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亨德利觉得，除了事件的起因之外，这该死的整件事情中最令人头疼的就是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让他们降落。前总统瑞安最终还是介入了，他给空军参谋长打了个电话。随后空军参谋长又联系了驻扎在安德鲁斯空军基地的第三一六飞行联队的指挥官。

他们分乘两辆雪佛兰太浩SUV抵达机场。亨德利、杰里·朗兹、汤姆·戴维斯、里克·贝尔、皮特·亚历山大和萨姆·格兰杰在第一辆车上；克拉克、查韦斯和小杰克·瑞安坐的是第二辆。两辆车左拐进入C通道，慢慢停在停机坪边的一个机库前。五分钟后，前总统瑞安乘坐一辆林肯城市轿车，在两辆特勤局的萨博班SUV护卫下，也赶到了。

那架湾流五型飞机在十一分钟之后着陆，比预定时间晚了三分钟。它在跑道上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停在了五十码以外的地方。飞机引擎声逐渐减弱，主舱门的舷梯放了下来。

小杰克·瑞安从那辆太浩SUV里下来，其他人跟着也下了车，站在他身后几英尺远的地方。

湾流的舱门打开了，三十秒之后，多米尼克·卡鲁索出现在舱门口。他在阳光下眨了眨眼，然后走下舷梯。他已经五天没刮胡子了，面容憔悴。杰克走过去和他拥抱在一起。

“我很难过，兄弟。”杰克小声说。

多米尼克没有回答，他放松双臂，点了点头，接着只说了声“谢谢”。

“他在哪儿？”

“在货舱里。他们不让我把他带进客舱。”

他们离开采石场后，巴里没有打开欧宝轿车的车头灯，他驾车以最快的速度在十分钟之内回到了主路上。在他们沿着海岸线向西飞驰的过程中，布赖恩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多米尼克紧紧握住他的手，把他的头搁在自己大腿上，另一只手按住他的伤口。伤口还在不停地渗出暗红色的血，多米尼克的手和前臂都沾满了血，连座椅都被浸湿了。在距离祖瓦拉还有七英里的时候，布赖恩开始咳嗽，最初还很轻，紧接着咳个不停，多米尼克让他横躺在座椅上，但他的身体还是剧烈地抖动着。多米尼克小声对他说，“坚持住。”过了一会儿，布赖恩看上去放松了些，呼吸也平稳了。接着他的呼吸停止了。当布赖恩徘徊在生与死之间的时候，多米尼克已经有了预感，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多米尼克从座位上直起身子，他发现布赖恩的头歪向了一边，无神的双眼盯着座椅的后部。

多米尼克让巴里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多米尼克拔下车钥匙，下了车，走到十码远的地方。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出现在东边的地平线上。多米尼克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日出，他不愿意看布赖恩此时的样子。他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自己转回身的时候，他的兄弟又开始呼吸了，而且带着傻乎乎的微笑看着自己。当然，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了十分钟，他回到车上，命令巴里开车离开大路，找一个隐藏的地点。往前开了三十分钟，巴里发现了一片隐蔽的棕榈树林，他把车停在了那里。

与“校园”联系太费时了，于是多米尼克打通了阿奇的手机。他向阿奇简短地说明了所发生的情况，然后把手机递给巴里，后者向阿奇说明了他们所在的地点。两小时之后，阿奇驾驶一辆路虎揽胜越野车赶到了。他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多米尼克从欧宝轿车里拉出来，让他坐在路虎的后座上，然后从储物盒里拿出一个塑料收尸袋回到欧宝轿车旁。他和巴里小心地把布赖恩的尸体从后座上抬出来，装进收尸袋，放进路虎的后备厢。他又回到欧宝轿车旁，把它打扫干净，把所有的装备和武器都放进后备厢。阿奇确认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完毕之后，他在欧宝的内部倒上五加仑汽油，然后把它点着了。

他们在中午回到了的黎波里。阿奇没有回领事馆，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一个离巴塞尔·阿萨德大街的体育场很近的地方。多米尼克猜测是个安全屋。阿奇把巴里的手脚捆住，关进了卫生间，然后打开固定电话扰频器，自己则退到一边，让多米尼克独自给家里打电话。

“还有谁知道？”多米尼克问他的表弟。

“没有了，”杰克回答，“只有在这儿的几个人知道。我想你要自己通知别人。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

“不。”

杰克问道：“你要回家吗？”

“不。我们发现些东西。你们可能用得着。我们回办公室吧。亨德利或其他人需要联系在的黎波里的阿奇。如果我们想让巴里来这里，我们就要——”

“多米尼克，你不必担心这些事。我们会处理的。”

前总统瑞安走了过来，他和多米尼克拥抱了一下。“孩子，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真的很难过。”

多米尼克点点头，然后对杰克说：“我们现在走吧。”

“好的。”

杰克转过身对克拉克和查韦斯做了个手势，他们二人走过来陪着多米尼克上了第二辆太浩SUV。杰克问他爸爸：“我可以和你坐一辆车吗？”

“当然可以。”

杰克冲亨德利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的父亲走向那辆林肯城市轿车。

他们都没说话。直到汽车通过大门时，老瑞安才说：“遗憾的是，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至少我不打算去问格里。”

“那就问我。”杰克说。

“什么？”

“爸爸，他们在的黎波里追查一些事。”

“你在说些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认为我是怎么知道的？”

老瑞安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盯着自己的儿子。“你没开玩笑？”

“是的。”

“我的天，杰克。”

“你一直在说，我应该走自己的路。我正是这么做的。”

“你干了多久了？”

“一年半。我根据一些事实推断，格里的公司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于是，我走进他的办公室，跟他谈了谈。我想我说服了他。”

“你具体做什么？”

“主要是分析工作。”

“‘主要是’？这是什么意思？”老瑞安的语气严厉起来。

“我也在做一点儿外勤工作。不多，只是跑跑腿。”

“不行，杰克。这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能让你——”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怎么不是，设立‘校园’是我的主意。是我去找格里——”

“现在是由他来负责，不是吗？爸爸，我不能半途而废。我不需要你照看我。我们已经做了一些很出色的工作，和你过去干的一样。如果你可以，那为什么我就不行？”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真见鬼。”

杰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父亲。“这么说，也许我有这方面的遗传。”

“胡扯。”

“我干过金融工作，觉得也还不错，但没过多久我就意识到，我不愿那样过一辈子。我想尝试一些别的事情，为我的国家服务。”

“那你可以去主日学校教书。”

“以后可以考虑。”

老瑞安叹了口气。“我想，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当然不是。”

“好吧，这并不意味着我喜欢你在干的事，而且我也许永远不会喜欢，但我想这是我的问题。可你妈妈就不同了。”

“我会跟她说的。”

“不，你别去。我找机会和她说。”

“我不想对她撒谎。”老瑞安刚想开口，杰克又很快补充道，“我不想对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撒谎。见鬼，要不是约翰，我也许永远都不会跟你说。”

“约翰·克拉克？”

杰克点点头。“他实际上算是我的教官。他和丁都是。”

“在这方面，没有谁能比这两人更棒的了。”

“这么说你接受了？”

“算是吧。杰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人年纪越大，就越不喜欢变化。就在上个星期，星巴克停售了我最喜欢的烘焙咖啡。这让我难受了好几天。”

杰克笑了。“我也是，离了唐恩甜甜圈就不行。”

“那也很不错。你很小心，对吗？”

“小心咖啡吗？是的——”

“别打岔。”

“是的，我很小心。”

“那么，他现在派你做什么？”

杰克又笑了。“对不起，爸爸，有些事情现在不能告诉你。等你赢得了大选，我们再谈。”

老瑞安摇了摇头。“该死的间谍工作。”

弗兰克·韦弗曾经在陆军中服役了四年，因此他对政府机构那种令人恼火的做事方式再熟悉不过了。他本以为他从军中荣誉退役，到卡车驾驶学校当教练，就可以不用受那种窝囊气了。他开了十年卡车，从东海岸到西海岸跑长途运输。他有时带着妻子，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边开车边听经典的摇滚乐。他心想，XM卫星收音机可真是个好东西，感谢上帝，政府的这份新工作允许自己保留它。他并不喜欢再次替政府做事，但这次的报酬实在是太诱人了，而且还有危险工作奖金，令人难以拒绝。虽然他们没有那么说，但实际上就是那么回事。他经过了特殊培训，FBI还对他进行了背景调查。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他是个一流的司机。事实上，除了货物之外，他们让他做的事没什么特别的，而且他根本不需要接触那东西。他只是到那儿让别人把它装上车，然后他把车安全地开到目的地，再让另外一些人把它卸下来。他接受的培训内容主要是一些紧急处理程序：如果有人试图劫持货物时该怎么做；遭遇车祸时该怎么做；如果一个UFO射出一道光柱，把他吸出驾驶室……所有你能想到的意外，能源部和核管理委员会的培训人员都有应对方案，他们的预案中还有上百种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情况。此外，他在路上不是一个人。虽然他们一直没有告诉他护送人员开的车是否有明显的标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武装到了牙齿。

不过这次的任务没有警卫，韦弗对此有点儿惊讶。是的，这次只不过是演习，车上是空的，但既然能源部的一切步骤都跟真的一样，他希望这次也能有人护卫。不过，他们也许没说实话，也许有一支他看不见的队伍在暗中保护他。但这对他的工作没有影响。

韦弗减慢车速，脚踩刹车，将车拐进卡拉威核电站入口处的车道。在前面一百码就是警卫室。他刹住车，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警卫。入口处有五个钢筋混凝土制成的水泥墩挡着。

“请关闭引擎。”

韦弗照办了。

警卫查看了他的身份证，把它放进自己的衬衫口袋里，然后让韦弗在写字板上签了字。虽然韦弗的平板卡车是空的，但警卫还是按照规定，先绕着卡车转了一圈，接着用某种带镜子的设备检查卡车的底盘。

这个警卫再次出现在车窗下。

“请下车。”韦弗从车上爬了下来。警卫再一次检查了韦弗的身份证，花了足足十秒钟确认他和证件上的是同一个人。“请站到警卫室旁边。”

韦弗照他的话做了。警卫爬进卡车的驾驶室，花了两分钟把里面检查了一遍，然后从车上下来，把身份证递给韦弗。

“四号平台。一路上会有人指路。限速十英里。”

“知道了。”

韦弗回到驾驶室，发动了引擎。警卫把无线电举到嘴边，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儿，水泥墩缩到了地下。警卫挥手让韦弗通过。

四号平台位于发电厂的背面，距离只有一百码。快到平台的时候，一个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的人挥手让他靠过来。韦弗把卡车调了个头，后退着开到平台前，然后关闭了引擎。

平台的作业班长走到车门前。“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在休息室里等着。我们要花一个小时。”

整个过程花了将近九十分钟。虽然韦弗在培训时见过那东西的图片，但从来还没有亲眼见过实物。他和其他司机给那玩意儿起了个外号“金刚的哑铃”，能源部的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详细的情况给他们介绍清楚。这个容器的正式名称叫做GA-4货物实重卡车（LWT）乏燃料装运桶，它的设计令人印象深刻。韦弗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它设计成哑铃形状，但他猜想一定和坚固性有关。据培训人员说，GA-4的设计者们对它进行过各种严酷条件下的测试：高空坠落、焚烧、异物穿刺、掉入水中。因为每产生一吨核废料——产生于加压水冷却反应堆或沸水反应堆——会有四吨屏蔽材料进入GA-4的壳体。

韦弗心想，比起用一辆卡车、一台起重机，也许一架大载重直升机把这玩意儿偷走，进入这个该死的东西的可能性更低。就像你偶尔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偷自动取款机的白痴们一样，他们不得不用一个带铁链的钩子勾住它，然后把它从墙上拽掉，再把它拖到别的地方，因为他们没办法当场打开它。

“以前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它。”韦弗对平台的作业班长说。

“看上去像是科幻电影里的东西，是吗？”

“某种程度上有点儿像。”

根据规定，他们两个绕着卡车转了一圈，按照表格上列出的项目做着起运前的检查工作。每条固定锁链都是新的，并且在工厂经过强度测试。每条链子都带有棘爪，上面用双挂锁锁上。韦弗和作业班长在双方的表格上都签了字，各自保留了一份副本。

韦弗挥手告别，接着钻进了驾驶室。引擎启动后，他打开了固定在仪表板上的GPS导航系统，滚动触摸屏上的菜单，选定了自己的路线。这个GPS设备上已经由能源部预先设定了几十条路线。他们告诉他，这又是一个安全措施。每个司机在从一个选定的核设施出发前才被告知具体的路线。

屏幕上弹出了一幅美国地图，上面有一条紫色的路线。还不错，韦弗心想。大部分路段是主干公路，总共一千六百三十二英里。四天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