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丽和我

她的名字是  作者:赵南柱

我最疼惜的后辈娜丽是个27岁,有两年工作经验的编剧。


“叮咚!”

是娜丽的手机。在很多人一起工作的空间里,为什么不把手机设置为振动,而是响铃呢,起初我不理解。有一次,娜丽正在吃饭的时候急匆匆地打电话说:“对不起,我没听到铃声。”我这才明白,她在等不能错过的电话。我也是这样。看到有来自演员、制作人、主管姐姐的未接电话,我的心总会猛地沉下去。

我故意爽朗地问:“相亲会的男人?”

“我还没参加相亲会呢。准确地说,是准备相亲的男人。”

娜丽和一个男人互发短信一个月了,还没见过面。娜丽两次取消了约会。一直联系不上的艺人好不容易联系上了,距离录制节目还有一两天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告吹。那个周六本来是约定见面的日子,可是娜丽和我连续几天加班,连周末都没有。

娜丽盯着我,突然问道:

“姐姐!我能结婚吗?”

“怎么?你想结婚吗?”

“也不是,只是我最近常常想,我连参加相亲会的时间都没有,会有时间恋爱,会有时间结婚吗?平凡地过日子会是什么样呢?”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维持生计。虽然辛苦,可还能继续在研究生院学习,守着两只懒猫,我对自己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我也没有体验过娜丽说的“平凡的生活”,自然不知道怎样回答。


娜丽是选秀节目中协助现场直播的年龄最小的编剧。用行话说,她的机灵麻利深得我心,于是我把她调到我现在做的烹饪节目。我劝说她,虽然烹饪节目已经快过季了,不过尝试一下总是好的。这个节目是邀请名人介绍自己的特色菜谱,其实几乎没有哪位出演者真的带来了特色菜谱。从烹饪方法到营养成分、相应菜单,都需要娜丽查找资料。如果可以自由准备,那还算幸运,有的出演者要求准备自己想吃的食物或者昂贵的食材。这次的嘉宾医生就是这样。

他说最近痴迷泰国食物,一定要尝试做泰国菜。娜丽根据节目咨询烹饪专家的意见,准备了加入蛤蜊的海鲜米粉和越式春卷沙拉。娜丽明明在节目录制前三天把脚本和菜谱用邮件发给了对方,可是直到当天来开会的时候,他才对菜单提出不满。

“为什么要选这么常见的米粉?说这是我的特色菜谱,岂不是太伤我的自尊心?”

参加会议的人很多,他偏偏盯着娜丽说。娜丽是这里最没有发言权的人。我是该站出来阻止呢,还是把解决问题的机会交给娜丽?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娜丽嘴唇颤抖着说:“食谱里的米粉是要加入蛤蜊的,适应我们的口味。观众们会感觉既新鲜又亲切。”

“我说的就是这个!又不是刀削面,加什么蛤蜊?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娜丽哑口无言,最后我站了出来。

“像老师您这样冷静睿智的人,只要戴上围裙往那里一站,就很有魅力了。首先是画面,菜单有什么重要的呢?”

像我这个年龄,这个资历,面对趾高气扬的出场嘉宾,最好的方法还是给对方戴高帽子,讨人欢心。虽然我也会心生自责,但总不能把准备好的节目给生生毁掉。好不容易把他安抚好了,开始录节目,可是突然发现没有水。因为经常要在摄影棚里制作食物,所以电视台单独准备了带烹饪设施的摄影棚。不过,毕竟是简易装置,偶尔也会出现故障。制作人赶紧去找剧务,我临时变换了录制顺序,先做炸春卷。娜丽急忙打开燃气灶,趁着给平底锅里的油加热的空隙,把修改内容写在嘉宾用的提示卡上。

突发状况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有时燃气或水管出问题,有时在录节目当天食材未能送达,烹饪时间比计划延长,类似的事情不计其数。这时我会改变节目编排或摄影顺序,而娜丽迅速做好交涉和准备道具等工作。

录制过程中,娜丽总会观察工作人员的反应,因为他们是第一批观众。像往常一样,摄影导演和出场嘉宾在几个地方笑,或者探头表现出好奇,或者咂嘴巴,而娜丽却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东奔西跑,整理收拾,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原来说不喜欢米粉的人,正捧着加了丰盛蛤蜊的米粉大吃特吃。

回到办公室,我们喝了杯速溶咖啡。身体疲惫不堪,喝一杯热乎乎的咖啡,困意扑面而来。制作人整理完摄影棚之后赶过来,对娜丽说:“娜丽呀,我要一杯咖啡,知道吧?放两包,浓一点儿。”

平时我们是不会私下让编剧做事的,包括冲泡咖啡。我们组的会议资料也是用邮件收发,各自打印好了带来。可是辛辛苦苦地录完节目之后,制作人总是让娜丽帮自己冲泡咖啡。我想告诉他,自己的咖啡自己冲,然而对于疲惫而敏感的人说逆耳忠言并不容易。

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小编剧还是理所当然要为制作人和主管编剧打杂的。吃完午饭回来的路上买三明治,既然如此就多跑一段路买前辈喜欢的三明治,顺路取回修理的皮鞋,去图书馆借需要的书籍,等等。这种氛围的改变真的用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失。就那么一杯咖啡,真的,这样的烦恼不知道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直到现在,仍然有很多编剧连合同都没有,也不知道业务内容、工作时长和报酬,稀里糊涂就开始工作了。节目突然停办或改组,或被解雇的时候,没有办法得到帮助。如果试图确认和商讨具体的条件,就会被指责为没有激情的编剧。娜丽接到新节目提案后询问报酬,还遭到批评:“你是为了赚钱而工作吗?”每周工作7天,熬夜是家常便饭,然而娜丽的工资只有120万韩元,没有交通费,也没有餐补。

“娜丽,我们去好吃又有名,价格还贵的泰国餐厅聚餐吧。”

娜丽同样疲惫,同样敏感,也更难过。我想帮她缓解心情,可是那天我们没能去成泰国餐厅。因为娜丽的工作没有结束。娜丽淡淡地说,她要和副导演一起做初剪辑,然后回家换件衣服,再出来和我准备明天的录制。本来每周只录一次节目,但是因为出场嘉宾有特殊情况,连续录了两天。为了节省出租车费,娜丽打算在值班室休息一会儿,等到有公交车了再回家。我给了她几张万元纸币。

“打出租车吧。”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前辈的同情,请吃饭,给打车费,这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工作非常有趣。拍摄现场的气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节目中全部呈现。在电视台工作,遇到的人大多活力四射。感受过他们制造出来的生机、活力和兴奋之后,会像中毒一样难以自拔。工作日程总是很满,工作环境也很恶劣,然而每完成一期节目,都会收获无法形容的成就感。我和娜丽恐怕都不会放弃这份工作。如果这件有意义又有趣的工作能够得到正当的回报,那该多好啊。

我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我们那时候更严重。我希望我不要成为说这种话的主管编剧。不过仅仅做到这些还不够。我不能只要求自己不该说的话不说,还应该把该说的话说出来。我想起了今天咽回去的话,任何人都无法代替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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