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爱情

贪婪的多巴胺
作者:丹尼尔·利伯曼/迈克尔·E.朗

爱是一种需求,一种渴望,是探寻生命中最大奖赏的驱动力。

——海伦·费希尔,生物人类学家


既得等待一生之人,为何蜜月不能长存?

我们将在本章探索那些驱使你做爱和坠入爱河的化学物质,并回答为什么激情不会长久。


肖恩在蒸汽弥漫的浴室镜子上抹出一块清晰之处,用手指梳过黑色的头发,露出一个笑容。“应该可以了。”他自言自语道。

他解开毛巾并暗自欣赏自己平坦的腹部,他对健身的痴迷已经造就了四块腹肌。他的思绪陷入一个恼人的困扰:他从二月份开始就没和任何人约会过了。这意味着,他已经连续七个月零三天没有性生活了。意识到自己把时间记得这么清楚,让他更添一丝恼怒。今晚一定要结束这种状态,他心想。

他环视酒吧考察着各种可能性,但他也不是光看颜值。他当然怀念性生活,但他也想在生活中有人陪伴,有人聊天,有人能成为每天的期待。他觉得自己是个浪漫的人,但今晚只关乎性。

他与一名年轻的女子持续交流着眼神,她站在高吧台边一个话痨朋友旁。她长着乌黑亮丽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但他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她没有穿着通常的“周六夜制服”——她穿着平底鞋而不是高跟鞋,穿着李维斯牛仔裤而不是夜店服装。他做了自我介绍,对话顺畅地进行了下去。她叫萨曼莎,她讲的第一件事是她觉得做有氧运动比喝啤酒更加舒适。他们很快开始深入讨论附近的健身房、健身应用程序,以及上午锻炼跟下午锻炼相比有哪些好处。余下整夜他都围在她身边,而她也很快喜欢上了有他陪在身边。

许多因素使他们可能发展成为长期交往的关系:他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相处得来,酒精的作用,以及太久没有性生活的渴望。但这些都不是爱情真正的关键。最重要的因素在于:他们都处于一种能调控心智的化学物质的影响下,酒吧中的其他人也一样。

事实证明,你也如此。


不快乐的“快乐分子”

1957年,凯瑟琳·蒙塔古(Kathleen Montagu)在大脑中发现了多巴胺,她是伦敦附近伦韦尔医院的一个实验室的研究员。一开始,研究人员认为多巴胺只用于产生去甲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是在大脑中发现的一种肾上腺素。但随后科学家观察到了奇怪的事情:虽然只有0.000 5%,即二十万分之一的脑细胞可以产生多巴胺,但这些细胞却能对行为产生巨大的影响。当参与者产生多巴胺时,他们能体验到快乐的感觉,因此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激活这些稀有的细胞。实际上在特定的情况下,激活让人“感觉良好”的多巴胺是人们无法抗拒的诱惑。一些科学家给多巴胺取名为“快乐分子”,大脑中产生多巴胺的途径被称为“奖赏回路”。

对吸毒者的实验进一步巩固了多巴胺作为快乐分子的声誉。研究人员给他们注射了可卡因和放射性的糖[普通的糖没有放射性,放射性的糖是指使用放射性原子标记的糖类分子,利用其放射性可以追踪这些分子在体内的去向和分布。——译者注]的混合物,这样科学家就能知道大脑中的哪个部位消耗的热量最多。当可卡因起作用时,参与者被询问他们感觉如何。研究人员发现,多巴胺奖赏回路的活性越高,他们的快感就越强烈。当大脑内的可卡因被清除干净后,多巴胺的活性降低,快感随之消失。另一些研究也得到了类似的结果,由此可以证实多巴胺是快乐分子的结论。

当其他研究者试图重复这些结果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研究者认为,多巴胺通路之所以被进化出来,肯定不是为了让人对毒品产生快感,而是毒品可能模拟了刺激产生多巴胺的机制。更有可能的情况是,多巴胺的产生受到了生存需求和繁衍活动的驱动。于是他们用食物代替可卡因,期望能看到相同的效应。但他们的发现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这一发现开启了对多巴胺的探索历程,最终摘掉了它“快乐分子”的称号。

他们发现,多巴胺跟快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它的影响力比“快乐”要大得多。理解多巴胺的作用成为解释甚至预测一系列行为的关键,这些行为覆盖了人类事业中极其广泛的范围:创造艺术、文学和音乐,追求成功,发现新世界和自然界的新规律,思考上帝的存在,以及坠入爱河。

肖恩感觉自己恋爱了,他的不安全感消失殆尽,每天他都感觉自己即将迎接金色的未来。随着他与萨曼莎共处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对她的兴奋感也越来越强,每天都期待着跟她在一起。每个关于她的想法都有着无限可能性。至于性生活,他的性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但只对她一个人,他对其他女人都没什么兴趣了。更棒的是,当他向萨曼莎坦露所有这些幸福时,她打断了他,说她的感觉也一样。

肖恩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所以有一天他向她求婚了。她说,她愿意。

在他们蜜月之后的几个月,事情开始发生变化。一开始他们迷恋着对方,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那种极度的渴望变得没那么强烈了。“只要在一起,一切皆有可能”的信念变得不那么确定,不那么强烈,也不再是一切的中心。他们的兴奋劲儿减弱了,并不是说不幸福,只是他们交往之初那种深深的满足感已悄然离去。具有无限可能性的感觉看起来已不切实际,对另一半频繁的思念已成过往。肖恩的目光开始朝向其他女人,虽然他并不是有意要出轨。萨曼莎有时也放纵自己眉来眼去,但不过是结账排队时与拎着一袋杂货的大学生相视一笑。

他们在一起时也很开心,但新生活初期的光彩开始褪色,感觉又回到了各自的老日子。不管爱情的魔力为何物,它正在消退。

“就像我上一段感情那样。”萨曼莎心想。

“爱过。”肖恩心想。


为什么爱情会消逝

在有些情况下,老鼠比人类更适合作为研究对象,科学家可以在老鼠身上做很多实验,不必担心研究伦理委员会找上门。为了验证食物和毒品都能刺激多巴胺产生的假设,科学家将电极直接植入老鼠的大脑,这样他们就能测量单个多巴胺神经元的活性。接着他们设计了一种带有倾斜食槽的笼子,可以往里放食物丸。结果正如他们所想,从他们放下第一个食物丸开始,老鼠们的多巴胺系统就启动了。成功了!像可卡因和毒品一样,自然奖赏也能刺激多巴胺的活动。

随后他们进行了原始实验者没有进行的步骤。他们仍旧每天往食槽里放入食物丸,接着监视老鼠大脑的变化,持续数天。结果完全出乎意料——老鼠仍旧像之前一样热情地把食物消灭了,显然它们在快乐地享用这些食物,但多巴胺的活动停止了。为什么持续的刺激让多巴胺熄火了呢?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个关于猴子和电灯泡的实验揭示了其中的答案。

沃尔弗拉姆·舒尔茨(Wolfram Schultz)是多巴胺实验研究中最有影响力的先驱者之一。他在瑞士弗里堡大学任神经生理学教授期间对多巴胺在学习中的作用产生了兴趣。他把微电极植入猕猴大脑中多巴胺细胞聚集的地方,然后将猴子放入一个装置,其中有两个灯泡和两个盒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灯泡会亮起,其中一个灯亮表示右边盒子里有食物丸,另一个灯亮表明食物丸在左边的盒子里。

猴子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这个规律。一开始它们会随机打开盒子,只在一半的情况下能够找对。当它们发现一个食物丸之后,它们大脑中的多巴胺细胞被激活,就像老鼠的情况一样。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猴子找出了信号的规律,每次都能准确找到有食物的盒子——到了这个阶段,多巴胺释放的时间点就从发现食物时转到了灯亮起时。这是为什么呢?

看见灯亮是不可预期的,但一旦猴子发现亮灯意味着它们能得到食物,“惊喜”的感觉就完全来自亮灯,而不是来自食物了。由此人们提出了一个新的假说:多巴胺不是快乐的制造者,而是对意外的反应,即对可能性和预期的反应。

我们人类的多巴胺冲动也来自类似的让人期待的惊喜:收到恋人的甜蜜留言(上面会说什么?),或是一封来自多年未见的老友的电子邮件(会有什么新鲜事?),或是在老酒吧的破旧桌子边遇见迷人的新伴侣(会有怎样的浪漫?)。但当这些事情都习以为常时,新奇感就消逝了,多巴胺冲动也随之消退——更甜蜜的留言、更长的邮件或是更好的桌子也挽救不回来。

这个简单的想法为一个古老的问题提供了化学解释:为什么爱情会消逝?我们的大脑生来渴求意外之喜,也因此期盼未来,每个激动人心的梦想都在那里萌生。但当任何事情,包括爱情变得习以为常时,那种兴奋感就悄然溜走,而我们的注意力又被其他新奇的事物吸引了。

研究这个现象的科学家把这种从新奇事物中得到的快感命名为“奖赏预测误差”。我们每时每刻都在预测将要发生的事,从什么时候可以下班,到在自动取款机上看到卡里有多少余额。实际发生的事好于我们的预期,就表明我们对未来的预言存在误差:可能我们可以提前下班了,或者查看余额时发现比预期多了100元。正是这种让人快乐的误差触发多巴胺行动起来。这种快乐不是源于额外的时间或钱本身,而是预期之外的好消息带来的兴奋感。

事实上,仅仅是可能存在奖赏预测误差就足以刺激多巴胺快速行动起来。想象你正走在上班的路上,这条熟悉的街道你此前已经走过很多遍了。突然你注意到街边开了一家新面包店,你之前从没见过,想马上进去看看里面都卖什么。这就是多巴胺在发挥作用,它产生的感觉不同于享受舌尖之味、肌肤之感或悦目之景。这种快乐来自预期,来自陌生之物或更好之事的可能性。你看到这家面包店感到兴奋,但你并没有品尝过它家的甜点或咖啡,甚至没有看到店里面长什么样。

你进去点了一杯深烘焙咖啡和一个法式牛角面包。你先尝了一小口咖啡,复杂的风味在你舌尖起舞,这是你喝过的最好喝的咖啡了。接着你轻咬一口牛角面包,酥脆的质感伴随着黄油香,味道就跟多年前在巴黎的咖啡馆里吃过的一样。现在你感觉怎么样?或许,由此开始新的一天会让你的生活更好一点儿。你立刻决定以后每天早上都来这儿吃早餐,品尝这个城市中最美味的咖啡和最酥香可口的牛角面包。你会告诉你的朋友们关于这家店的一切,哪怕他们并不想听。你还会买一个印有咖啡店名字的马克杯。甚至只要想到有这家棒极了的咖啡店,你就能精神十足地开启新的一天。这就是多巴胺的作用。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跟这家咖啡小馆坠入了爱河。

然而,有时候在我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之后,它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好了。多巴胺能[多巴胺能(dopaminergic)指与多巴胺(dopamine)相关的过程或行为,特别是指会释放多巴胺这种神经递质的某一过程或行为,或多巴胺参与的生理过程。——译者注]的兴奋(即预期带来的兴奋)并不持久,因为最终未来都会变成现在。当未知事物令人激动的神秘感变成乏味的熟悉日常时,多巴胺的工作就完成了,失望乘虚而入。咖啡和牛角面包太美味了,那家面包店成为你每日早餐的打卡之地。但几周之后,“这座城市最好的咖啡和牛角面包”变成了平淡的早餐。

然而,咖啡和牛角面包都没有变,变的是你的预期。

同样的道理,萨曼莎和肖恩互相迷恋着对方,直到两人随着交往的深入而越来越熟悉。当一切成为日常以后,就没有了奖赏预期误差,也不再会有给你带来兴奋感的多巴胺了。肖恩和萨曼莎在酒吧的人潮中彼此相遇,而后坠入爱河,互相迷恋,直到想象中那无尽欢愉的未来变为现实的体验。多巴胺的工作完成了,它使未知理想化的能力也发挥完了,于是多巴胺的通路关上了门。

我们在梦想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时激情澎湃,在面对现实时这种激情又黯然消退。当爱神的轻轻敲门变成枕边人的鼾声阵阵时,仅靠多巴胺已维持不了爱情的相守。但用什么来维持呢?


一个大脑,两个世界

约翰·道格拉斯·佩蒂格鲁(John Douglas Pettigrew)是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的心理学荣休教授,他是沃加沃加的当地人,这个城市的名称听起来就充满欢乐。佩蒂格鲁在神经科学领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他最知名的成就是修正了关于会飞的灵长类动物的理论,这一理论认为蝙蝠是人类的远亲。通过这项研究,佩蒂格鲁成为确定大脑如何形成三维地图的第一人。这听起来跟轰轰烈烈的爱情风马牛不相及,但它最终将成为解释多巴胺和爱情的一个关键概念。

佩蒂格鲁发现,大脑将外部世界分为两个独立的区域来管理,即“近体的”和“远体的”——简单来说就是远近两个区域。近体空间包括手臂可及之处,在此范围内的事物你可以马上用手控制,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远体空间是指你的手臂无法触及的地方,不管是3英尺(约1米)远还是300万英里(约500万千米)外,这个领域代表着可能性。

基于这套对位置的定义,你将得出一个显而易见但实用的结论:由于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需要时间,任何与远体空间的互动肯定发生在未来。或者换一种说法,距离与时间有关。举个例子,如果你想吃桃子,但离你最近的桃子位于街角市场的水果摊,那你现在就没法享用它,只能在未来你购买之后才能享用它。得到一臂之外的东西需要做计划,这种计划可能是站起来开灯这样简单的事,可能是走去市场买桃子,也可能是弄清楚如何向月球发射火箭。远体空间中的事物的定义就是如此:得到它们需要努力、需要花时间,且大多数情况下需要做计划。相反,近体空间的事物是可以在当下体验的。这种体验是即时的,当我们触摸、品尝、把持、紧握某物时,我们会即刻感到幸福、悲伤、愤怒和愉悦。

我们也因此得出了一个神经化学的结论:大脑在近体空间的工作方式,与远体空间截然不同。人类心智如此设计,让大脑以这种方式区分事物是有一定道理的:它用一个体系来处理你拥有的,用另一个体系来处理你没有的。对于早期人类来说,俗语“你若非拥有,就是没有”几乎等同于“你若非拥有,就是死了”。

从进化的角度来看,你得不到的食物和你实实在在拥有的食物是完全不一样的,对于水、避难所和工具也同样如此。这个分类非常基础,于是大脑进化出了不同的信号通路和化学物质来处理近体空间和远体空间。当你向下看时,你就看向了近体空间,此时大脑被处理当下体验的化学物质支配着。但当大脑处理远体空间时,有一种化学物质的影响比其他所有物质都大,即与预期和可能性相关的多巴胺。那些远处的东西,即我们没有的东西,不能被使用和消耗,你只能去渴望。多巴胺有一个非常特殊的职责:最大化利用未来的资源,追求更好的事物。

生活中的每个部分都被划分成这两种方式:一种方式决定我们想要什么,另一种方式决定我们拥有什么。你想要一套房子,感受到为了买房必须努力工作的欲望,这时候你就在使用控制远体空间的大脑回路;当你拥有这套房之后,享受它时你使用的则是另一组不同的大脑回路。预期涨工资能刺激未来导向的多巴胺,这种感觉与第二或第三次收到涨后工资的当下体验是不同的。找寻爱情和维持爱情使用的也是两套不同的技能。爱情必须从远体经验转向近体经验——从追求到拥有,从翘首期盼到精心呵护。这些技能差别很大,这就是为什么爱情的本质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会变化,也是为什么对很多人来说,爱情在多巴胺兴奋或所谓浪漫之后会消逝。

但也有许多人实现了这个转变过程,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他们在多巴胺的引诱之下,如何以智取胜?


魅力

魅力是一个美丽的错觉(英语中的“魅力”一词原意是魔法咒语),它给人以超越普通的生活、实现梦想的希望。魅力取决于神秘和优雅的特殊组合,过多的信息会破坏这个神奇的咒语。

——弗吉尼亚·波斯特莱尔

当我们看到的事物刺激了多巴胺能的想象,淹没了我们精准感知当下现实的能力时,魅力就此产生了。

乘飞机旅行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抬起头,看到天上一架飞机时,你会产生何种想法和感情?许多人曾憧憬过在飞机上的感觉,到异国他乡和海角天涯旅行,在云霄之上开启一段无忧无虑的旅程。但一旦你到了飞机上,你当下的感觉就会告诉你,这个“空中天堂”更像是高峰时期横穿城市的公共汽车:空间狭小,让人精疲力竭,充满了不愉快,完全谈不上优雅。

同样,有哪里能比好莱坞更有魅力呢?光鲜亮丽的演员们奔赴舞会,围在泳池边调情。但现实却大相径庭。演员们每天工作14小时,在强光灯下汗流浃背,女演员被性剥削,男演员迫于压力服用类固醇和生长激素,才能在荧幕上展示完美的身体。格温妮丝·帕特洛、梅根·福克斯、查理兹·塞隆和玛丽莲·梦露都有过“床笫选角”的经历(除了玛丽莲·梦露,其他几人都拒绝以性交易的方式来获得渴求的角色)。尼克·诺特、查理·辛、米基·洛克和阿诺德·施瓦辛格都承认使用过类固醇,而它们可能导致肝损伤、情绪波动、暴力倾向和精神错乱。这实际上是一门粗鄙的生意。

远处的山峰并不粗鄙,它们宏伟地矗立着,数英里空气的模糊效应使它的轮廓变得柔和,像柔焦相片中新婚之日的新娘。多巴胺水平较高的人想要攀登、探索和征服它,但他们做不到,因为它并不存在。山峰本身是存在的,但想象中位于山顶的体验是不可能实现的。现实是,大多数时候你都意识不到自己身处一座山峰之上。通常来说,山上绿树环绕,而这就是你看到的全部。有时你会眺望数英里外的山谷,但你看到的是充满了希望和美丽的遥远的山谷,而不是你所在的山峰。魅力创造了不能被满足的欲望,因为这种欲望的对象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不管是天上的飞机、好莱坞的电影明星,还是遥远的山峰,只有不可及、虚幻的事物才富有魅力。魅力就是一个谎言。

一天午餐时,萨曼莎偶然碰到了德马科,她在肖恩之前的最后一任男朋友。他们有好几年没见了,甚至没在脸谱网上关注过对方。她发现他一如既往地幽默和聪慧,精神焕发。几分钟后她开始两眼放光、充满幻想。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兴奋的浪潮在涌动,自己再次有了与一个男人产生联系的可能性,这个人身上似乎充满了新鲜事等待她去发掘。德马科也很兴奋,急切地分享他的感觉。而他分享的第一件事就是他马上要订婚了,他对此感到很兴奋。未婚妻是他心目中的命定之人,他希望萨曼莎能与她见面,因为他从未这样关心过一个人。

德马科走后,萨曼莎决定去醉生梦死一天。她移步到酒吧,点了一篮子玉米片和一瓶美乐淡啤,盯着啤酒瓶子上的商标看了足足半小时。她爱肖恩,真的很爱,但确实如此吗?他们在近一年的时间里激情似火。与德马科在一起的感觉是她想要的,她也曾与肖恩有这种感觉,但之后就没有了。


找寻持久的爱情

多巴胺也有阴暗的一面。如果你把一个食物丸放进老鼠的笼子里,它就会突然分泌很多多巴胺。毕竟,谁能想到天上会掉下来食物呢?但是如果你每5分钟就放一个丸子进去,多巴胺就会停止分泌。一旦老鼠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到食物,就没有惊喜了,也没有了奖赏预测误差。但是如果你不定期扔下丸子,让丸子的出现一直成为惊喜,会怎么样呢?如果你用人和金钱分别代替老鼠和食物丸,会怎么样?

想象一下这个画面,繁忙的赌场里挤满了21点赌桌、高赌注的扑克游戏和快速旋转的轮盘赌。这是拉斯韦加斯浮华的缩影,但赌场运营商知道,这些富人的游戏并不是最大的利润来源。利润大都来自低端的吃角子老虎机,它们深受游客、退休人员和普通赌徒的喜爱,这些人每天独自在这里待上几个小时,周围只有闪光、铃声和轮盘的咔嗒声伴随。现代赌场的设计标准是将高达80%的建筑面积用于老虎机,这是有充分理由的:赌场大部分的赌博收入都来自这里。

“科学游戏”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老虎机制造商之一。确实,科学在这些难以抗拒的机器的设计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虽然吃角子老虎机可以追溯到19世纪,但它的现代改进是基于行为科学家B. F. 斯金纳(B. F. Skinner)的开创性工作,斯金纳在20世纪60年代发现了行为操纵的原理。

在一项实验中,斯金纳把一只鸽子放到盒子里。他安装了一套装置,鸽子每啄一下杠杆就可以获得一颗食物丸。有些实验设定为需要啄一下,还有一些设置为10下,但在某次特定实验中条件都保持不变。得出的结果并不是特别有趣:不管需要啄多少次才能得到食物丸,每只鸽子都像官僚主义者在堆成山的文件上盖章一样啄着杠杆。

然后,斯金纳尝试了另一种方法。他设计了一个实验,释放一个食物丸所需的按压次数是随机变化的。现在,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食物,对它们而言每一次奖励都是出乎意料的。鸽子们变得兴奋起来,它们啄得更快了。有某种因素促使它们做出了更大的努力。多巴胺这个惊喜分子已被驯服,老虎机的科学基础也随之诞生。

当萨曼莎看到她的前男友时,所有感觉瞬间就回来了——欣喜若狂、浮想联翩、目不转睛、心花怒放。她没有去刻意寻找浪漫,她也不必寻觅。德马科的出现和对下一次燃情时刻的白日梦,是意外坠入她的感情生活中的惊喜,这正是她兴奋的源泉。当然,萨曼莎自己并没意识到这些。

她和德马科决定再见面喝一杯,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又决定第二天一起吃午饭,很快他们开始频繁地“约会”,这种感觉令人兴致高涨。他们说话时触摸彼此,分开时拥抱彼此,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飞逝,就像以前约会时那样。她想到,之前和肖恩在一起时也是这样。她心想,也许,德马科才是她的真命天子。但只要了解了多巴胺的作用,你就知道很明显这种关系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又一次由多巴胺驱动的兴奋而已。

由新奇引发的多巴胺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爱情中的浪漫总会最终消逝,然后我们就会面临一个抉择。我们可以过渡到另一种爱,这种爱由平日里对对方的欣赏所滋养;或者我们可以结束这段关系,去寻找另一次过山车之旅。由多巴胺驱动的选项不需要你付出太多努力,但它结束得很快,就像吃一个小甜饼给你带来的快乐。而可持续的爱会将你对未来的期待转移到对当下的体验,从幻想任何可能性转移到拥抱现实及其所有的不完美。这种过渡并不容易做到,所以面对一个摆脱困难的简单方法,我们都不会拒绝它。这就是为什么当早期浪漫的多巴胺之火熄灭时,许多关系也随之结束了。

早期的爱情就像坐落在桥脚下的一只旋转木马。这只木马可以带给你一圈又一圈的美妙旅程,你想要玩多少次都可以,但它总会停在开始的地方。每当音乐停止,你的脚回到地面上,你就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再坐一次,或者跨过那座桥,去寻找更持久的爱情。


“我不满足”

当米克·贾格尔在1965年第一次唱出“我无法获得满足!”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其实预知了自己的未来。贾格尔在2013年告诉他的传记作者,他和大约4 000名女性有过关系,也就是说他在成年后每5天就要换一个伴侣。

要注意的是,米克并没有为他的寻爱之旅画上圆满的句号,比如:“……到了第4 000个,我终于感到满足了。结束了!”不出意外,他会尽他所能地继续下去。那么多少伴侣才能让他“满足”呢?如果你有过4 000个伴侣还不满足,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说多巴胺已成为你生活中的主导因素,至少在性爱方面如此。多巴胺的主要指令就是“想要更多”。即便米克爵士再追寻半个世纪的满足感,他也还是得不到。他所认为的满足根本不是满足,而是一种由多巴胺驱动的欲望,多巴胺这种分子会培养人们永不知足的感觉。当他和一个人上床后,他的近期目标就变成寻找下一个伴侣。

米克并不是唯一一个如此行事之人,像他这样的人有很多。电视剧《宋飞正传》中的乔治·科斯坦萨与米克类似,只是没那么自信。在《宋飞正传》中,几乎每一集乔治都会坠入爱河。他想方设法去约会,为了能和姑娘上床,他几乎什么都愿意做。他把每一个新认识的女人想象成潜在的终身伴侣,一个会和他一起幸福生活的完美女人。但每个《宋飞正传》的粉丝都知道这些故事是如何结束的:只要这个女人也用真情回报乔治,乔治就不再为她疯狂了。当他不再需要努力追求的时候,他就只想着赶紧脱身。乔治·路易斯·科斯坦萨沉溺于追求浪漫的多巴胺刺激中,他花了整整一季的时间试图摆脱一个女人,她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做的每件坏事之后仍然继续爱他的女人。当他的未婚妻因为舔了结婚请柬上的有毒胶水而去世时,乔治并没有感到震惊和悲痛。他松了一口气,甚至很高兴,并欣喜若狂地准备迎接新一段感情。米克和乔治一样,乔治也和我们每个人一样。我们陶醉于另寻新欢的激情、专注、兴奋和激动之中。不同的是,大多数人在某个时刻发现了多巴胺在欺骗我们。和范德雷工业公司的前乳胶销售员乔治,以及滚石乐队的主唱米克不同的是,我们逐渐明白,我们看到的下一个美女或帅哥可能不是让我们“满足”的关键。

“和肖恩怎么样了?”萨曼莎的妈妈说。

“嗯……”萨曼莎用指尖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又厌倦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萨曼莎说。

“我只是说肖恩看起来还不错——”

“妈,我不想听你说什么‘要感恩上苍,多往好处想’。”

“这不是第一次了。还记得劳伦斯吗?还有德马科呢?”

萨曼莎紧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为什么你就不能享受你已经拥有的一切呢?”


持久爱情的化学钥匙

从多巴胺的角度来说,拥有是无趣的,只有获得才有趣。如果你生活在桥下,多巴胺会让你想获得一顶帐篷。如果你生活在帐篷里,多巴胺就会让你想获得一栋房子。如果你住在世界上最贵的豪宅中,多巴胺会让你想获得月球上的城堡。多巴胺不会满足于某一个标准,追求也永无止境。大脑中的多巴胺回路只能被光鲜之物的可能性所刺激,而不管现在的事物已有多完美。多巴胺的座右铭是“想要更多”。

多巴胺是爱的煽动者之一,是引发一切火花的来源。但要让爱超越那个阶段,恋爱关系的本质就必须改变,因为它背后的“化学交响曲”会改变。毕竟多巴胺不是快乐分子,它是预期分子。为了享受我们拥有的东西,而不是仅仅可能得到的东西,我们的大脑必须从面向未来的多巴胺过渡到面向现在的某种化学物质,这是一系列神经递质,我们称之为“当下分子”。大多数人都对它们的名字略有耳闻,包括血清素、催产素、内啡肽(相当于大脑自产的吗啡)和内源性大麻素(相当于大脑自产的大麻)。与通过多巴胺得到的来自预期的愉悦相反,这些化学物质会给我们带来由感觉和情感引发的愉悦。花生四烯酸乙醇胺是内源性大麻素的一种,它的英文名称anandamide就源于表示欢乐、狂喜和高兴的梵语单词。

根据人类学家海伦·费希尔的说法,早期爱情或者说“激情之爱”只会持续12~18个月。在那之后,一对情侣要保持对彼此的依恋就需要发展出一种不同的爱,这被称为“陪伴之爱”。陪伴之爱是由当下分子调节的,因为它涉及发生在此时此地的经历——既然你和你爱的人在一起,就好好享受吧。

陪伴之爱不是人类独有的现象,在为了繁衍而结成配偶的动物中也可以观察到。结为配偶的动物会守卫自己的领地并一起筑巢,还会互相喂食、梳毛,一起分担养育下一代的事务。最重要的是,它们会待在对方附近,分开的时候会表现出焦虑。这些行为和人类是一样的。人类会从事类似的活动并有类似的感觉,与另一个人的生活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也会带来满足感。

在爱情的第二阶段,当下分子掌握了主导权,多巴胺会被抑制。大脑必须这么做,因为多巴胺在我们脑海中描绘了一幅色彩斑斓的未来图景,鞭策我们不断努力使之成为现实。对当前形势的不满是导致变化的一个重要因素,这就是一段新感情的全部意义所在。另外,当下的陪伴之爱表示你对当前现实十分满足,厌恶改变,至少在伴侣关系方面如此。事实上,尽管多巴胺和当下分子的回路能一起工作,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是相互对抗的。在当下分子回路被激活时,我们更喜欢体验周围的真实世界,多巴胺就会被抑制;而当多巴胺回路被激活时,我们则进入一个充满可能性的未来,当下分子会被抑制。

实验室的测试证明了这个结论。科学家们观察了从处于热恋中的人身上提取的血细胞,发现血清素受体的水平比“健康人”要低,这表明当下分子受到了抑制。

告别让人另寻新欢和渴求激情的多巴胺并不容易,但拥有这方面的能力是成熟的标志,也是迈向持久幸福的一步。假设一个人计划去罗马度假,他花了几个星期安排每日行程,以确保走遍他所熟知的每一个博物馆和地标。但在他置身于这些最绚丽的艺术品中时,他却在想着如何去已经预订了晚餐的餐厅。他并不是对米开朗琪罗的杰作不感兴趣,只是他的性格是由多巴胺主导的:他热衷于期待和计划,而不是实施。情侣们也在期待和体验之间经历着同样的脱节。早期的爱情,也就是激情之爱是多巴胺主导的——使人兴奋、理想化、好奇,并关注未来。后一阶段的陪伴之爱则是由当下分子主导的——使人满足、心平气和,并通过身体的感官和情感去体验。

建立在多巴胺基础上的浪漫关系是一段令人兴奋但短暂的过山车之旅,然而我们大脑中的化学过程也为我们铺平了通往陪伴之爱的道路。多巴胺代表着痴迷与渴望,而与长期关系最相关的化学物质则是催产素和血管升压素。催产素在女性中更活跃,而血管升压素在男性中更活跃。

科学家们在实验室里对各种动物的神经递质进行了研究。例如,科学家将催产素注射到雌性草原田鼠的大脑中以后,它们会立刻与周围的某只雄性田鼠形成长期关系。类似地,研究人员通过基因编辑制造出了具有滥交倾向的雄性田鼠,又给它们增加了一个增强血管升压素的基因时,发现它们在有多个雌性田鼠可供交配时,也只与某一只雌性田鼠交配。血管升压素就像一种“好丈夫激素”,而多巴胺则相反。具有能产生高水平多巴胺的基因的人拥有的性伴侣数更多,首次性交年龄也更低。

随着多巴胺驱动的热烈爱情演变成当下分子主导的陪伴之爱,大多数情侣或夫妇的性生活频率会降低。这是合理的,因为催产素和血管升压素会抑制睾酮的释放。反过来,睾酮也抑制催产素和血管升压素的释放,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血液中睾酮含量高的男性结婚的可能性较小。同样,单身男性比已婚男性睾酮含量更高。如果一个男人的婚姻变得不稳定,他的血管升压素会下降,睾酮会上升。

人类需要长期的伴侣吗?有很多证据表明答案是肯定的。尽管拥有多个伴侣表面上很有吸引力,大多数人最终还是选择安定下来。联合国的一项调查发现,90%以上的人会在49岁之前结婚。我们可以在没有陪伴之爱的情况下生活,但大多数人都会付出人生中相当一部分的时间精力来寻找并维护它。当下分子为我们赋予了这样做的能力。它们让我们从感官传达给我们的感受中得到满足感——包括我们面前的事物,以及我们可以即刻体验,而不会一直欲求不满的事物。


睾酮:性吸引的催化剂

萨曼莎第一次见到肖恩的那天晚上,她正处于月经周期的第13天。这个事实会产生什么影响?

男性和女性的性欲都是由睾酮引起的。男性会产生大量的睾酮——它导致了男性化特征,如面部的毛发、肌肉量的增加和低沉的声音。女性在卵巢中产生较少量的睾酮。平均来说,女性在月经周期的第13天和第14天的睾酮水平最高。这时卵巢会释放出卵子,她们怀孕的可能性最高。睾酮的含量在不同天,甚至在一天之内都会随机变化。有些女性早上产生的睾酮更多,有些则在晚些时候产生。个体之间的差异非常大,有些女性天生比其他女性产生更多睾酮。睾酮甚至被当作药物使用。宝洁公司(欧仕派古龙水和帮宝适纸尿裤的制造商)的科学家在女性皮肤上使用一种含有睾酮的凝胶后,这些女性的性生活变得更频繁了。不幸的是,由于一些女性出现了面部毛发浓重、嗓音低沉和男性型秃发等变化,“女性伟哥”凝胶从未得到过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的批准。

罗格斯大学的人类学家、在线约会网站Match.com的首席科学顾问海伦·费希尔指出,睾酮产生的性冲动类型与饥饿等其他自然冲动相似。当你饥饿的时候,任何食物都能满足你的食欲。类似地,睾酮诱导的性冲动也是普遍的,不一定是对特定的人。在许多情况下,特别是在年轻人当中,几乎任何人都会产生这种无差别性的欲望。但这也不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欲望。人们不会死于性饥渴。睾酮并不能使人自杀或谋杀别人,这与被爱完全控制的多巴胺能的体验不同。

肖恩在蒸汽弥漫的浴室镜子上抹出一块清晰之处,用手指梳过黑色的头发,露出一个笑容。“应该可以了。”他自言自语道。

“等等,站着别动。”萨曼莎将肖恩紧锁的额头抚平,说,“这会让你看起来更英俊。”

“然后……”

“坐下,宝贝。”萨曼莎说,然后在他的脸上轻吻了一下。


多巴胺阻碍你寻欢

从热切的期待到亲密接触的快感,性爱的各阶段定义了爱情的各阶段:性就是爱情的快进。性始于欲望,是由睾酮这种激素驱动的一种多巴胺能的现象。接下来是性兴奋,这也是一种期待性的多巴胺能的体验。当身体接触开始时,大脑就将控制权转移到当下分子以便提供感官体验的愉悦,这个过程主要涉及内啡肽的释放。这一行为的顶峰,即性高潮,几乎完全是一种此时此地的体验,内啡肽和其他当下神经递质一起工作,将多巴胺彻底关闭。

在一项在荷兰进行的实验中,人们扫描了一组男人和女人的大脑,当他们受到刺激达到性高潮时,摄像机捕捉到了其中发生的变化。扫描显示性高潮与整个前额皮质的激活程度的降低有关,前额皮质是大脑中多巴胺能的部分,它负责限制人的行为。松开控制可以激活性高潮所需的当下分子回路,不管被试者是男人还是女人。除了少数例外,大脑对性高潮的反应是相同的:多巴胺被关闭,当下分子通行。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是,正如有些人很难从激情之爱过渡到陪伴之爱,由多巴胺驱动的人在性生活中也很难把主导权让给当下分子。也就是说,有着强烈多巴胺驱动力的女性和男性有时会发现,他们难以停止自己的想法,去纯粹地体验性爱中亲昵的感觉——少一些思考,多一些感觉对他们来说非常困难。

当下神经递质让我们去体验现实(性生活的现实是强烈的),而多巴胺则超越现实,它总是使人“脑补”更好的事物。为了增加它的诱惑力,它让我们去控制另一个现实。这些想象中的世界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变为现实,但这并不重要。多巴胺总是让我们追逐幻影。

性接触,尤其是处于持续交往中的性接触,总是沦为这些多巴胺幻影的牺牲品。一项针对141名女性的调查发现,其中有65%的女性在性交时会幻想与其他人在一起,甚至幻想做完全不同的事情。另一些研究表明这个比例高达92%。男人在性爱过程中幻想的次数和女人差不多,并且男人和女人的性生活越多,他们幻想的可能性就越大。

大脑回路给了我们能量和动力,使我们和一个理想的伴侣上床,但在这之后又阻碍了我们享受乐趣,这可真是一件具有讽刺意味的事。其中一部分原因可能涉及体验的强烈程度。第一次性爱比第一百次更强烈,尤其是这一百次都和同一个伴侣的情况下。但这种体验的顶峰,即性高潮,几乎总是十分强烈,使得最超脱的梦想家也能进入当下分子的即刻世界。


为什么妈妈要你把初夜留到结婚

尽管在某些地区,文化上的变化让人们对婚前性行为更加宽容,但仍有许多母亲(和焦虑的父亲)希望他们的女儿“为了婚姻珍惜自己”。这通常是道德或宗教教义的一部分,但这里面是否有基于大脑化学过程的好处呢?

睾酮和多巴胺有着特殊的关系。在激情之爱中,睾酮是一种不受多巴胺抑制的当下分子。事实上,它们共同构建了一个反馈回路——一个能增强浪漫感情的“永动机”。激情之爱通常会增加做爱的欲望,睾酮能加强这种欲望,增加的欲望反过来又促进了激情之爱。因此,拒绝性满足事实上会增强激情——虽然情况并非永远如此,并且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但效果是真实存在的。由此我们发现了一种化学解释,在很久以前它可能是导致我们现在看到的行为的一部分原因。等待延迟了爱情中最令人兴奋的阶段。由距离和节制产生的苦乐参半的感觉,正是这个化学反应的结果。

延迟的激情持续得更久。如果一个妈妈希望她的女儿结婚,那么保持住激情是一个很好的方法。一旦幻想变成现实,多巴胺就会关闭,而多巴胺能起到驱动浪漫爱情的作用。那么,怎样才能提高多巴胺呢,现在就同意性行为,还是将它留给将来?妈妈的答案是正确的,即使我们现在才知道为什么。

肖恩的体重增加了一点儿,但萨曼莎觉得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魅力。肖恩也觉得萨曼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看。尽管他很欣赏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但他还是向朋友们吐露,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她醒来时头发乱七八糟,没有化妆,穿着他大学时代的一件旧T恤衫更性感的了。最近他们趁着早上孩子睡觉的时候,偷来额外的几分钟,压低声音,抓住这难得的片刻享受彼此的存在。

萨曼莎学会了如何帮助肖恩克服工作中的不安全感,而肖恩也尽量为她腾出时间,这样她就可以继续攻读硕士学位。他们越来越懂得品味陪伴彼此的乐趣,有时根本就不用说话。虽然他们曾经觉得这很奇怪,但现在感觉是对的。萨曼莎记得那晚肖恩伸手轻抚她的臀部,然后收回了手。她听到他翻身,发出他睡觉前总会发出的声音。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肖恩说,“看看你在不在我身边。”

对成瘾性药物的实验让多巴胺得到了“快乐分子”的绰号。这些药物点燃了多巴胺回路,让测试参与者感到兴奋。这似乎很简单,直到研究者做了关于食物等自然奖赏的研究,发现只有意想不到的奖赏才会触发多巴胺的释放。多巴胺的反应不是针对奖赏,而是针对奖赏预测误差,即实际奖赏减去预期奖赏。这就是热恋的状态不会持久的原因。当我们坠入爱河时,我们期待与所爱之人拥有一个完美的未来。这是一个存在于炽热的想象中的未来,而12~18个月后,当现实变得明晰时,这个想象就会支离破碎。然后会怎样?在很多情况下,一切都结束了。之后,对多巴胺能刺激的探索又重新开始了。或者,激情之爱也可能转化为更持久的东西。它可以成为陪伴之爱,这可能不会像多巴胺那样让人兴奋,但基于当下神经递质,如催产素、血管升压素和内啡肽的作用,它会为你提供长期的幸福感。

这就像我们心中总是有最喜欢的餐厅、商店、城市一样,我们之所以喜爱这些地方,是因为熟悉的环境总是能给我们带来快乐,这里所说的环境指那个地方真实的物理环境。我们喜欢熟悉的事物,不是因为它能变成什么,而是因为它本来的样子。这是建立长期满意关系的唯一稳定的基础。多巴胺这种神经递质的目标是最大限度地提高未来的回报,让我们走上爱的道路——它使我们的欲望得到宣泄,激发我们的想象力,并把我们吸引到一个有着炽热承诺的关系中。然而,爱情可以始于多巴胺,但不能终于多巴胺。多巴胺永不知足,它只会说“我想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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