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四天·岛

十角馆事件  作者:绫辻行人

1

有说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声音并不嘈杂,也不在耳边,是熟悉的音调,熟悉的音色,还有类似背景音乐的水声。波浪?对了,是波浪声……

他逐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接着——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从床铺上猛然翻身而起。

伸手摸到眼镜后,他又仰面躺了下去,映入清晰视线中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他无力地叹息了一声。

(……十角馆啊。)

太阳穴跳得厉害,随之,种种不愿意回忆起的光景在心中掀起狂澜。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起身下床,动作迟缓地换好衣服。走到窗边,解开系着窗户拉手的带子,取下挂钩,打开玻璃窗和外侧的百叶门。

外面是荒芜的草坪和歪斜的松木,低沉的天空中浮云翳日。

他伸直无力垂下的双臂,用力深呼了一口气,吐出胸中混浊的空气后,再次关上窗户,照原样放下挂钩,用绳子固定两扇窗的拉手,然后走出了房间。

在大厅说话的是埃勒里和范,阿加莎和爱伦·坡也已经起床,在厨房忙碌着。

“早上好。勒鲁,平安是福啊。”埃勒里半开玩笑地说着,指了一下勒鲁的斜后方。

“呃?”

勒鲁回头一看,把眼镜往上推了推。


第二被害者


那是卡尔的房门。和奥希兹的房门一样,在与眼睛齐平的高度出现了这块牌子,遮盖了卡尔的名牌。

“这个凶手做事有板有眼,我真佩服他。”

勒鲁倒退着离开房门口,望了一眼双腿交叉坐在椅子上的埃勒里。

“剩下的塑料板都放在厨房的抽屉里吗?”

“啊,还是处理掉比较好吧。”

埃勒里把已经从抽屉里取出来的塑料板叠在一起,推到勒鲁面前。勒鲁一数,还有六块。

“这是……”

“你也看见了,‘第二被害者’在那里。凶手真周到啊,考虑到发生凶案后,我们肯定会对这些塑料板产生怀疑,所以事先准备了两套。另外,还有一点,要对阿加莎保密——”埃勒里压低声音,冲勒鲁招手。

“保密?为什么?”

“她知道后万一乱了方寸,那就糟了。这件事发生在她起床前,我和范,还有爱伦·坡商量后,决定不告诉她。”

“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猜呢?”

“这个嘛——”

“最早发现的是爱伦·坡。中午起来后,他去洗脸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里面的浴室。结果——”

“里面有东西吗?”

“对,浴缸里有一截鲜血淋漓的断肢。”

“什么?”勒鲁用手捂住嘴,“那,那是奥希兹的手吗?”

“不,不是,不是奥希兹的手。”

“是谁的?”

“是卡尔的。卡尔的左手被切断后扔进了浴缸。”

“这……”

“大概是今天早晨凶手趁我们睡着后干的。卡尔的房间没有上锁,谁都能偷偷溜进去切断尸体的手。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就算是阿加莎也做得到。”

“那截断肢现在在哪里?”

“放回到了卡尔的床上。警察短时间内不可能来,总不能一直这样扔在那里。”

“可是,为什么——”勒鲁揉着太阳穴,“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为什么呢?”

“还是‘模仿’吗?就算如此……”

这时,阿加莎和爱伦·坡从厨房里走出来,开始整理餐桌。端上桌的是意大利面、乳酪面包、土豆沙拉和汤。

勒鲁在桌边坐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了。

昨天只吃了一顿饭,照理说应该早已饥肠辘辘,但现在却毫无食欲。

“勒鲁,爱伦·坡监视了我做饭的整个过程,你可以放心吃。餐具全部都重新洗过了,不至于认为我和爱伦·坡是共犯吧?”阿加莎奚落道。

她勉强挤出笑容,眼角却不自然地僵硬着。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她尽管略施粉黛,却掩饰不住满脸的倦容,玫瑰色的口红也比平时逊色了许多。

2

吃过这一顿迟来的午饭,五人结伴前往蓝屋的废墟。

一百坪见方的地面上堆满了灰尘和瓦砾,四周是暗绿的松林,其中混杂着许多褐色枯木。乌云翻滚的天空下是阴沉沉的大海……

所有的一切都晦暗阴沉,让人想浇上一层白漆,重新上色。

从蓝屋废墟西侧不算太高的悬崖上可以望见对岸的J岬角,四周环绕的松树在这里有一处缺口,形成一条小路。踩着石阶就可以通往崖下的岩区。

他们站在悬崖上搜寻角岛附近的船只,埃勒里却独自一人在瓦砾碎石中逡巡。他走进废墟,忽而踢踢散落的瓦砾,忽而蹲下身体。

“你在做什么,埃勒里?”范大声询问。

“找东西。”埃勒里抬起头笑着回答。

“找东西?找什么啊?”

“昨天我不是说过吗——地下室,我猜这里有地下室。”悬崖上的四人面面相觑,逐渐朝蹲在瓦砾间的埃勒里围拢。

“哦。”

埃勒里嘀咕了一声,把手搭在一块一米大小的乌黑的断木板上。

“这块板好像被人移动过。”

这里似乎是一段被烧毁的墙壁,附近散落着几片蓝色瓷砖。埃勒里一用力,很轻松地把这块板抬了起来——

“有了。”埃勒里欢欣鼓舞地叫了出来。

眼前出现了一个四方形的黑洞,一道石阶通向洞内,毫无疑问,这就是蓝屋地下室的入口。

埃勒里把掀起来的木板推到相反一侧,手忙脚乱地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手电筒,迫不及待地走进洞穴。

“小心一点,可能会塌的。”爱伦·坡忧虑地提醒他。

“我知道,没关……”

话音未落,埃勒里的身体就向下倒去。伴随着一声急促的惨叫,他整个人消失在了黑洞中。

“埃勒里?”

“埃勒里!”

“不要紧吗,埃勒里?!”

四人一齐疾呼。范也试图冲进黑洞。

“等一下,范,就这样冒冒失失冲进去太危险了。”爱伦·坡厉声制止了他。

“可是,爱伦·坡——”

“我走前头。”

爱伦·坡扔掉夹在手指间的香烟,从夹克衫口袋里掏出一支激光笔,小心翼翼地把脚踩在台阶上。

“埃勒里!”

没有人回答。

爱伦·坡弯着腰往下走了两级,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个是……”爱伦·坡呻吟道,“这里有一根天蚕丝,埃勒里肯定是被天蚕丝绊倒了。”

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左右墙壁之间被拉起了一根细而坚韧的天蚕丝,正好与成年人胫骨的高度一致。

爱伦·坡谨慎地跨过这根丝线后,加快了脚步,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黄色的光圈,是埃勒里的手电筒。

“范、勒鲁,快下来!小心天蚕丝!埃勒里!”

埃勒里就倒在台阶下方。爱伦·坡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手电筒,照亮了范和勒鲁的脚下。

“喂,埃勒里,要紧吗?”

“不要紧。”埃勒里趴在水泥地板上,发出虚弱的声音,随即又抱住右脚踝痛苦地呻吟起来。

“脚扭伤了。”

“头部没受伤吗?”

“不知道。”

范和勒鲁也赶到了。

“来,搭把手。”

爱伦·坡抓住埃勒里的手臂。

“等一下,爱伦·坡,”埃勒里慢吞吞地抬起身子,“我不要紧,你们先检查一遍这个地下室。”

勒鲁从爱伦·坡手里接过手电筒,照亮了四周。

地下室约有十张榻榻米大,四面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斑驳的水泥,上面有几根管道,里边有一台类似发电机的机器。除此之外并没有显眼的东西。地上散落着木板、瓶瓶罐罐、水桶、布条……

“你也看见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埃勒里。”

“什么都没有?”

在爱伦·坡和范的搀扶下,埃勒里站起身,喃喃自语,目光随着手电筒的光线扫视了一遍,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勒鲁,仔细检查地板!”

勒鲁按照吩咐,又照亮了地下室的地面。

“啊,这里……”

四人所站的楼梯口附近,有一个半径两米左右的圆弧——这里没有任何杂物,更蹊跷的是,地下室内到处可见灰尘泥土,唯独这个圆弧内干干净净。

“怎么样,太不自然了吧?看来,有人打扫过。”埃勒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合时宜的微笑,“有人在这里待过。”

3

“没什么大碍,头部没受伤。”爱伦·坡边为埃勒里的右脚确诊边说道,“只是轻微的挫伤和擦伤,冷敷一个晚上就好了。你这家伙真走运,倒霉的话说不定连命都丢了。”

“我当时马上抱住了头。”埃勒里咬紧嘴唇,“太丢人了,我应该反省自己的轻率,轻易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一行五人回到了十角馆。

埃勒里靠墙而坐,伸出双腿接受爱伦·坡的诊断。其余三人顾不上落座,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

“我们应该从里面用绳子闩上大门,特别是太阳下山后,千万不要出门,有人想暗算我们。”

“可是,埃勒里,我真的无法相信。”

从蓝屋废墟回到十角馆的路上,埃勒里提出了中村青司就是凶手的说法,阿加莎对此一头雾水。

“中村青司还活着?可能吗?”

“地下室的状况就是证据,至少可以断言,最近有人在那里藏身。这个人推测我们总有一天会发现那个地下室,所以在入口设置了机关。今天真险啊,我差一点成为‘第三被害者’。”

“好了,埃勒里,”爱伦·坡为埃勒里包扎好之后,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膝盖,“今天晚上要少走路。”

“谢谢医生。咦,你去哪里?”

“我有一件事要确认一下。”

爱伦·坡大步穿过大厅,走出通向入口的大门,但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对不起——”爱伦·坡愁眉不展地向埃勒里道歉。

“怎么了?”

“刚才的天蚕丝,是我带来的。”

“怎么回事?”

“是我的钓鱼线。来这里以后我就把钓鱼工具放在了入口大厅,刚才我看了一下,最粗的一卷线不见了。”

“原来如此。”埃勒里双手抱膝,“这里的入口没有上锁,不管青司还是谁,都可以随意进出,轻而易举就能偷走钓鱼线。”

“我不这样认为,埃勒里。”爱伦·坡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支香烟,“你凭什么断定青司还活着,而且就是凶手?”

“你不同意吗?”

“我不否认有这个可能性,但是我认为在现阶段一口咬定是外来者作案有失妥当。”

“哦?”埃勒里靠墙而坐,“看来爱伦·坡医生希望凶手在我们内部。”

“我不是希望凶手在内部,只是有所怀疑。埃勒里,我提议,所有人一起检查一遍每个人的房间。”

“检查随身物品吗?”

“没错。凶手身边应该有另外一套预告杀人的塑料板、奥希兹的左手和刀具,说不定还有毒药剩下来了。”

“你的提议很有道理。不过,爱伦·坡,假如你是凶手,会把可疑物品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吗?如果有心藏起来,更安全的地方多的是。”

“可是,检查一下……”

“爱伦·坡,”范开口了,“我认为这样做反而更危险。”

“更危险?”

“如果凶手在我们当中,他也会和我们一起搜查所有的房间吧?这样一来,就等于给他机会光明正大地进入别人的房间。”

“范说得很对。”阿加莎表明自己的意见,“我不希望任何人进我的房间。凶手可以趁人不注意把塑料板啊什么的藏在别人房间里,说不定还会设置什么可怕的机关。”

“勒鲁呢?你怎么认为?”爱伦·坡绷着脸问。

“我更讨厌的是十角馆本身。”勒鲁垂头丧气地说,“前几天谁说过,看着墙壁眼睛都要花了,不光眼睛,脑子都不清醒了……”

4

“你刚才把盐放在那边了。”

阿加莎拿着小碟子尝了尝味道后,滴溜溜地转动眼睛,范在一旁客气地提醒她。

“你看得很仔细啊。”阿加莎回过头瞪大双眼,“是一个合格的看守。”她冷言冷语地讽刺范,声音却绵软无力,眼窝下出现了深深的黑眼圈。

两个人在十角馆的厨房。

借着从大厅拿过来的煤油灯的灯光,阿加莎正在准备晚饭,而范站在一旁留心观察她的每一个动作;其余三人在大厅,透过敞开的门不时窥探这边的动静。

阿加莎显得格外忙碌,似乎试图借此把所有的事驱逐出脑海。然而,因为心不在焉,她一直手忙脚乱,东张西望地到处找东西。

“糖在这里,阿加莎。”

范再次开口提醒。阿加莎肩膀一震,瞪起双眼睨视着范。

“不要太过分了。”她拢着用头巾扎起的头发,厉声叫道,“这么不放心我做的东西,为什么不吃罐头?!”

“阿加莎,我不是这个意思。”

“欺人太甚!”

阿加莎拿起一个小碟子扔向范,碟子擦着范的手臂砸在冰箱上。听到声响,大厅里的三个人迅速拥了进来。

“我最清楚,我不是凶手!”

阿加莎紧握双手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浑身剧烈颤抖。

“凶手是你们之中的一个!还假装监视我!我绝对不是凶手!”

“阿加莎!”埃勒里和爱伦·坡异口同声地叫道。

“干什么?就算你们这样监视我,如果有谁吃饭中毒死了,还是会怀疑又是我捣的鬼!到时候你们会联合起来冤枉我是凶手!”

“冷静一点,阿加莎。”爱伦·坡的声音铿锵有力,他向前踏出一步,“谁也没打算这样做,你镇定一点。”

“别靠近我。”阿加莎怒视众人,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不要过来。我知道了,你们是一丘之貉,四个人串通起来杀害了奥希兹和卡尔。接下来轮到我了?”

“阿加莎,冷静下来。”

“你们这么希望我是凶手,我就做一次凶手给你们看。对了,我做了杀人犯,就不用成为被害者了。啊,可怜的奥希兹,可怜的卡尔。没错,我就是凶手,我杀了两个人,现在要把你们也杀了!”

阿加莎完全失去了理智,疯狂挥动四肢。四个人好不容易按住她,把她拖到大厅按在椅子上。

“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阿加莎无力地垂下肩膀,茫然地看着空中,随后伏在桌上,全身剧烈地抖动起来。“让我回家,求求你们——我太累了,我要回家。”

“阿加莎——”

“回家,我要回家,我可以游回去……”

“阿加莎,冷静下来,深呼吸。”爱伦·坡用宽大的手掌抚着她的后背,“阿加莎,谁也没有把你当作凶手,谁也不会杀你。”

阿加莎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把脸埋在桌上,反复摇头,嘴里不断呓语般重复着“回家”,然后又轻声啜泣起来。

许久,她忽然抬起头,声音沙哑、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我要去做饭了。”

“不用了,我们会做的,你休息吧。”

“不行。”阿加莎甩开爱伦·坡的手,“我不是凶手。”

5

晚饭时,谁也没有吭声。

只要开口,难免触及事件,用沉默来逃避危机重重的现实,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再次刺激阿加莎不堪一击的神经。

“阿加莎,你不用做什么了,去休息吧。”爱伦·坡点燃平时不在人前抽的香烟,柔声对阿加莎说。

阿加莎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冷若冰霜地看着爱伦·坡。

“如果睡不着,我有药,你吃了药好好睡一觉。”

阿加莎顿时警惕起来。

“药?我不要。”

“别担心,是普通的安眠药。”

“我不要,绝对不要。”

“知道了。那么,这样吧,阿加莎——”

爱伦·坡打开挂在椅背上的布包,取出一个小药瓶,从里面倒了两颗白色药丸在自己的手掌上,然后当着阿加莎的面把两颗药丸分别掰成两半,把其中的两个半颗放在阿加莎手里。

“好了,我现在你面前吞下我手里的两颗,你可以放心了吧。”

阿加莎沉默地盯着手里的药丸,轻轻点了点头。

“好,真是好孩子。”

爱伦·坡瘦削的脸上露出笑容,一口吞下了手里的药丸。

“你看,没问题吧。该你了,阿加莎。”

“我怎么也睡不着。”

“情有可原,神经太紧张了。”

“今天早上,我的耳边一直回响着卡尔的声音,刚打了个盹,就听见隔壁卡尔的房间里有动静。”

“我明白。你吃了药,就能一觉睡到天亮。”

“真的吗?”

“嗯,马上就能睡着。”

阿加莎终于把药放进嘴里,闭上眼睛吞了下去。

“谢谢……”她虚弱地对爱伦·坡微微一笑。

“好了,阿加莎,晚安,别忘记关好门窗。”

“嗯,谢谢,爱伦·坡。”

阿加莎走进自己的房间后,四个人纷纷叹息。

“你很有名医的风采,爱伦·坡,将来肯定是个好医生。”

埃勒里摇晃着手指间的香烟,微笑着说。

“真让人受不了了,连阿加莎女士都要崩溃了,到了明天,我们四个里也要有人出毛病了。”

“别说了,埃勒里,玩笑别开过头了。”

“我也不想开玩笑。”埃勒里一耸肩膀,“太严肃的话,就要轮到我发疯了,我今天也是捡回一条命。”

“有可能那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什么……算了,跟你生气也没用。这样说的话,阿加莎也可能在演戏。”

“如果凶手在我们内部,大家机会均等,谁也脱不了嫌疑。”范咬着手指甲说,“只有自己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凶手,归根结底,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勒鲁把眼镜扔在桌上,双手抱头。

“喂,不会连你也要歇斯底里了吧。”

“我没这份力气。埃勒里,凶手为什么会做出这些疯狂的举动呢?不管是我们当中的某人还是中川青司……动机到底是什么呢?”勒鲁瞪着又小又圆的眼睛说道。

“动机啊——”埃勒里咕哝道,“肯定有什么动机。”

“我反对把中村青司当作凶手。”范烦躁不堪地说,“中村青司仍然活着这一点不过是埃勒里的想象。即使这是事实,就像勒鲁说的一样,他为什么要杀我们?太不可理喻了。”

“青司啊——”

自从昨天埃勒里提出中川青司仍然活在人世这个推测后,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勒鲁总会感到胸口一阵悸动。

扔在桌上的眼镜片映着煤油灯的火苗,勒鲁注视着摇曳的火苗,似乎有什么东西(……记忆吧)要涌上心头,可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其中似乎还掺杂着更新的记忆,让他坐立不安。

(是什么呢?)

勒鲁在内心反复追问自己。

新的记忆肯定是来到角岛后才产生的,自己曾经在某处无意间看见了什么,而且,这件事非常重要……

“爱伦·坡,”今天起床后一直头痛欲裂,别胡思乱想了,今天好好睡一觉吧——勒鲁心想,“也给我几颗药吧。”

“啊,没问题,刚过七点,就打算睡觉吗?”

“嗯,我头痛。”

“啊,那我也睡了。”爱伦·坡把药瓶塞到勒鲁手里,嘴里叼着香烟,站了起来,“刚才吃的药好像起作用了。”

“爱伦·坡,也给我几颗吧。”范慢慢从椅子上抬起身。

“啊,一颗就够了,药性很强。埃勒里呢?”

“我不用,自己能睡着。”

没过多久——

桌上的煤油灯熄灭了,十角形的大厅被黑暗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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