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海上吹来的风却很冷。宽阔的空地上杂草丛生，圆柱状铁桶东倒西歪地放在旧仓库似的建筑物旁。

几个小岛浮在蔚蓝的海面上，巡航船和通往大阪的货船在岛屿之间缓缓穿行。这是濑户内海特有的风光。

“是那个啦，就是那座楼。”新六指着前方对太市说道。

那是一座既不像工厂也不像仓库的狭长的二层简易建筑，窗户上的玻璃几乎全都破碎了，它就像被遗弃在空地上一样。

“那就是石井元吉所建的铁丝工厂。来吧，让我们进去瞧瞧。”

他们走到旁边，从破碎的玻璃窗往里面看，只见里面只有一些机器似的东西，空无一人。

今天早上，太市一去阳道新报社，突然被新六一下子抓住了胳膊，说是有东西要给他看，就把他拉到了这里。

“我知道这里是石井元吉的工厂，可那又怎样？”太市问新六道。

新六用手挡着风，擦了根火柴，点了一支烟。

“好了，我们回去吧。”

他吐了一口烟，走了出去。一路上，他这样说道：

“那个工厂是石井两年前建的，因为经营不佳，半年前停业了，现在就是那个状态了。石井因此损失了约二百万日元。那倒好说，问题是那个破工厂所占用的土地，市里原本计划用于修建扩张港湾的道路。于是，市里要求他拆除工厂，可是石井却对此提出了四百万日元的赔偿。”

“四百万日元！他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他说，工厂现在虽然停业了，但是将来会重新开张的。事实上完全没有那样的可能，正如我们所见，那是个名副其实的废弃工厂。但石井却说，考虑到未来的事业，四百万日元的补偿金额还是便宜的。”

“市里怎么说呢？”

“听说土木科的山下股长起草提案，向南科长提出了诉求，南科长却不肯盖章确认。”

“是因为要的金额太大了吗？”

“不，他说分文不出。”

新六吸了口烟。

“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好不容易从土木科的人那里打听到了这些，其他的还没有做进一步调查呢。”

“但是，要求的补偿金额太大这一点可以理解，不过，说一文不出是怎么回事呢？”

太市感到诧异。他虽然知道了石井元吉怒吼南科长是因为这件事。但他觉得，若是一分钱都拿不到的话，石井的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

“为了调查其中的原因，我想和你一起去趟这里。”

新六打开脏兮兮的笔记本，给他看了一下用铅笔划出来的地址和名字。

“我在登记处查出来的。这是石井那个破工厂的土地所有者。”他解释说。

新六的活动能力让太市对他刮目相看。他虽然说自己没有新闻嗅觉，其能力却令人无法小瞧。

他们所拜访的那块土地的所有者是个开当铺的老爷子。

“那块土地确实是我的，不过，石井先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擅自在那里建起了工厂。当时我也跟他吵得不可开交，未经许可在别人的土地上建房子，原本就是胡闹嘛。”开当铺的老爷子坐在昏暗的格子门账房里解释道。

“但是，石井先生跟我道歉了，他又是市议员，每个月我也能收到一笔金额相当的地租，所以也就作罢了。”

“这么说来，他未经土地所有者允许擅自建造工厂，那工厂是不是没有建筑许可证呢？”新六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

这个问题就没有必要问老爷子了。他们在市政府建筑科一查，不出所料，那是一座没有申报的建筑。

“果然，南科长就不该给支付补偿金的单子盖章，因为没有必要给未申报的建筑支付补偿金啊。”新六道。

“但是，那工厂是在两年前建的。石井早就知道这里要修路，还是在这里建了工厂啊。”

太市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是以获得补偿金为目的而建工厂的。所谓工厂，其实有名无实，徒有那么点儿动静而已。总体来说，石井的目的是为了获得四百万日元的补偿金。”

“你真敢说呢。”新六表扬道。

“大概是吧。不过石井没想到事与愿违，南科长不同意支付补偿金，因为他知道那是没有申报的建筑。以这个理由拒绝石井太直接，所以才婉转拒绝的。这些官员就是这么害怕有势力的市议员。但是，石井不答应。他因为有短处不敢造次，便撂下了你听到的那句话：‘你给我记着！’他可不是个轻易善罢甘休的人，也许会利用那个叫山下的股长，做点什么事吧。”

太市也想起了南科长结结巴巴地说的那句：“我可是一个为信念而工作的男人。”他大概是顶着石井这个有势力的市议员施加的压力，被压得喘不动气了，却依然还在拼命地努力吧。

“南科长真了不起啊。”太市道。

“嗯，他虽然不太靠谱，却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不过，这件事只调查到这些，还没法成为我们报纸的素材呢。老大好不容易这么有干劲儿，大概会很失望吧。”新六紧皱着满是皱纹的脸，低声嘟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