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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三天·岛十角馆事件 作者:绫辻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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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醒来时已近中午——昨天半夜才睡,因此今天起晚了。 阿加莎一看手表,赶紧翻身起床,然而仔细一听,其他人都似乎没有起来。她又裹上毛毯,懒洋洋地趴在床上。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已经是三点之后,除了先回房的卡尔和范,其他人也都一样。 就算是在旅行中,只有自己一人睡过了头也很不好意思——阿加莎放下心来,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香烟。 因为低血压的缘故,她早晨醒来后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完全清醒。 可是——阿加莎心存狐疑,奥希兹也还没有起来吗? 虽说很晚才睡,但是奥希兹很少睡懒觉。是因为身体不适吗?还是起来后发现谁也没有出来,又折回自己的房间了?还是…… 阿加莎看着冉冉升起的淡紫色烟雾——她喜欢抽烟,但是很少在别人面前抽。 第二支烟抽了几口后,阿加莎撑起软绵绵的身体。 她站在穿衣镜前,镜子里的自己身穿黑色罩衫和米色背心裙。确认自己穿戴整齐后,她拿起装了洗漱用品和化妆品的化妆包,走出房间。 正午时分的大厅里空无一人,昏暗中只有十角形桌子格外显眼。 阿加莎径直走向盥洗室,迅速地洗了脸并化好妆。回到大厅后,她开始收拾散落在桌上的茶杯、酒杯以及装满了烟头的烟灰缸。就在此时—— 视线的一角恍惚有一个红色的影子。 ……什么东西? 阿加莎把脸转过去的一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不出所料,白色木门上挂着一块塑料板,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第一被害者”。 喀喀……阿加莎仿佛听到一阵声响,紧接着,她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叫。 背后的门嗵的一声打开了,率先冲出来的是卡尔。他似乎早已起床了,全身上下穿戴整齐。他一眼看见呆若木鸡的阿加莎,随即把目光转向阿加莎紧盯着的房门。 “那是谁的房间?”他大吼起来。 阿加莎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塑料板遮住了挂在门上的门牌。 十角形大厅四周的房门陆续打开,所有人都飞奔出来。 “阿加莎,谁的房间?”卡尔又问了一遍。 “——奥,奥希兹。” “什么?” 爱伦·坡弹冲向门口。他身穿睡衣,头发乱七八糟,用力撞向房门。 门没有上锁,一撞就开了。 房里一片阴暗,从百叶窗里射入的几缕阳光仿佛利刃般割裂着黑暗。 “奥希兹!”爱伦·坡颤抖着声音呼唤道,“奥希兹!” 奥希兹静静地躺在靠墙摆放的床上,胸口盖着毛毯,脸上覆着她自己的开襟毛衣…… “奥希兹!”爱伦·坡咆哮着冲到床边。躺在床上的奥希兹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奥希兹……” 爱伦·坡伸手掀开盖在她脸上的毛衣,宽阔的肩膀簌簌发抖。站在门口的五个人也想涌进房间一看究竟。 “别进来。”爱伦·坡举起双手恳求众人,“拜托,我不愿意让你们看见她的脸。” 五个人被他的气势压倒,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爱伦·坡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掀开毛衣,静静地检查奥希兹那再也不会感到羞涩的身体。 检查结束后,爱伦·坡把毛衣盖在奥希兹脸上,缓缓站起身,仰望着天花板,发出呻吟般的叹息。 “出去吧。”爱伦·坡回头看着大家,“这里是凶案现场,把门锁上吧。钥匙……” “在这里。”埃勒里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房间,从窗边的桌子上拿来钥匙,“窗户的插销也没插好,怎么办?” “锁上吧。走了,埃勒里。” “喂,奥希兹怎么样了?”问这句话的是范。 爱伦·坡紧紧攥住埃勒里递过来的钥匙,低低地回答:“死了——被勒死的。” “胡说!”阿加莎失声尖叫起来。 “是真的,阿加莎。” “怎么会这样——爱伦·坡,我想看一眼奥希兹。” “不行。”爱伦·坡闭上眼睛,痛苦地连连摇头。 “奥希兹是被勒死的,阿加莎。拜托,别看了,别忘了她是个年轻女生。” 阿加莎心领神会,爱伦·坡指的是尸体的惨状。她用力点点头,在爱伦·坡的催促下走出了房间。 爱伦·坡把手搭在门把上,准备关门—— 有人横着插进来,气势汹汹地冲到爱伦·坡面前。 “你为什么急着把我们赶出来?”卡尔抬起眼睛睨视着爱伦·坡,“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处理杀人事件的专家,难免想亲自找出杀害奥希兹的凶手,请让我们仔细检查一遍现场和尸体。” “浑蛋!”爱伦·坡气急败坏地呵斥道,“你要把快乐建立在同伴的死上面吗?交给警察处理!” “你说什么梦话?警察什么时候来?你怎么通知警察?你还记得那几块塑料板吗?等到警察远道赶来的时候,除了‘侦探’和‘凶手’,所有的人都被杀光了!” 爱伦·坡不加理睬,试图用力关上门,卡尔强健有力的手制止了他的行动。 “爱伦·坡,你仔细想想,事情没这么简单,下一个被杀的可能就是你。” “放手!卡尔!” “难道有什么原因吗?你确信自己不会被杀?只有凶手才有这种自信。” “你说什么?” “噢,被我说中了?” “你这个家伙!” 爱伦·坡冲上去揪住卡尔,卡尔扭过脸摆出迎战的架势。 “都给我住手!”范冲过去抓住卡尔的手臂,把他拽到门口。 “你要做什么?”卡尔涨红了大声叫唤。爱伦·坡瞅准机会一把关上房门上了锁。 “卡尔,你太过分了。”埃勒里不知何时从厨房拿过来剩下的六块塑料板,“很遗憾,我同意爱伦·坡的意见。” 2 “太荒谬了,有人在恶作剧吧?这不可能是真的。” “勒鲁——” “什么杀人啊,怎么可能呢?这肯定是一个噩梦,肯定在哪里出错了。” “勒鲁,别说了。”阿加莎高声制止了他。 勒鲁的肩头一震,慢慢抬起头,无力地说了句“对不起”,垂下头,再也不吭声了。 六个人围坐在大厅的桌边。 谁也没有看对方一眼。坐在桌边的那个低头不语的短发女生不再出席,原本属于她的座位空荡荡的,格外刺眼。 “是谁杀了奥希兹?” 从阿加莎玫瑰色的唇间幽怨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室内。 “谁也不会承认‘是我杀的’。”埃勒里回应道。 “可是,凶手就在我们六个人当中。是谁杀了奥希兹?不要太过分了,别装糊涂!” “如果这么轻易就承认,一开始就不会杀人了。” “可是,埃勒里——” “我知道,阿加莎,我知道。”埃勒里一拳砸在桌上,“我们必须找出凶手——怎么办,爱伦·坡?能不能把你了解的事实告诉大家?” 爱伦·坡踌躇片刻后,抿着厚嘴唇,深深地点了点头。 “刚才我也说过,她——奥希兹是被绞杀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勒痕,上面缠绕着一根尼龙绳。不用说,肯定是他杀。” “有抵抗的迹象吗?” “没有。或许是在睡梦中被人袭击,又或许是凶手突然扑上去她来不及抵抗。头部没有被击打的痕迹,可能事先已经昏迷了。不过,有一点我无法理解。” “是什么?” “刚才你们也看见了吧,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凶手似乎整理过尸体——让她仰面躺在床上,盖好毛毯,还把毛衣遮在她的脸上。这可以解释为凶手最后的良心,可是——”爱伦·坡眉头紧锁,“奥希兹的左手不见了。” “你说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爱伦·坡?” “也就是说,左手被割掉了。” 众人一片哗然。爱伦·坡环顾一圈后,把自己的双手摊在桌上,他的手指上还残留着一丝黑色的血迹。 “看起来凶器是匕首或菜刀这一类的刀具,凶手应该费了很大劲才切断,因为横断面很不整齐。” “应该是死后被切断的吧?”埃勒里问。 “我不能肯定,但是应该没错。如果是在心脏仍然跳动时切断的,肯定会大量出血。” “房间里没有发现可疑的刀具吗?” “没有,而且我也没有看见被切断的手。” “凶手带走了吗?”埃勒里交叉着手指自言自语。 “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神经不正常吗?”阿加莎叫起来。 “要不就是一个特别爱恶作剧的家伙。这是故弄玄虚,凶手在模仿去年发生在岛上的那起事件。” “啊——” “蓝屋的四重杀人。被害人之一的中村和枝被勒死后,手也被切掉了。” “埃勒里,这是为什么?” “你是问模仿的目的吗?怎么说呢?”埃勒里耸了耸肩膀,“先听爱伦·坡把话说完——能推测出死亡时间吗?” “身体上出现了轻微的尸斑,我诊脉的时候尸体已经僵硬了,不过很容易就掰开了她握成拳头的右手,所以可以认为关节还没有僵硬。综合考虑血液的凝固状态……是啊,大约死了四五个小时,也就是今天早上七八点左右;时间范围放大一点,大约是六点到九点之间。不过,这完全是我这个外行的意见,仅供参考。” “值得信任。”卡尔像猴子一样露齿一笑,“大医院的继承人,同时又是K**大学医学部的高才生,说的话当然值得信任,前提是这个人不是凶手。” 爱伦·坡一语不发,甚至没有看卡尔一眼。 “有人能证明自己今天早上六点到九点之间的行动吗?”埃勒里问所有人,“或者有人察觉了和事件有关的线索吗?” 无人回答。 “那么,有人能想到动机吗?” 勒鲁、范和阿加莎的视线全部聚集在卡尔脸上。 “原来如此,”埃勒里冷冷地说,“看来只有卡尔最清楚——当然,前提是凶手的动机合乎常理。” “你说什么?为什么是我?” “你被奥希兹甩了吧?” 卡尔无言以对,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可是,埃勒里,假设卡尔是凶手,他应该不会整理尸体。”阿加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挖苦,“卡尔是唯一不会这样做的人。” 3 “浑蛋!” 卡尔坐在岩石上眺望着眼前的猫岛,愤愤地吐了一口唾沫。他粗鲁地拽过身边的杂草,揉搓着草叶。 “浑蛋……” 他难掩心头的愤懑,反复咒骂,被他扯下的草随风飘进大海。 (那帮家伙平时自以为是,唯独在指责我的时候团结一致,就连爱伦·坡那个家伙也净说废话。) 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提出检查一遍奥希兹的尸体和现场,却落得如此下场——卡尔心想。 特别是埃勒里这个家伙,分明自己也很想检查一遍,勒鲁和范肯定也一样,最后却对爱伦·坡听之任之,他们难道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吗? 轰鸣的潮声让卡尔越发气急败坏,他嘴角抽动,又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攥紧拳头砸在膝盖上。 “说什么我被奥希兹甩了!哼,我不过是闲得无聊和她打了个招呼而已,她反而自以为是……太荒唐了,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哼,我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杀人吗……” 卡尔瞪着眼前的景色,怒气填胸。 “看起来不可能有船经过,也没有工具砍树造船,就算造出了一条木筏,也不见得能划到对岸——抽烟吗,范?” 除了卡尔以外的五个人,分成两组在岛上寻找和外界联络的方式,这一组是爱伦·坡、范和阿加莎三人,他们正在从岛的南岸往东岸走。 爱伦·坡递了一支烟给范,自己也点上一支,脸色阴沉地抱起双臂。“只能点火引起过往船只的注意。” “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吗?况且——”范一边点烟一边抬头看天,“看云层感觉今天晚上要下雨。” “不妙啊——真是的,事先没有准备好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方式。” “现在抱怨也于事无补,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命案。”范无力地垂下肩膀,“好不容易退了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有一艘船经过。”阿加莎悲戚地说。 薄云笼罩的天空下,不知是否出于心理作用,大海显得凝重阴暗。 “说不定等一下就有船经过,我们在这里两人一组,分三班守候吧。” “我不要!”阿加莎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和有可能是杀人犯的人单独在一起。” “那么三个人一组。” “所有人在一起也行,范。即便有船经过这里,反正也是在进出港的时候——傍晚或者清晨。” “这可说不准。” “无论如何,我认为船不太可能发现我们。上岛的时候,渔夫老伯不是说了吗,渔场在远离这里的南边,很少有船靠近角岛。” “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有东西生火吗?” “这也是个问题。”爱伦·坡回头看身后的树林,“全是松树,很难点燃,把落叶聚在一起倒可以一试。可是这么小的火,在陆地上根本看不见吧?说来说去,只能祷告有船只经过附近。” “我们怎么办啊?”阿加莎怯生生地望着两个人,平日的神采消失殆尽。 “没关系,会有办法的。”爱伦·坡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络腮胡底下挤出一丝笑容。 阿加莎的表情更加惶恐。“爱伦·坡,你嘴里这样说,其实你可能就是杀害奥希兹的凶手,范也有可能。” “还有卡尔、勒鲁、埃勒里……”爱伦·坡默默地点燃第二支烟。 阿加莎脸色煞白。“你们当中有人杀了奥希兹,而且切断了她的手腕。” “阿加莎,你自己也是嫌疑人之一。”范粗暴地回击她。 “我不是。”阿加莎哆哆嗦嗦地退到树林边,双手抱住头,“啊……难以置信,真的会发生这种事……喂,范,爱伦·坡,奥希兹真的死了吗?凶手果真在我们当中吗?” “勒鲁,我认为还有别的可能性。” “别的?” “这还用说,这个岛上藏了另外一个人。” “呃?” 埃勒里和勒鲁察看海湾栈桥和蓝屋遗迹旁边的岩石堆后,走在林间小道上,目的地是面向猫岛的北岸。 “这是怎么回事,埃勒里?”勒鲁停下脚步。 “有外来者作案的可能性。”埃勒里回头笑着说,“难道说你希望凶手在我们当中?” “这……别开玩笑。可是,隐藏在岛上的人到底是谁呢?” “我猜是——”埃勒里平静地回答,“中村青司。” “呃?”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埃勒里,中村青司去年被杀了……” “所以说,那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你没考虑过吗——勒鲁,半年前案发后找到的青司是一具‘无脸尸体’,而且,与此同时,有一名园丁失踪了。” “实际上,青司是凶手,被认为是青司的尸体其实是园丁?” “对,不过是个简单的调包计。” “所以,你认为青司仍然活着,就在这个岛上?” “有可能,说不定他一直住在这个岛上。” “住在这里?” “你记得前天渔夫老伯说过十角馆亮灯的事吗?是不是青司住在这里,点亮了灯?” “这些鬼话可不能信以为真。去年事发后,警察和新闻媒体蜂拥而至,青司能藏在哪里呢?” “我们不是正在岛上查找吗?刚才在海湾检查了船坞,那里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和外界的联络方式,同时我还期待发现某个地方有人藏身的迹象,所以才想去猫岛上一探究竟。” “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青司不可能是凶手。” “是吗?奥希兹的房间窗户不是没上锁吗?很可能是奥希兹忘记关窗,凶手就是从窗户潜入的。” “为什么房门也没锁呢?” “杀人后,凶手从室内打开门,走进大厅,把塑料板贴在门上。” “这一点很蹊跷,假如是外来者,他是怎样知道埃勒里把塑料板塞进了厨房抽屉呢?” “外来者也能准备那些塑料板。十角馆大门的锁坏了,可以随意进出。昨天早上,他把塑料板摆在桌上,等我们起床后,从厨房的窗户窥视着我们的行动;或者,我们当中有人是帮凶。” “这……不可能吧。”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可能性。勒鲁,你那么喜欢推理小说,却太缺少想象力了。” “现实和小说是两回事,埃勒里。那么,你认为中村青司杀我们的动机是什么呢?” “这个嘛——” 穿过林间小道来到悬崖上,他们发现了卡尔的身影。一见两个人,卡尔扭头就走。 “喂,你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埃勒里提醒一声不吭的卡尔,卡尔头也不回地大踏步消失在树林里。 “这家伙真伤脑筋。”埃勒里咂舌,“刚才大家都很冲动,我也说得太过分了,他好像把我视为眼中钉。” “我理解他的心情。”勒鲁看了一眼卡尔消失的方向,“埃勒里,你总是——即使现在也保持冷静,给人置身事外、纵观全局的感觉。” “是吗?” “对啊。不是讨好你,我真的很尊敬你,卡尔前辈却正相反,想必他很嫉妒你。” “唔,这样啊。”埃勒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到处都是灌木丛,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楚。” 埃勒里指的是位于对面的猫岛。勒鲁站在埃勒里身边,小心翼翼地提防着脚下踩空。 “看起来是可以藏下两三个人,不过,这里是悬崖啊。” “可能有船吧,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有一条小型橡皮艇就足够了,从那边的岩区出发……啊,勒鲁,你看——”埃勒里伸手一指,“那边的斜坡是不是可以爬上去?” “嗯,没错。” 勒鲁眺望着盘踞在白色波涛间的猫岛,绞尽脑汁,整理着思绪。 埃勒里的分析有一定道理,不能否认外来者作案的可能性——说不定还有一个人藏在岛上某处,企图谋害大家的性命。然而,毫无根据地和中川青司联系在一起,是否太草率了?青司没有死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呢?就算他仍然活着,为什么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呢? “还是不可能。” 勒鲁在心里反复盘算。然而—— 记忆中仿佛有什么让他不能释怀——必须回忆起来的某件事。 拍打在悬崖上的波浪也拍打着他的内心,仿佛记忆的碎片也被波浪卷走了。 勒鲁灰心丧气地看着埃勒里,只见他默然地凝视着海面。 海风带来黄昏时分的气息。 4 “……受低压槽的影响,今晚后半夜到明晚,各地云层逐渐加厚,天气略有变化,后天逐渐转晴。下面请听九州各地的天气预报……” 勒鲁带来的收音机里传来的天气预报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女性DJ的喊叫。 “好了,快关掉,不想听了。” 听到阿加莎的抗议,勒鲁慌忙关掉收音机。 众人刚默不作声地吃完晚饭,围坐在十角桌旁的六人有意识地避开面向奥希兹房门的座位。门上仍然挂着“第一被害者”的牌子,大概使用了强力胶水,剥也剥不下来。 “哎,埃勒里,变个魔术给我们看看吧。”阿加莎故作轻松地说。 “呃?——啊,好啊。” 埃勒里重新洗了一下刚才一直拿在手里摆弄的扑克,然后装进盒子塞进了上衣口袋。 “让你变个魔术,你反而把扑克收起来了。” “不是的,阿加莎,正因为你让我变个魔术,我才放进口袋。” “什么意思?” “魔术要先从这个步骤开始。”埃勒里清了清嗓子,瞅了一眼邻座的阿加莎,“准备好了吗,阿加莎?现在,你从大小鬼以外的五十二张牌里随便想一张,在脑子里想一想就行。” “想一想就行?” “对,不要说出来——好了吗?” “想好了。” “那么——” 埃勒里从口袋里掏出扑克盒子放在桌上,这是红底的单车扑克。“你盯着这个盒子,在心里默念刚才你想到的那张牌。” “知道了,专心默念就行了吗?” “对——好了,OK。” 埃勒里左手拿起扑克盒子。 “好了,阿加莎,你刚才默念的那张牌是什么?” “可以说出来吗?” “可以。” “方块Q。” “唔,我们看一下盒子里的牌。” 埃勒里打开盒子,取出正面朝上的扑克牌,在两手间摊成扇形。 “方块Q——这是什么?” 埃勒里停下手,只见正面朝上的牌里唯独一张是背面朝上。 “只有一张背面朝上。” “没错。” “麻烦你把它抽出来看一下花色。” “嗯——啊,太不可思议了。” 阿加莎半信半疑地抽出那张牌背面朝上放在桌上,千真万确,这就是方块Q。 “不可能吧。”阿加莎杏眼圆睁。 “很刺激吧。”埃勒里微笑着把扑克收起来放进口袋。 “埃勒里,刚才这个魔术太神奇了。” “咦,没给勒鲁看过吗?” “刚才是第一次见识。” “这是扑克魔术中的最高杰作。” “莫非阿加莎前辈是托儿?” “才不是呢,勒鲁。” “真的吗?” “我不用什么托儿。再给你透露一点,我不是以五十二分之一的概率为赌注瞎猜阿加莎所想的这张牌。” 埃勒里点燃一支沙龙烟,慢吞吞地吐了一个烟圈。 “下面来猜个谜语吧。我前段时间在书上看见的。‘看上就在下,看下就在上,穿过母腹在子肩’,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你说什么?”勒鲁又问了一遍。 埃勒里刚重复了一遍,阿加莎就拍着手叫起来。“我知道,是‘一’,汉字的‘一’。” “完全正确。” “啊,原来如此,猜字形啊。” “接下来这一个呢——‘春夏冬二升五合’,这个怎么读?” “这是什么?” “你没在农村小店里见过这种东西吗?” “好像在银行里见过。” 爱伦·坡把新开的云雀烟收起来。 “‘春夏冬’,没有秋天,也就是‘生意’。‘二升’是两升,也就是‘越来越’,‘五合’是半升,也就是‘繁盛’。”[在日语中,“没有秋天”与“生意”谐音,“两升”与“越来越”谐音,“半升”与“繁盛”谐音。] “合起来就是‘生意兴隆’啊。” “没错。” “呵,这种拐弯抹角的拆字游戏挺有意思啊。” “也可以说是一种暗号吧。” “说到暗号——”埃勒里接着说,“最早出现在《圣经·旧约》的《但以理书》。” “那么早就有了?” “日本很久之前也有类似的说法。比如说《续草庵集》里吉田兼好和顿阿法师的问答歌,在高中没学过吗?”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歌?”阿加莎问。 “兼好赠歌给顿阿——凉爽的秋夜,一觉醒来,曲肱为枕,悠闲地躺在收获的稻穗上,亲密的秋风抚摸着我的双手——每句话的第一个字组合起来就是‘给我米’,同样把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组合起来是‘我还要钱’。”[在日语中,这首歌每句话的第一个字组合起来是‘よねたまへ’,即为‘给我米’,最后一个字组合起来是‘ぜにもほし’,即为‘我还要钱’。] “这话真寒酸。” “顿阿法师回赠道——深秋的夜晚,内心惘然若失,久久未能望见你的影子,即使你不在乎我,盼望不久与你重逢——同样把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组合起来就是‘没有米钱也少’。”[在日语中,这首歌每句话的第一个字组合起来是‘よねはなし’,即为‘没有米’,最后一个字组合起来是‘ぜにすこし’,即为‘钱也少’。] “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我记得《徒然草》里记载了另外一种形式的暗号歌,是什么来着,奥希兹?” 所有人顿时一惊,无言以对。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脱口而出。”埃勒里难掩狼狈,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失态。 晚饭开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奥希兹的死。此时埃勒里说漏嘴,又把大家带回到残酷的现实中,大厅被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 “埃勒里,还有没有别的?”看着手足无措的埃勒里,勒鲁好意为他解围。 “啊,是啊。”埃勒里好不容易恢复了镇定。 “阿加莎,泡杯咖啡吧。”卡尔瞥了埃勒里一眼,轻蔑地撇撇嘴,似乎在嘲笑他的出丑。 埃勒里双膝发抖,刚准备反击,阿加莎眼明手快地制止了他。 “我去泡,大家都要喝吧?”阿加莎飞快地走进厨房。 “喂,你们这些人——”卡尔瞪着剩下的四个人,“今天是奥希兹的守灵夜,你们别假装不知道,都严肃一点。” “请,糖和牛奶自己放吧。”阿加莎把托盘放在桌上,里面有六个墨绿色的杯子。 “对不起,每次都麻烦你。”埃勒里拿过靠近自己的一杯。其他人也纷纷伸过手来,阿加莎取走自己的一杯后,把托盘放在邻座的范面前。 “谢谢。”范接过杯子,把抽到一半的七星烟放在烟灰缸里,把十角杯捧在手里。 “感冒好了吗,范?” “啊,嗯,托大家的福——埃勒里,我们还没有好好讨论过,真的没有办法和外面取得联系吗?” “没有。”埃勒里啜了一口黑咖啡,“我本来想在晚上摇白旗引起J崎灯塔的注意,可那是个无人灯塔吧?” “唔,是啊。” “还有就是让谁冒死游过去,或者设法造一艘木筏。” “两个办法都不现实。” “埃勒里,我们还想过生一堆火。”爱伦·坡说,“可是,烧松树叶不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要么,干脆一把火烧了十角馆。” “这不行吧。” “不行,而且很危险。爱伦·坡,刚才我和勒鲁找联络办法的时候,顺便想找另外一样东西。” “另外一样东西?” “对,不过最终没有找到,我们几乎走遍了整个岛……不对,等一下。” “怎么了?” “蓝屋——被烧毁的蓝屋。”埃勒里揉着眉间喃喃自语,“那里有没有地下室呢?” “地下室?” 就在此时—— 突然,有人趴在桌上发出可怕的呻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什么?!”阿加莎叫起来。 “怎么回事?!” 大家腾地站起身。桌子咔哒咔哒剧烈摇晃,喝了一半的琥珀色咖啡从杯子里溅出来。 他宛如一个失控的电动人偶,双脚在地上乱踢,最后蹬翻了椅子;趴在桌上的上半身滑落在蓝色地砖上。 “卡尔!”爱伦·坡扑上去。 勒鲁险些被爱伦·坡撞倒,他一个趔趄碰翻了自己的椅子。 “怎么了,卡尔?!”埃勒里也紧随其后冲到卡尔身边。 爱伦·坡盯着仆倒在地的卡尔,摇着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谁知道卡尔有什么老毛病吗?” 没有人回答。 “——怎么回事?” 卡尔的喉咙像一支不顺畅的笛子,虚弱地发出嘶哑的声音。爱伦·坡用强壮的手臂支撑起他的上半身。 “搭把手,埃勒里,让他吐出来,大概中毒了。” 卡尔的身体剧烈抽搐,挣脱了爱伦·坡的手。他翻着白眼,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随后又是一阵更激烈的痉挛。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呕吐声,他的嘴里流出了褐色的呕吐物…… “他不会死吧?”阿加莎惶恐不安地看着爱伦·坡。 “我也不知道。” “没救了吗?” “我不知道他中了什么毒,就算知道,在这里也无药可救,只能祷告毒药的剂量不至于致命。” 当天深夜两点半。 卡尔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离开了人世。 5 剩下的五个人筋疲力尽,谁也没有说话。也许问题不在于疲劳,而是已经麻木了。 和奥希兹不同,这次大家目睹了卡尔痛苦地倒下以致死亡。这种触目惊心的惨状以及非同寻常的崩溃感,反而让他们的神经麻木了。 阿加莎和勒鲁半张着嘴,茫然地望着半空;范用手撑着头,不住地叹息;爱伦·坡不再把手伸向烟盒,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窗;埃勒里双眼紧闭,面无表情。 从天窗里看不见月光。 灯塔的灯光不时刺穿黑夜。煤油灯左右摇摆,仿佛有生命似的。波涛涌上来又退下去,退下去又涌上来,重复着单调节拍…… “给个结论吧,我困了。”埃勒里勉强睁大眼睛。 “我赞成。”爱伦·坡说道。 另外三人回过神来,准备认真倾听爱伦·坡的发言。 “就我所知道的,他是中毒身亡,但是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毒。” “不能看出个大概吗?” “是啊。”爱伦·坡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毒发如此迅速,说明药性很强;因为有呼吸困难和全身痉挛的症状,所以很可能是神经类毒药。这一类毒药主要包括氰化钾、士的宁、阿托品,也有可能是尼古丁、砒霜和亚砷酸。不过,阿托品和尼古丁会导致瞳孔放大,但是卡尔没有出现这种症状。氰酸化合物有一种苦杏仁的气味,这一点卡尔身上也没有。因此,我认为是士的宁、砒霜或亚砷酸。” 刚才喝到一半的六个咖啡杯仍然放在桌上。 阿加莎盯着咖啡杯,听完爱伦·坡的解释,忽然“扑哧”一笑。“这样一来,凶手只可能是我了。” “是啊,阿加莎。”埃勒里淡然地说,“果然是你吗?” “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们相信吗?” “难以置信。” “说的也是。” 两人相对一笑。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都感觉到了笑声中的异样。 “你们两个都别这样。”爱伦·坡沉着嗓子告诫他们。他点燃香烟,把烟盒递给埃勒里。“现在是紧要关头。” “我知道,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埃勒里把爱伦·坡的烟盒推回去,从衬衫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沙龙烟。他从里面抽出一支,在桌面上轻敲着过滤嘴。 “先回顾事实吧。” “让阿加莎泡咖啡的是卡尔自己。阿加莎去厨房后,所有人都留在这里。烧开水,泡咖啡,放进托盘端进大厅,大约用了十五分钟。阿加莎把托盘放在桌上,托盘上的东西分别是六个咖啡杯、方糖盒子、奶精罐,另外还有一个空碟子,上面有七把勺子,其中一把勺子用来调奶精。没错吧,阿加莎?” 阿加莎点头表示同意。 “拿咖啡杯的顺序是怎么样的?”埃勒里继续发问,“我是第一个拿的。第二个呢?” “是我。”勒鲁回答,“和卡尔前辈几乎在同一时间。” “接下来大概是我。”爱伦·坡说。 “我拿了以后,把整个托盘递给范。没错吧,范?” “唔,没错。” “OK。我重复一遍。我、勒鲁和卡尔、爱伦·坡、阿加莎、范。” 埃勒里把烟含在嘴里,点上火。 “我们来分析一下。有机会在卡尔的咖啡杯里投毒的是谁呢?首先是阿加莎。” “有可能毒咖啡被我自己拿了,何况我根本没可能设法让卡尔正好拿起那杯咖啡。”阿加莎冷冷地反驳,“假如我是凶手,在投毒之后应该主动分发咖啡。” “这样说起来,以前每次你都把咖啡端到每个人的座位上,为什么唯独这次没这样做?” “我没那份心情。” “嗬。阿加莎,有一个前提需要说明,凶手这次投毒并非针对卡尔,最终目的是杀害我们之中的某个人,并不在意谁是‘第二被害者’。” “就是说,倒霉的卡尔不巧成了受害者?” “这个推测最合理。卡尔两边的座位都没人,谁也不可能在卡尔拿了咖啡杯之后投毒。由此一来,凶手只有你。” “毒药有可能被混在方糖和奶精里。” “哎呀呀,你也放了奶精吧?方糖也同样行不通。卡尔和我一样,没有在咖啡里加任何东西,当然,也没有用勺子。” “埃勒里,请等一下。”勒鲁在一旁插嘴,“我自始至终目睹了阿加莎前辈泡咖啡的过程。厨房门一直敞开,我的座位正好在厨房正面,可以清楚地看清阿加莎前辈的每个动作。厨房吧台上点了蜡烛,我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行为。” “虽然你好意为她辩护,但并不能成为决定性的证词。从这张桌子到厨房吧台,不可能看清楚所有细节。你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监视阿加莎吧?” “对不起。” “不用道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一直在监视阿加莎前辈的一举一动。” “勒鲁——”阿加莎惊愕地转过脸。 勒鲁埋下头,声音颤抖地一再重复着“对不起”。 “这……我也有自己的理由。今天早上杀害奥希兹的凶手就在我们当中,说不定就是阿加莎前辈。今天晚饭的饼干、罐头、果汁——我都提心吊胆。我反而觉得满不在乎地把所有东西塞进嘴里的埃勒里有古怪。” “原来如此。”埃勒里苦笑着说,“那么,勒鲁,你确定阿加莎绝对不是凶手吗?” “这怎么说呢?” “卡尔已经死了,一定有人在咖啡里投毒了,你不至于说卡尔是自杀吧?” “这个……” “埃勒里,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假如我是凶手,那么我是怎样避开有毒的咖啡杯的?我自己也喝了咖啡。” 埃勒里把烟头熄灭在十角形的烟灰缸里,眨了眨眼。 “咖啡杯只有六个,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记住毒咖啡杯的位置。你拿了自己的咖啡后,把最后一个留给了范。假如最后剩下的两个杯子之中一个有毒,你也可以故意把那杯留给范。万一,自己拿到的那杯是毒咖啡,只要不喝就行了。” “不是我。”阿加莎晃动着长发矢口否认,抓住桌子一角的白色手指簌簌发抖。 “埃勒里——”范轻声开口了,“我认为,如果阿加莎是凶手,不会在自己最容易被怀疑的时候动手,她并没有这么笨。爱伦·坡,你怎么想?” “我赞成你的意见。”爱伦·坡说完后紧盯着埃勒里,“这个大厅里只有这一盏煤油灯,而且当时谁也没有注意别人拿咖啡时的动作。” “爱伦·坡,你想说什么?” “埃勒里,第一个拿咖啡的人是你,趁别人不注意把藏在手里的毒药投进旁边的咖啡,这并不难。怎么样,魔术师?” “哈哈,怀疑到我头上了。”埃勒里镇定自若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关于这一点,我只能强调自己没有做。” “你的话我们不能全信,不过,还有其他可能性,比如说卡尔在喝咖啡之前已经中毒了。” “你是指缓释胶囊?” “对。” “那么,最可疑的人就是你,医生阁下。搞到砒霜、士的宁这些毒药对一般人来说并不容易。是医学系的你、理科系的范,还是药学系的阿加莎呢?我和勒鲁是文科,和存放毒药的研究室无缘。” “要是有心,谁都能把这些药带出研究室,我们那个大学的研究室和实验室的管理很松懈。农学系啊、工学系啊,假装自己是那个系的学生,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根本没人留意。再说了,埃勒里,你的亲戚在O市开了药店。” 埃勒里吹了声口哨。“你的记性真不赖啊。” “我想告诉你们,现在讨论获取毒药的途径根本是无用功。”爱伦·坡的身体前倾,“另外一点,关于投毒的办法还有一个可能性,你们不会还没意识到吧?就是事先在某一个杯子里抹上毒药。这样一来,人人都很可疑。” “言之有理。” 阿加莎撩起散落在前额的头发,怨恨地瞪了一眼笑容可掬的埃勒里。 “你早就想到了,埃勒里?” “当然了,不要小看我。” “太过分了,那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我是凶手?” “我也打算这样追问其他人,刁难你们一下。” “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啊?” “我们现在所处的状况极其不正常,你让我保持正常才奇怪呢。” “这……” “对了,阿加莎,有一件事要问你。” “又怎么了?” “确认一下而已,你泡咖啡之前洗了杯子吗?” “没有洗。” “最后一次洗是什么时候?” “从岛上回来后,我们不是喝茶了吗?喝完茶我洗了杯子,然后放在厨房的吧台上……” “包括奥希兹的,一共七个杯子吗?” “不是,我把奥希兹的杯子放进了碗柜,实在没有勇气再把它拿出来……” “唔,这样一来,事先在杯子里投毒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傍晚走进厨房,在一个杯子里抹上毒就行了,谁都有机会这么做。” “可是,埃勒里,”勒鲁开口了,“这样的话,凶手怎样区分有毒的杯子呢?我们每个人都喝了咖啡。” “必定有什么记号。” “记号?” “对。比如说唯独某一个杯子的漆剥落了,或者有一个缺口等等。”埃勒里嘴里说着,伸手拿过卡尔用的那个墨绿色杯子。 “有什么吗?” “等一下。咦,奇怪啊。”埃勒里匪夷所思地歪着头,把杯子交到勒鲁手里,“你也看看。我没发现和别的杯子有什么不同。” “真的吗?” “有没有不容易被发现的缺口?”阿加莎问。 “没有啊,什么也没有,用放大镜的话也许会有所发现。” “别开玩笑。给我看看。” 杯子传到了阿加莎手里。 “真的呢,没有什么记号啊。” “那么,事先投毒的可能性被否定了?” 埃勒里抓着鬓角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由此一来,只有三个可能性了。凶手要么是阿加莎,要么是我,要么是事先让卡尔服下毒胶囊的某个人?” “总之,我们没办法断定谁是凶手。”爱伦·坡给出了总结。 埃勒里把阿加莎放回桌上的杯子再次托在手里,反复端详。 “假设凶手是外来者,就算没有记号也不成问题。” “你说什么,埃勒里?” “没什么……”埃勒里抬起头,“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动机。杀害奥希兹和卡尔的应该就是那个准备了塑料板的人。那么,他或者她,至少打算杀死我们中的五个人。五个人是基于‘侦探’不会成为‘第六被害者’这个前提。” “这个动机……”勒鲁无力地摇了摇头。 “肯定有动机。”埃勒里斩钉截铁地说,“即使是不合常理的动机。” “这个疯子!丧心病狂!”阿加莎高声尖叫起来,“我不能理解疯子的想法。” “疯子啊。”埃勒里愤愤地扔下一句,抬起左手腕看了一下手表,“天快亮了,大家打算怎么办?” “不可能一直不睡,头脑昏昏沉沉,在这里讨论也得不出结论。” “是啊,爱伦·坡,我也快撑不住了。”埃勒里揉着疲倦的双眼,摇摇晃晃站起来,双手叉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一下,埃勒里。”爱伦·坡叫住他,“所有人在同一个房间休息比较安全吧。” “不,我不要。”阿加莎惊慌失措,“万一身边那个人就是凶手怎么办?他一伸手就能勒死我,我想想都毛骨悚然。” “谁也不会杀躺在身边的人,这样的话会被抓个正着。” “你能保证吗,爱伦·坡?就算凶手被抓住,可是我也已经被杀了。” 阿加莎泫然欲涕地站了起来。 “等等,阿加莎。” “我不要,我不相信任何人。” 阿加莎飞快地逃进自己的房间。爱伦·坡默默地目送她消失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她快要崩溃了。” “这个很自然。”埃勒里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坦白说,我和阿加莎的心情一样,我也决定一个人睡。” “我也是。”勒鲁随声附和,镜片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看见范也站起身,爱伦·坡用力挠着头发提醒大家。“你们注意锁好房门哦。” “我心里有数。”埃勒里瞟了一眼通向入口的对开大门,“我也不想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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