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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生死之间 作者:汤姆·克兰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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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什么活干?”布赖恩·卡鲁索问他的表兄。 “我想还是一些日常工作。”小杰克·瑞安回答。 “日常工作?”多米尼克·卡鲁索说道,“真令人感到腻味。” “乐观点儿。” 他们三人手里端着今天头一杯咖啡,沿着走廊走向杰克的办公室。现在是上午八点十分,“校园”里的又一天开始了。 “有我们的朋友埃米尔的消息吗?”布赖恩喝了一大口咖啡,问道。 “没什么第一手的情报。他不笨。现在他的回复邮件已经开始通过不同的服务器转发,有的互联网账号开通几小时后就关闭了,即便那样,开户所用的银行账号最后证明也是假的。目前他藏在巴基斯坦某个荒无人烟之处的可能性最大。不过也可能近在咫尺,就在任意一个他可以买下的安全的地点。该死的,这会儿我甚至想到我们的杂物间里去搜寻一番。” 真令人沮丧,杰克心想。 他们的亲戚关系对他也有帮助。他和多米尼克、布赖恩共一个外公——杰克·马勒。外公的兄弟现在已经八十三岁了,是从意大利移居西雅图的第一代意大利移民,过去的六十年里他一直生活在那里,在自己家族拥有并经营的餐馆里工作。 外公马勒是个退伍老兵,担任过美林证券的副总裁,他同老杰克·瑞安的关系紧张。他一直坚持认为,女婿放弃在华尔街的工作去担任公职是愚蠢到家的行为,而且这个白痴的决定最终导致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小萨莉差点儿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如果不是因为女婿回中央情报局工作这一糊涂的决定,这起事故可能根本不会发生。当然,除了外公马勒自己,包括妈妈和萨莉在内的其他人都不这么看。 小杰克·瑞安觉得那件事对布赖恩和多米尼克也有帮助。布赖恩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而多米尼克是联邦调查局探员,他们都经历过危险的情况,不过他们俩在情报工作方面——詹姆斯·吉泽斯·安格尔顿[James Jesus Angleton(1917—1987),美国中央情报局1954年至1975年间反间谍部门的负责人]所称的“镜像的荒原”——也是新手。他们很快就完全适应了新的角色,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除掉了URC——“倭马亚革命委员会”的三名成员,他们在欧洲用“魔笔”杀死了这三人,还在夏洛茨维尔购物中心枪击事件中打死四人。当然,亨德利并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出色的枪手才雇佣他们的。负责他安全的特勤局特工麦克·布伦南经常用“聪明的射手”这个词,这个称号太适合他的表兄弟们了。 “你觉得他最可能藏在哪儿?”布赖恩问道。 “巴基斯坦。藏在非常接近边界的地方,附近有多条可供疏散撤离的路线。他住在一个有电力供应的地方,不过现在便携式发电机很容易获得,这一点没多大价值。可能他也有一条电话线。他们已经学会远离卫星电话了,知道这东西会带来麻烦——” “是啊,从《时代周刊》上就能读到。”布赖恩抱怨道。 记者们认为他们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当他们坐在打字机前面的时候,很难预料到这样做的后果。 “关键是我们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儿。虽然我的这些想法仅仅是猜测,但事实告诉我们,通常而言,所有的情报都是基于现有信息的一种猜测。有时它绝对可靠,有时它又似是而非。好的一面是我们正在阅读大量的邮件。” “读了多少?”多米尼克问道。 “大概有百分之十五到二十。”当然这些邮件数量庞大,很难全部读完,但读得越多,发现有价值的线索的机会也就越大。这有点儿像赖恩·霍华德,杰克心想。他虽然打出许多无效的击球,多次被三振出局,但还是完成了不少全垒打。还是很有希望的。 “让我们来使劲地摇一摇大树,看看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作为一名海军陆战队士兵,布赖恩时刻准备向滩头阵地发起冲锋,“找个人来,让他把这些东西好好研究研究。” “不要把我们的底牌告诉别人,”杰克说道,“应该留一手,别让旁人发现我们正在急于寻找什么。” 他们很清楚,在情报界,人们处理自己手头的资料时都非常小心谨慎。大部分资料只留给自己,甚至连自己的顶头上司都不给,因为这些负责人当中有些属于政治任命,只忠于任命自己的人,而不是忠于自己上任时的誓词。总统作为国家最高指挥机构的首脑,有自己信任的一套班子,这种信任意味着他有时需要有意泄露一些他想让外界知道的消息,仅仅对一些值得信任的,不爱乱打听的记者透露一些特定的消息。情报部门要为总统保守秘密,谁要是走漏了风声就会被解雇。他们同样不会把所有资料都交给情报的最终使用者,这些东西也都有各自的来历,这也是为什么负责特别行动的人员很少信任情报机构。所有这些都取决于所谓“是否有必要了解”,虽然你可能有阅读机密文件的最高权限,但如果有人觉得你没有必要了解相关情况,那你还是会被排除在消息圈外。因为这一点,“校园”也受到同样的对待,它被正式地排除在所有的消息圈外。但他们仍然能够成功地获取必要的信息。他们的首席黑客是一个名叫加文·比尔瑞的超级极客,负责IT部门。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遇到破解不了的加密系统。 比尔瑞曾经在IBM公司工作,有两个兄弟在越南牺牲,从那以后他就为联邦政府工作,后来被总部位于米德堡的国家安全局看上,又把他调到那里工作,那是政府负责通信和电子安全的核心机构。作为一名高级主管、技术天才,他的工资级别已经是最高的了,除此之外还领着数目不菲的政府津贴。但他喜欢这项行动,在“校园”向他发出邀请后不久,他就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这份工作。从专业上来说,他是一名数学家,在哈佛大学取得博士学位,是著名数学家贝努瓦·曼德尔布罗特的学生,偶尔还在麻省理工学院和加州理工学院举行专业讲座。 比尔瑞是个彻头彻尾的极客,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面色苍白,虽然其貌不扬,但“校园”的各种电子设备在他的管理下有条不紊地运作。 “情报细分?”布赖恩说道,“别跟我来间谍这套。” 杰克举起双手,耸了耸肩膀。“对不起。”像他父亲一样,小杰克·瑞安不会轻易违反规则。不管是不是表兄弟,布赖恩在目前这个阶段,没有必要了解这么多。就是这么回事。 “你们琢磨过那个名字吗?”多米尼克问道,“就是‘倭马亚革命委员会’,简称URC。你们知道这些家伙有多喜欢在名字里隐藏一些多重的含义。” 有趣的想法,杰克心想。 他们一直猜测,“倭马亚革命委员会”是埃米尔个人的发明。它似乎仅仅暗指萨拉丁?或许还有别的意思? 萨拉丁全名萨拉丁·优素福·伊本·阿尤布,于一一三八年出生于提克里克(在今天伊拉克境内)。在十字军东征期间,萨拉丁先是作为巴勒贝克的守护者,然后又成为埃及和叙利亚的苏丹。 “我会抽空想一想的,”杰克说,“你的直觉不错。” “因为直觉这东西不是只靠这里,”布赖恩用食指轻轻敲着太阳穴,笑着说道,“现在你父亲用什么来打发空闲时间?” “不知道。”杰克不常在家,也不常和父母谈起自己的事。关于自己的“工作”,如果他谈得越多,他父亲很可能就会越好奇,如果他父亲知道他在这儿干的是什么,肯定会大发雷霆。至于妈妈的反应,就更不敢想了。一想起这些,杰克就很心烦。毫无疑问,他不是妈妈的小宝贝,但是不是每个人真的都希望父母为自己骄傲,或是得到父母的肯定呢?那句俗语是怎么说来着?一个男人只有杀死他父亲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当然这是一种比喻。他是个已经独立的成年人,在“校园”里干一些严肃的活儿。是时候从父亲的影子里走出来了,杰克无数次提醒自己。这是多么巨大的阴影啊! 布赖恩说道,“我敢和你打赌,他一定对目前的日子受够了,打算——” “出来竞选?” “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在白宫住过,还记得吗?我已经住够了。我会欣然接受这儿的小隔间,追捕那些坏蛋。” 虽然目前大多数时间是坐在电脑前,杰克心想,不过如果他能发挥自己的特长,就可以得到更多外出执行任务的机会。他把要对“校园”的负责人格里·亨德利说的话预先排练了一遍。他的表兄弟们被称为“聪明的射手”。这个词也适合他吗?杰克心想。他也能获得这个称号吗?相比之下,作为约翰·帕特里克·瑞安总统的儿子,他曾生活在严格的保护之下,但这也带来许多好处,不是吗?他从特勤局的特工那儿学会了射击,和国务卿下过象棋,也算曾经在情报界和军界内部待过,虽然是间接的。他是否由此也间接地获得了一些布赖恩和多米尼克通过严格训练才拥有的特质呢?这也许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不管怎样,他必须先过亨德利这一关。 “但你不是你父亲。”多米尼克提醒他。 “那当然。”杰克坐在自己的椅子里,打开电脑,浏览早晨的公开和机密的新闻简报。后者的内容只比前者早三天,经常是这样。杰克登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国家安全局的“截获情报记录摘要”,简称EITS或XITS,它有一个倒霉的绰号“粉刺”[XITS的英语发音与“zits”(粉刺)相近],只提供给国家安全局和中央情报局的高层官员以及白宫的国家安全委员会。 刚才他们还在谈论的那个人——埃米尔又出现在XITS中了。这是一份窃听记录,它被严格限制传阅。埃米尔想知道某人——只有一个匿名代码——正在干什么,想知道他是否为了某些未知的目的与某些不知名的外国人接触过。这是大多数这种窃听记录的标准用语,一大堆“某人”“未知”,就像填空题一样,真正的情报分析工作就是这样,是世界上最庞大、最复杂的拼图游戏。这份特别的记录让中央情报局专门开了一次讨论会。 预定的议程是讨论一份打印得密密麻麻的报告(大部分都是一些推测),是由一个中层分析员写的。他很可能想换一间更好的办公室,于是他把自己的推测不加区分地都写进了报告里,希望有一天真能蒙对一次,从而使自己能得到高升。也许有一天他真的能做到,但这并不能使他变得更聪明。不过要是被某个用相似的方法爬上来的上级看在眼里,也可能会帮他一把。 杰克想起了什么,有人特意询问过这份记录……他把鼠标的指针移到自己硬盘里的XITS文件夹上,双击打开,找出他保存的XITS摘要文件。就在那儿,同样的情报序列号,这一份是作为一封三星期前的电子邮件的附件,由一名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发给国家安全局。看样子,白宫里某人想知道这份情报到底是怎么获取的。这个质询转给了DNSA[数字化国家安全档案]——由一位名叫萨姆·费伦的中将军事情报官员负责,他当时的回应很简要:背包。无须回应。将由有关部门处理。 杰克忍不住笑了。“背包”是国安局全天候电子监控系统“阶梯”的内部代码。费伦的反应可以理解。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那名成员想知道窃听记录的“来源和渠道”,而这涉及到国安局工作的具体细节。这种机密是不会与白宫这样的情报使用者分享的,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那名成员提这样的要求有点儿愚蠢。 可以预见,费伦后来发给国家安全委员会的XITS摘要只是简单地注明情报来源是“海外合作电子情报”,这是告诉白宫,国安局是通过国外情报机构获得这个情报的。简而言之,他在撒谎。 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费伦怀疑白宫将XITS泄露了出去。天哪,杰克心想,一位中将对现任总统不得不说出这种话,内心一定承受了很大压力。但如果情报机构连总统都不相信,谁还有资格管理这个国家呢?杰克进一步想,如果整个体系垮了,你他妈的还能指望谁?这个问题应该由哲学家或牧师来回答。 大清早的想这些不合适,杰克对自己说,但如果他正在看XITS——这可能是政府文件当中的最高机密——那他还有什么看不到?还有什么不会被散播出去?到底谁可以得到那些信息?难道就没有一条只有主管才能使用的与互联网隔绝的数据通道吗? 好的,埃米尔又开始说话了。国安局无法破解他的个人加密系统,但“校园”可以。这是杰克自己弄到手的。在一天之内,他们就把所有的秘密解开了,包括各种密码,可以破解各种各样的加密通信,有些通信记录在被例行更换前已经在“校园”里被研究了五个月。对方对此非常小心,他们受到某些从事间谍工作的专业人士的适当培训。不过百密一疏,这些密码没有每天或每周更换。埃米尔和他手下的人对他们的加密手段非常有信心,那次失败让他们损失巨大。在市场上总能找到一些密码专家在等着别人的雇佣,其中大部分是俄罗斯人,他们很缺钱,再低的价码都有人干。中情局曾经安插了几个诱饵,想引诱给埃米尔当顾问的几个坏家伙上钩。至少其中一个人的尸体在垃圾堆里被发现,他的喉咙被割断,从左耳垂一直割到右耳垂。即使对于专业人员来说,这种游戏也是相当危险的。杰克希望兰利能善待那个人留下的家人。这种事并不经常发生在特工们身上。中情局的案件负责人有充足的死亡抚恤金,兰利从没有忘记他们的家人。但特工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常常得不到赏识,而且每当有更好的出现,他们马上就被遗忘了。 埃米尔显然仍对在欧洲街道上出事的几个人感到奇怪,他们都被布赖恩、多米尼克和杰克干掉了,但埃米尔对此一无所知。埃米尔推测三人都是死于心脏病发作,对几个年轻健康的人来说,这个致死率高得有些不同寻常。他派出他的间谍仔细地检查了医疗记录,但这些记录已经被或公开或隐秘地改动过了,有的是直接通过处理死者遗产的律师修改的;而原始记录和事后的检查报告可能会分别存档,这需要贿赂掌管此事的小官僚,现在这些记录已经完全看不出什么问题了。埃米尔写信给一名住在维也纳的间谍,派他去调查一件古怪的案子,他手下的一个人因失足滑倒在一辆有轨电车下而丧生。埃米尔说,他是一个动作敏捷的年轻人,小时候骑在马背上长大的,不是那种会摔倒在汽车轮子底下的人。但埃米尔派去的人很肯定地回答,共有九个人目睹了那起事故,据众人说,他确实是正好滑倒在一辆电车前,这种意外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这和他十一岁的时候腿脚好不好没什么关系。奥地利的医生都是一丝不苟的,官方的验尸报告也很清楚:法阿德·拉赫曼·亚辛被一辆有轨电车碾过,身体被分割成几大块。对他的血液进行了酒精检测,但没有什么发现,体内只有少量前一天晚上的某些残留物,病理学家认为这不足以影响他的认知能力。在他们把他血肉模糊的尸体复原后,也没有从血液中发现任何麻醉品的痕迹。结论是:他是自己滑倒并死于钝力外伤和大出血——“流血致死”的一种花哨的说法。 杰克心想,一个人品好点儿的是不会发生这种事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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