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们，欢迎进入美国领空，”副驾驶宣布。

他们将要飞越蒙大拿州，这里是驼鹿的故乡，有着辽阔的天空，还有大量已废弃的洲际弹道导弹基地以及空空如也的发射井。

飞机的燃油消耗得很快，但计算机已经都计算好了，他们比几小时前向西穿越大西洋时携带了更多的燃油，而且下面还有许多适合降落的场地。机长打开平视显示器，屏幕上显示的是航线西边的山脉，黑暗中的景物在微光摄像机拍摄的画面中呈绿白两色。飞机现在设定的高度是一千英尺，它可以自动调整以保持目前的飞行高度，调整的角度很平缓，尽量让这几位有钱的乘客感到舒适，他希望这些客户可以成为自己的常客。

当他们飞过蒂顿山脉[Teton Range，位于美国怀俄明州西北部。]那蜥蜴背部一样的山脊时，飞机缓缓爬升至六千一百英尺的高度。白天从飞机上可以看见下面的黄石国家公园，但现在是无云且没有月光的夜晚。

雷达上显示他们正处在一条无人的航线，目前的位置和高度附近没有其他飞机。霍姆山空军基地在他们身后几百英里，那里有编制完整、精力充沛的年轻飞行员。

“真遗憾我们还不能把平视显示器从眼前挪开。现在甚至可能通过红外线传感器看见地上的野牛了，”机长说道，“我从书上看到，它们的数量在西部地区恢复得很快。”

“狼的数量增长得也很快，”副驾驶回答。大自然需要平衡，这话好像是探索频道里说的。没有足够多的野牛，狼会饿死。没有足够多的狼，野牛则会过度繁殖。

犹他州的地形从地势险峻的山脉逐渐过渡到起伏不平的荒漠。他们再一次策略性地向东飞行，以避开盐湖城，那里有一座国际机场，可能还有许多功率强大的雷达监视着天空。

这种方法如果放在三十年前，基本上不大可能行得通。他们要穿过“松树线”，也就是美国早期远程预警雷达链的前身之一，这一定会惊动位于夏延山[Cheyenne Mountain，位于美国科罗拉多州]的北美防空司令部。不过考虑到美国和俄罗斯目前紧张的关系，早期远程预警雷达链和“松树线”也许会再度投入运作。

飞行比他预想的要平稳顺利。如果是在夏季，白天飞过荒漠可能会遇上无规律的上升热气流，飞机会剧烈颠簸。此时除了一些汽车前灯的灯光，下面的陆地简直就像海面一样空旷黑暗。

还有三十分钟。他们还剩九千磅燃油。飞机引擎目前的燃油消耗速度很快，每小时刚过五千磅，通常大概是每小时三千四百磅。

“叫醒乘客吗？”副驾驶问道。

“好主意。”机长拿起麦克风，“旅客朋友们请注意。我们将在三十分钟之内降落。”他后面又加了一句，“如果有什么特殊要求，请通知我们。谢谢。”多谢你们的慷慨大方，还有这有趣的飞行路线，当然这话他没说出来。

机长和副驾驶都想知道乘客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但他们没有问。不打听乘客的隐私是这一行的规矩，尽管严格按照美国的法律来说，这可能是违法的，不过他们都不是美国公民。乘客们没有携带枪支、毒品，以及其他任何违法的东西。总之，他们根本不认识那位乘客，他的脸用绷带包裹着。

“据计算机显示，还有一百英里。希望跑道真有那么长。”

“飞行图上是这么说的，有两千六百米。很快就会知道了。”

跑道位于内华达州，是一九四三年修建的，自那以后几乎没有使用过。当时一个工兵营被拉到这里，他们接到命令要在此处建一个空军基地。所有的场地都是按照同一本手册修建的，看上去都差不多，像一个一条边长、两条边短的三角形。他们要在编号为二十七的跑道上朝正西方向，迎着盛行风降落。机场甚至安装了跑道指示灯，但电线在很早以前就锈蚀了，机场的柴油发电机也一样。不过由于这里很少有冰雪天气，十二英寸厚的钢筋混凝土跑道没有遭到损坏，几乎和刚建成时差不多。

“在那儿。”

“看见了。”

仿佛有破碎的霓虹灯在跑道周围不住地晃动，在微光平视显示器上闪耀着亮光。仔细看更像是一辆卡车亮着车头灯，沿着跑道的北侧行驶，好像在为即将进场着陆的飞机勾勒出跑道的轮廓。机长和副驾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他们猜想，一定是乘客中有人提前打电话通知了什么人。

“好的，我们开始降落，”机长命令道。他慢慢调整节流阀，降低襟翼以减小空气速度。飞机上的高度传感器显示着他们的飞行高度，高度不断降低，终于飞机的轮子落在了跑道上。在跑道的西端，一辆卡车闪着车头灯，灯光从强到弱，重复了好几次，机长将飞机沿着跑道滑行过去。

“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当飞机逐渐减速并轻轻地停稳后，机长通过内部的通话装置说道。他摘掉头戴式受话器，站起身向机舱后部走去。他打开左侧舱门，放下舷梯，然后转身看着机上的乘客们，他们大都已站起身并往前面走来。

“欢迎来到美国，”他说。

“尽管这是一次漫长的旅程，但很顺利。”领头的人说道，“谢谢你。酬金已经转到你的账户上去了。”

机长点头表示感谢。“如果您还需要我们的服务，请通知我。”

“当然，我们会的。也许在两三个星期之内。”

他的声音和表情都没什么特别的，当然现在他的脸还缠着绷带。他刚接受了某种手术，也许仅仅是到这儿来度过手术恢复期的。机长猜想，可能是车祸。起码这里的气候对健康有益。

“你一定注意到那辆油罐车了，他们会给你加满油。你什么时候飞夏威夷？”

“加满油就走，”机长回答。到夏威夷需要四五个小时。飞离加利福尼亚海岸后，大部分航程就可以由自动驾驶仪来完成。

另一个乘客向前面走来，突然又转身朝机舱后部走去。“请等一会儿，”他说着话走进洗手间，关上了门。洗手间后面有另一扇门，通向行李舱。他在那里放了一个行李袋。他拉开拉链，打开袋子，启动了一个定时器。估计两个半小时已经足够了，他拉上拉链，然后朝机舱前部走来。“对不起。”他边说边往前走，接着下了旋梯，“谢谢你。”

“我很荣幸，先生。”机长说道，“祝你们在此旅行愉快。”

副驾驶已经出了机舱，正在监督加油。最后那名乘客跟着他的老板走向等在停机坪上的豪华轿车，他们上了车，轿车开走了。加油用了五分钟。机长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搞到这辆看起来是正规的机场加油车的，但他们加完油后马上就开走了，于是两名驾驶员回到驾驶舱，开始起飞前的准备工作。

落地三十三分钟之后，猎鹰飞机退行到跑道东端，驾驶员推动节流阀，加大到起飞马力，接着在跑道上加速向西滑行，然后起飞，他们又回到了空中，开始了这漫长的一天里的第三段航程。在飞行了五十分钟并消耗了四千磅燃油之后，他们在文图拉飞出了加利福尼亚海岸线，来到了太平洋上空，巡航速度达到零点八三马赫，高度四千一百英尺。他们的主异频雷达收发机已经打开了，这台收发机有飞机“正式的”注册信息。由于他们的飞行计划既没有事先输入计算机，也没有通过任何形式上报，因此飞机出现在旧金山飞行控制中心监控的范围之内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只要飞机的飞行没有违反任何规定，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它。它将在两千英里之外的火奴鲁鲁进港降落，预计飞行时间四小时五十四分钟。这是此次飞行的最后阶段。

机长和副驾驶现在都十分放松，飞机处于自动驾驶状态，机上所有仪表都显示正常。在以五百一十英里的时速飞离美国海岸线后，机长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不知道在飞机尾部的行李舱里，有一枚装了定时器的炸弹，内含将近九磅——相当于四公斤重的塞姆汀塑性炸药。他们让乘客和迎接的人自己处置行李，炸弹就是那时被安放在那儿的。飞机刚飞过离加利福尼亚海岸线六百英里的地方，定时器到时间了。

炸弹在瞬间爆炸，场面十分惨烈，飞机尾部和两个引擎都被炸掉了。驾驶舱下的主燃料管暴露在了空中，喷涌出的燃油在天空中形成一条流星似的轨迹。如果此时有飞机尾随着这架猎鹰，应该会看到这一情景，但在夜晚的这个时候，附近没有一架飞机飞过。在几秒钟之内，两团黄色的火焰就摇摇曳曳地熄灭了。

机长和副驾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故障信号灯和警报器全都闪了起来，飞机完全失去了控制。驾驶员都接受过应急训练，不过在五到十秒的时间之内，他们已经意识到难逃一死。没有了水平尾翼，达索猎鹰已无法控制，物理学的定律是无法违背的。机身开始旋转着跌向漆黑的大海。两名驾驶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试图控制住飞机。长期的训练以及在飞行模拟器上长时间的操作，已经把飞机失控时应采取的操作步骤变成了他们下意识的动作。他们尝试了所有已知的办法，但都无济于事。那些调整引擎动力的努力毫无用处，可他们根本没时间去注意这一点。四点固定的安全带把他们牢牢拴在座椅上，无法回过头去看飞机的客舱。由于机舱内的压力损失导致后舱门破裂，他们俩很快就感到缺氧，意识越来越模糊。

这些都发生在一分多钟的时间里。机头不由自主地随着气流上下左右摇晃，以二百四十节的速度一头扎进了大海，立刻就消失了。此时租用他们飞机的那些乘客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