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追凶

失联的新娘  作者:发威

大理,是她梦想中的第一站,是她说过一定要去的地方。彩云之南,洱海苍山,西双版纳,还有玉龙雪山,这些名字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心田的向往而变得美好起来。

她来不了了,无论是结婚之前,还是在结婚之后。我用我的脚步帮她实现了来云南的愿望,我用我的眼睛帮她看了她想看的美景。可是,却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追凶。

1 大理古城

心田曾经跟我幻想过,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她说她打算在结婚以前,或是结婚以后,跟我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背包旅行。放弃飞机,乘坐最慢最慢的绿皮火车,坐在靠窗的位置,感受着窗外景色的变换,感受着时间的慢慢流逝。

大理,是她梦想中的第一站,是她说过一定要去的地方。彩云之南,洱海苍山,西双版纳,还有玉龙雪山,这些名字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心田的向往而变得美好起来。

她来不了了,无论是结婚之前,还是在结婚之后。我用我的脚步帮她实现了来云南的愿望,我用我的眼睛帮她看了她想看的美景。可是,却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追凶。

一个与世无争、对这个世界有益无害的女孩梦想中的地方,却被那个杀害她的凶手当做跑路之后的避难地,这是极具讽刺意味的事。如果心田在天有灵,请赐予我力量,让我亲手在这里终结那个逃犯的人生自由,还这个世界一个公正。

心田,请给我力量吧!

心田,结束这场追逐吧!

这是眼睁睁地看着边锡茂那个人渣在我眼前肆意地奔逃我却怎么都抓不住他的时候,我的心里面不断地呐喊着的话语。

一路以来,心田确实给了我无限的力量,否则我一定坚持不到现在,用锦龙的话说,我早就垮了。

锦龙此时正在我的身后,他尝试包抄了几次,但是始终无果。如果是在山庄里面还好,可惜出了山庄,到了古城里面,我跟锦龙都成了没头的苍蝇,连那边是北我都找不着。

大理古城已然成为商业化程度极高的旅游地,临街店铺连绵不断,手鼓,陶笛,原创CD,民族服饰,像是模子印出来的一样,特色之下,无限的重复,让我一度以为自己重复奔跑在迷宫一样的场景里,不知道我身边那些跟我不断擦肩而过的游人们是否跟我有同样的感受。

边锡茂跑出山庄以后,在游客密集的大理古城的巷子里继续逃窜。他的身后,一共有五个人追他。不断地有游人被我们撞倒,还撞翻了几个路边摊,但是游人们并没有引起恐慌,他们只是被眼前一掠而过的人们惊吓到一下,转瞬之后,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闲逛。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为了给心田报仇,我已然红了眼,我只顾着一股脑地追下去,我的眼睛里只有边锡茂这个人,其他的一切人和事,在我的视线里变得模糊,顾忌太多的锦龙已被我甩在了身后,我的眼前,在我与边锡茂之间,只有一条不断缩短的血路。

三名警察追了一阵子以后,改变了思路,老全跟熟悉当地地形的那个警察没有继续追来,而是消失了踪影,不知道是回去搬救兵了,还是玩起他们惯用的封闭古城各个出口的把戏。小安此时倒是战斗力十足,他跟锦龙不相上下,紧随我之后,拼命追赶。

边锡茂跑到一个死角,一个小于九十度的转弯,噗通一声,他跟一个男游客迎面相撞,两人同时倒地。

我的机会来,我急速冲过去,跑到边锡茂的跟前,一把抓住他肩膀的衣服。

边锡茂边站起身边猛地一甩胳膊,只听得嘎吱一声,他的袖子自腋窝下被我拽出一个大口子,露出他黝黑锃亮的肩膀。

好像是被撞到了面门,男游客捂着脸痛苦地倒地呻吟,无法起身。我来不及管他,因为边锡茂又从我的手里挣脱了。

该死!

就在我懊悔不已之际,边锡茂慌不折路,跑进了一处没有后门的院落。

我追了进去。

边锡茂四处尝试着寻找逃生出口,可是失败了,这是一个封闭性十分好的院子,他被我逼得没有退路,我们相聚十米,正面相对。

边锡茂一边哀求一边缓缓后退着:“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我突然被这句话给震住了,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像是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飞,在空中飞舞着,一边向远处落去,一边在脑海中里飞速地快进我的前半生。

在那些脑海里的记忆或是幻觉的画面里,我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但这一个瞬间,足以震撼我的整个躯体。

那是在心田遇害的水塘附近的菜地里,鲜红鲜红的西红柿的液体流淌在黑色的干涸土地上。我跟心田面对着面,就像今天我对待边锡茂的情形一样,我对心田步步紧逼。

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我不知道!

我居然冷漠地逼迫着她:“心田,快跟我回去,不要再跑了!”

心田用她哀求的眼神和语气对我呼唤着:“唤诚,你放过我吧!”

“唤诚,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吧!”

也许这是我最受不了的那一句,如同边锡茂对我的哀求,那是一种绝望之中的祈求,那种语气让我熟悉,却又陌生。

那语气勾起我的杀意。于是我凶狠地上前,狠狠地抓住心田,心田发出一声尖叫!

啊!

不,在这个小院子里,是我发出的一声尖叫,吓了边锡茂一跳。

“你是魔鬼!”边锡茂惊恐地退到墙边,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的确红了眼,面对杀害心田的凶手,我不想理智。于是我大喊一声,冲了上去,一拳打在边锡茂的鼻子上,顿时听到软骨碎裂的声音,那么清脆,接近着,是鼻血喷涌而出,犹如幻觉里那鲜红的西红柿液体。

边锡茂完全不理会自己受伤的鼻子,同样挥起一拳打在我的脸上。我踉跄着倒地,嘴角被他打出了血。

我举起墙边地上的一个粗陶花盆,向他砸去,边锡茂双臂护头,哗啦一声,花盆碎裂,边锡茂的眼角被瓷片划出血痕。

边锡茂见我完全没有饶恕他的意思,见我对他下了死手,于是激起了他的求生意志。他突然跳起来飞起一脚,正好蹬在我的肚子上,我呼吸困难,倒向后面。

边锡茂趁我倒地,冲上来又是一脚,踢在我的脑袋上。我试图抓住他的腿,可是我失败了。边锡茂趁机跑出了院子。

随后,锦龙追了进来,将我扶起。

“姐夫,你没事吧?”

“别管我,快追凶手!”

锦龙转身,只见院门外人影一闪,是小安,追了上去。

锦龙赶紧也追了出去。

我坚持着站起身,发觉自己并无大碍,于是忍着肚子的剧痛,迈着小步追了出去。

边锡茂满脸是血,绝望地奔跑在大理古城的巷子里。他边跑边扔东西砸我们,小安和锦龙不停地左右躲闪。而我防守意识很差,被飞来一只木盒子砸中了肩膀,又是一阵剧痛。我气急败坏地随手拎起路边的一个工艺品陶瓷罐,照着边锡茂的后脑扔了出去。

哗啦!

陶瓷罐砸在边锡茂的脑袋上,当即碎裂。

人群被我们惊扰,乱成一片,四处躲避,不时发出惊呼。

边锡茂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居然又站了起来,继续奔跑。而此时的我,锦龙,小安,三个人已经接近力竭,我们不得不承认无论从耐力上还是意志上,都远远不是边锡茂的对手。三个不如他一个。

边锡茂带着一脸血越跑越远,眼看就要消失身影。我的心都凉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强悍的对手脱逃,我绝对无法原谅自己,我会在将来的某个抑郁的日子里选择杀死没用的我自己。

突然,我看见前方有一辆警车,旁边站着两三个警察在街口堵截。其他警察我都不认识,估计是当地的公安,但是其中的一个老头我太熟悉不过了,全树海!

我的心里顿时浮现出希望的曙光。

我赶紧冲着远处的警察们大喊:“抓凶手哇!抓住他!”

实际上我的喊叫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老全是不会放边边锡茂跑掉的,他会终结他的脱逃之路。

果然,被血覆盖了双眼的边锡茂跑到路口,才看见眼前的警察们。他想调头,可还没等转身,老全的胳膊一台,一把手枪已经对准了边锡茂的面门,仅有大约两三米的距离。

看到枪口朝着自己,边锡茂的两腿当时就软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安跑上前,跟当地警察们一起,擒获边锡茂。

“你还我的心田!”

悲痛混合着愤怒的我不断地挥舞着无力的拳头,朝已经带上手铐的边锡茂打去。小安和锦龙拉住了我,我的泪如雨下,是欢喜,是解脱,是解恨,是愤恨,是混合着太多太多的情绪,让我彻底崩溃,想要尽情任性一把,发泄自己。

锦龙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好了,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姐夫!一切都结束了。”

我在锦龙的怀里号啕大哭,像是一个肆无忌惮的孩子,那么多天压抑在心里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一刻彻底地释放了出来。

“心田可以安息了,呜呜呜呜!”

这种悲痛的释放一直占据着我全部的情绪,当我和锦龙上了警车,跟老全和小安一起赶往大理市公安局的时候,我依然在掩面流泪。锦龙好像是给他的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具体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估计是汇报凶手落网的事。

到达公安局,老全和当地的公安立即对边锡茂进行了审讯,我和锦龙作为受害者家属,获准可以在审讯室隔壁的观察室进行观察。审讯进行得很顺利,边锡茂对自己杀人抛尸的罪行供认不讳,犯罪动机是赌博输了钱,想要通过人口拐卖赚点钱,谁知道刚干第一次就计划失控闹出人命。看着监视器画面里,那个中年的黑瘦农民工,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和恨意。人人都是平等的,都有获得教育和劳动致富的权利,可是偏偏有些人的内心是扭曲的,无法分得清楚善与恶,把别人的生命视若无物,拐卖别人,杀害别人,只为了获取那可悲的几万块钱。

他对金钱的丧心病狂的追求,导致了我们两个家庭的破裂,生活毁了,心理也出现了难以愈合的疤痕。

可以说,边锡茂这样的凶手,杀他一千遍也不为过。

听了一会以后,我难以抑制我的悲愤情绪,几次想要冲进审讯室去的我,不得不提前终止了聆听,由锦龙带着,走出了公安局。

我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金灿灿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我的脸颊,我抹掉眼泪,长出了一口气,看不见那个可恨的凶手,我的心情变得舒缓了许多。

我们从公安局大院走出去,一起慢慢地走在大理的街上。空气的清透度依旧很高,我和锦龙的影子在斜阳的照射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我一边走,一边盯着地上的影子看,曾有一度,我以为地上的影子是我和心田的。

心田说过,她特别想来大理,如今,我们都来了。

2 A市火车站

下面是我根据边锡茂的供述还原出的心田遇害当日的情形。

2013年7月4日,星期四,天气阴。A市仅有的火车站内,旅客络绎不绝,将这个庞大的现代化的车站挤得水泄不通。早已习惯了这种拥挤与繁忙的站内工作人员不耐烦地疏导着旅客,进站口外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接受安检,车站内巨大的LED显示屏不断地翻滚着,将密密麻麻让人迷茫的车次信息投射在驻足观看的旅客眼球里,时而响起广播声,但是环境过于吵杂,不认真留意根本听不清楚播报的车次信息。

A市开往B市的列车是在第十七候车室,火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发车,此时候车室里早已挤满候车的旅客,人和行李将有限的座椅占满,就连过道都站了不少人。大人们闲谈着,有的低头玩着手机,小孩们在过道里乱窜着,手里拿着吃的。

这个候车室有两个检票口紧紧地挨着,一个口的牌子上写着:A市—B市,这是心田要乘坐的列车。另外一个口的牌子上写着:A市—锦绣市。

百无聊赖的旅客们都沉浸在与时间的消耗战中,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粉色T恤,牛仔裤,黑色运动鞋,并且背着一个背包的女孩大步流星地走进候车室。她拿出火车票,抬头向远处检票口上方的显示屏望去,核对了车次信息无误后,快速地环顾四周,发现完全没有座位,她果断地走到候车室的窗户跟前相对人少的地方,把背包解下,放在窗台上,然后拿出手机,给存储名为“老公”的人拨打了电话。

“老公,我要上车了。”缪心田心情亢奋地说。

电话里,却出现了淡淡的责备:“怎么现在才出发?后天早上就是婚礼了!”

心田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露出一股忧郁的美感:“来得及!明天我就到了,到了以后还有一天的时间准备,够了。再说,不就剩下试装什么的嘛?!对了,老公,我的婚纱准备好了吗?”

就在心田打这通电话的同时,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拉着一个十多数的小女孩,进入候车室以后,顺着靠近窗户的这一边缓慢地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张望着,寻找着什么人。

心田正在打电话,当她看见这个带着小女孩的农民工边锡茂的时候,他已经近在咫尺了。

边锡茂穿的是深灰色薄外套,里面穿着一件花T恤,一双胶鞋在肥大的库管下露出浓郁的乡土气息。这样普通打扮的一个人,本来是不会在心田的心里留下印象的,可她偏偏就记住了这个中年男人,完全是因为他领着的那个看上去憨憨傻傻的小女孩。

那个孩子看上去很糟糕,完全没有她身旁的大人看起来体面。她穿的是一套粉色的绒质运动服,身材偏胖,圆圆的脑袋上胡乱地梳着两个羊角辫,其中一个歪在一边,看上去随时都会散落。她的脸蛋通红,皮肤干裂,鼻子上面隐约有鼻涕流出,像是一直没人给擦。

民工边锡茂走进候车室以后,便一直焦急地左顾右盼,贼眉鼠眼地寻找着什么。

应该是和小女孩的妈妈走散了,心田心想。

小女孩在心田的身旁经过的时候,她注意到,那孩子的神情有些呆滞,眼神空洞且涣散,她的手里正拿着一根吃了一半且正在融化的冰淇淋,吃得满脸都是,衣襟上,手上,通通都有融化的冰淇淋液。

心田挂了电话,注视着逐渐走远的这奇怪的父女二人,有些不解。

果然,很快,边锡茂在候车室的密集人群里找到了他老婆,并把小女孩往他老婆怀里一塞。

边锡茂俯下身体,在他老婆的耳边小声地说:“怕别人怀疑,咱俩不坐在一起。我买的票跟你不是一个车厢,只是有事你再找我。”

边锡茂老婆胆小地说:“不会露馅吧?我心里直打鼓呢!”

边锡茂把心一横:“没有胆量就没有产量。这孩子脑子傻,给她买个冰淇淋就让我骗走了。把她带到锦绣市,送到人口贩子手里就能卖钱。”

边锡茂老婆:“人口贩子?他们要这傻孩子有什么用嘛?”

边锡茂左右扫视了两眼,再次靠近他老婆,警惕地说:“卖淫。”

边锡茂老婆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万分,随之而来的是久久的挥之不去的紧张感,她开始坐立难安起来,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再像刚才那般悠闲地依靠在椅子上打盹。

心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奇怪的一家三口,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说不出来是什么。

边锡茂说完话就走了,留下紧张兮兮的老婆,还有一个痴痴呆呆的小女孩。

心田抬头朝检票口看了一眼,边锡茂老婆和孩子是坐在A市开往锦绣市的候车区的椅子上。锦绣市,是本省一个人口大市,虽然有名,但是缪心田不曾去过。此刻,她只是注意到那民工的老婆表情惴惴不安,而且举止很不自然,所以不免多看她几眼。

男人走了之后,边锡茂老婆的眼神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怀里的小女孩,她看了一会,小声地开口问她:“你叫什么?”

小女孩自顾舔着冰淇淋:“李春秀。”

边锡茂老婆又是一阵紧张,她赶紧嘱咐道:“再有人问你,你就说你叫边小湘,记住了吗?”

李春秀点头:“嗯。”

边锡茂老婆不放心:“你再说一遍!”

“什么?”

“说你叫什么?”

“李春秀。”

“不对。我刚才不是教你了吗?叫边小湘呀!边小湘,记住了吗?记不住以后不给你买冰淇淋了!”

“噢。”

“重复一遍。你叫什么?”

“边小湘。”

边锡茂老婆终于放心下来:“对。吃吧。吃完我再给你买一根。”

孩子把快要化成水的冰淇淋舔完,弄得手上湿漉漉的,边锡茂老婆赶紧拿出卫生纸给她擦了几下,她看着依靠在自己两腿之间的这个胖乎乎的丫头,脸上,又泛起无法掩饰的紧张来。她想了想,于是掏出手机打给她男人。

“不行呀,我这心里还是害怕!要不咱别干了!”

边锡茂在电话里狠狠地骂道:“死婆娘,你怕个球?!赌钱把两个孩子的学费都给输光了,不干一票拿啥还?”

“她不会给咱们捅出去吧?”胆战心惊的妇女用双手紧紧地捂着手机,把头压得很低很低。

边锡茂依旧在电话里低声地咆哮着:“捅什么捅?她是个弱智,你看不出来吗?”

“可是我,就是……咦?……坏了!孩子呢?”

正在通话的边锡茂老婆突然发现身边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这个发现让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像是重度疾病患者临死前的模样。

“你搞什么?不会真跑了吧?那可是我好不容易……”电话那边的边锡茂不停地质问着。

边锡茂老婆对着电话急得眼圈含泪:“完了!跑了!孩子跑了!你快点过来吧!要是去报警,咱俩都完蛋了!”

边锡茂老婆放下电话,紧张地捂着脸哭。

此时,正在不远处细心观察的心田以为她不舒服,赶紧跑了过来。

心田关心地询问道:“大姐,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

边锡茂老婆赶紧擦泪,并急切地冲心田摇头、摆手,示意没事,想要快一点摆脱外人对她的纠缠。

心田正在犹豫要不要走,见到边锡茂跑了回来,可他远远地看到老婆身边有个生人,竟然没敢上前,突然停住了脚步,离得远远地观望着。

心田见状心里大为质疑,她只好先走开,继续观察动静。

果然,她一走,边锡茂就去找他老婆了。

随后,夫妻俩在候车室里寻找那个走丢的孩子。找了几圈,没有找到,他们只好出去找。出去的时候,他们又经过心田的身旁,心田看到这两口子的脸上浮现的是满满的紧张感,像是真的丢了小孩的样子,心里,又是泛起嘀咕。

民工夫妇出去找了很久,两个检票口已经有工作人员准备检票了,大批的乘客从座位上站起,自检票口开始排起长长的队伍。心田也乖乖地背起背包,排在队伍之中。

检票开始了,心田一边缓慢地往前挪动着脚步,一边不甘心地回头张望着。她很担心那个小女孩,她想知道那对夫妇找到孩子没有。

突然,边锡茂夫妻俩又出现了。他们没有找到孩子,沮丧着脸走了回来。心田的心里又是一阵担心,孩子丢了,这俩大人怎么自己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边锡茂老婆自责地小声说道:“孩子跑了,咱们咋办呀?”

边锡茂满脸恨意:“这一趟出来搭了不少路费和吃住的钱,绝不能白跑!”

边锡茂站在排队的队伍后面,用他充满恶意的眼神扫视着人群。突然,他注意到另一边的队伍里,正在排队准备检票的心田,他想起刚刚心田跑过去询问他的婆是否生病的善举,于是眼睛一亮。

边锡茂:“再抓一个!”

边锡茂老婆指着自己那边排队的队伍:“这都要发车了,上哪抓去呀?”

边锡茂指着心田跟她老婆说道:“那个,背包的那个。刚才不是跟你搭话了嘛,你待会就装病,把她骗上车。”

边锡茂老婆看了一眼心田:“拉倒吧,她那么大人了,能上这当么?”

边锡茂一脸奸诈地趴在他老婆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走去远处人群中隐蔽起来。

边锡茂老婆深呼吸了好几次,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然后突然弯下腰,用手捂着肚子,假装自己肚子疼,故意慢悠悠地从缪心田的身边走过,嘴里,还不停地呻吟着。她路过心田的时候,还故意差一点跌倒,拽住了心田的胳膊。

心田借势扶住了边锡茂老婆。

“大姐!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哇?你老公呢?你孩子呢?刚才我看他们都在这里的呀!”

边锡茂老婆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孩子跑丢了,我男人他去找了。我身子不行,我走不动了!”

心田担心地说:“大姐,那我送你去医院吧!”

边锡茂老婆赶紧挥手:“不行,不行!我得赶快回家,我家里还有个小儿子自己在家呢!”

心田离开检票的队伍,扶住边锡茂老婆,担心地说:“可是……你都这样了,还是先去医院吧!”

“我没事,你扶我过去排队吧。”边锡茂说完,朝远处人群之中的边锡茂使了眼色,示意他猎物上钩了。

心田好心地扶着边锡茂老婆走到去往锦绣市的那边排队。

检票的队伍不断地向前走着,马上快到边锡茂老婆了。

心田又问道:“大姐,你自己坐车能行吗?你确定不用我送你去医院?”

边锡茂老婆继续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不去医院了,要死也要死在车上!我的女儿刚刚走丢了,能不能找到还不一定呢,八成是被人贩子拐走了。我家里那个更小,自己在家,也不知道饿了没有,害怕了没有。哎!我得赶快回去呀!哎呦!我的肚子……谢谢你,好姑娘!你走吧,我没事!”

心田担忧地放开边锡茂老婆,离开了这边的队伍,回到去往B市这边继续排队。

很快,边锡茂老婆和心田分别过了各自的检票口,进入同一条站台通道,去锦绣市的车次是一站台,去B市的车次是前面的二站台。

边锡茂老婆见计划快要破灭,紧张地回头看了人群中藏着的她男人一眼,边锡茂示意她继续装。于是,边锡茂老婆故意装作体力不支,突然蹲在了地上,一只手扶着栏杆,一只手捂着肚子,并且不断地惨叫。

旁边的正在留意她的心田见状,心生怜悯,赶紧跑了上去,扶起边锡茂老婆。

边锡茂老婆还在演:“好姑娘,我没事,你快上车走吧。别管我了,不然你上不去车了!”

谁知心田把心一横:“算了。我送你回家吧,大姐。车上,我还能照顾你。”

边锡茂老婆可不敢再推辞,赶紧依偎在心田的怀里,由她搀扶着,登上了去往锦绣市的列车。

然而这一切,都被一直混迹在后面的人群中的边锡茂看在眼里。他冷笑了一下,看着他老婆跟缪心田上车以后,自己则登上了另外一截车厢。

3 锦绣市市郊工地值班室

为了避免被缪心田发现,整个旅程边锡茂都没有出现在他老婆所乘坐的那截车厢。他闭着眼睛,靠着椅背,冷冷地坐着,感受着火车巨大的牵引力将他跟锦绣市越拉越近。突然,他不动声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稍纵即逝。他压抑着内心的窃喜,不再去盘算钱的事。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交给人贩子卖到偏远的山村给单身汉当媳妇,可以卖到五万块,边锡茂至少可以分一半。而现在她老婆钓到的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这回他绝对要加价,边锡茂心想。

然而此刻,坐在边锡茂老婆旁边的缪心田并没有预感到危险的降临,她只是想要帮助同样身为女人的人,不图回报。

不过,总有一丝丝不解,在她的心里萦绕,随着火车的发动,随着离她的目的地越来越远,心田的心里越发地泛起嘀咕。

“刚才在候车室的那个小女孩,”心田趁边锡茂老婆的肚子没有那么痛的时候问道,“是你的女儿吗?”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是我女儿,叫边小湘。”边锡茂老婆只能将假戏演到底了,“家里还一个儿子,叫边小潭。”

“湘潭?那你是湖南人喽?”心田想要多了解一些这个疑点颇多的女人的信息。

“呦,你看你,多聪明的姑娘呀!”边锡茂老婆的心里是无法抹去的紧张,“我是湖南湘潭的。”

“好哇,湘妹子!”

“没错!湘妹子,辣妹子!”边锡茂老婆说一句话,就用手捂一次肚子,时刻提醒自己千万别忘记装病。

“那你女儿走丢了,你不着急呀?”心田试探性地问。

“着急,咋不着急呢?!”边锡茂老婆停顿了一下,想好说辞,继续编道,“不过我都习惯了!”

“啊?这都能习惯呀?”

“你不知道,我那个女儿吧,从小这里有问题!”边锡茂老婆用手指了指脑袋,“痴呆儿。”

“哦,怪不得。我在候车室看到她,确实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经常跑丢,没事的,最后都能找得回来。”

“你不怕她被人贩子拐跑了呀?”心田惊讶地问。

“孩子傻,人贩子又不傻!拐她干嘛?赔钱货一个,卖又卖不掉!”

心田一想也是,现在的人都怕受拖累,即使遇到个傻孩子,也不会往家领。

“让他爸找去吧,没事!我呀,最担心家里那个。”

边锡茂老婆时不时地提及家里正在等她回去的孩子,目的,是为了让心田生出恻隐之心,送她回家。心田既然已经踏上了这趟不属于她计划中的车次,就只有硬着头皮送佛送到西了。

火车巨大的牵引力将心田和她的目的地越拉越远,但是做这件事让她很心安。

数小时之后,火车抵达了锦绣市火车站,扶着依然腹痛不止的大姐从火车站出来,天色已经是黄昏了。

“我还是先送你去医院看看吧,你这都疼了一路了,别是阑尾炎!”心田单纯地关切着素未蒙面的大姐。

边锡茂老婆死死地抓着心田的胳膊,像是怕她跑了一样:“别别别,我得赶紧回家看孩子,不然天黑了他要害怕的。”

“那行。我先陪你回家看孩子,看完你得跟我去医院,可不能再拖了!”心田扶着大姐来到路边打车。

出租车载着二人驶出市区,朝市郊的工地驶去。当路过那片菜地小路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呈现灰黑色,田边那最后一丝光亮还在隐隐退去。

得赶在末班车之前赶回火车站,心田心想。

出租车开到工地的大门口外面,就没有办法再往前走了。心田扶着大姐在这里下了车,然后徒步朝工地里走去。

“大姐,你家住这呀?”心田忍不住问道。

“对呀,前面有个值班室。我在工地做饭,我男人是库管员,兼顾看大门。”

边锡茂老婆领着心田来到她住的值班室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铁锁。

“门怎么锁了?孩子呢?”心田疑惑地问道。

“先进屋吧。”

心田扶着边锡茂老婆进屋,把她卧倒在床上。然后环顾屋里,并未发现有孩子生活在此的痕迹,顿时更加疑惑起来。

这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小屋,屋里只有一张用砖和木板搭的床和一张木桌,简陋得很。

“大姐,不是说还有个儿子在家等你吗?孩子呢?”

“上……上学去了。”边锡茂老婆不停地看手表,期待着她的男人快一点回来。

“哦,大姐,那既然孩子不在家,那你先休息,我得赶紧走了,连夜还得去B市。”

边锡茂老婆趁机拖延时间:“有急事呀?”

心田害羞地说:“后天早晨,我,要结婚了。”

边锡茂老婆假惺惺地说:“哎呀,喜事呀!你看看,都被我给耽误了。不行,我得帮你想想辙!”

“不用。大姐,你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了,我得赶紧走了。”

边锡茂老婆突然坐起来说道:“你等一会再走,我男人马上就回来,我让他找个车送你去车站,这边是工地,出去以后打不到车的。”

心田问道:“你家大哥,不是去找孩子了么?”

边锡茂老婆解释道:“他刚才发短信了,说他坐客车回来的,这会已经下了客车打上出租了,马上就到。”

心田有些迟疑:“还是不麻烦了,我走了。对了,你丈夫回来,让他抓紧带你去医院看看,千万别耽搁了。”

心田刚要走,边锡茂老婆赶紧故伎重演,又假装肚子疼。

“哎呦!我这肚子!”

“大姐,我真得走了。要不我帮你叫救护车吧!”

正说着,边锡茂推门进入。

心田一愣,心想这人不是去找孩子了么,怎么这么快就一个人回来了?

边锡茂对他老婆假装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了?还疼吗?”

心田赶紧说:“大哥,你可回来了,大姐病了,你快带她去医院看看吧!我得走了。”

“你等会,我去找个车送送你,工地这里偏僻,打不着车。”边锡茂充满善意地说道。

“不用麻烦了,你还是找车送大姐去看病吧!”

“我没事了,已经不疼了,让他先送你吧,医院我自己能去!”边锡茂老婆突然振奋起来。

心田犹豫着,想推脱,但是没有更好的理由,但是心里面总是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无论如何,人已经送到家了,不能再节外生枝,心田现在只想抓紧时间赶往火车站,于是说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边锡茂装作爽快的样子,转身出门,去工地借车了。说来也快,大约二十分钟不到,心田便听到门外传来拖拉机的轰隆音。

“快去吧,别耽误火车!”边锡茂老婆催促道。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顺便送你去医院。”

“不用,这附近就有医院,一会孩子回来我自己去就行。你快上车走吧!”

辞别了边锡茂老婆,心田重新背起背包,从值班室出来,坐进了只有简易的铁皮驾驶室的拖拉机。

这个拖拉机后面带着车斗,平时是工地用来拉建材的,尽管马达的声音震耳欲聋,行走起来也十分颠簸,但是此时此地,夜幕降临,荒郊野岭,能有这么一辆算是机动车的代步工具,已是非常不错的事了。

发动机缓慢地行驶在田间的小路上,车灯在黑漆漆的夜幕里打出界限分明的两根光柱,飞虫舞动着,不时地拍打在车窗上面,留下一滩绿色的体液。

驾驶室里,只有心田和陌生的边锡茂两个人,不免有些尴尬,好在发动机的声音化解了不少,不然真的是件挺难熬的事情。

心田正尴尬着,边锡茂开口与她闲聊起来。

“有男朋友了嘛?”他问。

“后天就举办婚礼。”

“真好!恭喜呀!”

“谢谢。”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边锡茂突然又问道。

“我们是一个大学的。”

“都是知识分子,真好!”

心田天生不善于故意寒暄,只好沉默,盼望着这慢如黄牛的拖拉机早一点到达市区。

见心田不吱声,边锡茂又说道:“念书多就是好哇!”

“哪里好?”

“念过大学的人素质就是高!”边锡茂夸赞道,“我老婆在火车站发病了,那么多人,都光是看着,没有伸手帮忙的。只有你,千里迢迢地护送她回家,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好姑娘!”

“您过奖了。”

“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话音刚落,车灯突然灭了,车前漆黑一片。

“车灯怎么不亮了?还能走吗?”心田紧张地问。

边锡茂继续踩油门,证明车辆没问题:“没事,别紧张,照走不误。”

“哦。但是……”

“这车就这样,平时在工地上没有人维修。不过你放心,这路我熟,闭着眼睛我都能开出去!”

果然,边锡茂驾驶着没有车灯的拖拉机在一片漆黑的小路上继续行驶着,丝毫没受影响。

“您这眼力可真够可以的!”心田本不想夸他,就怕越夸他越兴奋,越兴奋就越忘形,“对了,你的女儿,不是在火车站跑丢了吗?找到没有?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边锡茂先是一愣,然后冷冷地笑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道:“想找就能找到,不想找,就永远也别想找到!”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4 锦绣市市郊菜地

四轮拖拉机缓慢地行驶在黑暗夜幕笼罩下的田间小路,车灯时亮时暗,随着机车的颠簸,明明灭灭,像是黑暗雨夜里的一道闪电,瞬间发出光芒照亮大地,却马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夜空里。这破损不堪的车灯还不如干脆没有,免得把本就尴尬的夜路平添了几分魔幻气氛。夜晚的凉风透过车窗的缝隙钻进来,让缪心田浑身发冷。陌生的田野,陌生的男人,忽闪忽闪的车灯,阴阳怪气的谈话,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这个已经变为弱势群体的女孩害怕起来。

“你把我送到前面能打车的地方就回去吧,我自己去火车站。大姐病得挺严重的,你还是快点送她去医院吧。”心田决定尽快下车,跟这个摸不清底细的男人分道扬镳。

“她没事,老毛病了。”边锡茂冷冷地说。

“别别别,还是要重视一下!另外,另外,”心田努力地在心里寻找着说辞,想提到孩子的话题,却又害怕揭开自己不想知道的秘密,“你儿子不是还没放学呢吗?你看,这都这么晚了,你赶快去接他吧。”

边锡茂的脸上挂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神秘表情,他没有理会心田的善意提醒,只是专心地开车。

心田面对突然变得严肃的边锡茂不敢再多说什么,怕刺激到他,随着四轮车的颠簸,她的胃里泛起阵阵的恶心,越来越想吐。

拖拉机沿着菜地里的一条土路崎岖地行驶着,心田感觉不对劲,赶紧大声惊呼:“大哥,这不是去城里的路吧?!你怎么开到田里来了?我记得来的时候走的都是砂石路呀!”

边锡茂依旧只顾冷着脸开车,并不作答。这让心田感觉很不舒服,她想下车,但她看着周围黑暗的田野,那些水塘,还有颠簸得越来越厉害的机车,顿时没有了勇气。

边锡茂拿出手机,给一个陌生的男人打电话,他故意用浓重的家乡话让心田听不懂。不过细心的心田努力地听着,猜测着他们谈话的内容。

边锡茂浓郁的家乡话好像是在说:“人我这就给你送过去……一会就到。包你满意,不是孩子,是个大姑娘。这回你得给我加钱……”

心田隐约预感到了危险,这种本能似乎来得有些晚。

心田终于鼓起勇气大喊一声:“停车吧,我要下车!”

边锡茂迅速把手机揣进兜里,猛踩油门,继续开车,完全不理会心田。

心田继续大声喊道:“我要下车!快点停车!你听到没有?!”

边锡茂还是不理会。

心田生气地掏出手机,想打110。边锡茂一把抢过心田的手机,揣进自己的兜里。心田伸手去抢,被边锡茂推了一把,脑袋撞到车窗的玻璃,疼痛难忍。

心田立即感觉到自己真的遇到了危险,如果现在不设法逃跑,等到边锡茂跟电话里的那个男人会面,就更加没有逃跑的机会了。想到这,心田的心里迅速燃起斗志,她猛地去踩刹车,车子突然顿了一下,熄火了。心田和边锡茂两人同时在惯性的作用下向风挡玻璃撞去。

心田早有准备,快速找回重心,开打车门,跳下车,沿着田里的小路拼命地朝远处跑去。双脚着地以后的心田终于找回了一丝安全感,但是陌生的绝望马上向她袭来,这不着边际的漆黑农田,就像是噩梦里慢慢无边的混沌之处,她只能凭借求生的欲望朝一个方向努力地奔跑着,完全顾不上脚下是水是泥,也顾不上那坚硬的植物茎部在她的小腿上划出无数条刺痛的伤痕。

边锡茂稍微跑了几步就追上了心田,他狠狠地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按到在地。

心田激烈地挣扎着,惊慌地大喊着,恐惧感侵袭了她的全身每一个细胞。

然而田野的空旷与漆黑,将她的呐喊声迅速吸收消化,完全传不出去。

绝望的喊叫:“你要干嘛!你放开我!你这是犯法!你走开!”

边锡茂不是害怕她喊,而是她的叫喊让他的耳膜很不舒服,所以他用力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她的叫喊声彻底消失。

心田喘不过气来,只能用力地挣扎,她挥舞着双拳猛烈地击打着边锡茂,她的两条腿用力地蹬向地面那松软的泥土。此刻,她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空气很闷,气压有点低,本就呼吸苦难,如今被掐住了喉咙,心田感到痛苦难当。她用手抓着身下的泥土,这是她的身体的大部分都失去抵抗的能力以后唯一能够做的。窒息的感觉很快由痛苦转变为混沌,她开始希望自己早一点睡去,早一点结束,获得彻底的轻松。

直到一些雨点从空中落下来,不断地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才感受到真正的轻松。终于下雨了,不再憋闷了。然后,她就不再抵抗了,脚下最后蹬了一下,便没有反应了。

边锡茂见心田不再反抗,安心地松开手,他拉了她一把,可她已经没有了反应。边锡茂吓了一跳,赶紧摸摸她的鼻子,发现她已经没有呼吸。

边锡茂本来想把她制服或是弄晕,然后卖给人贩子。他从未想过真的要掐死她,但是刚刚用力过猛,导致了意外。

死人是卖不了钱的,发财梦破灭的边锡茂只是感到深深的懊悔,是对没赚到钱的懊悔,而不是对心田殒命的懊悔。

一切都安静了,刚刚还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声,刚刚还刺耳的呼救声,现在都像很久之前的记忆,消失得如此迅速,干脆。

懊悔过后是恐惧。钱没赚到,还搭上一条人命,这让边锡茂的情绪非常暴躁,他四下看了一眼,确认没人,于是快速地翻遍了心田的裤兜及背包,把钱包里的现金揣进自己兜里,然后把尸体推进田边的土沟里,跑回了车上。

边锡茂并没有马上发动拖拉机,而是心惊胆战地坐了一会,黑夜中只能看见他的眼白,像是伏击猎物的猛兽,十分恐怖。他对他处理尸体的方式感到不妥,只好又下车,把车斗里的黑色塑料布拿下来,跳进沟里,用塑料布把心田的尸体包好,然后扛起,朝田边的水塘走去。

池塘的水面反射着亮白的月光,尽管四周漆黑一片,唯独银白的水面是肉眼可见的。

哗啦,哗啦!

边锡茂扛着用塑料布包裹的尸体穿过池塘边的水草丛,然后下水,朝水池中心走去。冰冷的水瞬间侵袭了边锡茂心灰意冷的躯体,让他忍不住打着寒颤,他把尸体放在池塘中心的水草丛下面,然后又回岸边搬了一块石头压在尸体上面确保尸体不会浮上来。

处理完尸体,边锡茂由回到菜地,捡起心田的背包,还有刚刚因为厮打扯掉的外衣、鞋子,将它们统统扔进水塘里,然后逃也似地回到车上,调转车头,回到工地。

边锡茂的老婆正焦急不安地在屋里打转,恐惧之余,心里还夹杂着对那个好心的女孩隐隐的不忍。可是事已至此,她唯有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够顺利返回,带着钱,跟她远走高飞。

突然,他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赶紧去开门,门刚拉开,边锡茂迅速溜进屋里。

边锡茂老婆看着浑身湿漉漉的男人,问道:“车呢?”

“还了。”

边锡茂老婆再次仔细地打量着浑身是泥水的男人,紧张地试探道:“人送走了?”

边锡茂赶紧用手捂住他老婆的嘴,然后把头探出门外,四周快速检查了一下,又把门关严。

边锡茂老婆见男人行为异常,感到惊恐万分:“人呢,你给卖了?”

边锡茂趴在窗户边监视着窗外的动静:“卖个屁。赶紧收拾东西,这里不能待了!”

“你怎么浑身都弄湿了?”边锡茂老婆仍旧不愿意直接往最坏的结果去猜:“到底咋了嘛?”

“我失手把人给掐死了!”

“啊?!”

“快点收拾吧,咱得连夜跑!”

“往哪跑哇?”

边锡茂想了一下,说道:“人不是你杀的,你应该没事,你先回老家躲着,有人问你什么,一概说不知道。”

边锡茂老婆无助地拽住男人的胳膊:“那你呢?”

“我得去外地,躲得越远越好。云南,对,去云南!”

边锡茂老婆装好包裹,担心地说道:“上次他们去咱村招工,你都没去,这次突然主动上门,人家还能要你么?”

“放心吧,我有办法。走!”

夫妻二人关了灯,锁了门,徒步走出了工地,消失在了这片可以暂时掩盖一切罪恶的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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