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下面我来详细说一下。”

太市已经弄清楚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为了详细解说一下，他坐到了畠中社长的面前。这是两天后的事。新六也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

老人一脸兴奋地坐在被子上。

“十号的晚上，石井和山下两人合谋计划杀死南科长。计划的第一点，是在坐潮楼举办夜间摄影会，而且是在晚上九点到十点左右。第二点，在离码头较远的地方有县里的挖泥船，以此为掩护，在海面上停放一艘小汽艇，其桅杆上亮着灯。它从八点左右就停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到十二点左右。第三点，山下港湾科科长在酒店举办宴会，让出席这个宴会的南科长在九点多骑自行车踏上归途。最后，当天晚上，让南科长家附近的那个路灯无法照明，这一点也很重要。以上四点都是完成本案犯罪的必要条件。”

“哦，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按顺序来说吧。南科长总是从西边回来，在这个十字路口往左拐回家。这在白天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晚上这一带没有商店，漆黑一片。不过，南科长家附近电线杆上装有路灯，一来到十字路口，就能看到这个路灯亮着。而且，这里有一家叫大隗钢铁厂的工厂。那里的工人晚上加班时，总是会做焊接工作，所以会一闪一闪地发出苍白的亮光。从西边来，也就是从这个图纸的左边来，路灯和工厂的光很自然地就成了标识。我想南科长晚上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这就是这件罪案的关键点了。如果在这个十字路口相反的方向看到路灯的灯光，看到工厂的焊接闪光的话，会怎样呢？平时以此为标识的人，毫无疑问会稀里糊涂地沿十字路口往相反的方向拐，一直向码头走去。”

“嗯。”老人的眼睛一眨不眨。

“那天晚上，南科长是骑着自行车的。他本想在十字路口处往左边拐，却骑着自行车冲向了右边。以当时自行车的速度，他是刹不住车的。因为那里没有护栏，科长连车带人弹跃着从码头坠入海里。毫无疑问，在十字路口处，科长稍微沉吟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在跟平时相反的方向上有路灯光和工厂的光。但是，他喝醉了，他认为自己因喝醉而出现了错觉。他相信路灯和工厂的光是不会出错的标识，便在本应向北走的地方，骑着自行车向南跑去了。”

“路灯和工厂的光是在相反的方向上吗？”

“十号的晚上是那样的。首先，真正的路灯不亮了。那是因为有个男人在那天傍晚拿空气枪射击路灯，打坏了灯泡。而且，大隗钢铁厂那天是每星期的休息日。所以，凶手是提前知道大隗钢铁厂每星期的固定休息日，才决定在十号动手的。”

“嗯。”老人只是应了一声。

“这么一来，真正的灯光就消失了，剩下的就是要制造伪装的灯光了。伪装钢铁工厂的灯光，用的是当天晚上在坐潮楼院子里举行的夜间摄影会上，二十几个人的照相机的闪光灯。南科长在十字路口看到那些闪光灯的灯光，误以为是焊接时的闪光。坐潮楼以十字路口为中心，和大隗钢铁厂处于对角线的位置。接下来是路灯。这个是浮在海上的小汽艇的事儿了。也就是说，船上桅杆的灯起到了路灯的作用。在这里，凶手考虑得十分周到。因为县里的挖泥船停在那里，所以小汽艇可以停放在它的背后。这么一来，桅杆的灯光就不会映到海里去。因为挖泥船晚上不工作，所以所有的灯光都灭了，漆黑一片。也就是说，小汽艇桅杆的灯光成了唯一显眼的亮光，这样它就能代替路灯了。”

“你考虑得真周到啊。”社长称赞道。

太市继续说道：

“接下来是时间问题。坐潮楼院子里的夜间摄影会九点就开始了，大约进行了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闪光灯不断地闪烁。这样一来，即使南科长到达的时间与他们计划的时间不一致也没什么关系。不过，南科长正好按照他们计划的时间，在九点多宴会结束后，骑着自行车离开了料理店，大概在九点十五分至二十分到了十字路口。一切都按照凶手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他看到假的‘路灯’和‘工厂的闪光’，向着大海方向直线猛冲过去了。这时，他醉醺醺的状态也是使他弄错方向的一个条件。他之所以改变向左转的习惯，向右边转了过去，第一是因为伪装的灯光，第二是因为酒醉使其思考能力变弱，只能依靠灯光标识前进。我们也经常有这种经历：知道自己喝醉了，所以就更加依靠标识了。南科长骑着自行车往前冲，一直冲进海里，中间没有任何障碍。这样就造成了他意外坠海身亡的结果。”

畠中社长兴奋得脸都红了。

“最后就是凶手的问题了。射碎路灯灯泡的是山下的长子，他今年刚从学校毕业，靠他父亲的关系去了市政府工作，成了一名官员。这件事有目击者，也有可以作为证据的气枪子弹。坐潮楼的夜间摄影会是石井主办的，他本人对摄影毫无兴趣。小汽艇不是本市船务公司的，而是F市船务公司的。山下派了四个心腹下属过去，让他们租下小汽艇，并且一直停在现场直到十二点左右。当然，他应该没有告诉那些下属这样做的真实原因。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在船上打了几个小时的麻将而已。其中一人当天夜里感冒生病了，后来因感冒引起的肺炎住院了。这就是我调查的结果，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

“调查得非常好啊。”老人无限感慨地说道。他的眼睛在闪闪发亮。

“这确实是石井和山下的合谋犯罪啊。这已经让人没有办法无动于衷了。田村君，你马上把这个案件整理成新闻报道。新六，作为背后的实证，你大肆宣传一下石井一伙的诸多恶事。好吧，这一期我们用全部篇幅来报道这个案件吧。发行数量定为一万份吧。在全市一点儿不漏地发全了，让所有市民都了解一下这个案子的真相。什么？纸费和印刷费？哪怕抵押所有物资也要做。”

“社长！”新六听到这里才发言，“不用先跟警察那边汇报一下吗？”

“傻瓜！”老人喝了一声，“无能的警察自然会跟在我们报社的屁股后面调查的。”

老人兴奋得面红耳赤，简直要从床上蹦起来了。

一个月后，太市在原报社一个前辈的关照下，被报社分部的一个民间广播公司录用，要回东京去了。

冷清的车站月台上，畠中社长的太太和汤浅新六前来送行。

发车铃声响起的时候，新六瘦弱的手紧握着太市的手，社长太太也和赖子相对而泣。

“田村先生，我家那口子因为身体那个样子，没法前来送行，非常遗憾。他一直流着眼泪说：‘真的非常感谢你，非常感谢。’”太太对太市说道。

“哪里哪里，我才深受社长关照呢。来到这片土地上，社长让我第一次懂得了新闻记者的正道。这份恩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哎呀，田村君，这倒是真的啊。”新六说道，“正因为有像社长这样的人在，你来乡下才有意义啊。回到东京也不要忘了啊。”

“怎么可能忘呢？”太市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列车开动了。

“新六先生，社长就拜托你了啊。”太市喊道。

“明白，我和那个社长可是两口子呢。”

新六用手拍着胸膛。社长太太歪着脸笑了。

两人的身影留在灯光下寂寞的月台上，渐渐看不见了。

太市和赖子相对而坐。太市久久地凝视着昏暗的车窗。这片土地如流水般逝去了。

他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前来送行的两个人的身影还残存在他的眼底。那涌上心头的感情，不正是他对这几个月来自己和赖子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影子的怜惜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