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目标不是圣保罗，而是位于这座城市以北八十英里的一个地方。那里是巴西发展迅猛的石油经济中心。扩建后的保利尼亚炼油厂是巴西最大的石油冶炼设施。沙利夫·哈迪从相关资料中读到，它每天处理将近四十万桶原油，相当于两千万加仑，足足可以装满三十多个供奥运会使用的标准游泳池。当然，正如萨利赫在初次的简报中对他说的那样，要想破坏规模这么大的一个设施不是件容易的事。那里有无数的保安人员，更别提那些实际的安全措施了。进入炼油厂一点儿也不困难（最高的围栏不过十英尺高），但进去之后，他们基本上干不了什么。炸药可以摧毁储油罐，但这些储油罐之间相距太远，不可能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同样，炼油厂里几百个控制阀（正式的名称是ESD——紧急关闭装置）管理着炼油厂内迷宫般的蒸馏塔、分离塔、裂化装置、混合与储存罐，它们几乎是无懈可击的。而且这些控制阀最近经过改进，更换成了“耐莱斯ValvGuard系统”，它是由炼油厂的控制中心直接控制的。根据他们早前的侦察，控制中心位于地下，戒备森严。沙利夫对这些细节一窍不通，但萨利赫的结论很明确：要想在保利尼亚炼油厂内部引发灾难性的事故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沙利夫提醒自己，“内部”这个词很关键，不是吗？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推倒多米诺骨牌。

正如事先计划好的，他们分别住在不同的酒店，车也是各自分别租来的。他们在上午的不同时间段离开了各自的酒店，沿着SP-348号公路出了圣保罗，驶往北边的坎皮纳斯，这里位于保利尼亚以南二十英里。中午的时候，他们在一家名叫法赞道烤肉店的餐馆会合。沙利夫是最后一个到的。他看见萨利赫、法阿德，还有艾哈迈德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小隔间里，于是走了过去。

“一路上怎么样？”萨利赫问道。

“很顺利。你呢？”

“一样。”

“很高兴见到你们。”沙利夫看着围在桌边的几个人说，他们对他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他们到这个国家已经有五天了，每个人在圣保罗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炸药——捷克制造的塞姆汀塑胶炸药——已经通过商业航班一点一点地分批运了进来。为了避免被查出来，每次只运两盎司。塞姆汀塑胶炸药虽然很可靠，但同时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它在制造过程中加入了化学爆炸物示踪剂，这是为了让“嗅探犬”更容易发现它的踪迹。一九九一年之前生产的塞姆汀塑胶炸药没有添加这种示踪剂，但这些无味的批次最长保质期是十年，因此尽管二〇〇〇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年份，但对恐怖分子们来说，这一年也是个转折点。他们要么不得不自己制造没有添加示踪剂的炸药；要么研制特殊处理技术，一般是添加乙二醇二硝酸酯，或是一种叫DMDNB[2，3-二硝基-2，3-二甲基丁烷]的化合物，这两种物质可以降低嗅探犬鼻子的灵敏度。

对于沙利夫和其他人来说，幸运的是，他们只需要十六盎司的炸药，因此分批运输只花了几个星期。他们利用这一磅塞姆汀塑胶炸药制成了六个聚能装药，其中的五个每个含两盎司炸药，剩下的一个含六盎司炸药。

“我昨天又对那个设施进行了最后一次勘察。正如我们希望的，导流护堤和运河还没有完工。如果我们自己的工作不出差错，那么他们将无法阻止它。”

“你认为有多少加仑？”艾哈迈德问道。

“难说。这条管线已经完全投入使用了，每年的输送能力达三十二亿加仑，每天将近九百万加仑。其余的就不好说了。简而言之，它足以达到我们的目的。”

“撤退计划没有变化吗？”法阿德问道。

萨利赫目光严肃地盯着他，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没有变化。别忘了，不管是死是活，我们一定要成功完成任务。明白吗？”

其余的人都点了点头。

萨利赫看了看手表。“七个小时之后，我们在那里见。”

头一回外出度周末所带来的兴奋感消失了，做爱带来的激情也消褪了，她开始疏远他。她的眼睛盯着窗外，噘着嘴，拒绝了他出去玩的提议。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三十分钟，史蒂夫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艾莉森回答。

“一定有什么事，我从你脸上就可以看出来。你不高兴的时候总是噘着嘴。”他在床上坐下，靠在她身边。“告诉我。”

“很蠢的想法。没什么。”

“艾莉森，别这样。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她就等着他说出这句话。心眼好的史蒂夫，懦弱的史蒂夫，非常害怕失去她。“你肯定不会笑话我吗？”

“我保证。”

“我姐姐简昨天跟我说，她看过一个纪录片，我想是探索频道或是国家地理频道播的。片子里说的都是关于那里的地质——”

“我工作的地方？艾莉森，我告诉过你——”

“你保证过不笑的。”

“我没有笑。好吧，你说下去。”

“她说，有许多科学家都反对那个计划。一直都有抗议的声音。人们试图采取法律行动关闭它。他们说那一带到处分布着地震断层。而且他们还谈到如果有泄漏的话，会影响到地下水。”

“不会发生任何泄漏的。”

“但如果万一发生呢？”艾莉森坚持问道。

“最轻微的泄漏都会被检测到。那里到处都设置有感应器。而且，地下水有上千英尺深。”

“但是土壤不是很松软吗？有没有可能渗透过去。”

“是的，但那里有一层一层的保护系统，而且那些材料被密封在容器里。你应该看看那些东西，他们就像——”

“我很为你担心。如果发生意外怎么办？”

“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你能换个工作吗？如果你和我……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继续交往……我会一直担心下去的。”

“听着，它现在还没有投入运行。我们现在只是在做一个模拟的传递过程。”

“什么意思？”

“只是模拟。测试运行。一辆卡车开进来，我们卸下密封容器。你知道，就是检查所有的程序，确保一切正常。”

艾莉森叹了口气，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史蒂夫说：“嘿，我没有说谎。你为我担心，我很感激，但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

“真的？看看这个。”艾莉森走向床头柜，抓起她的手提袋，回到史蒂夫身边。她在手提袋里翻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简把这个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我。”她把纸递给他。

虽然只是一个简易的剖面图，但它还是清楚地显示出那个设施的主层和两个次层，厚厚的棕色和灰色“岩石”下面，有一条蓝色的水平线，旁边标明“地下水位”。

“她从哪儿得到这个的？”史蒂夫问道。

“通过谷歌在网上找到的。”

“艾莉，实际的情况比这张……图画要复杂。”

“我知道。我不傻，”她站起身，走到阳台的窗前，看着外面。

“我不是那个意思，”史蒂夫说，“我不认为你傻。”

“那就是简弄错了？你是说那个地方没有人担心那些东西？”

“我们当然担心。这是个严肃的工作。我们都知道这一点。DOE已经——”

“什么？”

“能源部。它已经对此作了多年的研究。单是在可行性研究上就花费了好几千万。”

“但那个纪录片——它不停地在讨论那些地面上的裂缝和弱点之类的事。”

史蒂夫犹豫了一下。“艾莉，我真的不能谈论——”

“好吧，忘了它吧。我不再担心了。行了吧？”

艾莉森可以感觉到他站在那儿，看着她的脑后。他一定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一副刚挨了一顿骂的小狗模样。她没有再说话。沉默弥漫在空气中。过了三十秒，他说：“好吧，如果这对你那么重要——”

“不是对我很重要。是对你。”

艾莉森双臂仍然抱在胸前，她转过身面对着他，挤出了几滴眼泪。他朝她伸出手。“到这儿来。”

“为什么？”

“过来。”

她向他走了过去。他搂住她，说道：“千万别把我告诉你的这些事跟别人说，好吗？他们会把我关进监狱的。”

她笑着擦掉了脸蛋上的一滴眼泪。“我保证。”

这艘巴拿马型货船罗森号离自己的目的地还有三天的航程。在穿越大西洋的过程中，大部分时间风平浪静，晴空万里。罗森号的船长是一名四十七岁的德国人，名叫汉斯·格罗德。他在这艘船上任船长已经有八年了，每年都有十个月漂泊在大海上。他过去是德国海军七〇二号柏林级补给舰的舰长，现在这份工作的工作量比先前那份要重得多，但报酬也更高，压力要小很多。格罗德在海军服役二十二年，长年在艾肯多夫和基尔海军基地迷宫般的水道里转悠，而罗森号是一艘远洋货船，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转变。驾驶着船驶入大西洋，船的龙骨下是几百甚至几千英尺深的海水，雷达上没有一点陆地的踪迹，这种简单的快乐是过去体会不到的。当然，如同所有刚离开军队生活的水手和士兵一样，格罗德在一段时间里也很忧郁，但总的来说，他更喜欢现在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只对自己的老板一个人负责，而不是那些自命不凡，却连导缆器和系缆墩都分不清的海军长官们。

格罗德悠闲地在驾驶台上漫步，不时扫一眼雷达。在二十海里的范围内没有其他船只。他们的导航雷达虽然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但已经够用了。对于一个警惕的船长和船员来说，二十海里的距离可以给他们充分的时间调整航线，与同行的船只保持安全的距离。格罗德走到窗边，凝视着堆在前甲板上的集装箱，脑子里本能地考虑着货物的安全。临行时，他们的运输计划有一些改变，主要就是因为这些该死的丙烷罐。它们每四个一组，装入一个集装箱，安全性还是有保证的，但由于它们的外形特别，因此放置得没有板条箱和货板那么平稳。格罗德心想，万幸的是，起码那些该死的东西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