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试题

世界因你不同:李开复自传  作者:李开复,范海涛

这么酷,又如此舒适的公司,进去当员工难不难?这个问题在硅谷已经达成了共识,进入Google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必须是全球顶尖学校里的学生,这样才拥有一张进入Google面试的通行证,这是一直以来Google奉行的基本原则。他们认为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首先存在于世界上最优秀的高校里。因此,在Google的大楼里,斯坦福、MIT、哥伦比亚、卡内基·梅隆等世界顶尖学校的毕业生随处可见。

世界因你不同
我和“互联网之父”文特·瑟夫

当然,有了一张名校毕业证,不等于就可以轻松进入“童话王国”了。接下来,Google会用“魔鬼试题”来考验你的智商和应变能力。而其试题的变化多端和毫无头绪总是让人感到非常头痛,只有通过这道笔试的候选人才能得到接下来的面试机会。

越是充满挑战,人们对这个神秘王国就越是向往。全美的数学天才都开始加入这场奇特并充满挑战的考试,而Google也逐渐成为了“最顶尖人才”的俱乐部。在这里,我见到了许多我以前就认识的最优秀的人:为我介绍卡内基·梅隆大学的约书亚·布洛赫(后来成为Java的顶级专家),SGI几乎所有部门的首席科学家,苹果用户界面的专家,来自IBM、贝尔实验室、DEC实验室的并行计算专家,来自MIT、斯坦福的教授。公司的每一个角落都藏龙卧虎。

有一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穿着三件套的礼服,头上戴着Google的新工程师每人一顶的螺旋桨帽,径直走进我的办公室,他说:“开复,你好,我就是你的新室友文特·瑟夫(Vinton Cerf)。”文特·瑟夫!那不是“互联网之父”吗!这足以证明Google正在汇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天才,当然这也对其他的软件和互联网公司招聘优秀人才的计划造成了相当的压力。

关于Google的招聘,广为流传的故事还有一个。2004年10月,一份“Google实验室能力倾向测试”出现在几家著名的美国杂志上。试卷开头,蛊惑意味十足地写着“试试看!把答案寄回Google,你就有希望去总部参观,并成为其中一员”。尽管只有21个问题,但每一道题都相当刁钻,有着Google一贯剑走偏锋的风格。

里面有实打实的数学题,比如“用3种颜色为20面体上色,每个面一种颜色,有多少种组合?”有毫无头绪的主观题,如“什么是世上最美的数学方程?”有数不清的自由发挥题,如“以下空白,填上点儿好东西”或者“用你的画笔,改变这张考卷的外观”等。后来,在全球顶尖高校的BBS上都流传着这份测试题和各式各样确定或不确定的答案。

几天之内,Google总部收到了成千上万份答案。Google副总裁艾伦·尤斯塔斯说,“其中有很多答案来自经济学家、教授和高智商人士,他们无意应聘,只想挑战一下自己的能力。”

最有趣的是,我们曾在斯坦福大学附近的高速公路和麻省理工学院旁边的地铁站做过这样一个广告:{first 10-digit prime found in consecutive digits of e}.com。就是说:你是否能推算出e这个自然数里面的第一个十位数质数,如果能,就把那十位数加上.com,并到那个网站去看看。那些解决了这个问题的数学天才到了网站之后,才发现里面还有好几道计算机难题,最后,成功过关斩将的天才会发现,Google其实是在邀请他去总部面试。

正如前一章所描述的那样,所有能被邀请去Google面试的人,都已经被贴上了“聪明人”的标签。毫无疑问,我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这种招聘风格带到中国,吸引全中国的计算机人才。

在回到中国之前,我还是“光杆司令”一个。在Google总部,我非常希望找一些优秀的华人工程师帮我去招聘。对于这件事情,我的内心还有些打鼓,因为以我的经验来看,在公司的内部借调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有时候还会引起部门负责人的不满。

当我找到几个聪明的中国员工,担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我带你们去中国进行招聘,你们的老板会不会感到不高兴啊?”那几个员工的表现几乎一模一样,他们立即露出诧异的表情,“怎么会?这对整个公司来说是好事,我们的老板当然不会阻拦!”

已经习惯了以前公司部门之间争抢人才的我,遇到这样大度的公司,一时间竟然转不过弯来。也许,这就是我感受Google文化的第一步了。

最先分配给我的是两个产品经理,一个是聪明绝顶的郭去疾,一个是周密精干的俞可。郭去疾毕业于科大少年班,早年做过我的学生,后又经我推荐去斯坦福读了MBA,他长得圆头圆脑,经常有精灵古怪的主意。而且他很有战略眼光,我们在讨论的时候,别人常常还没想清楚问题,他就兴奋地说:“啊,我知道了!”

而俞可则是一个聪颖腼腆的产品经理,他的求学经历可以说非常奇异。小时候,他从北京移民到巴西读完了中学,之后去了美国得州大学读计算机系,最后在斯坦福完成了硕士学位。当有些人看到他的履历表时,都会惊呼:“哇,你是中国人,又在巴西和美国长大,那你的乒乓球、足球和篮球肯定都特别好!”他就害羞地一笑,说:“哪儿啊,我是中国足球的水平、巴西篮球的水平、美国乒乓球的水平!”对方听了这样的回答,总是禁不住哈哈大笑。

后来,我又从IBM雇来陶宁,从别的部门“借”来Ben陆、朱会灿两位工程师。我们6个人加上周红,组成了Google中国最初的阵容。

周红是个非常典型的Google人。她讲起话来很有条理,总是念念不忘Google的价值观。由于进入公司很早,她有一大箩筐关于Google的故事,经常讲着讲着就露出甜甜的笑容。

和所有的Google人一样,周红有着天才一样的经历。从小进入科大少年班,18岁到美国留学,在斯坦福读完博士之后就进入了Google。尽管在Google得到的财富足以让这个32岁的年轻人“提前退休”了,但是一听到和我回中国,她迫不及待地加入了进来。

Ben陆,原名陆韵晟,我们都习惯叫他Ben陆。他在上海出生,香港长大。从美国康奈尔大学毕业后,他又直接考上斯坦福大学的研究生,也在Google工作了好多年。Ben陆看起来非常内向,总是一副特别认真的样子。他回到中国后,和一个叫Dan的男孩共用一间办公室。别人总是取笑他们,“一个Ben,一个Dan,合起来不正是笨蛋吗?”

后来大家才发现,Ben陆其实一点也不“闷”,他实际上是个相当有激情的人,而且敢于向权势“挑战”。当Google中国的声音不能通畅地传达到总部,或者中国工程师遭遇不公待遇时,总是他,敢于写“义正词严”的邮件——“路见不平一声吼”。

朱会灿“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但其实比我年轻多了。这个美国加州大学的博士,已经是公司里做过项目最多、最资深的华人工程师了。因此,Google中国公司的工程师都管他叫“老大”。后来,朱会灿在我的劝说下回国帮我带初期的中国工程师队伍,成为某篇文章中所述的“Google中国的7个师叔”之一。

陶宁是北大毕业的才女,在微软做过Windows产品经理。当年在著名的Windows98发布会上,吴士宏从法拉利里跳出来的一幕,就是陶宁一手策划的。加入Google后,因为人手欠缺,所有产品和销售以外的工作,从市场、公关、招聘、人事、政府关系到日常公司运营,她都一手承担下来。

在Google中国的初建期,我们7个人成为Google中国的全部员工,并负责所有的招聘事项,包括联络、宣讲以及制作PPT、复印考卷等一系列繁琐的工作。

那是一段既紧张又快乐的日子。一开始,由于我的“兵”全是在美国生活多年的天才,我几乎忘记他们对中国大陆都已经很陌生了。

在我们走访第一所高校清华大学前,我对周红说,“你帮我安排一下,去见见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主任吧。”周红面露难色地说:“开复,我离开中国已经15年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排!”我这才意识到招聘工作可不是我想象得那么简单。我笑了笑,拿起电话拨打114,然后查出清华大学的电话,这样一步步找到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电话,并找到系主任的秘书,最终安排了见面。

我和系主任在微软期间见过面,所以当我们会见结束,他说:“开复,让你的车开上来接你好啦。”我笑着说:“我现在没有车啊,我们是打车来的,现在也打车走!”系主任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拍了拍我的肩,眼神里似乎在说:“哇,这还是以前那个微软的大老板吗?怎么现在居然出行都要打车了!”

我暗笑,心想:“我不但打车,我还是周红的秘书呢!”

全国规模的招聘马上大张旗鼓地开始宣传了,而我也开始了人生当中最密集飞行的日子。每一天或者每两天飞一个城市,下午先做有关Google的宣讲,晚上再进行题为《选择的智慧》的演讲。而郭去疾和俞可总是分别飞到下一个城市,将各项工作准备妥当后,再等待我飞过去和他们会合。就这样,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空中飞人”——不在机场,就在去机场的路上。

在我的招聘之行中,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中国大学生的热情。第一站,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场面之热烈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一个容纳3 000人的礼堂早就爆满,而礼堂外面还有3 000名学生被挤在门外。当距离开场还有1小时40分钟的时候,西电礼堂的门口已经排了两个近100米的队伍。后来有学生告诉我,队伍最长的时候是下午6点半前后,超过500米,甚至还有人是从洛阳和杨陵赶来的。

后来,队伍终于失去了秩序,因为太多的学生想进入会场,结果把西电礼堂的大门给挤坏了。当时情形十分危险,幸亏学校紧急安排了“实况转播”,让场外的学生也能听到我的演讲,才化险为夷。从此之后,在其他城市演讲之前,我都会提前告诉校方最好做足安保工作,不要再出任何意外。

在之后的演讲中,为了控制人数,一些高校实行了凭票入场的制度,学生们需要拿到校方提供的免费票才能进入礼堂。但学生们又想出了新招儿,自己用扫描和打印的方式做出了和真票一模一样的“高仿真票”,完全能够以假乱真。于是又出现了新状况,拿仿真票的学生占了拿真票学生的位子,而拿真票的学生一般又会来得较晚,到了现场以后才发现位置早就被抢坐了,于是情绪激动。新的混乱就这样产生了,校方不得不赶紧加派人手解决争端。每场演讲前的礼堂里真称得上热火朝天,听讲座的热情火热,吵架的情绪也火热。

所以现在,我无论作有关Google的演讲,还是给学生做励志方面的讲座,我都希望校方能安排面积最大的场地,以满足更多学生的要求。

我清楚地记得这样一幕,那是在上海交大。当时我刚刚走上讲坛,就听见台下发出了一片惊叹之声。“怎么了?”我心里暗暗地想。这时台下一个学生大声说:“李老师,你瘦啦!”噢,我明白了,原来是太久没有和大学生们见面了,而官司又让我经历了一次急速瘦身,所以形象变化太明显了。

我走到话筒前,微笑着说:“刚才我听到有人说我瘦了。我想问问现场的朋友们,谁想知道我减肥的秘方?想知道的请举手!”现场刷的举起了无数只手。我点了点头,说:“好的,看来大家都很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们,想迅速瘦身,让微软告你好了!”在场的听众哄堂大笑,我也笑了。

此时此刻,我百感交集。从2000年开始,我就把自己的一部分精力投入到帮助中国大学生,为他们答疑解惑当中。当微软与Google的诉讼把我推上法庭、漫天的误解和谎言报道铺天盖地的时候,我曾一度以为自己不能够再以这样的形式和学生对话了,我也曾认为这些让我蒙受委屈的报道会让我失去学生的信任,而这将是我最痛苦的事情。但眼前的场面告诉我,所有的一切,真的已经过去了。我依然可以站在学校的讲坛上,为我喜欢的公司招聘,为我热爱的学生们做“人生导师”,为他们答疑解惑,为他们指点迷津。我为还能拥有这种幸福而感恩。

2005年9月中旬到10月中旬,整整一个月,我和我的团队穿梭在中国十多个城市的校园里。那段日子里,我每天5点起床,6点出门,8点坐上飞机,11点到达校园,跟学校领导和一些学生见面,下午演讲,晚上继续演讲,23点到酒店登记入住。如此循环往复。

虽然辛苦,但我很满足。我可以深深感到Google这个品牌的强大吸引力。每一次演讲都是人员爆满。在安徽大学,校方安排的演讲地点竟然是一个露天大操场,当晚整个操场都密密麻麻坐满了同学;在武汉大学,演讲是在一个5 000人的礼堂,我去洗手间的时候,竟然看到几名同学从洗手间的窗户翻了进来。也是在武汉,我的同事,从总部借调来的研发总监李文飚,跟在我后面一起进入会场,但却没想到他被拥挤的人群挤得摔倒在地。后来他告诉我:“我看到是几位女生所以就让她们先走,没想到她们力气那么大!”

尽管每天的工作非常辛苦,但是我们所有的人都乐在其中。同事中的年轻人看到我每次下飞机时都疲惫不堪,在路上睡得东倒西歪,就很担心我作演讲的时候没有好状态。不过,拿他们的话来形容就是,我总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去酒店洗个澡,换身衣服,马上就恢复到精神焕发的状态。当时一直跟随我作高校演讲并进行实时采访的《大学生》杂志社编辑王肇辉对我说:“开复,你是我见过的最能扛的人!”他把MSN签名改成“见识了铁人”,后来,招聘团队的人觉得这个称号很适合我,就全管我叫“铁人”了。

每天的演讲之后,在该校进行的招聘笔试会马上进行。笔试之后,我的团队会在当晚马不停蹄地判卷,连吃晚饭的时间也没有。在偶尔不飞的晚上,我就会替整个团队去买夜宵。有一次,我疯狂采购了50盒各种各样的小吃,把这些年轻人都乐坏了。

就这样,招聘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过后来,我发现连续一个多月的飞行最终还是留下了后遗症。当Google这6个字母开始在各大院校计算机系学生的心中生根发芽、当一切的工作变得井井有条时,我整个右背部却由于频繁坐飞机而硬得像块石头,就连按摩师傅都按不动,真的成为“铁人”了!两年多以后,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地发现,终于有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按摩师能够揉开我僵硬的后背了,一问才知道,他是全国田径冠军改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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