似乎也迟钝下来了。

今西停下笔思索着,芳子端上茶来。

“是写感谢信吗?”

今西借机点着了一支烟。

“我想咱们也还点什么礼品,不好吗?”芳子说。

“好啊,送什么呢?”

“是啊,东京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看送点浅草紫菜不是很好吗?”

“明天,你去百货商店买点寄去吧。不过,很贵吧?”

“贵是贵一些。不过,花上一千元钱,满可以拿得出手去的。”

“好,就这么办吧。”

今西心想在信的末尾,可别忘了写上这样的字句:另寄微薄小礼品,敬请笑纳,不胜感谢。

烟蒂已堆了不少,但是俳句仍然没有写出来。奇怪的是,桐原小十郎的面庞总是浮现在眼前。

就在这时,今西仿佛象触电似的,感到一股“电流”从脑海里闪过。他凝然不动,烟灰撒落在膝头上也毫无知觉,就这样足足呆了十分钟左右。

但是,当他犹如从梦中猛然醒来时,便在信纸上奋笔疾书起来。这些与他原计划结尾的词句完全不同。

今西荣太郎清晨起来,又写了一封信。昨天给桐原老人写的信一直写到深夜,但是还必须给另一个人再写一封信,这是今晨他躺在被窝里想出来的。

今西早晨醒来很早,躺在被窝里悠闲地吸支香烟这已成了他的习惯。

这时,突然闪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念头。在睡意蒙胧、松弛的意识状态中,冷不防冒出这个念头,就象从水底下冒出的水泡一样。

——在蒲田调车场被杀的三木谦一,参拜伊势神宫后,没去其他地方,而是来到了东京,这是他养子三木彰吉来警视厅时提供的。

三木谦一原来给儿子寄明信片说参观伊势神宫后就回家,后来却突然改变主意来到了东京。

是什么原因促使三木谦一改变原来计划呢?这一点很可能与他被害有直接关系。

今西荣太郎把香烟捏灭,从被窝里爬起来,洗完脸,坐在桌子前。

昨夜写给桐原老人的信,已经装进信封在桌子上放着。他又在昨夜用的信纸上写起来,收信人是三木彰吉。他写道:

“自上次见面后,贵体可好?

我是警视厅侦查处的警探。也许您已忘却,您为令尊的不幸来京时,是和我面谈的。

如您所知,那起案件至今尚未抓到有关凶犯的线索,实在对不起令尊的在天之灵。但是,我们对凶犯的侦查工作并没有停止。我们一定要将那可憎的凶犯追查揖捕归案,以尽早告慰尊父于九泉。作为我们负责办案的人,定将竭尽全力,尽快破案,决不允许再延宕下去。

当此案件处于严重困难之时,为了破案,无论如何必须得到诸位遗属的全力协作,否则是难于取得效果的。

因此,希望能将令尊从家中出发直到在东京蒲田调车场被害之间,都曾到何处旅行详告我们。比如,什么时间在何处羁留、在何处投宿、旅馆何名等,如有可能,尽请告知。

当时,我记得曾向您问及此事,您回答说,仅收到过旅途中寄回的明信片。上述事项,均请详告为盼。”

今西当天即把此信发出。其后,五天过去了。

在这五天中,今西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承办了两三起小案件,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第六天晚上,今西回到家中,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一看信背面,上面用钢笔工工整整地写着“冈山县江见町XX街三木彰吉”。

今西顾不得换去外衣,急忙打开信,这正是他所盼望的复信。

“拜复:

惠书拜读。诚蒙对亡父案件劳心费神,实在感谢。

从信中得知,您为了亡父,夙兴夜寐追查凶犯,不胜感激涕零。身为遗属,自应竭力协助侦查,奈小可不才,不能协力,实在抱歉。

关于亡父,并非小可自誉,确实是一位只知怜恤他人、不会招人怨恨的人。正如小可再三提到的,确实是一个好人。凶犯杀害了这种人,天理不容,他决不能永远消遥法外。小可们每天早晚,都在佛坛上香,祈祷早日将凶犯逮捕法办。

下面就询问事项,答复如下:

亡父旅行途中共寄回明信片八封。

〇四月十日——冈山站前 大宫旅馆

〇四月十二日——琴平町XX 讚歧旅馆

〇四月十八日——京都站前 御所旅馆

〇四月二十五日——比睿山

〇四月二十七日——奈良市油小路 山田旅馆

〇五月一日——吉野

〇五月四日——名古屋站前 松树旅馆

〇五月九日——伊势市XX町 二见旅馆

大体情况如上。

从以上可以看出,亡父于四月七日从我市出发后,完全是由着性子在各地旅行的。例如,他之所以在冈山市宿一夜,是因为要去附近的后乐园及仓敷等地,拜访友人。前往讚歧,不消说,是在参拜了金比罗后,从高松游览了屋岛,因为亡父平素经常提及此事。

在京都逗留较长,是为了登比睿山、游琵琶湖,进而涉足吉野,参观名胜古迹。亡父对此颇感兴趣。

在名古屋也游览了四天。然后,终于实现了参拜伊势神宫的夙愿。

虽然寄回来的全是明信片,但是上面写的简短字句,却都是抒发自己旅途愉快的感想。

亡父参拜伊势神宫后,原计划立即回乡。事实上,从名古屋寄来的明信片上,也提到过两三天就要回家了。去东京的事情从来一句也没有提到。”

第二天,今西荣太郎又收到了一封信。这是离根县桐原小十郎老人寄来的。信是用毛笔写的,字体遒劲有力。里面的信是用雅致的和纸写的,毛笔字更显得醒目。

今西荣太郎一口气读完了这封长达五页的来信,内容是答复他所提出的有关三木谦一旧事的询问。

今西反复读了几遍。信上面详细记述了前巡警三木谦一的“功德”。

今西郑重地将信放进抽屉里。昨天收到的彰吉的来信,也一起收在里面。

整整这一天,今西荣太郎一直陷入沉思。连去本厅上班时,他脑海中的想法也没中断过。而且,他还向某地写了一封询问信。

黄昏时候,今西来见科长,要求请两天假。

“真少见,”科长望着今西的面孔笑着说,“你连着请两天假,以前还未曾有过呢!”

“是啊,”今西搔搔头:“感到身体有些疲乏了……”

“要多保重。假期么,三、四天都可以。”

“不,两天就够了。”

“是要到外地去吗?”

“是的,想到伊豆附近的山泉去悠闲自在地泡上一泡。”

“这是个好主意。你一直也没好好地休息过。人嘛,不休息会因为疲劳而酿成重病的。好,你去温泉好好泡泡,请人给按摩一下,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科长在今西的请假单上盖上自己的印章,送到处长那里。

今西提早离开了本厅,急步赶回家中。

“我要去旅行,马上出发,替我准备一下。”

“是出差吗?”芳子看到今西坐立不安的神态问道。

“不是出差,是休假,要到关西去两天。”

“关西?啊呀,这么急啊!怎么又冒出这个想法来啦?”

“没有什么。忽然想坐上火车到远处去看一看。”

“是今晚的火车吗?”

“是的,既然想起来了,就想早一点走。”

“一个人去吗?”

“一个人。”

“真奇怪,有什么事吗?”

“不,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去拜一拜伊势神宫。”

芳子呆呆地笑着说:“嗨,不知你这是又刮起了一股什么风!”

次日清晨,列车抵达名古屋车站。

今西荣太郎走过月台,换乘到近畿铁路的参宫线列车,约两小时后,到达了伊势市。

对今西来说,提起伊势市,总觉得有点不大习惯。倒是过去叫惯了的宇治山田市,使人产生参拜伊势神宫的心情。

战前,今西曾到这里来过一次。现在市内没有什么重大变化。

二见旅馆,一眼就找到了,距车站步行只有五、六分钟的距离。他不露声色地从旅馆前走过去,正赶上一伙团体客人要离开那,门口乱成一团。

现在才十点钟左右,与其马上去投宿,当然不如再过一会儿好。因为旅馆中午时分最清闲,询问什么事情也最为合适。

今西荣太郎趁着这段空闲,向伊势神宫走去。难得有机会到这里来一次,当然不能不参拜神宫就往回返。因为今西荣太郎是大正(大正天皇时代的年号(1912—1926))初期出生的人。

在伊势神宫里,参拜的内容与过去一样,参拜的人川流不息。院内环境无大变化,只是由于不久前台风的袭击,有的林木折断了,有的干枯了。

昨天还在东京想伊势,今天早晨就来到这里参拜了神宫,想到这里,在今西的心中不禁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今西只用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参拜。当他返回到二见旅馆时,门口已经静了下来,清扫也结束了。

今西在撒满水的大门口站了一会儿。

这种旅行,按理应该通过当地警察局请求协助侦查。但是,这次他不是为执行正式的侦查任务而来的,所以不便有劳当地警察局。此次来伊势,到底能否取得成果,他还没有把握。以前去东北和山阴出差,两次远足旅行都以徒劳而告终。正是由于有这种顾虑,他才没有向科长讲明来伊势的真正目的。

门口走出一位年轻的女佣,还穿着那身清扫服装,见到来客,慌忙躬身行礼。

“欢迎您!”

今西被引到二楼背面的房间。这座新楼面向直通车站的宽广的公路。但是从背面望出去,却全是些七高八低的屋顶,真有点大煞风景。

另一位女佣送上茶来

“这位大姐,”今西取出自己的名片,“我是干这行的。老板或女主人如果在的话,就说我想见见他们。”

“请稍等候!”女佣拿着今西的名片,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名片上印着东京警视厅侦查一处的头衔。

今西荣太郎吸着烟等待着老板或女主人出来。窗外,只望见一片屋顶,其中有一栋看起来特别高大,好象是座电影院。室内壁龛里挂着一幅画有伊势神宫树木的水墨画。其他墙壁上悬挂着圆形镜框,里面画的是二见浦的夫妇宫。

今西依次观赏着,不觉二十分钟过去了。

“在屋吗?”隔扇外,响起了一个男子的问话声。

“请进!”今西坐着回答。这时,隔扇拉开了,一位五十岁左右秃顶的男人走进来。

“您好!”那人关好隔扇,在今西面前十分拘谨地寒暄道:“我是这家旅馆的老板。您远道而来,辛苦了。”

因为不是正式的公出,所以今西也有些为难。但是,为调查清情况,还是以正面亮出身分来得简捷、便当。

“请这边坐,”今西招呼老板坐到自己面前。

“谢谢!”

服务行业的人,对警察一般都比较尊重。从店主人神态中表露出来的谦恭,也正说明他是在招待一位警察官,而不是一位客人。

“您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老板问今西。

“昨晚出发,今天早晨刚刚到。”今西和颜悦色地回答。

“想必很疲劳吧?”老板每逢开口都低下头。对着这位从东京警视厅来的客人,他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

既然是旅馆,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旅客,既有人失盗,也有被通缉的凶犯。因此,这些人走后,仍会给旅馆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说起来,有件事想打听一下,所以才从东京赶来了。”今西温和地说。

“噢,是这样啊!”老板一对小眼睛紧盯着今西。

“啊,不必担心,我只不过是为了参考。”

“是。”

“我想了解一下今年五月九日在贵店投宿的一位客人。对不起,请把帐簿给我看一看。”

“好好,遵命。”老板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吩咐把帐簿送来。

“不过,哎呀,老总您也太受累了。”老板仿佛放下了心,语气轻松地安慰今西。

“哎,……工作嘛!”

“不过,东京警视厅的老总,来小店还是首次。不过,由于我们干这行,倒没有少麻烦当地的警察局。”

正说着,女佣走进来。老板从她手里接过帐簿。

“啊,是五月九日的?”

“是。”

老板翻着合钉在一起的传票。近来的帐簿已与以往不同,不是帐票而是传票形式。

“有了,这一部分是五月九日的。”老板仰面望着今西,“叫什么名字?”

“三木谦一。”今西说。

“三木?啊,正好,就是这一张。”

老板把“旅客名簿”递给今西,今西接过来,仔细看看,上面写着:

“现住址:冈山县江见町XX街

职业:杂货商

姓名:三木谦一,五十一岁。”

字体工整,没有使用简体字。今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些字。这正是不幸的被害者三木谦一的笔迹。这些字同今西在蒲田调车场现场检验时看到的惨不忍睹的尸体,怎么考虑,似乎也不能联系在一起。

当三木谦一往这帐簿上写这些字时,他绝不会想到等待他的会是那么悲惨的命运。他离开冈山县深山地区,为了终生的纪念来到四国,游览了近畿的名胜古迹,终于实现了参拜伊势神宫的夙愿。也许是由于心理作用,这样想着想着,仿佛这些字体也紧张起来。

名簿旁边写着负责接待的女佣“澄子”的名字。

“这人就只九日住了一宿吗?”今西问店老板。

“是的。”老板瞅着帐簿说。

“老板知道这位客人吗?”

“哎,我一直呆在里面。所以……”

“是澄子负责接待的吧?”

“是的。您有事要问,我把澄子叫来吧。”

“对不起。”

老板又拿起电话,吩咐把那位女佣找来。

澄子二十二、三岁,个子不高,一看便知是一位能干的女佣人。她不太讲究打扮,面颊红润润的。

“澄子,这位客人想打听一下你接待过的客人。把你记着的都讲出来吧。”老板对女佣说。

“你是澄子小姐吗?”今西脸上堆着笑问。

“是的。”

“你还记得不记得五月九日帐簿上写的这个人,是你接待的,还有印象吗?”今西把帐簿送到女佣面前。

澄子看了一会,喃喃自语似地说:“是荻间的那一位。”又沉吟片刻,然后明确答道:

“啊,有印象,那个人,确实是我接待的。”

因为女佣说有印象,今西荣太郎便让她说出客人的相貌和特征。女佣讲的,肯定无疑是三木谦一。

“他口音是什么样的?”今西问。

“是啊,讲的话有些特别,好象带点‘斯斯’的乡音,我甚至把他当成了东北地方的人了。”

今西心想,这回不会有错了。

“讲的语很难听懂吗?”

“是的,很不清楚。我见他在帐簿上写的是冈山县,便问他,‘您不是东北人吗?’客人笑着说,‘我这个口音,经常被人搞错’。”

“他说自己常被人错当成东北口音吗?”

“是的。他说,自己长期生活的那个村子,也是讲这种方言。”

从女佣的话中不难听出,三木谦一同这位女佣,谈得相当热乎。

“那位客人,在这儿住宿时,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动啊?”

“倒没有发现什么反常的行动。他来到我们旅馆时,说已经在白天参拜了神宫,明天就回乡。对啦,要说反常,就是他虽然这么说了,可是第二天却突然又提出要去东京了。”

“哦,他提出要去东京是在第二天吗?”这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是的。”

这样一来就弄清楚了,三木谦一改变原定回家乡的计划,是在住进旅馆后的第二天。

“那位客人是几点钟来到旅馆的?”

“傍晚时分,我记得是六点钟左右。”

“住进旅馆后,再也没有外出吗?”

“不,外出了。”

今西荣太郎对这一外出警觉起来。因为全国各地的人都来参拜伊势神宫,二木谦一外出时,说不定会在途中偶然遇到相识的人。而这一偶然的邂逅,也许就可能是导致三木谦一决心去东京的原因。

“是出去散步吗?”他继续问女佣。

“不,说是去看电影。”

“看电影?”

“他说,闲着无聊,去看场电影。问我电影院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了他。你看,从这扇窗口就看到了,就是那座高大建筑物。”她说的正是刚才今西向外眺望时已经看到了的那座电影院。

“那么,他看完电影回来是几点钟呢?”今西荣太郎问女佣。

“嗯,大概是九点半钟左右,我记得确实是那个时候。”

“就是说,是电影院散场的时候了?”

“是的。”

今西荣太郎有些失望。因为假如三木谦一在看电影过程中与熟人相遇,那么他归宿的时间就会更早或者更晚一些。在电影院散场的时候回来,只能认为他并没有遇到任何人。

“客人回房间的时候,神态如何?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也许记不清楚,请好好回忆一下。”

“是啊。”女人向坐在那里的老板瞥了一眼,歪着头思索起来。

“这点很重要,你可要好好想想,别回答错了。”老板也帮着说。

经老板这么一说,女佣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今西看着有些慌了手脚。

“用不着那么紧张,轻松愉快地把想到的讲出来就行了。”

“是啊,”女佣这才回答说,“他回来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说明天早晨的早饭时间希望稍往后拖一下。”

“就是说,第二天是客人原定要出发的日子吧?”

“可不是。起初,他说要回家了,早晨在八点钟左右吃饭,因为要赶九点二十分的火车。”

“后来怎么变的呢?”

“后来他说早饭十点钟吃就行了,说不定要在旅馆呆到傍晚。”

“呆到傍晚?”今西住前挪挪身子,“他没讲出是什么原因吗?”

“什么也没有讲,只是看样子他在紧张地思考着什么。因为他也不和我说话,我使说了声‘祝您晚安’,就退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么,第二天早晨,是按那个时间办的吗?”

“是的,按时在十点钟送去了早饭。”

“以后,直到傍晚,他都呆在房间里了吗?”

“不,没有。中午过后,又去电影院了。”

“什么,电影院?”今西惊讶地说,“真是一位喜欢看电影的人啊!”

“不,去的是同一个电影院。我因为有点事,和他同行到半路上,所以知道这个情况。”

“是再一次去看昨晚刚看过的电影吗?”今西沉思起来。旅途中连续两次看同一部影片——而且既不是小孩也不是年轻人,而是一位年逾五十的老人。影片里的什么东西引起了三木谦一的兴趣呢?

“第二天他看完电影回来,当晚就离开这座旅馆了吗?”今西问女佣。

“是的。”

“是搭乘几点钟火车出发的?”

“因为是我看着帐房里的时刻表告诉他的,所以我很清楚。”老板说,“他从房间里打电话来问,我告诉他乘坐二十二点二十分由名古屋发来的列车,紧接上行的近畿铁路普快电气机车。”

“这列车几点钟到达东京车站呢?”

“次日凌晨五时到达东京。因为有许多客人搭乘这次列车到东京去,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从这儿出发时,那位客人也没有讲什么特别的事情吗?”今西荣太郎又把目光投到女佣脸上。

“没有注意到。只是我问他,昨天晚上你还说要回冈山县,怎么又要去东京啦?”

“嗯嗯,他怎么说的?”

“他说是突然想起来的。”

“突然想起来的,就这么一句话吗?”

“是的,再没有听到他讲别的。”

“原来如此,”今西沉吟了一会,“那位客人看的影片叫什么名?”

“啊呀,这我可没有记住。”

“那么,好吧。这些我调查一下就会清楚的。正忙的时候打扰,太对不起了。”

“好了吗?”老板在一旁说。

“哎,很有参考价值。老板,请给我算帐。”

“怎么,这就出发吗?”

“我也想利用那列火车回东京。看来时间还很充裕……”

“是。”

今西荣太郎付完帐,走出旅馆。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去火车站,而是向电影院走去。

电影院在商业街上,正面挂着色彩艳丽的电影宣传广告,正在放映两部古装片。

他向女收票员出示了名片,说明要会见经理,便被引到里面。

来到光线昏暗的影院后面,有一间关着门的房间。开门一看,宽敞的房间里,一个画工正用粉彩绘制下期上映的影片广告。被称为经理的那个人,倒剪着双手在那里观看。他一看到今西的名片,便殷勤地迎上前来。

“恕我冒昧,请问能不能查明五月九日贵院上映的影片?”今西急切地问。

“五月九日上映的影片?”经理听到东京的警探提出这种唐突的问题,不禁吃了一惊。

“是的,我想知道影片的名。”今西说。

“噢,怎么,这也会和某种案件有联系吗?”

“不,只不过是为了参考。能马上查到吗?”

“查起来很简单。”

经理带着今西走出了那个房间,来到放映室附近的办公室。墙上乱七八糟地张贴着电影宣传画,桌子上杂乱无章地摆着书。一个青年男子正对着帐簿拨弄着算盘。

“喂,五月九日我们放映的影片是什么啊,你给查一查。”

年轻男子抽出眼前的帐簿,翻了几页,马上就查到了。

“一部是《利根风云》,一部是《男人的暴发史》。”

“你听到了吧?”经理在一旁对今西说,“一部是古装片,一部是现代片。”

“是哪个公司的影片?”

“我们属南映公司,全是南映的片子。”

“对不起,有没有登载这两部影片演员名单之类的材料?”

“片子已经演过好久了,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经理吩咐青年男子。

年轻男子在桌子抽屉里和放在角落的书架上找来找去,最后终于从厚厚的一叠宣传画下,抽出一本小册子来。

“总算找到了!”

经理接过小册子,递给今西。

“这是演员表。”

“谢谢!”

《利根风云》和《男人的暴发史》都由当代著名演员主演,扮演配角乃至无足轻重的角色的演员名字也都列了出来。比如,“女佣ABC”,“党羽ABC”等等,上面也都郑重其事地列出了扮演者。

“这两部影片现在在什么地方上映?”今西把小册子认真叠起来,装进衣袋里。

“是啊,时间太久了。恐怕专门上映复轮片的影院也不演了吧。”

“在这种情况下,拷贝是不是要送回公司?”

“是的,用过后就送回公司。这两部影片,大概在公司的仓库里还是会有的。”

“谢谢了!”今西低头致谢。

“啊,这就行了吗?请问,是不是与某些案件有联系啊?”

这时,今西的身影已经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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