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市政府的人事似乎比较随意，不久，一部分官员有了调动。土木科的山下股长升为港湾科科长。据说港湾计划是本市未来重要的规划，所以以前设置在土木科的港湾股改设为独立的一科，山下晋升为港湾科科长了。

“这事很可疑啊。”

畠中社长坐在床上，看了那个公示后，眼神犀利。

“把山下推到科长的位置上，很明显是为了让港湾股从土木科里独立出来。难道是石井怂恿副市长这么做的吗？因为南科长不能如他所愿，所以石井就把山下推上去，再从中获得好处。这场好戏可不能错过。副市长为了拉人气，对市议员和官员唯命是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娄子呢。诸位，好好盯紧了啊。”

说是诸位，《阳道新报》的员工也只有太市和新六两个人而已。

可是，那之后不久的一个早上，新六一看到太市就说：

“有趣的来了。快跟我来。”

在东京的报社时，太市一向挂着公司的招牌招摇过市，驱车疾驰。可是在《阳道新报》这边，无论去哪里，都只能坐市里的电车或者步行。

新六领着他去的地方是上次两人一起去过的海岸。岂料，石井元吉的临时工厂已经拆得七零八落了，地面上堆满塌落的建筑材料和木板。浮着岛屿的蔚蓝大海和在杂草丛生的空地上堆放着的建筑废物，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一幅油画。

“看来，山下当了港湾科科长后，石井马上骗到了补偿金。”

他这么一说，新六两眼放光地答道：

“那是肯定的。他可不是个免费拆房子的人啊。咱们去调查一下吧。”

“怎么调查呢？”

“这个容易。补偿关系归土木科管，去土木科调查一下，马上就明白了。”

然后，他们去了市政府。

谁知，问了土木科，得知他们并没有给石井那种补偿金。

“真是出乎意料。”

新六一副吃惊的样子。

“石井果真老老实实地让步了？”太市喃喃低语道。

“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他可不是一个那么容易搞定的人。”新六噘着嘴反驳道。

“他一定是拿到钱了，所以才拆了那座破建筑，而且是山下成了科长之后马上就拆了。如果土木科没有付补偿金的话，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好吧，让我来拆穿他们的把戏吧。”他激动地说道。

太市那天晚上去了“银座”酒吧。虽然作为客人去老婆上班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今天晚上来这里是有特别目的的。

昏暗的灯光下，店里的装修显得土里土气的，但是里面的设施却一应俱全。

他刚一落座，一个服务员就走了过来。他点完酒水，有个穿裙子的女孩来到他的身旁。舞池里，十三四对男女正在旋转的彩色灯光下，跟着音乐摇摆舞动。

太市用眼睛搜寻了一下，很快就在跳舞的人群中发现了赖子，她的舞伴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肩膀很宽的高个子男人。看来石井是冲着赖子来的常客。看到自己的老婆成为别的男人的狩猎目标，跟别人一起跳舞，太市突然觉得有点儿新鲜。

一段音乐结束后，跳舞的人群散开了。石井坐到一个包厢的座位上，赖子跟在他的后面。她似乎扫了一眼太市这边，但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似的。

石井将赖子拉到身边，一个劲儿地劝酒。不久之后，他开始和围在他身边的四五个舞女商量着什么，舞女们吵嚷起来。因为距离太远，太市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

石井叫来经理，笑着跟他说了些什么。经理点了两三次头。石井拍着经理的肩膀站了起来。接着，舞女们纷纷站了起来。

石井当然不会放过赖子。赖子在做什么呢？太市留心看着，却发现赖子似乎有什么事情似的离开石井，走了过来。她笑眯眯地拖着裙子走进这边的包厢，装作偶然瞥见了熟客过来打招呼。

“啊，好久不见。”她跟他打招呼道。

因为太市身旁有其他舞女，所以她故意这样说。

“你好。”太市也附和地说。

“我现在要陪石井先生去坐潮楼了，所以，再见啦。”

说着，她伸出手跟他握了个手，又回到石井身旁。石井一直盯着太市看，太市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只管喝啤酒。

石井带着赖子和三四个舞女离开了。太市问旁边的舞女：

“她刚才说的坐潮楼是什么地方？”

一个面部扁平的舞女答道：

“您不知道坐潮楼吗？那是这里最大的料理店啊。”

太市听后，解开了赖子的哑谜。她是让他去坐潮楼。

他付完钱正要出门的时候，遇到了站在物品寄存处的经理，他正愁眉苦脸地站着。

经理把太市当成了客人，毕恭毕敬地向他鞠了个躬。

“女孩子们突然少了，好没意思啊。怎么回事呢？”他试探地问道。

经理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石井先生说，今天晚上要开摄影会，借三四个女孩子用一个小时左右。我没有办法，便借给他了。在生意最忙的时候，他把货带走了，真是令人头疼啊。”

因为经理把赖子她们说成了货，听上去有点儿怪异。可更不可思议的是，石井要开夜间摄影会。他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拒绝他不就行了吗？”

“唉，不能拒绝啊。如果可以拒绝，我当然会拒绝的。石井先生是这个市里的大佬，像我这样的小买卖，万一被他盯上了可就麻烦了。”

太市走到外面，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八点四十分。

他来到坐潮楼一看，果然是一座高大的建筑。因为离海很近，风里带着海潮的气息。

他走进铺满大粒沙子的幽深玄关，在门口地板处，妆容精致、衣着整洁的女服务员们并排而坐。

“我是来参加石井先生的摄影会的。”他壮着胆子说道。

“啊，是吗？您这边请。”

一位女服务员站起身来，穿上木屐，推开里面院子的木门，将他领了进去。

中庭里有许多灌木，整个院子看起来很宽敞。太市担心露馅儿，便跟女服务员说自己已经知道路了，打发她回去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只见中庭的草坪上有一群女人，二十多个黑色人影围着她们，吵闹不停。草坪上的灯光不是很亮，没法看得很清楚，不过大家都举着相机，他们似乎正在定模特的姿势。

“喂，已经快九点了啊。从那边开始吧。”传来石井沙哑的声音。

在他的催促下，人影的动作也忙乱起来。“好的，就保持那个姿势。”“再稍微往旁边斜一下吧。”摄影者频频发出各种要求，接着是一道道瞬间闪过的苍白亮光。

以此为开端，闪光灯接连不断地闪了起来。二十来个人一个接一个地按下快门，闪光不断。

闪光灯闪了一阵子之后，众人休息了十分钟左右，闪光灯又开始闪烁了。女人们在那空当儿里娇声不断。

太市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聊。看这形势，他应该不必担心赖子的安全，便偷偷溜到了坐潮楼外面。

他仰望天空，没有月亮，星星仿佛贴在漆黑的天空上。他看着看着，突然怀念起东京来。

这种时候，他特别想看夜晚的大海。他朝着海风吹来的方向走去，一些像仓库一样的建筑物鳞次栉比。穿过那些建筑物，他终于来到海边。

大海在暗夜中黑沉沉的。这里没有风，涛声也很小，用“沉静”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因为下面是码头，所以能听到波浪轻轻摇晃的声音。

对面有座岛，但是看不到灯光。右边靠近岸边的地方，似乎有一艘小汽艇，一盏电灯在桅杆上亮着。在漆黑的海面上，只有那一抹明亮的光。

在小汽艇和码头之间，还有一艘没有灯光的大船。

他的眼前是幽寂黑暗的大海。

不知不觉间，太市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他想回东京。他第一次觉得流落到这种内海的无名小城市的自己十分凄惨。不，更可怜的是跟着自己来到这种地方的赖子。

太市在那里待了五六分钟就回了家。

他浑身无力，钻进被窝呼呼睡去。熟睡的他被赖子叫醒了。

“摄影会怎么样了？”他睡眼惺忪地问道。

“那个什么摄影会，时间也太长了吧，花了我一个小时呢。一个劲儿地照来照去，乱拍个不停。好累啊。不过小费倒是给得不少。”

“是吗？那还不错嘛。”

“你来找我了吗？我提示过你了。”

“嗯，稍微去看了一下，不过很快回来了。”

“真是个不靠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