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星期二晚间俱乐部

死亡草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献给伦纳德和凯瑟琳·沃利[伦纳德·伍利是英国著名考古学家,因发掘世界上最早的城市遗址乌尔而名噪一时,阿加莎在第一次前往伊拉克时结识了伍利夫妇,成为好友。伍利夫妇当时的助手马克斯即阿加莎的第二任丈夫。凯瑟琳·伍利是一位很有意思的人物:她一方面以自我为中心,随意使用阿加莎的热洗澡水,还为了自己的便利更改了阿加莎和马克斯的婚礼日期。另一方面她富有魅力,并拥有得到他人,尤其是新结识的人尊重的天赋。凯瑟琳·伍利也是《古墓之谜》中露易丝·利德勒太太(Louise Leidner)这一人物的灵感来源。]


“不解之谜。”

雷蒙德·韦斯特吐出一团烟雾,用一种不紧不慢、自得其乐的语气重复道:

“不解之谜。”

他心满意足地环顾四周。这幢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粗大黝黑的房梁横过天花板,房间里陈设着属于那个年代的做工精良的家具。雷蒙德·韦斯特投之以赞许的目光。作为一名作家,他喜欢完美无瑕的风格。简姨妈的房子里充满个性特点的布置总能给他舒适的感觉。他的目光越过壁炉前的空地,望着姨妈。她正端坐在那把祖父留下来的宽大的椅子上。马普尔小姐穿着一件黑色的织锦礼服,腰束得很紧。上身的梅希林蕾丝花边像瀑布一样垂下来。她戴着黑色蕾丝露指手套,盘起的雪白头发上戴着一顶黑色蕾丝小帽。她的手里正在编织一件柔软的白色羊毛织物。她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慈爱而和蔼地审视着她的外甥和他的朋友们,目光中带着一丝浅浅的喜悦。她的视线首先落在自信而潇洒的雷蒙德身上;然后落在乔伊斯·雷蒙皮埃尔身上,她是位艺术家,有一头剪得短短的黑发和一双奇特的淡绿褐色的眼睛;然后是那位衣着整洁、阅历丰富的亨利·克利瑟林爵士。屋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彭德博士,年长的教区牧师;还有帕特里克先生,一位律师,他的身材干瘪瘦小,戴着一副眼镜,习惯从镜片上面看人,而不是透过镜片去看。马普尔小姐只花了一会儿工夫来观察这些客人,很快,她又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继续手中的编织活计了。

帕特里克先生干咳了几声,这通常是他要讲话的前奏。

“雷蒙德,你说什么?不解之谜?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乔伊斯·雷蒙皮埃尔说,“雷蒙德只是喜欢自己说这几个字时的声音而已。”

雷蒙德·韦斯特向她投去责备的眼光,她却把头扭到一旁笑了起来。

“他就爱故弄玄虚,不是吗,马普尔小姐?”她说道,“您知道这一点的,我敢肯定。”

马普尔小姐向她报以温和的一笑,并不作答。

“生活本身就是一个难解之谜。”牧师郑重其事地说道。

雷蒙德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以一种冲动的手势扔掉了烟头。

“我说的不是那个。我不是在谈论哲学问题。”他说道,“我在考虑的是实实在在的、没经过艺术加工的、赤裸裸的事实,那些已经发生的却至今仍没有人能够解释的事件。”

“我知道你说的那种事件,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道,“卡拉瑟斯太太昨天早上就遇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她在艾里奥特的店里买了半品脱[品脱,容量单位。1英制品脱≈568毫升]的精选虾。随后又去了另外两家商店,等她到家的时候,她发现虾不见了。她又回到她去过的那两家店去找,可虾却完全没了踪影。这在我看来真是非常奇怪。”

“一个很有味道的故事。[原文为“A very fishy story”,“fishy”既有“可疑的”之意,又有“有鱼腥味的”之意;亨利爵士此处显然一语双关,针对马普尔小姐这个无聊的故事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亨利·克利瑟林爵士一本正经地说道。

“当然了,可能有好多种解释,”马普尔小姐说道,她的两颊由于激动而微微泛红,“比如说,别的什么人——”

“我亲爱的姨妈,”雷蒙德·韦斯特觉得很好笑,忍不住打断她说道,“我当然不是指那种发生在乡下的小事。我说的是那些谋杀案和失踪案,就是那种亨利爵士可以为我们一一道来的事,如果他乐意的话。”

“我从不谈论本职工作,”亨利爵士谦虚地说道,“是的,我从不谈论本职工作。”

亨利·克利瑟林爵士是苏格兰场的警察总监,不久前刚退休。

“我想有很多谋杀案和其他案件警察都没能破案。”乔伊斯·雷蒙皮埃尔说道。

“我相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帕特里克说道。

“我很想知道,”雷蒙德·韦斯特说道,“要具备什么样的智慧才能成功地解开这些谜团?我总是认为,一般的警察主要是受制于想象力。”

“那是外行人的观点。”亨利爵士干巴巴地说道。

“你们真得组织一个委员会来调查。”乔伊斯笑着说道,“因为心理学和想象力都被作家占全了……”

她带着戏谑向雷蒙德躬了躬身子,但后者依然一脸严肃认真。

“写作的艺术能让你洞察人性,”他认真地说道,“你可能会发现普通人会忽略的动机。”

“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道,“我知道你的书很精巧。但你觉得人真的都像你书中写的那么不堪吗?”

“亲爱的姨妈,”雷蒙德柔声说道,“守着您的信仰吧。我觉得变着法儿地弄死他们才好呢。愿上帝宽恕我。”

“我的意思是,”马普尔小姐说道,一边数着编织物的针数一边微微皱起了眉头,“在我看来,大多数人既不好也不坏,你知道的,只不过是非常糊涂。”

帕特里克又干咳了几声。

“雷蒙德,”他说道,“难道你不认为你太看重想象力了吗?想象力是很危险的东西,这一点,我们做律师的都非常清楚。全面公正地审视证据、获取事实并客观地加以审视,对我来说,那才是获得真相的唯一合乎逻辑的办法。我还可以说,在我的经历中,那是唯一行得通的法子。”

“呸!”乔伊斯气恼地把头往后一甩,叫道,“我敢打赌,这回你输定了。我不只是个女人。不客气地讲,我们女人拥有你们男人不肯承认的直觉。我还是位艺术家。作为一位艺术家,我接触过五花八门、贫富贵贱的人。我了解亲爱的马普尔小姐在这里过一辈子也不可能了解到的生活。”

“亲爱的,这点我不敢苟同。“马普尔小姐说道,“有时候乡下也会发生一些非常悲惨和不幸的事。”

“我能说句话吗?”彭德博士笑着说道,“我知道,如今提起牧师就没什么好的评价,但我们善于倾听,我们了解人性平时不为外界所知的另一面。”

“好吧,”乔伊斯说道,“看来我们聚齐了各种职业的人。我们成立一个俱乐部怎么样?今天星期几?星期二?那我们就叫它‘星期二晚间俱乐部’好了。每个星期聚会一次,每个成员轮流讲一个谜题,自己亲身经历的谜题,当然还要有谜底。让我看看,我们有多少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我们应该凑够六个人。”

“亲爱的,你把我给忘了。”马普尔小姐笑容满面地说道。

乔伊斯略感惊讶,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太好了,马普尔小姐,”她说道,“我不知道您会有兴趣。”

“那一定会很有趣,”马普尔小姐说道,“尤其是有这么多睿智的先生参加。恐怕我不如各位那么聪明,但这些年在圣玛丽·米德村的生活使我有机会洞察人性。”

“我敢肯定,您的加入一定很有价值。”亨利爵士毕恭毕敬地说道。

“那么从谁开始呢?”乔伊斯说道。

“这根本就不成问题,”彭德博士说道,“既然我们如此有幸与亨利爵士这样的杰出人士聚在一起……”

他话没说完就停下来,向亨利爵士所在的方向恭敬地躬了躬身子。

沉默了片刻,最终,亨利爵士叹了口气,再次翘起了腿,开始了他的故事:

“对我来说,挑一个大家想听的那种案子有点困难,我碰巧刚好知道一个非常符合条件的案子。也许你们一年前曾经在报纸上读到过。它曾作为一起未解的谜案被搁置起来,但是很巧的是,不久前,我得到了答案。

“案件相关的事实非常简单。三个人同桌共进晚餐,晚餐是罐装的龙虾和一些别的东西。当天夜里,三个人都病倒了,一位医生被急忙请了过去。两个人被救了回来,而第三个人却死了。”

“啊!”雷蒙德附和道。

“正如我所说,事情很简单。死因被认定为食物中毒,死亡证明也是这么写的,死者随后就下葬了,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马普尔小姐点了点头。

“我想,会有闲话传出的,”她说道,“通常都会有的。”

“现在我来描述一下这起小小的悲剧里的人物。我把那对夫妻暂且称作琼斯先生和琼斯太太,还有一位是琼斯太太的陪伴克拉克小姐。琼斯先生是一家化工厂的推销员。他大概五十多岁,仪表堂堂,但有点粗俗。他的妻子是一个相当普通的女人,年龄大概四十五岁。克拉克小姐六十多岁,是个脸色红润、乐呵呵的矮胖女人。可以说,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有特别之处。

“接着,麻烦以一种很稀奇的方式出现了。事发前一晚,琼斯先生曾在伯明翰的一家小旅馆留宿。碰巧那天吸墨纸簿上的吸墨纸刚刚换过新的,而琼斯先生又恰好写过一封信。客房女服务员显然是闲来无事,就对着镜子设法辨认吸墨纸上留下来的字迹打发时间。几天以后,报纸上刊登了琼斯太太因食用罐装龙虾中毒死亡的消息。那位女服务员就把她从吸墨纸簿上辨认出来的那些字迹告诉了她的同事。那些字迹是这样的:‘完全依靠我妻子……等她死了,我将……成百上千……’

“大家可能还记得,此前不久有一宗丈夫毒杀妻子的案件。不消说,这群服务员的想象力立即就被激发了起来——琼斯先生想杀死他的妻子,然后继承几十万英镑!凑巧的是,那群女服务员中的一位刚好有亲戚和琼斯一家住在同一个镇上。她写信告诉了他们这件事,他们又回信告诉了她一些情况。据说琼斯先生倾心于当地医生的女儿,一位三十三岁的漂亮姑娘。一时间谣言四起。人们向内政部请愿。匿名信像雪片一样飞到苏格兰场,指控琼斯先生谋杀了他的妻子。我得说,当初我们压根儿没觉得除了流言蜚语以外还真能有点什么。不管怎样,为了平息舆论,当局还是批准了开棺验尸。这是因公众毫无根据的猜疑而立案,结果却惊人地获得了证实的案例之一。尸体解剖发现了致死量的砒霜,因此,显而易见,已故的琼斯太太死于砒霜中毒。于是,苏格兰场和当地警察展开联合调查,砒霜是如何被投放的,以及是被谁投的。”

“啊哈!”乔伊斯说道,“我喜欢这个故事。这是个真实的案例。”

“嫌疑自然落到了丈夫的头上,他从妻子的死亡中得到了好处。虽然没有客房女服务员想象中的几十万那么多,但也有足足八千英镑!他除了工作赚的那点钱以外没什么家产,况且他还是一个喜欢跟女人鬼混、花钱大手大脚的家伙。我们仔细调查了他与医生女儿的绯闻;然而,情况却很清楚,他们一度关系亲密,但事发前两个月他们突然闹翻了,而且从那以后他们似乎就再也没见过面。而那位医生本人则是一位诚实正直、品行毋庸置疑的老先生,他对尸体解剖的结果目瞪口呆。那天半夜,他被急召了去,发现三个人都病倒了。他马上就意识到琼斯太太病情危重,于是马上派人到他的诊所去取鸦片药丸来减轻她的痛苦。尽管作了种种努力,她还是死了,但他从未怀疑过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确信她的死因是某种食物中毒。那天晚餐吃的是罐装龙虾、沙拉、蛋奶冻蛋糕、面包和奶酪。不巧的是,龙虾一点也没剩,全被吃光了,连罐头盒子都扔了。他质询过那位年轻的女仆,格拉迪丝·林奇。她彻底慌了神,嚎啕大哭,惊慌失措,完全答非所问,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那个罐头一点也没鼓起来,她发誓那只龙虾没变质。

“这就是我们了解到的全部情况。假设真是琼斯先生给他的妻子下了砒霜的话,很显然不可能是在晚餐的食物中做的手脚,因为三个人都吃了同样的食物。此外,琼斯那天是在晚餐都摆上桌以后才从伯明翰赶回来的,所以他也没有机会事先在食物中玩花样。”

“那个陪伴呢?”乔伊斯问道,“笑呵呵的矮胖女人?”

亨利爵士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忽略克拉克小姐,我向你们保证。但令人费解的是,她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琼斯太太没有给她留下任何遗产,而雇主的死只会把她置于失业的境地。”

“这么看来,她的嫌疑被撇清了。”乔伊斯沉思道。

“我手下的一位巡官很快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亨利爵士继续说道,“那天晚饭后,琼斯先生曾下楼去过厨房,说他太太不太舒服,想喝一碗玉米粥。他在厨房等着,直到格拉迪丝·林奇把玉米粥煮好,他亲自端上楼去给他的妻子。我认为这一点可能是解决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

律师点了点头。

“动机,”他说道,弹了弹手指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还有机会。作为一个化工厂的推销员,弄点毒药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道德观念薄弱的家伙。”牧师说道。

雷蒙德·韦斯特盯着亨利爵士。

“这里面一定还有蹊跷。”他说道,“你们为什么不逮捕他呢?”

亨利爵士苦笑了一下。

“那正是这件案子最不顺利的地方。到现在为止,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但是我们马上就遇到了麻烦。琼斯没被逮捕,是因为在审问克拉克小姐的时候,她告诉我们,喝掉一整碗玉米粥的人不是琼斯太太,而是她。

“没错,据说她按惯例来到琼斯太太的房间。琼斯太太正半坐在床上,那碗玉米粥就放在她身边。

“‘我感觉很不舒服,米莉,’她说道,’我想这都怪我今晚吃了龙虾。我让阿尔伯特给我做了碗玉米粥上来,但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喝了。’

“‘真可惜,’克拉克小姐说道,‘这粥做得很好,一点结块都没有。格拉迪丝真是个好厨子。如今的女孩子很少有能煮出这么好的玉米粥的了。我看着都想喝,也是因为肚子有点饿吧。’

“‘我得说你净干傻事。’琼斯太太说道。”

“我得解释一下,”亨利爵士中断了叙述说道,“克拉克小姐当时正被她日渐发福的身材所困扰,在进行所谓的‘减肥疗法’。”

“‘饿肚子对你不好,米莉,真的,’琼斯太太劝道,‘如果老天让你发胖,那你是无法改变的。喝了那碗粥吧,它对你有好处。’

“于是克拉克小姐一口气喝完了那碗粥。所以,明白了吧,这就完全粉碎了我们指控丈夫是杀人犯的念想。关于吸墨纸上的那些字迹,他也毫不费力地给出了解释。他说,那封信是给他远在澳大利亚的弟弟的回信,后者之前来信向他借钱。他在信中写道,他在经济上完全依靠他的妻子。除非他妻子死了,他才能掌握财政大权,届时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才能接济他。他很抱歉不能帮他,同时也劝慰他说,这世上有成百上千的人也同他一样身处窘境。”

“这么一来案子就没有头绪了?”彭德博士问道。

“是的,”亨利爵士沉重地说道,“我们不敢冒险逮捕琼斯,因为没有证据。”

沉默了片刻之后,乔伊斯说道:“这就完了?不会吧?”

“去年,案子就停滞在这里了。现在苏格兰场已经掌握了案件的真相,再过两三天,你们估计就能在报纸上看到了。”

“案件的真相。”乔伊斯沉思着说道,“我想不如这样,我们先考虑五分钟,然后再说说自己的看法。”

雷蒙德·韦斯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手表。五分钟之后,他看了看彭德博士。

“您先讲好吗?”他说道。

老人摇了摇头。“我承认,”他说道,“这件事完全百思不得其解。我只是觉得那个丈夫不管怎样肯定有问题,但我想不出他是怎么干的。我想他一定是用某种没被人发现的手段给他的妻子下了毒,不过我也想不出过了这么久,又是怎样被人发现的。”

“乔伊斯,你呢?”

“那个陪伴!”乔伊斯坚定地说道,“肯定是那个陪伴!我们该怎么考虑她的动机呢?即便她又老又胖、丑陋不堪,也不能说她就不会暗恋琼斯先生。她没准儿还有其他理由憎恨琼斯太太。想想吧,作为一个陪伴,总得努力取悦别人,从不敢说个不字,一直压抑自己、隐藏自己。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就杀了她的雇主。没准儿就是她把砒霜放进那碗玉米粥的,然后编造了她喝了粥的谎话。”

“帕特里克先生,您有何高见?”

律师颇为职业化地把指尖交叉在一起。“我不太想说。就目前掌握的事实,我不太想说什么。”

“可您总得说点什么呀,帕特里克先生。”乔伊斯说道,“您不能保留看法,说什么‘不带偏见’之类的法律套话。您得遵守我们的游戏规则啊。”

“就掌握的事实而言,”帕特里克先生说道,“没什么可说的。就我个人的观点而言,我见过……哎……太多类似的案件了,都是丈夫有罪。导致事实真相被掩盖的唯一解释是,出于某些原因,克拉克小姐蓄意庇护了琼斯先生。也许两者之间有某种金钱方面的协议。他多半意识到了自己会被怀疑,而前景困窘的她,很可能会同意编造一个喝了那碗玉米粥的故事以暗中换取一笔不菲的回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件案子就太不寻常了。真是太不寻常了。”

“我不同意你们所有人的看法。”雷蒙德说道,“你们忽略了这个案件中的一个重要角色。那个医生的女儿 。我来告诉你们我对这个案件的解读。那罐龙虾就是坏的,它引起了中毒的症状。医生被请了来。他发现琼斯太太处于巨大的痛苦之中,因为她吃的龙虾比别人多。于是,正如亨利爵士跟我们说过的那样,他派人去取一些鸦片药丸。他不是自己去的,而是派了别的人。那么是谁把药丸交给前去取药的人的呢?当然是他的女儿。很可能平时就是她为她父亲配药的。她爱着琼斯先生,而就在那一刻,她天性中所有邪恶的部分都觉醒了。她意识到可以让他重获自由的机会就掌握在她的手中。她给的药丸里含有致死量的砒霜。这就是我的解答。”

“现在,亨利爵士,告诉我们答案吧。”乔伊斯迫不及待地说道。

“等一会儿,”亨利爵士说道,“马普尔小姐还没有说话呢。”

马普尔小姐黯然地摇了摇头。

“噢!噢,”她说道,“我又掉了一针。我完全沉浸在这个故事里了。一个悲惨的案件,非常悲惨。它让我想起了以前住在山上的老哈格雷夫斯先生。他的妻子从没怀疑过他……直到他死后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一个一直与他偷情还给他生了五个孩子的女人。她曾经是他们家的女佣。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哈格雷夫斯太太常常说……你可以完全信赖她,她每天都会把家务料理得非常妥帖——当然,星期五除外。老哈格雷夫斯把她藏在临近的镇上,而他依然担任教堂执事,每个星期天照常分发圣餐。”

“亲爱的简姨妈,”雷蒙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已故的哈格雷夫斯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故事让我立刻就想起了他。”马普尔小姐说道,“情况非常相似,不是吗?我猜那姑娘招认了,因此您才知道了真相,亨利爵士。”

“哪个姑娘?”雷蒙德说道,“我亲爱的姨妈,您在说些什么呀?”

“当然是那个可怜的姑娘,格拉迪丝·林奇啊,就是医生跟她谈话时惊慌失措的那个。她当然会那样了。我真希望那个邪恶的琼斯被绞死,我敢肯定,是他把那个姑娘变成了谋杀犯。我猜她也会被绞死的,可怜的人儿。”

“我觉得,马普尔小姐,您可能弄错了。”帕特里克先生开口说道。

但是马普尔小姐固执地摇了摇头,望向亨利爵士。

“我猜对了,是吧?我觉得情况非常清楚。我是说,那些珠子糖……那个蛋奶冻蛋糕……不可能搞错的。”

“什么蛋奶冻蛋糕和珠子糖啊?”雷蒙德叫道。

他的姨妈转向了他。

“最近厨师们喜欢在蛋糕上撒些珠子糖[原文“hundreds and thousands”有两种含义;一种是成百上千,另—种是指撒在蛋糕上的彩色珠子糖。在本案中其他人都把这几个字与财产联系在一起因此理解为数量词,而马普尔小姐把它与晚餐上的蛋糕联系在一起,意识到其指的是蛋糕上撒的珠子糖。],亲爱的,”她说道,“那些粉色的、白色的小糖球和小糖棍。当我听说他们那天晚餐吃了蛋奶冻蛋糕,而做丈夫的又曾经给某人写信提到过这个字眼时,我就很自然地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砒霜就在那里面,在那些珠子糖里。他把它交给了那个姑娘,让她撒在蛋糕上。”

“可是那不可能啊,”乔伊斯马上说道,“他们都吃了蛋糕。”

“噢,不是的,”马普尔小姐说道,“那个陪伴正在减肥,还记得吧。如果你正在减肥的话,你是绝不会吃蛋糕这类甜食的。我料想琼斯先生一定是把他那块蛋糕上的珠子糖刮了下来,放在了盘子边上。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但是太邪恶了。”

其他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亨利爵士。

“虽然令人费解,”他慢吞吞地说道,“可马普尔小姐碰巧言中了真相。正像俗话说的那样,琼斯糟蹋了格拉迪丝·林奇。她走投无路了。他想除掉他的妻子,于是向她保证,只要他妻子死了,他就娶她。他在珠子糖里做了手脚,然后交给了她,并告诉她怎么用。格拉迪丝·林奇一周前死了。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而琼斯早就撇下她另寻新欢去了。临死前,她供出了真相。”

沉默了一阵之后,雷蒙德说道,

“好吧,姨妈,该问问您啦。我想不出来您到底是怎么猜到真相的。我压根儿没想到那个厨房里的小女仆会跟这个案子有关。”

“噢,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道,“你只是不像我一样深谙世事罢了。像琼斯那种粗俗的色鬼,我一听说有个漂亮的年轻姑娘在他家里,就相信他是不会放过她的。这非常不幸,而且令人痛心,这种事还是不谈为好。我没法向你形容哈格雷夫斯太太当时所受到的打击,村里人整整震惊了九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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