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她根本没有回信啊。”麦人歪着脑袋说道。

“没有回信，是不是遇到了非常糟糕的情况呢？”

“不知道，很难说啊。就她二月份出院时的状态来说，我觉得能再活四个月就算长的了。”院长说道。

麦人默默地抽着烟，一旁的青沙也神情黯淡。三个人头上的电灯亮了起来。

麦人和青沙走出爱光园时，四周的麦田上弥漫着苍白的烟雾。

“志村幸女去世了吗？”在乡间小路上等公交车时，青沙问站在旁边的麦人。

“也许已经去世了啊。医生给我看的病例上写着确诊癌症，已经是晚期了。”麦人说着，胖墩墩的背弯得更厉害了。

“今天是五月十号吗？她是二月十号出院的，过去整整三个月了，说不定真的去世了啊。”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也太可怜了。”青沙寂然地说道。

“嗯，幸亏出现了一个爱她的男人啊。毕竟很多患者都在那种地方寂寞地死去。从这个角度来说，志村幸女是幸福的，她在临死之前抓住了爱情。”

两人当天深夜回到了东京。

第二天早上，麦人还没起床，青沙就来拜访了。

“啊，好早啊。”

“我是在上班路上顺道过来的。老师，昨天晚上回去之后，我翻阅了一下杂志，重读了幸女创作的俳句。”青沙年轻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果然是爱情啊！她最后投稿来的俳句里有这么一句：‘等春，等人，拭去被褥浮尘。’她大概是凄惨地躺在病床上，日夜等待着岩本的到来吧。”

“原来如此。”麦人揉着睡意未消的眼睛，“你是说，幸女最后的时光是幸福的吗？”

“老师。”青沙身体前探，“我想了解一下幸女的情况。如果她去世了，我想给她上炷香。老师，您那里有幸女现在的地址，是吗？请您告诉我一下吧。下班后我想过去看看。”

“是吗？”

麦人站起身来，从西服的口袋里取出小本子，摘下了眼镜。

“看，就是这个。”

青沙将地址抄到了自己的笔记本上。麦人看了一眼，点了一支烟，说道：

“从昨天开始，你就对幸女非常在意啊。”

“一想到她的俳句是我们选出来的，我就觉得她很亲切。”青沙一边把笔记本放回去一边说。

“是啊。”麦人顺从地点了点头，“她可是曾经在我们的杂志上占据过卷头诗位置的人啊，和我们很有缘分。好吧，你去看看吧。”

青沙行礼道别后离开了。麦人起身洗漱。

麦人做完一天院长的本职工作之后，洗完澡，在桌前小酌。八点左右，青沙又来了，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去过了？”

“嗯，去过了。”

“是吗？辛苦你了。好了，喝一杯吧。”

麦人把杯子递过去，青沙没有立即伸手接。

“那么，她那边是什么情况呢？”

“她去世了。”青沙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果不其然啊。看你刚才进来时的脸色，我就猜到了。真是太可怜了。”麦人也沉痛地说道。

“你给她上香了吗？”

“他们已经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青沙拿起杯子说道。

“搬走了？那么，幸女去世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附近的邻居说的。”青沙说道。

青沙下班后，到笔记本上记的中野的那个地方是在六点左右。从那里步行去车站要二十分钟，那是一个非常难找的地方，不过他总算找到了。那附近是住宅区，目的地“岩本”家在住宅区的深处，是一座不太宽敞的旧宅子。但是，青沙到了一看，那里已经换了主人。听邻居说，租户岩本先生一个月前因太太去世而搬走了。

青沙又拜访了房东，问了一下详细情况。岩本是去年十一月份左右租住那座房子的，据说他好像是在丸之内附近的一家公司上班，不过是单身，经常出差，一个月有二十多天不回家，房子一般都是关门闭户。附近居民都说，那么贵的房租都白白浪费了。不过，他在家里的时候，有人曾经从墙外面看到男主人打扫房间。那也是偶尔才有的事。

二月份前后，家里迎来了女主人。女主人从来不外出，好像是因为生病一直躺在家里。他们请了一位附近居民不太熟悉的医生来给女主人看病，每周两次。男主人依然经常出差。也许是因为忙不过来，男主人雇了一个保姆似的女人照看家。这个女人也不太外出。就像东京的山手附近的很多家庭那样，他们不太和邻居交往，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家的详细情况。

四月初的一天深夜，岩本家门前多次传来汽车的声音。第二天，门上贴出了“忌中”的字样。附近居民这才知道女主人去世了。傍晚，有灵柩车赶来出了殡。岩本这个人似乎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他一个人坐着灵柩车去了火葬场，只有附近的人目送他离开。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那么可怜、那么寂寞的葬礼还是第一次见到。亲戚模样的人是在三天之后赶来的，只有两三个人。

不知岩本是因为举行了那样的葬礼而觉得没有面子，还是因为妻子去世，在那个家里住不下去了，不久便向房东提出不住了，接着就搬走了……

“房东说，岩本先生是个可怜的人。老师，志村幸女确实是去世了，而且是在被岩本先生带回去之后，没过两个月就死了。”青沙一脸沉重地说道。

“果然是没了啊。”麦人也低声嘟哝道。

“老师，胃癌这病，那么早就给病人下判决了吗？”

“癌症发展是很快的。二月时，爱光园的院长跟岩本先生说她还有四个月的寿命，他说的是她最长的寿命了。她最终还是只活了两个月啊。哎呀，真是可怜啊。幸女也算是过了一段短暂的幸福生活啊。我说，在下一期的后记上，写上为幸女祈祷的祭文吧。”

“知道了。不过，岩本也很可怜啊。”

“是啊。”

青沙十点多时，有些醉意地回去了。麦人在他离开后泡了个澡。

泡澡的时候，幸女之死一直在麦人的脑海中萦绕。她拥有过短暂的幸福，虽然死后的葬礼很寂寞，但是有岩本先生一个人为她送行，她也就满足了吧。

想着想着，他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热气腾腾的天花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眼神变得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