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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会失乐园 作者:渡边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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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除夕到正月[正月:日本自一八六八年明治维新开始废除农历而改用公历,但相关说法仍保留下来。因此,这里的正月初二指公历一月二日,除夕指公历十二月三十一日]初二,久木少见地一直待在家里。 话虽这么说,但并不是同妻子两人度过的。所幸,独生女知佳和她的丈夫从年底就一起来了,交谈也很快意,正月过得还算热闹。 但初二女儿女婿回去后,家中顿时一片安静。 虽说夫妻间的交谈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来越少,可是这安静意味着什么呢? 当然,若久木主动对妻子说话,情况或可好转,但现在的久木没有相应的心绪。自不待言,妻子也对此有所察觉,没什么心思拉近距离。 尽管如此,但初三下午久木还是和妻子出门进行初次拜神。不过这也仅仅是出于年初的习惯罢了。 神社位于从自己家开车需十分钟左右的住宅地段的一角,来参拜的好像仅限于附近居民。 久木和妻子并立一处,但祈祷的内容未必相同。 久木首先祈祷今年一年能平安健康地度过,然后祈祷同凛子的关系日益加深、地久天长。 在身旁合掌的妻子在祈祷什么呢?祈祷自身健康自不消说,往下祈祷的,是眼下做的工作一帆风顺,还是期待外孙出生呢?抑或怀有久木所不知晓的秘密不成? 接下去抽的签,妻子是大吉,久木是小吉。 妻子为抽得久违的大吉面带微笑。久木对小吉倒也没怎么介意。 反正感觉上是尽了对妻子的情分。回到家,准备再次出门。 “去一下常务董事那里。” 换上新西装,告知去上司那里拜年。但实际另有目的。 约定今天傍晚六点在横滨一家酒店见凛子——新年初次见面。 年底失去父亲的凛子,正月应当在横滨娘家过。娘家那边,似乎已由她的哥哥继承户主。但剩得一人的母亲看上去够孤单的,所以凛子过去。 在电话听得的一瞬间,久木想起凛子的丈夫。但凛子主动告知“当然就我一人”。 如此看来,凛子的丈夫回自己父母家去了?不管怎样,得知两人没在一起,久木心情多少轻松起来。 不过,对于久木正月尽早相见的约请,凛子则未轻易应允。 起初以“没时间”“忙”为理由推脱。而真正的缘由似乎是去年年底守灵时强要一事让她耿耿于怀。 “那次是我不好。” 久木再三道歉,总算得以约定初三夜晚在上次去过的“海港未来”酒店大厅见面。 尽管如此,久木还是放心不下,本想初一再确认一次。不过她既然回应“知道了”,那么不可能不来。久木这么对自己说着,去常务董事家拜年也适可而止地告辞出来,在约定的六点之前赶到横滨的酒店。 毕竟时值正月,酒店大厅一身和服的女性显而易见,洋溢着华丽喜庆的氛围。但终究正月已是第三天了,差不多要往回走的一家老小也好像有的。 新来的人和要回去的人交织在一起,大厅一片嘈杂。久木坐在靠边的沙发上,半看不看地看着入口。 快六点了,约好六点见面。 凛子将以怎样的打扮出现呢? 久木心神不定地把目光再次投往入口时,不断转动的旋转门外闪出一个穿和服的女子。 久木不由得立起。一看,凛子穿过旋转门走上前来。 今天的凛子身着白地和服,扎红豆色腰带,手上拿着毛皮披肩。随着脚步走近,得以看清和服胸部到裙摆之间点缀着梅花梅枝。 久木跑前几步:“新年好!”凛子也轻轻点头:“新年好!” “和服,真是漂亮!” 凛子难为情似的伏下眼睛。去年年底守灵夜面色苍白离去时的憔悴已不复见。 “去上面吃饭吧!” 横滨不太熟,久木一开始就在酒店餐厅预约了座位。 直接上到最顶层,在靠窗席位相对坐下。 仍是新年期间,全家出动的客人很多。但久木对周围的眼睛几乎不以为意。凛子也没有在乎的表现——两人或许早已习惯了,或者莫如说胆子大了。 久木自己选了菜式,用雪利干杯。之后重新同凛子面对面坐下。 “以为你可能不来呢!” “为什么?” “啊,总觉得……” 久木对守灵夜勉为其难那次难以释怀。但既然凛子这么问了,便再也无需担心。 “新年在娘家了?” “守护妈妈了。” 这样,过年时凛子和丈夫两相分开似已无可怀疑。 “多少安顿下来了?” “家那边倒还可以,只是母亲好像还有些寂寞。” 毕竟突然离世,凛子的母亲大概更难接受。 “那么,往下一直待在娘家?” “我倒是没什么……”凛子轻松回答这个微妙的问题。 菜最先上来的是蒸牡蛎。多少带一点香槟味儿。 久木在常务董事家几乎没吃,重新举白葡萄酒干杯。 “那以来一年了。” 去年正月久木认识凛子,但那时关系还不深。 以在文化中心见面为契机,偶尔见面吃饭,仅此而已。 由此看来,一年来两人的关系变化实在太大了。至少去年正月根本没想到会和凛子这么亲密。 “虽说同是一年,但一年各种各样。” 有鲜明留在记忆的一年,也有记不清做了什么而只是长了一岁的一年。在这点上,去年应是久木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年。 “等再暖和暖和,再去一次热海?” 去年和凛子结合,是去热海看海之后。 以前就想去看,偶尔问了凛子,结果凛子同意了,两人就尽兴欣赏了早春的梅花。之后返回东京,吃完饭在酒吧喝酒的时间里,不情愿放凛子回去,直接把她带到酒店。 不知是因为两人已单独见了几次,还是鸡尾酒醉意上头的关系,凛子尽管也有反抗表示,但还是接受了久木。 久木一面回忆当时凛子娇滴滴的样子,一面再次端详凛子。 “这和服,正合适!” 从左胸到腰带,梅花飞红点翠。比之樱花的盛开怒放,梅花的不事张扬而毅然凛然的气质,同凛子可谓相得益彰。 “去年年底做的,打算今年过年穿。” 看完梅花两人结为一体。以梅花和服前来赴约这点,尤其能撩拨年初男人的心。 凛子用汤匙慢慢啜着新上来的蔬菜蒜泥汤。端然正坐而臂肘约略外扩的喝汤姿势,真是有型有样,优美动人。 久木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嘀咕道: “感觉上,梅花比樱花适合你。” “何以见得?”凛子停住拿汤匙的手。 “樱花固然好看,但过于华丽,煞有介事。相比之下,梅花安静内敛,没有强加于人的意味。” “太老土?” “不不,是有品位,超尘拔俗。” “说起花来,过去是指梅花的吧?” “奈良时期[奈良时期:亦称奈良朝。日本定都于奈良的七一〇年至七九四年的八十余年,平安时期(平安朝)继之]之前,的确是指梅花。而进入平安时期以后,樱花开始大受追捧。可梅花不但可以赏花,枝也值得欣赏。” 凛子点头。眼睛移向和服下摆: “这下面有立枝。只有枝,没花。” “用画师的话说,‘樱画花,梅画枝’——最耐看的到底是凛然不屈的枝形。”说到这里,久木想起一首俳句来,“咏梅的,有一首俳句[俳句:日本传统诗歌形式,由十七字(音)构成]很好。石田波乡[石田波乡:1913—1969,本名石田哲夫,日本俳人]的:‘端正哟,雪中一枝梅,仰卧的死者。’”说罢,意识到凛子父亲刚刚去世,“不是说梅花像死者,而是说梅花有一种清冽或者庄严感,是吧?在这方面,樱花脆弱,感情用事。而梅花静谧,坚贞不屈——这样的氛围,甚至让人联想一个人的人生形态。” “感觉能明白。” “可是够奇异的。” “怎么,发生什么了?” “不,只是想起点儿什么……” 一瞬间闪出久木脑海的,是凛子迷乱的姿影。那是梅还是樱?若是梅,说不定近似上下颠狂的枝条。 久木像要赶走脑海倏然掠过的妖冶意象,开始用刀切开作为主菜的烤鸭,边切边问: “怎么样,今年初次参拜?” “服丧期间,没去。你呢?”凛子反问。 久木没说是和妻子一起去的。 “去了。签是小吉。” “去年也是的吧?” “记得够清楚的。” 一年前的正月,久木和凛子单独去了赤坂的日枝神社。因是正月初十,作为初次参拜有些过迟了。但一起在神前合掌、抽签,使得两人骤然增加了亲昵感也是事实。 “那,今年再不去了?” “去倒是想去,但还是免了为好,我想。” 久木点了下头。然后若无其事地问:“夫君呢?” “他不去。” 听凛子说得这么果断,久木停下拿刀的手。“同是服丧期间,但就翁婿来说,并不那么严格的吧?” “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那个人从不做无用功。” “无用?” “初次参拜啦抽签啦什么,他认为纯属无聊。” “毕竟是科学工作者……” “想必。” 凛子的说法似乎颇不以为然。于是久木转换话题: “横滨待到什么时候?” “明天回去。” “那么快……”久木本以为还待两三天,“夫君工作的大学还在放假吧?” 凛子微微摇头,以明快的声音说: “可猫在等着我。” 凛子确实养了一只猫,像是喜马拉雅猫。不过听得回家是为了猫,久木又不明白起来: “那么说,夫君也不在家?” “初一好像回老家,初二大概在家。” “那么一个人……” “他那个人,不在自己书房里就心里发慌。在那里被书围着才幸福。” “学者嘛!” 凛子没有应声。久木喝了口葡萄酒说: “不过,夫君在家,猫不是不要紧的吗?” “哪里,他对活物什么的概无兴致。” “不是医生吗?” “所以才不搭理猫什么的。去年莎莎尿不出尿,还去了一次医院呢!” 莎莎似乎是猫的爱称。 “结果他说,去医院也没什么用。还不是随便应付一下,治等于没治?赶快放掉算了!可领去医院看了看,多少还是好了些。这回他又说医疗费贵。” “的确,可能因为猫狗没有保险,倒是特别贵。”久木表示认同。 凛子蹙起眉头说: “可猫也痛苦的嘛!放掉不怪可怜的?” “当然,猫也是家庭一员。” “交给那个人照看,过几天没准拿去做动物实验。” “何至于……” “反正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专门上酒的服务生走来,给凛子和久木的杯子斟葡萄酒。 看酒斟满后将视线投向窗外:下面彻头彻尾是灯光的漩涡。每盏灯光的下面都住着人,都有一对男女在呼吸——想到这点,久木觉得颇有些费解和悚然。 理所当然,其中既有亲亲密密的伴侣,又有别别扭扭的组合。 凛子和丈夫大概就是其中别别扭扭的一对。 如此眼望灯光的时间里,有什么在久木心中渐渐清晰起来。 直截了当地说,凛子为什么和自己这样的人要好起来了呢?久木到现在仍有些不好明白。对丈夫多少有些厌了,想作为人妻寻求轻度刺激——莫不是出于这种心情出轨的?久木甚至这么推想。 然而,听现在的凛子的述说,似乎并非出于那种消闲解闷和轻薄浮躁的心情。虽然仅仅听了三言两语,但也还是得知凛子的丈夫似乎是个将年初拜神抽签之类活动一口斥之为无用的人。始终冷静、清醒,对猫狗一类宠物态度冷漠、毫无兴致,不想为理解爱猫的凛子付出努力。 这些,仅就听凛子所说而言,难免觉得鸡毛蒜皮不值一提,但对于当事者来说,则是相当沉重的。总之,那不是能用道理和逻辑所能了结的事。或者莫如说,毕竟事关感性和价值观,因此很难沟通,也不大可能轻易妥协。 据说凛子的丈夫一表人才,出类拔萃,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教授。但其潜在的性格和感觉方面,或许有同凛子合不来的地方。 果真如此,情况就可能是:对丈夫的不满或违和感,使得凛子的心情外求,以致出现向自己亲近的结果。 久木边看夜景边想之间,凛子也把身体轻靠窗边观望夜景。 久木忽然觉得刚才所思所想被凛子看穿了,遂从窗外收回视线。凛子也紧跟着收回。 “事情多种多样。”久木像总结刚才的交谈似的说了一句。 凛子微微点头: “对不起,乱说一气……” “哪里,知道了好。” 倒不是幸灾乐祸,但老实说,久木听得刚才的话,有的地方让他多少放心下来。 “反正,今天还是正月。”久木似要转换话题,举起葡萄酒杯跟凛子轻轻碰杯,“但愿今年好运!” 说罢再次碰杯。而后久木以郑重的语气问: “今年将是怎样的一年呢?” “我们?” “今年想多见面,多一起旅行。” 凛子点了下头,仿佛说那是当然。久木见了,又说: “想更长时间在一起。”说到这里,久木叮问,“真能做到?” “能的。”答毕,凛子像是马上转意似的问,“可是,长此以往,会怎么样呢?” “怎么样?” “我们……” 坦率,尖锐,问得久木即刻语塞。不,若是适可而止的回答,并不至于语塞。问题是,对于现在的凛子,那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怕是行不通的。 男人要求更频繁、更长时间见面,女方答应下来,双方海誓山盟——倘在这个限度内,自然可以心神荡漾,陶醉在情恋之中。可是,一旦从中清醒过来考虑往下怎么样,严峻的现实便一下子横在眼前,令人张口结舌。 当然,也可能有人说好不容易陶醉其中,何必问到那个地步呢? 但那一看就是睡眼惺忪的浪漫主义者之见,实际上等于什么也没回答。换个说法,因为本来就没有明确的回答,所以不愿意正视将来。 然而,热闹中的女方不可能满足于那种模棱两可。尤其事关本质上需要做到非此即彼黑白分明的性,不上不下的回答更不容易得到理解。 两人就这样势不可遏地燃烧下去剧烈相爱下去,那么到底会怎么样呢? 相见和一起旅行的时间增加了,双双离家的日子增多了,那么结果? 两人是更牢固地结合在一起还是任凭目不忍视的惨象的到来?抑或一起堕入十八层地狱? 至于选择哪一个,再盘问也没有用。男人不具有如此刨根问底的气力和勇气。于是转换话题: “今天不回去也可以吧?” “……” “直接住在这里好了!” 对于凛子的提问,这不成其为任何回答。久木说服自己:反正共度一夜再想不迟。 主菜上完后,色拉和奶酪端了上来。以往每次快吃完时就担心下一步,变得心神不宁。但今晚已经敲定。 对于久木直接住下的提议,凛子虽然没有明确回答,但也没有说“NO”。心里似乎左右为难,但想住下的意愿也是有的。这种时候最好别再追问,单方面决定即可。 久木默默立起,从门口交款台那里打电话给前台,预订房间。 “套房,能看见海的。” 去年年底在这家酒店见面时凛子当天夜里就回去了,之后久木也退房离开,没能看见黎明的大海。 虽说并非补偿,但今晚无论如何都想两人住到明天早上。 订完房间,久木返回座位报告: “订了房间,住下。” “那怎么行……” “已经定了。” 这个时候凛子若是回去,久木就无地自容了。 “今年第一次。”久木悄然抓住桌面上凛子的手,“今晚也是和服,真好!” 大概想起了年底交合的情景,凛子害羞似的伏下脸去: “不过再不能那样了。” 守灵夜时间有限,而今晚直到早上,时间绰绰有余。 “这就进房间吧!” “还是非住下不可?” “当然不放你回去。” “今年也逃不掉,嗯?” 这好像是向男人确认,其实是自说自话。 饭后要了红茶和阿尔马尼亚克白兰地。凛子本想拒绝,但久木不理,让人斟了。 “一点点,不怕的。” 如实地说,凛子酒量不怎么行。不是说不能喝,而是喝一点就醉,即所谓立竿见影那一类型。对这样的女性,刚才要的白兰地相当见效。 但是,既然决定住下,往下就无需担心。喝完是去房间脱衣服,只要有此余力即可,接下去的事交给男人就是。 “对面可是千叶?” 凛子不知道久木在想那些,指着窗口远处问。眼下汹涌的光波前横亘一色漆黑的大海,再往前,隐约的灯光连成一条带子。 “太阳大概是从那边升起的。” 从横滨看去,千叶位于东边。 “今年第一次日出可看了?” “遗憾,没看。” “那,明天一块儿看!” 久木想像和凛子拥抱着迎接旭日的光景。 “从床上也应该看得见。” “做那种事,要受天罚的哟!” 的确,躺着迎来那般清新的旭日是有些不恭,但其中又约略含有不道德的吸引力。 “差不多走吧!” 想着想着,久木开始春心浮动,催促凛子。凛子说等等,往收款台那边走去。 估计是往娘家打电话。或者打给东京家里?总之怕是解释今晚为什么回不去。 不大工夫凛子折回,表情不无黯淡。 “还是非住下不可?” “当然!”久木斩钉截铁。 凛子略一沉吟: “那么,早上五点回去可以吧?” 那一来,两人就看不成日出了。明日事明日考虑不迟。久木欠身立起。 想必凛子还在犹豫,迟一步跟进房间。男服务生放下钥匙离开。 久木看男服务生走了,一把搂过凛子。 “等得好苦……” 去年年底见是见了,但那只是不足一个小时兵荒马乱的幽会。惟其如此,今天一定要补偿回来。 久木一边接吻,一边手碰凛子的腰带。 听说要让和服女子就范,需首先解其腰带。倒也不是如法炮制,但一再拥抱之间,腰带自然开了,一端垂到地板。 凛子大约察觉了,说道“等等”,走去卧室,自行解下腰带。 事到现在,大可放心。往下不可能提出“回去”。 久木舒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凛子似把和服收进立柜,而后走进浴室。 如此确认好后,久木也换上睡袍。看表,不到九点。 凛子说明天早早回去。即使那样,时间也足够用。 久木重新打量房间:两间连在一起。外间是起居室,顺墙放着长沙发和茶几,窗前摆一张书桌。不过沙发后面的墙壁镶一面镜子,照得房间成了两个。同起居室相连的卧室放一张超大双人床,脚对着的一侧是大扇落地窗。现在是夜间,同前面灯光相连的海面看起来只是黑漆漆的空间。但随着黎明的到来,其前端应有太阳升起。 本来是想一起看日出才要的套间,而凛子等不到日出时分,可惜。久木只把卧室照明中的床头灯光调弱,起居室这边的,则留下镶镜墙壁的壁灯。 即将开始的床上戏,使得男人像少年一样兴奋不已,专心致志营造情调。 不久响起开门声,凛子大概从浴室里出来了。 以怎样的形象出现的呢?久木满怀期待地等着。一看,凛子身裹一件白色长内衫,系一条伊达窄腰带,头发向上拢起。 “到底喝过头了!” 想必淋浴时察觉自己比预想的醉得厉害,像是小心脚下似的走了过来。久木起身把她轻轻搂住。 “不要紧的!” 微醉,又刚刚出浴,反倒让凛子变得冶艳迷人。 久木扶着脚步踉跄的凛子的上半身往沙发旁的墙壁移动。 也许灯光有些刺眼,凛子侧脸伏在久木怀中,但好像没意识到自己的后背照在镜子里。 当然,久木也没有说,兀自欣赏凛子的背影。 撩起的头发下闪出纤弱的脖颈,往下是平缓的双肩、苗条的腰肢,再往下是丰满的臀部。虽然穿着白色长衫,但又薄又透明,肢体的轮廓清晰可见。 看着看着,一个邪念出现在久木脑海。 趁凛子醉倚怀中之机,久木先把一只手从长衫的前裾窸窸窣窣探了进去,继而绕到后腰。在那里确认一会儿体温,然后缓缓画着弧形爱抚。如此反复数次之间,衫裾徐徐上升,露出两腿的后膝、后面的大腿根。 长衫下好像什么也没穿。 得知这点,久木把长衫又往上一提,流线形的双腿上方隐约闪出圆滚滚的臀部的下端。久木的目光死死盯在夜光下从卷起的衫裾下现出的双丘。 但是,即使再醉,凛子也好像觉察出了背后的动静。 埋在久木怀中的凛子,似有所感地扬脸回头。旋即发觉久木的名堂,紧忙放下衫裾,但已经晚了。 挣脱男人双臂回头,凛子这才好像发觉背后有大镜子。 “不像话!” 腰肢刚才还被温情脉脉地抚摸,原来那是观赏臀部的男人策略!得知这点,女方的愤怒爆发了。 凛子玉洁冰清的十指直接朝久木脸上抓来。 “别……别别……” 刚才那偎依在自己怀中的肢体表现出无法想像的凶猛。久木一步步后退。退到起居室与卧室的分界处时,久木重整旗鼓,双手稳稳握住迎面袭来的凛子。 “卑鄙!狡猾……” 凛子的手仍在扑打。久木不由分说地抱起凛子抱到床上。 前半段女方咄咄逼人,男人由此转守为攻,扭转战局。 久木先把怀中的凛子抛到床上,看准女体随着软颤的弹性陷入床垫那一瞬间,劈头盖脸压在上面。 “放开……” 凛子仍在呼喊,但胜败已见分晓。女方因一开始就或被动或主动地喝了葡萄酒和白兰地,所以越扑腾越惹醉意上来,只落得徒然消耗体力。 “别闹了!” 久木在凛子耳边低语,仿佛通告抵抗也白费劲!他一把拉开伊达窄腰带,扒开前襟。 顿时,一对乳房从衣襟间豁然蹦出。凛子乳房虽不很大,但圆乎乎紧绷绷的。想必是一下子脱襟而出的关系,显得有些呆愣、困惑,而又平添娇美风情。 得知乳房暴露,凛子拼命合胸。但久木迅速按住她的手按回两侧。又要合拢,又被按回。反复几次后,凛子终于偃旗息鼓。 浑然不觉时被用镜子看了臀部,一时怒不可遏。但由于无济于事的手蹬脚刨加剧了醉意,早已四肢无力,只好束手就擒。 这对于弱女子固然有些残酷,但另一方面,莫如说凛子有可能暗暗期待这样的下场。 这点,从吃完饭仍然反问“还是非住下不可”以及提出一大早五点回去的表现上也不难得知。 虽然没有讲出口,但凛子对今晚的外出应该是很有抵触的。 在年终岁尾为父亲守灵之夜来酒店幽会并以淫乱姿态委身于人,而此刻又来面见做出那般罪孽深重勾当的男人! 说不定,凛子为那样的自己感到惊愕和羞愧。 而为了忘却罪孽深重的自己,办法只有耍酒疯,只有让自己身心疲惫不堪。 我是坚决拒绝了,但抵不住对方死乞白赖——必须制造这样的理由。 “今年初次!”久木对彻底没了抵抗表示的凛子耳语,“可知道这叫什么?” “……” “初征公主!” 一个有丈夫一个有妻子,而年初做爱的对象却是别人——两人对此既有负罪意识,又有背叛的快感。 而且,做爱前的纠结越深,做爱开始后的淫荡越激烈。 刚才还那般怒不可遏,而此刻凛子摇身一变,呻吟着、扭动着,披头散发一路冲顶。 在女体发情姿态的煽动下,久木拼命推迟最后瞬间的到来,同时进一步发起攻击。女方口称“不行了”,实则不知多少次冲上顶峰。其剧烈反应把女方吓住了,等待男人收矛敛戟,这才筋疲力尽似的沉入床垫。 尽管如此,不知是不是快感仍未终了,身体时不时急速颤抖几下,仿佛贪恋快感的尾声。 久木把汗津津的女体拥在怀里。看样子凛子感觉又深了一个层次,一时屏住呼吸。 但另一方面,每次见面都有更深邃更丰饶变化的女性身体是怎么回事呢?最初阶段为其绚丽多姿而心生感动,时而目瞪口呆。而现在已经超越了那个阶段,其汹涌势头甚至让久木为之不安和惧怵。 凛子也好像感觉到了那种不安。 “我想好了,今年再不要见面了。” “那怎么行……” “每次都是那么想的。可身体总是抢先出动……” 今晚得以见面,莫非也是托凛子身体的福?久木陷入莫可言喻的心境。 “本来心想这种事做不得的,可得收场了,结果却还是来了……” 凛子像是对久木说,实际上又像是对自己身上的另一个自己说。 “心里已打定主意不再见了,可归终坚持不住……” 维系男女的要素诚然多种多样,但其中肉体纽带说不定足以等同于甚至超越了精神纽带。若单单同女性维持性关系,那么仅身体吸引力足矣。这没有任何欠妥之处。 不过,如果想在身心两方面深化恋情,就要有精神因素跟上。 自不消说,凛子恐怕也是明知这点才这么说的。但久木还是多少不怀好意地问: “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不是……” “那时跟夫君……”久木吞吞吐吐。 凛子态度一变: “这种话,你听了不会不快?” “不要紧。” “当真?”凛子叮问,“我们也不是没有性爱关系,尽管偶尔一次。那与其说是心甘情愿,莫如说我觉得也就这么回事。而那时候你突然出现了。那以来我就变了。” “结果和夫君一直……” “不是说过没有的吗?” “夫君能满足吗?” “那不清楚。但我不接受,他也是没办法的吧?” 尽管认为再问有些失礼,但久木还是问道: “夫君哪里……” “哪里?那个人,声音也好肌肤也好,一句话很难说……” “无论怎么相求?” “女人的身体,生来就不是可以随便将就的。不可能像男人那样这个也行那个也行。” 的确,事关做爱,女人可能更为讲究。 “那么,夫君怎么办呢?” “不知道的。”凛子轻描淡写,“都怪你,你教坏的!” 给凛子这么一说,久木无言以对。男女往一起凑,自然而然发生性需求,把所有责任都推到男人头上可不好办。 “我们是脾性相合啊!” “大约从第二回开始吧,我就预感要出大问题了。” “大问题?” “怎么说呢?对了,就好像跳进了深得不得了的未知世界,触目惊心。” 幸也罢不幸也罢,男人没有实际觉出如此严重的变化。 “那么,这里也……” 久木悄悄触摸凛子的乳房。娇好的圆形一如往常,但触摸时的反应,这一年来似乎有了长足进步。 “女人的身体是要变的。” “可没想到变成这个样子。” “不好?” “不好!喏,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你把我弄成了这样子!” “那意味着变好的嘛!” “结果,就再也回不去了!”如此说罢,凛子按住久木玩弄自己乳房的手,“你得负起责任来才行!” “什么责任?” “如今,我的身体只和你才能满足,换一个人就满足不了了!” 凛子突然抓一下久木的手。久木不禁惊叫: “痛!” 被女人突然来一句“只和你才能满足”,任何男人都要兴奋得胸口怦怦直跳,更加怜爱对方。但若进而让自己对变成这样子的身体负起责任,就一下子不知所措。 不言而喻,性爱是男女两个人构筑的东西,把责任推给一方可不好办。何况,久木本身也沉溺于同凛子之间的性快感。男人的性固然不至于像女人那样“只和你……”而仅限于一人,但现在热衷于同凛子的性事难以自拔则是千真万确的。 果真如此,莫非同罪? 久木刚想这么说,但转念一想,或许还是男人责任约略重些。 这也是因为,女人的性感似乎本来就是由男人触发、开掘出来的。换个说法,倘若男人不靠近不刺激,女人的性快感几乎不可能觉醒。与此相反,男人天生就有性快感自觉。少年时代,胯间的东西不明所以地蠢蠢而动,一碰就心荡神迷,自然而然晓得了手淫,伴随强烈的快感一泻而出。 在那一过程中,无需女性帮忙。而且,那种快乐同实际上接触女性所得欢愉相差无几。固然不能一概而论,但较之不小心接触麻麻烦烦的女性,一人独乐也并不坏。精神性东西另当别论,而若仅限于性快感,那就不属于因了女性的引导才觉醒的那类东西。 总之,男人的性从一开始就是独立的。相对而言,女人的则是由适当的男人开发、启蒙而始得成为一个成熟女性。 从这方面考虑,凛子要求自己为其身体变成这样子负责,在一定程度上或许也是情有可原的。 久木不无夸张地摸着抓痛的手说: “突然一把,好狠!” “不狠!”凛子看也不往久木手那边看,“我只跟你才能满足,听得你好庆幸吧?心想活该!” “谈不上什么庆幸,但高兴是高兴的。” “我可是窝囊透了!这样子,等于成了被你操纵的偶人。” “没那回事。” “有、有的!长此以往,就成了你的奴隶!”如此说罢,凛子一跃而起,把指甲涂成淡粉色的手指戳在久木喉结上,“喂,你怎么样?你可是绝对非我不可?” “那还用说!” “不是说谎?” 说着,凛子双手卡住久木喉节。 “不是,我真心发誓:你至高无上!” “不许说谎!” “不是说谎。” 一瞬间,十指紧紧卡住久木喉节。 “喂喂……” 起始以为是闹着玩,不料凛子不管不顾地越卡越紧。 毕竟是女人力气,直接窒息诚然不至于,但相当有力。久木不由得咳嗽起来。 “放开嘛……” “不放!” “松开!” 用双手好歹把卡在喉节上的凛子的手掰开,但仍然咳了好几回。 “好狠心!那么胡来,真要没命的。” “没命的好!” 久木把手小心放在自己喉节那里。因是手指按的,痕迹倒像没有,但压迫感仍挥之不去。 “吓我一跳……” 久木嘀咕着,慢慢摸着脖子四周吞了口唾液。如此几次反复之间,久木心中似乎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 就在刚才,凛子说了声“窝囊透了”就朝脖子卡来。起初以为游戏,没想到对方动了真心,越卡越狠,以致自己生出不安,感觉仿佛将被直接领往一个遥远的世界。而同时掠过一种甘美感也是事实。 就那样被卡死固然害怕,却又有些自暴自弃,觉得索性就势人事不省也未尝不好。 这种心情到底是从哪里产生的呢?自己也不明所以。如此回想之间,凛子悄声低语: “我、我是恨你的!” “以前可是说喜欢的吧?” “是说了。喜欢才恨。”说到这里,凛子换上郑重其事的语气,“去年年底,我是多么狼狈,你可知道?” “守灵时候?” “那时候做那种事……” “给家里人察觉了?” “母亲好像觉得奇怪。不过任凭谁都不至于想到会出去做那种事。可我对不住父亲……” 听凛子这么说,久木也不好说什么。 “父亲那么疼爱我,而我却在守灵夜做那种事,我真是完了!为此我甘愿受罚,甘愿堕入地狱……”凛子背过身子,声音哽咽,“为什么做那种事情啊……” “对不起,怪我。” “你怎么都无所谓。问题是我实在不能相信那么做的自己……” “你这么后悔,父亲也会原谅的。”时至现在,反正只能以口头安慰了,“没必要想得那么严重。不是很舒服的吗?”久木以不无戏谑的语气说道。 “别说了!做那么不要脸的事,还舒服……” 不错,那一瞬间凛子摇晃着圆滚滚的爱死人的屁股,发疯似的一跃冲顶。 “不过当时那么兴奋。” “还说!” 女方越是羞赧,男人越是想欺侮。 “还递出屁股?”久木从背后低语。 也许呼出的气碰在脖子上,凛子往回一缩: “少胡思乱想……” “正在想。” 到了这个地步,早已如出一辙。 守灵夜居然做出那种事来,现在反省也为时已晚。 久木愈发产生施虐心态,牙齿轻咬凛子肩头: “吃掉算了!” “别胡来!” 久木从身后抱紧摇晃脑袋的凛子,双手搂过柔软丰满的臀部。凛子迎合似的把浑圆的臀部轻轻弓成“久”字递出。 尽管口头上拒绝重燃战火,但身体莫如说已开始挑逗。 久木的手轻轻抚摸柔润的肌肤。 “滑溜溜的。” “讨厌……” “溜滑溜滑,光摸也够舒服。” “真的?” 凛子想必来了自信,臀部递得更近了。 刚才同凛子交合时久木拼死拼活克制自己。而现在似乎得到了回报:那东西再次增加硬度。 要满足凛子这样的女性,男人每次泻是应付不来的。为了让女性彻底燃烧和心满意足,男人到最后关头也必须克制自己,一忍再忍。 男人当中,有人说跟女人在一起不必忍到那个地步——性爱目的本来就是寻欢作乐,不射精的性爱没有意义。 但久木不以为然。 倘若性爱仅仅为了生殖,自然另当别论。而现实中的性交是爱的表现,是快乐共享,又是两人创造的爱情文化。 这么想来,就不能仅以男性的逻辑一意孤行。 为了对欲火重燃的女人做出回应,久木的手指动了起来。 “别……” 凛子口头上固然反对,可贪婪的私处早已完全湿润。 所谓身不由己。一边心想不能这样,必须适可而止,一边在身体的诱惑下败下阵来,栽入淫荡的深渊。 也有人对这种行为严加指责。甚至有女性嘲讽说只要多少以理性来冷静对待,那么这一状态即可避免。 诚然言之有理。可问题是,人的行为并非全都受理性约束。 说到底,凛子也不是不具有相应的理性和冷静态度,然而现实中溃不成军。明知不可而仍然负于身体诱惑——是自省力不够呢,还是凌驾其上的性快乐势不可挡? 此刻的凛子有可能是后者。 纵然置所有的懊悔和反省于不顾,也还是想在迫在眉睫的爱欲中燃烧一尽。 理所当然,由此往前就不是逻辑地段。不是逻辑不是理性,而是肉体深处潜伏的本能醒来一路狂奔。 面对欲火燃烧到如此地步的女性,讲多少伦理多少常识都白费唇舌。 在洞悉一切而依然堕落的女性眼前,有一座对其说教之人无从感受的无比快乐的花园。唯独自己知道那天旋地转般的欢愉——从那么想的时候开始,那个女人就已将错就错,甚至怀有自己被作为新的性爱精英选中的自豪。 现在,凛子恰恰处于那种将错就错的情绪之中。然而她犹自梦呓似的喃喃有声: “别别……” 这既像是良心的最后堡垒,又是堡垒陷落之时。 大凡胜负,较之已然负时,自认负时更为难以承受。 此刻,凛子自知心负于身而又予以认可——从这一瞬间开始,一切即被解放出来,腾空而起,飞向欢愉的花园。 性恋的刺激,一旦有所体验,就变得理所当然,进而寻求下一场刺激。 此时,久木也好凛子也好,都处于同样状态。 在守灵夜身穿丧服接受最为不堪最为羞耻的性爱之后,再做什么都已大体无足为奇了。 反抗固然反抗了,但凛子归终毅然递出臀部,久木倾其所有甜言蜜语百般挑逗,最后结为一体。 本来刚刚熄火,不,或许正因如此,凛子的身体才如干柴烈火熊熊燃烧,最后低低发出长长的呻吟冲向高潮。 尽管极力克制,然而作为结果仍大胆冲刺。这种身心悖反之处让久木深为怜爱,使出浑身力气死死搂住。 性事过后女性最为不满的,是男方一结束就背过身去,甚至推开女方,仿佛说再不需要了。结合前那般花言巧语纠缠不放,不料刚一完事就如反掌一样冷若冰霜。这是何等无礼、何等自私? 女性们对这样的男人固然惊诧失望,但若晓得男人事后急速萎缩无力的男性生理就不难理解。正因为男人们没有如实告知这种悬殊的落差,所以女性们不予理解也是理所当然。 幸好久木这次也死活克制住了,得以保留些许余力。 这样,久木也就没有以背相对,再一次把凛子拥在怀里,等待其余波慢慢平复下来。 倒不是说有确凿证明,不过凛子之所以走近久木,原因很可能在于久木这种事后体贴。 等待平复的时间里,凛子很快像水塘中含苞欲放的睡莲忽一下子睁开眼睛,盯着久木喉节小声说道: “又不同的。” 似乎在说刚才那回同这回冲高感觉不一样。 久木听着,又一次对女性身体惧怵起来。 有时觉得柔柔地暖暖地包拢男人一切的女体突然成了来历不明的怪物。 现在也大体如此。再三再四连连冲刺,而又各不相同。 “比上次好?” “不如说比上次新。”凛子说。 但作为男人的久木不明白那是怎样的感觉。 看来,凛子似乎说的是女性最敏感的地方。 “嗳,你怎么知道的?” “自觉不自觉地。”久木右手仍放在凛子毛丛上面,“往前一点那里吧?” 即使花蕊之中,也是前面尤为敏感。这点久木是知道的。但就凛子来说,那一地带似乎正在徐徐扩展。 “刚才多少往外抽了吧?那也让人受不了,太妙了……” 以往一味求深,而在得知前面也有敏感点以后,就在靠近入口处久久留连,时而轻轻拉出。 “你一进入,我就不知怎么好了,天崩地裂似的和你连在一起,感受你的存在,觉得无论发生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具有暖融融软绵绵犹如吸盘的粘着力的隐秘处,莫非潜伏着无数快乐花蕾而一齐倒戈造反了不成? “好成那样子如何是好?” “不知道啊!”如此说罢,凛子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一句,“我、就这么死了也无所谓。” 是的,是有女性在性爱极点嘀咕“想死”。 不过,从实际上并没有女性因此而死这点来看,想必说的是快活到了宁可就势死掉的地步。抑或是一种期盼,盼望在欢愉的巅峰一死了之?总之那都是女性方面的感觉,男人不可能抵达。 久木本身虽说耽于同凛子的性爱,但一来从未有过就此死掉的念头,二来也不曾那般登峰造极。 但有一点,在和女方同时冲顶一泻而出之后,或可说是近乎死的感觉。 那一瞬间,伴随陡然袭来的失落感,全身无限萎缩下去。与此同时,对于现世的欲望也好执著也好尽皆失去,以为真可能直接气绝而死。 想到这里,在性快感的顶点出现死之幻觉,男女未必不同。 不过有一点不同:女性在渐次展开的无限快乐中想到死,男人则在射精的虚无中想到死。两相比较,无需说,女人的性远为丰富多彩。久木不由得产生轻微的妒意,问道: “刚才你说就这么死了也无所谓,真无所谓?” “无所谓。”凛子不假思索地果断回答。 “只那样是死不成的。” “那,就卡脖子!” “卡也无所谓?” “无所谓!”凛子同样果断点头,“你不死?” “死也可以……”久木想起上次被凛子卡脖子的情形,“问题是,卡脖子只能死一个。” “还是要两个一起才好。” “那么一起卡,你卡我,我卡你?” 凛子把额头悄然贴在久木胸口。在她那稍宽的前额轻轻吻完一口,久木像被赶来的睡魔拉走似的闭上眼睛。 夜里,久木做了个梦。 一只白手——不知是谁的手——伸来卡住自己的脖子。缓慢而又切切实实地加大力气。再卡下去肯定窒息而死。久木心想必须掰开那只手。而另一方面,就这样死掉算了那种自暴自弃的心情也并非没有。 睡前,跟凛子说了卡脖子,又说了死——莫非那些话仍留在脑袋里致使做了这样的梦? 这个缘由不难觉察,可那只白手是谁的手呢? 从昨晚情况来看,认为是凛子的手诚然妥当。可在梦中,凛子是在俨然大客厅那样的场所笑眯眯看着久木——由此看来,有可能是别的女人的手。不管怎样,梦中只有白色的手,而至关重要的手的拥有者却未出现。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手为什么自行松开了呢?自己并没有强烈反抗,而呼吸却由于手的松开变得顺畅起来——这么着,会不会是凛子的手暂时卡在自己脖子上了? 久木突然害怕起来。回头一看,凛子正若无其事地睡着。 久木继续追索梦境残片,然而无济于事。看床头闹钟:6:30。 忽然,久木想起凛子说要早早回去,就想叫醒她。而见她睡得正香,于是作罢。独自翻身下床,穿上白色睡袍走到窗前。 分开窗帘,一色漆黑的夜空下,隐隐泛白的狭窄空间如一条细带浮现出来。到天明似乎还有一点儿时间,但黎明很快到来。久木看明白后折身上床,手摸凛子肩头耳语: “六点半了哟!” 凛子当即像要逃避声音似的转过脸。却又像打消了主意,把脸转了回去。 或许脑袋只醒一半,凛子仍闭目合眼。反问: “什么呀……” “已经六点半了……” 凛子这才睁开眼睛,再次反问: “真的?” “昨晚你说要早早回去来着。” “那是那是……”这回自觉看了眼手表,“糟糕!”说罢撩起头发,“忘记调闹钟了!” 连续冲顶两次后睡得昏昏沉沉,忘记也情有可原。 “外面黑着吧?” 凛子不安地往窗口那边看去。 “多少开始亮了。” “那好,回去。” “啊,等等!”久木抓住慌忙起床的凛子的手,“现在回去也够反常的!” “可我要趁天还黑着回去。亮了,要遇上左邻右舍的。” 的确,一大早身穿和服回去怕是够显眼的。 “可是,这就回去也晚了!” 日出大概六点四五十分。就算马上抓紧准备,到家时也要亮了。 “干脆十点或十一点回去算了。” “那怎么行!” 久木从背后抓住执意起床的凛子的肩头,把她拉了过来。 “不成不成……” 久木不理会凛子的反抗,掀开胸襟,拉住乳房。 “不要……” “不怕的嘛!” 久木就势爱抚乳房。凛子仿佛受不住手指的动作,重新沉入床中。 久木暂且舒了口气,把遮挡窗口的窗帘左右拉开。 刚才出现在远方水平线的那条白色细带更加宽了。与此同时,中间部位开始红红地膨胀开来,让人预感太阳即将露面。 “天就要亮了。” 久木低声说着,一只手放在凛子私处。 “我得回去……”凛子虽然口中仍在嘀咕,但很快就像无法忍受手指的蠕动,一边让久木住手一边扑了过去。 开始泛白的天空,亮度正适合清晨做爱。 久木掀开被单,确认凛子私处充分湿润之后,把手贴在她腰下,从侧面缓缓进入。 凛子现在已经没了反抗的心绪,莫如说为接受久木而左右稍微张开腿。男人虽然躺在女人右侧,但看得见每次进入都使得女人乳房微微浮起,而抽回时又略略沉下。如此反复之间,凛子白花花起伏不已的上肢在窗口泻来的天光下慢慢清晰起来。 然而,开始燃烧的凛子早已忘了太阳即将升起,忘了天空越来越亮,积极主动地动了起来。 不久,想必日出时刻到了,窗扇的对面光闪闪红彤彤的。凛子像与之配合似的低语“不行了”,旋即挺起上肢叫道: “给我……” 久木一瞬间困惑不解,随即得知那是要求男方也同时冲顶。 “喂,给我啊……”凛子再次呼叫。 与此同时,所有黏膜一切黏膜都紧紧裹住、吮吸男人的尖端,使得男人一再克制的东西一泻而出。 “噢……” 凛子像最后断气似的一声叫喊,伴随着急剧的小幅痉挛冲上顶峰。那就像是吸干男人一切的惬意叫声,是将仍要克制的男人打倒在地的胜利欢呼。 看样子,两人是与日出同时冲顶的。 性事之初开始泛白的窗口,此刻已被朝阳映红,一片辉煌。 久木似乎与初升的太阳相反,彻底筋疲力尽,此刻如同流木瘫倒在那里。 窗外应该早已开始一天的忙碌,而这座高层建筑的房间里阒无声息,全然没有忙碌的动静。只有一点,侧卧的久木的腿同凛子的膝部轻轻相碰,双方的体温和血液似乎正通过那里交流互汇。 如此沉浸在冲顶后的倦怠时间里,凛子缓缓凑近,贴过脸来低语: “得到了……” 听得这爽快的说法,久木睁开眼睛。凛子吟吟笑道: “你也上去了吧?” “……” “这次没能忍住吧?” 目视凛子挂满笑容的脸庞,久木再次领教了自己的失败。 从昨晚到今早,久木始终控制自己,失控的唯有这次。此前都是男方克制,女方一人冲顶——如此战术早已不再适用,反而招致女方的反击,被彻底报仇雪耻。 “真好!”凛子像在炫耀胜利,“这一来,你也不想动了吧?” 的确,即使喝令马上起床准备出门,久木也懒洋洋没心思起来。 “我也不回去了。” 说罢,凛子像小猫一样钻进久木怀中。 久木体味凛子身体柔和的温煦,再次意识到凛子变了。 固然没有讲出口来,但此刻凛子心中大约这样想道: 再不允许男人只让女人单独冲顶而由他后退一步旁观那自以为得计的冷静了! 凛子仿佛宣布自己将把被动的性转变为主动的性。 一起迎来高潮后,两人直接堕入梦乡。 久木再次醒来时,窗口天光更强了,床头闹钟指向九点半。清晨像配合日出似的同凛子交合睡觉已时过七点——差不多睡了两个小时。 往下如何是好呢?久木正怔怔想着,凛子大概觉察出了动静,也睁开眼睛: “现在几点?” 久木告以九点半。凛子目视窗口,口中嘀咕: “糟糕!” 本来打算趁着黎明前的黑暗赶回,而太阳已经这么高了,当然很难回去。 “你怎么办?” “是啊……”久木脑海中闪出自己的家。 昨晚说去常务董事家参加新年会,要晚些回家,并没说住在外面,即所谓擅自夜不归宿。不过,妻子不会因为一个晚上去向不明而大吵大闹。自己看透了这点才连个电话也没打。可是,想到今天这就回去辩解,心情不免沉重起来。 “还是得回去才行啊!”凛子像说给自己听似的翻身起床。 “留你住下,怪我不好。” “不错,是你不好!”如此说罢,凛子一下子转过脸来,“不过可以了,很高兴能见上面。” “家里不要紧?” “不清楚。可你也够伤脑筋的吧?” 久木不置可否地点一下头,凛子以干脆利落的语气说: “不但我,你也一起伤脑筋,那么饶恕你算了。” “一起伤脑筋?” “是啊,你也不容易回家的吧?既然彼此彼此,就能忍受。” 说罢,凛子下床走去浴室。 盛宴过后,总有空虚留下。 久木和凛子沉溺于一夜盛宴。唯其欢愉非同一般,相继袭来的空虚也就更为深重。尤其性事之后,除了得到满足的快感,任何东西都无由产生,只有懊悔绝尘而去。 何苦做这样的事呢?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久木如此反省自己。多少让人欣慰的是,凛子也是同一感触,即有同案犯意识。 不过细想之下,那也是作为同案犯被逼入同样困境的证据。 单单女人或男人一方纠结,另一方以为事不关己而悠然自得的时期早已过去。 女方的苦恼即男方的苦恼,男方的苦恼即女方的苦恼。 久木正如此前思后想,凛子从浴室中出来了,开始穿衣服。 “热水放好了。” 久木听了,正要走去浴室,凛子边扎腰带边说: “我拿定主意了,往下无论谁说什么,我都不在乎。” 听凛子突然这么说,久木反问: “那可是指家人?” “丈夫。”凛子毅然决然,“毕竟,不那样就见不成你的吧?所以,你也把家忘掉好了……” 既然女人破釜沉舟,男人就无法说“不”。 “从今往后,只琢磨见你。” 从年末到正月,男人勉强女人许许多多。女人接受了,男人从中得到满足。那时间里女人突飞猛进,掌握了将错就错这一强大武器。 “好吗?” 久木对凛子的叮问点了下头,深感新的一年将成为决定两人的爱何去何从的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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