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傍晚，沙利夫·哈迪驾车驶入保利尼亚。他可以看到四英里之外精炼厂的灯光，但还看不到整个综合设施。一千七百英亩范围内的蒸馏塔、分馏塔和高压电线全都挂满了醒目的红灯，目的是为了提醒低空飞行的飞机，哈迪认为这纯粹是多此一举。如果有哪个飞行员看不清照亮综合设施工作区的几十根高高的灯柱，那他坠机也是活该。

从坎皮纳斯延伸过来的SP-332主干公路，蜿蜒地穿过保利尼亚的北郊，先是拐向西边，然后弯向北边，最后从炼油综合设施的左侧经过。哈迪驾车经过炼油厂，又继续往北开了一英里，拐入一条朝向正东的双车道柏油路。往前开了一英里半，前面又有一个拐弯，柏油路变成了碎石路。在车头灯的照射下，前面一百码处像是有一座桥。哈迪感觉到自己心跳在加速。他知道，这不是一座桥，而是一条乙醇输送管道。当车从管道下驶过的时候，他从乘客席旁的车窗向外瞥了一眼，可以看见一块长满了青草的空地和一扇栅栏门。一辆白色皮卡车头朝外停在门口。哈迪继续往前开，然后往南拐上了一条土路。开了五十码，他减慢车速，扫视着路左边的一排树木。他在树木之间找到了一个缺口，把车开了进去，然后慢慢停下车，关掉了车头灯。他看了一下手表：按时到达。

他下了车，锁上车门，走出树林来到路边。他朝右边看了看。半英里外，路的拐弯处出现一对车头灯的灯光。萨利赫那辆蓝色的大众福克斯轿车慢慢停在哈迪身旁，刹车声很轻。

“没遇上麻烦？”萨利赫问道。

“没有。”

哈迪坐进后座。法阿德坐在他旁边，艾哈迈德在前面的乘客席上。作为撤离计划的一部分，法阿德和艾哈迈德把他们的车分别停在炼油厂东南和东北部的小路上，萨利赫会在那里接他们上车的。如果由于某种原因，小组成员分开了，他们可以在其中一个停车地点会合，然后驾车回到海岸边。

艾哈迈德递给哈迪一把装有消声器的九毫米口径格洛克17型手枪。“卡车在那里，”哈迪说，“我不是很肯定，但我好像看见车里坐着两个人。”

“很好。艾哈迈德，这由你来干。”

萨利赫关掉车头灯，挂上车挡，沿着哈迪来时的路线往前开去。离管道还有五十码的时候，他停住了车。艾哈迈德下了车，从车后绕到另一边，走进了小树林。他们静静地坐在那儿，萨利赫不停地看着表。过了两分钟，他打开车头灯，开动了汽车。“低下头。”他对他们说。哈迪和法阿德弯下腰，躲在车窗下。当车开到和那辆皮卡平行的位置时，萨利赫停下车，并从车里走了下来。他右手拿着一份地图。

他走向那辆卡车，用葡萄牙语说道：“劳驾，我迷路了。你能告诉我回保利尼亚怎么走吗？”

对方没有吭声。

“劳驾，我需要帮助。你能——”

驾驶座旁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招呼他走近些。萨利赫走到车窗前。车门上的贴纸上印着“巴西石油公司安保”。“我想我错过了一个拐弯。这里离保利尼亚还有多远？”

“不远，”警卫说，“沿着这条路一直向西，然后在前面的公路上左拐。”

萨利赫问道：“公路离这里有多远？”

司机还没来得及回答，萨利赫后退了一步。随着一声低沉的枪响，一颗子弹射入了乘客席上那名警卫的太阳穴；第二枪击中了司机的脖子，他的身子歪向一边。消声器是由汤罐头盒以及玻璃纤维绝缘材料制成的，效果还不错。枪声不比轻轻的拍手声更响。

“给每人再补一枪，”萨利赫命令道。

艾哈迈德对着第一名警卫的胸前又开了一枪，然后他把枪伸到驾驶室里，对着司机的耳部也开了一枪。萨利赫转过身，对着大众轿车做了个手势。哈迪坐进驾驶座，把车开进了这片空地。萨利赫和艾哈迈德早已把两名警卫的尸体拖出了卡车。

“钥匙链，”艾哈迈德边说边把钥匙扔给了萨利赫。

他们开始把尸体拖向小树林。哈迪掏出两条自己从酒店拿来的白毛巾，扔给法阿德一条，他们两个把驾驶室彻底擦了一遍。格洛克射出的中空弹的弹头留在警卫的脑壳里，没有从另一侧穿出，因此除了血迹之外，流出的脑浆并不多。擦完之后，哈迪把自己的毛巾扔给法阿德，后者跑进小树林，把它们扔得远远的。

萨利赫回到空地，打开栅栏门，然后把钥匙链扔给哈迪。哈迪和法阿德坐进车里，把卡车倒开着穿过大门，萨利赫和艾哈迈德开着大众轿车跟在后面。哈迪下了车，锁上了栅栏门。萨利赫开着大众轿车进了小树林，消失在视线里。

辅助道路与运输管道平行。管道架设在五英尺高的架线塔上，架线塔的间距约五十英尺。辅助道路的两旁种着树，还挖有深沟。它在管道铺设期间曾用来运送施工设备，现在则是供炼油厂的维修和保安人员使用的通道。

过了一英里，道路突然转向右边，管道弯向左边。中间是一个小树林，从树林上头可以看见炼油厂的灯光。萨利赫把卡车停下来，然后下了车。“换衣服，”他命令道。

之所以选择海军蓝的工作服，主要不是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而是为了不暴露身份。大多数炼油厂的工人都穿着类似的工作服。即便有人从远处发现了萨利赫和他手下的人，也会把他们当成维修人员，至少他们希望如此。现在他们离炼油厂的周边道路和防护栏不到半英里。

他们换好了工作服，然后穿过小树林来到一片空地。这一段管道呈之字形，在前面又恢复成直线，穿过道路，再向前延伸五百码，穿过防护栅栏，进入炼油厂。

他们头顶的乙醇管道建成不到一年，是从北部的戈亚斯过来的。它在穿过保利尼亚之后，继续向东北方向延伸至两百英里之外的终点——里约热内卢的扎佩里。这条乙醇管道横跨四分之一的巴西领土，每年输送能力达三十二亿加仑。

虽然URC无法确定管道的精确流量，但估算出来的平均值使埃米尔确信，计划是可行的。这条管道在一年中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时间处于运行状态，也就是说它在三百一十天里输送三十二亿加仑的乙醇，这意味着每个运行日有一千零三十万加仑的乙醇从戈亚斯流到里约。在每天的任何一个小时之内，从任何一段十英里长的管道中流过的乙醇足以装满二十辆油罐车。

“在这里和外围道路之间有四个ESD（静电释放）控制阀，”萨利赫小声说，“每块炸药破坏一个阀门，其余的一块放在最后两个架线塔中间，另一块用于引爆。最后两个由我亲自负责。艾哈迈德，你负责第一个阀门；法阿德，你负责第二个；沙利夫，你负责第三个和第四个。当我埋好炸药后，我会走出来抓抓头。然后你们开启定时器，时间设定为四分钟。记住：走回卡车。不要跑。任何人如果在第一块炸药爆炸时还没有回到卡车旁，他就会被抛下。还有问题吗？”没人吭声。

他们一起离开卡车，就像换夜班的维修工人一样，不紧不慢地边走边聊天。他们走到离小树林两百码的地方，到达了第一个控制阀。艾哈迈德离开队伍，在圆桶般大小的控制阀后跪了下来，然后法阿德和沙利夫也分别到达了各自负责的控制阀旁。

“卡车上见，”萨利赫说完继续向前走。

外围道路在前方五十码。此时，右边出现了一辆白色皮卡，车开得很慢，坐在乘客席上的警卫用手电筒照向防护栏。萨利赫看了看手表。早了。早了十五分钟！他们的间谍卡西亚诺已经确定了炼油厂保安的巡逻路线和时间。也许是他弄错了，也许是巡逻时间改变了。如果是后者，那是为什么？是例行公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萨利赫知道这辆巡逻卡车将会沿着这条外围道路前进，然后从设施的西大门出去，拐向北边，最终会经过萨利赫他们进来的那扇栅栏门。如果到时警卫没看见那辆皮卡，他们会作何反应？萨利赫决定，一定不能让他们发现。

他们还有十二分钟时间。四分钟用来安放炸药，然后再用八分钟回到那扇栅栏门。时间很紧迫。不过他想，还有一个选择。

他放慢了脚步，心里怦怦直跳。那辆卡车几乎也停下来了。萨利赫挥手打着招呼，同时用葡萄牙说：“晚上好！”他稍稍拱起腰，确定腰后的格洛克手枪还在原来的位置。

过了“漫长的”五秒钟，司机也朝他挥了挥手。“怎么样？”对方问道。

萨利赫耸耸肩。“还好。”他不紧不慢地走向那辆卡车。需要多远的距离？他心里琢磨着。如果要在他们伸手去拿无线电之前杀死他们两个，他必须走到距他们十到十二米的范围之内。他们会在他走近之前对他的脸或制服起疑心吗？冲过去朝他们开枪？他心想，不行。卡车会加大油门开走。萨利赫停住了脚步。

“你在忙什么？”司机问道。

“检查焊接点，”萨利赫回答，“我们的老板觉得不能让我们闲着。”

司机呵呵笑了起来。“我理解你的心情。待会儿见。”

卡车开始加速，车轮向前滚动。可开出去没多远，又停了下来。卡车亮起倒车灯，后退到与萨利赫平行的位置。“你是从栅栏门进来的？”司机问道。

萨利赫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他点了点头。

“那儿有一辆卡车吗？”

“没看见。出什么事了？”

“派瓦和卡布拉尔的无线电没有回应。”

萨利赫指了指身后沿着管道站着的其他人，“我们的无线电今晚也不正常。”

“可能是由于太阳黑子之类的原因，”司机说，“你的口音很奇怪。”

“我一直生活在安哥拉，直到一年前才回来。”

司机耸了耸肩，“好吧。放轻松！”

卡车开走了。萨利赫一直等到听不见汽车引擎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快到了。他穿过马路，下到排水沟里，然后又从另一侧上来。前面还有一百码就是防护栅栏。他经过最后一个架线塔，开始数着脚步。走到中间点时，他停下来跪在地上。管道在他头顶正上方。他可以听见乙醇在钢管中汩汩流淌的声音。

他的第一块炸药是六块之中最大的，重八盎司，但仍可以轻松地放进他工装裤的口袋里。第二块炸药重两盎司，他用手掌就可以握住。他把第一块炸药的数字定时器设定为四分钟零十秒；第二块炸药的定时器设定为五分钟。他紧闭双眼，快速念了一句祈祷词，接着站起身，把第一块炸药粘在管道下面，启动了定时器。他看了两秒钟，定时器在走。于是他从管道下走出来，转过身，抓了抓头。他等到确信其他三个人看见了自己的信号，然后启动了第二块炸药的定时器，把炸药塞进一个外面缠着胶带的气泡包装膜做成的小包内。

他把小包从防护栅栏上扔了过去，然后转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