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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歌中国世界因你不同:李开复自传 作者:李开复,范海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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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下半年,注定是我一生中最充实的日子。Google中国一系列的启动工作都在紧张的筹备当中,而我再一次亲眼见证一个充满朝气、欣欣向荣的团队诞生的过程。这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2005年9月,公司的联合总裁周韶宁来到Google中国正式上班了。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上海交通大学招待所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韶宁很直率地说:“开复,无论我们在合作中有怎样的想法,我们都必须在任何问题上保持一致。我想,我们都不是为钱来到Google的,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在这次的会面中,我们约定,如果两人有不同意见,那就在私下里讨论、达成一致。在公开场合,Google中国永远只有一个声音。 我们决定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带领这支全新的队伍,韶宁主要在公司销售、合作伙伴等方面发力,而我则负责政府关系、市场营销、媒体公关,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带领中国的年轻人做出最好最酷的技术和产品。当时,我们做出了一个很独特的决定,我们两人决定共用一间办公室,这样就可以让我们之间协调起来更方便。许多记者来采访的时候看到这个现象都很惊讶。 可以说,正是有了这样的共识,在他离开前的一年里,我们合作得相当愉快。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第二轮“空中飞人巡演”的日子。经过了第一轮的海选,现在进入了真刀真枪招聘的阶段。这个时候,“李开复要招收50名‘关门弟子’”的消息开始在媒体上出现,这让整个招聘充满了神秘感。我告诉大家,所谓“弟子”就是一批我可以亲自指导的新员工,我可以手把手地调教这些中国的天才们,无论在职业规划、技术掌握还是人生理想上,我都会竭尽全力帮助他们。所谓“关门”意味着资源的稀缺性,因为第二年我们的招聘就会扩大,而我就再没有时间亲自指导这些员工了。 应聘者趋之若鹜,越来越多的人把简历投向Google。 进入Google到底有什么要求?这是直到今天,我还会在不同场合不断被问到的问题。我用“创新实践者”五个字来概括。 Google需要的创新,是可以实践的创新。我们不需要那些只写论文、不动手编程的工程师,我们希望一个有激情的工程师能从构思到编程一气呵成。这样不但更有效率,而且还能够激发员工的主人翁意识,这样做既符合公司的“放权”文化,也铲除了大多数公司中从研究院到产品部门的技术转移的艰难。 那么,什么叫作“实践者”呢?这意味着进入Google的员工要讲究“实干”,因为Google是动手者的天堂。我们认为,学生要把“内功”学好,不要只是去学各种皮毛的语言、工具,还要把数据结构、算法、数据库、操作系统原理、计算机结构、离散数学等课程学好;另外,我们也要求应聘者有丰富的编程经验,最好大学四年至少编过10万行程序。除了这些硬功夫以外,应聘者还需要有很高的情商,有团队精神,愿意与人合作。 招聘一开始,中国的高校精英和编程高手们的PK就开始了。很多高手披荆斩棘、通过了Google的层层考试,也有很多高手“中途阵亡”。在高校里,每一次演讲过后都是上千人参加Google的笔试,但最后只有50~100人进入电话面试,如果再通过这一关,候选人就会被请到北京参加最后的角逐。可以说,竞争之激烈超出想象,几乎每1 000名学生中只有1个人能够被最终录用,这可是真正的“千里挑一”! 有一定工作经验的人则可以不参加笔试,但是同样必须经过电话面试和最终面试这两关,能够最终过关斩将的也是凤毛麟角。 这其中,我看到了一些让我于心不忍的例子。有一个有工作经验的求职者,每次电话面试的结果总是处于Google要求的边界线,可要可不要。这下可惨了!因为Google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天才,但是对于这种处于边界线的求职者,就需要更多的面试官来决定是否接纳他。于是总部的面试电话接连不断地打来。 不幸的是,经过12轮电话面试,他还是败北了。后来,他的妻子给我写了一封长达7页的邮件。“我们夫妻俩和孩子,还有父母住在一间40平米的小房子里,我丈夫特别希望进入Google工作。每一次总部打来电话,我丈夫都会很紧张地跑到洗手间去接电话。有时候半夜来了电话,他也得马上从床上跳起来去接。没想到经过这么多轮的折磨,最后的答案居然是‘no’。现在,他的理想就这么破灭了。” 这封信看得我很心酸,但是我却无能为力,因为公司一旦发出拒绝信就不能收回。不过,因为这封信,我们意识到需要限制Google的面试次数,后来规定每人最多只允许面试8轮,并且晚上10点以后不允许电话面试。 有的应聘者没有输在“硬件”上,但却输在了“软件”上,也就是说在面试过程中表露出的性格让大家“放弃”了他。 有一位学生在Google的考试中几乎是满分,但面试时却露出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傲慢。他一见到美国来的工程师王昕,就对她说:“哇,我真不敢相信你这么年轻!你看上去好小!我觉得你才18岁!”这倒不是特别严重,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答错一个问题之后,竟然恼羞成怒地说:“你以为你很厉害吗,我来出个题给你做!”这样的不谦虚,很难让我们相信他以后可以和团队愉快合作。我们想也不想就把他拒绝了。 我曾经游说过一位来自东南亚的教授加入Google,他在所属专业里绝对权威。可惜面试时这位教授过于傲慢,考官团最后劝我放弃,他们深信这位大教授进入Google后也不会平等对待公司的员工。最终,我接受了考官团的建议。显然,Google不需要那些不符合公司文化的天才。 但是,面试过程中也有特例。有一位本科生,面试成绩非常优秀,但当他的成绩单寄来的时候,我们的招聘委员会发现他的许多计算机课程都是60或61分,有一位资深工程师坚决反对录取他,说:“成绩本身不是那么重要,但却能基本看出一个人的态度。这么多专业科目得60分,就意味着他对自己不负责任,这么不负责的人,我们雇来以后怎么能信任他呢?我要用一票否决权!” 大家都无法说服这位资深工程师,于是把眼光转向了我,希望我能够说服他。这时我想到了Google的文化,如果我强烈地发表了我的意见,那就会违背公司的招聘准则:平等,及人人有否决权。于是,我对这位总部来的资深工程师说:“这样好吗,你打个电话给这名学生,你看他怎么解释他的成绩,如果他不能说服你,你不用回来问我,我们直接拒绝他。你说呢?”这位美国工程师痛快地答应了。 几天之后,他给我发了电子邮件:“我们雇用他吧!我打了电话给他,他让我对中国学生又增添了一份敬佩之意。那个学生说他们学校的计算机系非常糟糕,老师什么都不懂。而且,考试的内容和实际编程根本没有关系。于是,他每科考试都准备到仅够‘低空闪过’的程度,就是这样,他以61分的平均成绩,得到了计算机系的本科学位。” 还有一些奇人奇事让我印象深刻。有一个应聘者的老板是我在SGI的朋友,他为这位应聘者写的推荐信是:“他一个人可以顶10个工程师,谁不雇用他,就是大傻瓜!”后来,这个应聘者来面试的时候,我们发现他果然三下五除二就能将程序搞定。我们没有当“大傻瓜”,马上让他加盟了Google。 后来有一个应聘者也显示出超常的能力,面试的时候有6道题,他做其中的5道题都是手到擒来。当只剩下最后一道题时,他想了想说:“这道题我拿得不是很准,但我有三种思路!”随后,他把三种想法都非常有逻辑地表达出来,令我们的招聘团队耳目一新。作为工程师,最忌讳的就是对一个问题的思考非黑即白,而他最大的特点则是反应快,思路广。 但当我们给这个候选人offer时,他却犹豫了。因为他的家人都不知道Google是个什么公司,他的妈妈希望他去微软、英特尔、IBM这样的老牌跨国公司工作,而他的女朋友则希望他出国读书。他的犹豫让我们的招聘团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考官团让我出山去“三顾茅庐”。 当时我正在总部出差,为了和时间赛跑,我利用在飞机上的时间,手写了长长的一封信,一下飞机就让同事马上给这个学生和家长送去。当时我的同事开玩笑说:“开复,你当年的情书怕是都没这么长吧!”之后,我又想尽办法为这个应聘者的妈妈和女友安排了一次晚饭。在饭桌上,我耐心地解释为什么Google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除了软硬件设施的建设,Google还特别重视对人才的培养。比如第一年,Google会花40%的时间让员工培训,这是工程师们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终于,我把应聘者的家属说服了。因为说服了她们,我们招聘的第一年就实现了“一个都不能少”的目标。 2006年1月前,Google中国的全国招聘终于有了最初的成果。50多名“关门弟子”在北京相会了,这就是Google中国最初的阵容,他们年轻、自信,个个都是“人精”! 除了工程师的招聘热火朝天,还有一个职位的招聘也成了热门消息,那就是Google中国的大厨招聘。沿袭Google全球的传统,Google在中国也要招聘一个五星级酒店的行政总厨为员工提供可口的美食。行政总厨在Google中国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他需要会做上百种令员工喜爱的美食,要有创新精神,要会讲流利的英文,也要充满爱心,能和员工打成一片。总之,我们心目中的大厨应该是一个“查理的翻版”。 大家都知道众口难调,那如何找到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大厨呢?我和考官们很快达成了一个共识,就是让他们在员工代表面前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每个人自己设计菜谱、购买原料,直到做好一道道菜肴,然后让“民选员工代表”给每一道菜打分,最后得分最高的大厨胜出。 经过前面的层层面试,最终有两位大厨胜出,有机会进行实地厨艺大比拼。评选的那一天真是热闹,中午和晚上各有一名大厨参加比赛。各个部门的“美食代表”都非常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而人事部门也非常认真地打印了当天的菜谱,并在每一道菜后面都画上了括号,好让代表们把分数写在里面。而我也作为评选人之一参与了打分。 说来也巧,那天正是Google中国的pajama party(睡衣聚会日),也就是说那是员工可以穿睡衣来上班的日子。因此,那一天真的有很多美食代表大胆地穿着睡衣来评选大厨了,有的干脆把拖鞋也穿来了。他们在装饰得五颜六色的Google食堂里,一边品尝大厨的“入职作品”,一边穿着睡衣合影留念,就像过狂欢节一样。 两名候选行政总厨一位在中午做饭,一位在晚上做饭。中午的大厨是个中东人样子的北京人,黑黑的皮肤,幽深的眼神,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他身形魁梧,一带上厨师帽,还真有大厨的“派头”。这是一个常年在豪华游轮上掌勺的大厨,因此西餐做得非常出色。 负责晚餐的这位大厨则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国小伙子。他是来自青岛第一家五星级饭店的总厨,身材不高,但总是充满自信。说起他来应聘的经历也挺有意思,我们人事部门的经理正好在餐馆工作过,所以他打电话给美食协会的会长,希望请他帮忙打听谁能够胜任Google行政总厨的职位,这个人既要对中西方的饮食文化有深刻的理解,又要能够说流利的英文。结果,接电话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是我吧!” 在之前的面试里,这个毛遂自荐的小伙子可以说做足了的准备,我问他:“你有什么拿手菜?”他不紧不慢地回答:“对于饮食,可以说1 000人眼中有1 000个哈姆雷特,因此,做一个好厨师就要对每一道菜都能融入自己的理解。可以说我没有什么所谓的拿手菜,但我做出的每一道菜我都认为是最独特的,因为那些食谱都是我精心收集、多次尝试优化的!” 我对这个别出心裁的回答感到眼前一亮。又问他:“你会做西餐吗?英文怎么样?” 他说:“我在巴黎培训过一段时间。由于做过的西餐很多,所以我不仅需要看英文食谱,有的时候还要看一看法文食谱。我的笔记本电脑里现在有1 000多种食谱,既有英文的,也有法文的。这是做西餐行政总厨需要具备的基本素质!” 我心里再次暗暗赞许,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下去:“为什么你觉得自己很适合这份工作呢?” 小伙子说:“我之前看了很多Google的资料,我发现我的性格就像查理一样,我认为做出的食物能让人发自内心地喜欢和快乐,是厨师的最高境界。因此,我特别喜欢和吃饭的人沟通,努力去理解他们的需求。比如,为了做好清真食物,我会和很多回民交流,如果Google也有回民的话,我相信能让他吃到最好的清真食品!”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位非常热爱厨艺的工作者,他对他的工作充满了热情。当时他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我也在心中默默记住了他的名字——薛荣升。而公选行政总厨的当天晚上,正是由他来做菜的。 显然,他这次也是有备而来,做的食物不仅以中餐为主,而且相当丰富可口。蟹腿、鲍鱼、龙虾,一道道菜让人应接不暇。员工们都吃得相当带劲儿,大多数人到最后撑得几乎走不动了。我想,他一定能赢。 果不其然,员工们的投票结果,荣升以高票当选Google的大厨。从此以后,Google的食堂里,总是活跃着他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身影。出于对美食的狂热以及对员工的贴心,荣升让每天的Google食堂都生气勃勃。他不但定时在网上对食物进行“民意调查”,而且食谱更是频频更新。如果哪天你吃了好吃的一道菜,第二天还想吃,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一周之内的食谱是绝对不重复的。 他的美食成了员工在工作之余的最大向往,而他也把创新的理念发挥到了极致。比如,他想尽办法收集美食,当听我唠叨我妈妈的牛肉面是一绝的时候,他立刻决定把“李妈妈牛肉面”引进到了Google食堂。尽管一开始他也很难100%地理解其中的精髓,比如放酸菜的重要性,比如普通牛腱肉和“金钱腱”之分,但他非常善于钻研,经过多次尝试后,终于掌握了“李妈妈牛肉面”里所有的秘笈,而且还加入了自己的创新,例如增加了花椒的比例,又放了他的独门卤包,最后做出的面比原创的还要美味。 他还喜欢即兴表演。比如在奥运会期间,他突发奇想,不仅做了一个“水立方”鹅肝,还做出了惟妙惟肖的鸟巢形状的甜品。还有一次,在总部参加行政总厨培训的时候,他忽然来了兴致,三下五除二当场做出了一个龙形的冰雕,在场的人们都惊叹不已。 可以说,Google中国成功地把总部的厨房文化移植了过来,不但员工的一日三餐有了高质量的保证,而且还真正把员工当作家人一样对待。 当我们从Google中国最初的新华保险大厦搬到清华科技园以后,Google中国的硬件设施也越来越齐全了,几乎和总部一样。我们引进了健身房,里面的各种健身设备都是从总部运来的;我们建了按摩室,并提供专业的足部按摩和背部按摩;当时员工最津津乐道的是那几个可以加热、带冲洗的马桶。 有了这一切,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起飞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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