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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未经删节 作者:戴安娜·阿西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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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关于出版商和作者的关系,我写下过这样的描述,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相处其实很容易,因为出版商通常只在读完作者所写的作品之后才与他们见面,如果认为作品不错,那么即将从门口走进来的人长什么样子并不重要。出版商对作品颇感满意,作家对自己的作品能引起他人兴趣也颇感满意,除此之外,双方都没有义务努力建立亲密的私人关系。这是一个温暖又不苛求的开端,如果真的由此开出了喜欢的花朵,也是一种自然的发展。 情况确实如此,但也仅限于此。从事这一行十六年之后,我这个想法依然没有改变,对此我有些吃惊,甚至有些感动,因为尽管开始时,相处几乎总是很容易,但从头到尾看下来,往往并非如此。我现在想说的是,出版商和作家之间的友谊,恰当地说,嗯,并非不可能,但确实很罕见。 因为作者想接触的人其实是读者,如果他能与读者直接交谈,不需要中间人,他一定会选择这么做。出版商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想把某人写下的文字变成一本书(或更确切地说,变成几千本书)是一项复杂而昂贵的工作,书印刷出来后,还要分发给书商和图书馆。从作者的观点来看,这是多么屈辱的必然,那些对他来说可能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东西,他耗尽心力花了好几个月,有时还带着极大痛苦和焦虑才创造出来的东西,如果不能找到一个中间人赋予它物质形态(这个中间人还要分享其收入),那它的生命就可能会被剥夺。毫无疑问,所有作者从理智上都知道,出版商在他们的书上投入了大量资金和工作,理应获得合理利润。但我敢肯定,几乎所有作者心里都觉得,无论他们的书挣了多少钱,都应该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因此,这段关系并不像我曾想象的那么容易。如果出版商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位真正优秀的作家,能够从其作品中获得真正的乐趣,那么事情会这样发展:出版商会对这个作者感到钦佩,对他的天性感兴趣,会关心他的福利,这些都可以成为友谊的组成部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能获得此人的友谊作为回报,出版商应该觉得很荣幸,因为对某人工作能力的钦佩通常能激起强烈的感情。但即便如此,在出版商的关心里,还是会有一部分像个房地产投资人,这部分有多大,取决于出版商是什么样的人。对某些人来说,这部分占绝对优势;对我来说,因为我是个无用的商人,所以这一块确实很小,但也不能说从来不存在。因此,即使只看关系的一面,也存在潜在的复杂性;如果还要从另一面看,情况就更加复杂。 在作者看来,由出版商的热情激发的喜欢很可能是温暖的,但只有当他认为出版商做得很好,让这本书看起来讨人喜欢,而且卖了足够多的数量时,这种喜欢才会继续,但作者心里想的“足够”未必总和出版商想的一致。即使出版商做得非常好,在他们眼中,这本书仍然不过是众多书籍之一,而且还仅就他的市场经验而言;但作者考虑的,只有这本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书。 当然,作者的态度各不相同。我认识的相当一部分作者,在薄薄的礼貌外壳下,是以男人看待裁缝的方式看待自己的出版商的:就是个工作干得还不错的令人愉快的人,允许一定程度的亲密感,因为裁缝必须了解某些事,比如大腿内侧的尺寸,以及是“放左边还是右边”,等等,但他们绝不会请自己的裁缝吃饭(这类作家很容易合作,但你不会喜欢他们)。我还认识另外一些作者,他们对出版商的依赖就像青少年网球明星依赖自己的父母(非常无聊)。但总的来说,作者也希望能喜欢自己的出版商,如果可以的话,这种喜欢也能持续多年;但如果出版商表现糟糕,或发生了任何事导致这段关系终止,作者也只会感到轻微的遗憾罢了。而如果一段关系的结束不能引发严重的个人情绪困扰,其实就不能称之为友谊。安德烈·多伊奇出版社的作者中,唯一称得上我真正朋友的人,还是在他去了其他出版社之后,我们的友谊才开始的。 这倒并不是说我对“我的”某些作者的兴趣少于其他作者,没有更仔细地观察他们,更深入地揣测他们,或怀着更开心或忧虑的心情对他们保持着好奇。但其中确实只有两个人真正对我的生活产生了影响(我写过关于这两人的书,即《葬礼之后》和《相信》[《葬礼之后》(After a Funeral)是关于埃及作家瓦吉·加利(Waguih Ghali,1927—1969)的一部作品,阿西尔与其是亲密的朋友,瓦吉·加利在1969年吞安眠药自杀前一直住在阿西尔家里;《相信》(Make Believe)是关于美国作家哈基姆·贾马尔(Hakim Jamal,1931—1973)的作品,阿西尔曾与他有过一段恋人关系。])。还有另外几位作者扩展了我的生活,这样的体验对我来说,就如同登山者面对不同的山脉,或垂钓者面对不同的河流。本书的第二部分就是关于六位这样的杰出人物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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