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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十章我辈孤雏 作者:石黑一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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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四月十二日·伦敦 昨天,小詹妮弗与吉文斯小姐购物回来时,我的书房已经一片昏暗。这栋窄而高的楼房,是用姑妈去世后留下的遗产购置的,从里头可以俯瞰一片广场,房子尽管还算体面,采光却比左邻右舍差。我从书房的窗户俯瞰广场上的她在计程车与屋子之间来来回回,把取下的购物袋靠着栏杆排好,吉文斯小姐则拿着钱包在掏车资。忙了半晌她们才走进屋里,我听见她们在斗嘴,虽然我也到楼梯口喊了一声向她们打招呼,但想想还是别下去的好。她们正在吵些鸡毛蒜皮的事—怎么买了这个,怎么没买那个—更何况我还在为早上到的信兴奋着—我可不想糟蹋了这份心情。 等我下楼,她们早已吵完了,我看到詹妮弗蒙着眼睛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两手伸在身子前面。 “嗨,詹妮弗,”我说,假装没看到什么异于平常的事,“新学期需要的所有东西,有没有买齐?” 她眼见就要撞上珍玩柜,我忍住没喊她。她及时停步,双手摸着柜子时还咯咯傻笑。 “哎哟,克里斯托弗叔叔!你怎么不警告我?” “警告?警告什么?” “我瞎了呀!你看不出来吗?我瞎了!你看嘛!” “哦,没错。你是瞎了。” 我随她在家具之间摸索,自己走到厨房,吉文斯小姐把桌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礼貌地向我打了个招呼,却清楚地让我看到她向桌子另一头瞥了一眼,我吃剩的午餐还摆在那里。自从上星期我们的女仆波莉走了,每次有迹象暗示她得勉为其难暂代其职,她都一副鄙夷的样子。 “吉文斯小姐,”我对她说,“有件事得跟您商量。”我侧脸向她低声地说,“是跟詹妮弗有关的要事。” “请说,班克斯先生。” “老实说,吉文斯小姐,我在想,我们可不可以到温室里去谈。我是说,这件事,可不是小事。”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传来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吉文斯小姐从我身边赶了过去,在门口就喊了: “詹妮弗,够了!我早告诉你会这样!” “可是我瞎啦,”她回答,“我也没办法。” 吉文斯小姐想起我还在跟她说话,一时之间一心不能二用。愣了一会儿,她回到我这里,平静地问我:“抱歉,班克斯先生。您刚才说的是……?” “其实,吉文斯小姐,我想不如等晚一点詹妮弗上床了,我们再谈比较方便。” “没问题,到时候我再过来。” 不知她对于我要谈的事有没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反正她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对我例行地一笑,便走进客厅尽她的职责去了。 自从第一次遇见詹妮弗,到今天已经快三年了。我的老同窗奥斯本邀我参加一场晚宴,我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他当时还住在格洛斯特街,那夜我初遇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那位少妇。他的客人中还有比顿夫人,她是一位著名慈善家的遗孀。也许是因为客人我都不认识—他们整晚净说些笑话,取笑我一无所知的一些陌生人—我发现我老是跟比顿夫人讲话,有好几次我甚至担心我会不会烦扰到她。总之,就在热汤上桌时,她开始跟我谈起一件她最近遇到的悲惨个案,她负责某慈善机构的财务,所以有机会得知这种事情。有对夫妇两年前在康沃尔的船难中罹难,他们的独生女如今已十岁,目前在加拿大与祖母同住。老太太显然健康不佳,难得出门或有访客。 “上个月我去多伦多,”比顿夫人告诉我,“我决定亲自登门拜访。那个可怜的小东西,想死英国了。而老太太,连自己都照顾不来,哪里顾得了那个小女孩。” “贵机构有办法帮她?” “我尽量想办法就是了。可是我们要帮助的对象太多了,你明白吧。严格说来,她还不算优先关注对象。毕竟她还有住的地方,她父母留下的钱也够她温饱了。做我们这种事,有个大原则,不可以太感情用事。可是见了那女孩儿,不动感情都难。尽管她显然过得不快乐,却散发着某种气质,常人难比。” 晚宴里,她应该还跟我提了几件詹妮弗的事。我记得我很有礼貌地倾听,并未说什么。等到更晚一些,客人渐渐告辞,奥斯本款留大家,我才把比顿夫人请到一旁。 “我希望您不嫌我冒昧,”我说,“您刚才跟我提起的那个女孩。那位詹妮弗。我想为她尽点绵薄之力。老实说,比顿夫人,我打定主意要领养她。” 也许我不该怪她听了之后满脸狐疑地退了一步。反正在我看来是如此。过了半晌她才回答: “您真好心,班克斯先生。那么容我另日再跟您详谈。” “我可是真心真意,比顿夫人。我最近继承了一笔遗产,我相信我有能力让她过好日子。” “那还用说,班克斯先生。那么我们约时间再细谈。”说完,她转身跟其他客人喧闹地道别。 比顿夫人的确不到一周就与我联络。有可能她先去查问了我的为人,也许她只是充分考虑过了;总之,她的态度改变了许多。在皇家咖啡厅共进的午餐以及接下来的几次会晤里,她对我简直再亲切不过,于是在奥斯本寓所的晚宴过后四个月,詹妮弗就顺利抵达了我的新居。 随行的是一位加拿大护士亨特小姐,待了一周就走了,临别时欣喜地吻了女孩的脸颊,提醒她要写信给祖母。詹妮弗仔细地比较我让她挑选的三个房间,最后选中最小的一间,因为她说墙上那排木架子,正好可以摆放她的“收藏品”。不久我便明白那是一些精挑细选过的贝壳、坚果、干树叶、小卵石以及几件她多年来收集的东西。她把这些东西在架子上仔细摆设妥当。然后有一天,她请我进去参观。 “每一个我都取了名字,”她解释道,“我知道这样做有点傻,可是谁教我这么爱它们呢。等哪一天,克里斯托弗叔叔,等我没那么忙的时候,我再把它们每一个的故事说给你听。可不可以请你转告波莉,打扫我房间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哦。” 比顿夫人过来协助我面试保姆,不过在隔壁偷听的詹妮弗才是真正做决定的人。每回应征者谈完一走,她就会过来判她出局。“糟透了,”她这样否决了其中一位,“她说上一位小姐死于肺炎,骗谁呀!根本是被她下毒害死的。”有一次她这么说了一位应征者:“她怎么行?没见过这么会紧张的。” 面谈的时候,我觉得吉文斯小姐有点呆板甚至冷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立刻赢得了詹妮弗的认同,而我也必须承认,她过去两年半以来的表现,也算不负詹妮弗的眼光。 别人听完我介绍詹妮弗,几乎一致赞叹,她虽然经历那么悲惨的不幸遭遇,却能如此镇定。没错,她的定力的确非常好,一些会让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潸然落泪的挫折,她尤其能泰然处之。她的行李遗失一事,就是个好例子。 她到达以后有好几个星期,一再提及她那口从加拿大走海路来的皮箱。例如,我记得她有一次仔细地向我描述她有个木雕的旋转木马,某人特地为她做的,就在那口皮箱里。还有一次,我赞美她与吉文斯在榭芙丽百货公司买的某一件衣服,她冷眼看着我说:“我有条发带跟这件衣服真是绝配。就在我皮箱里,快寄到了。” 然而有一天我收到船运公司的信,信中对方为了皮箱遗失而致歉,并且说明愿意照价赔偿。我告诉詹妮弗时,她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浅浅一笑说: “既然如此,吉文斯小姐跟我恐怕还得再去好好采购一番了。” 过了两三天,她还是没有因为掉了皮箱而露出半点沮丧的迹象,我觉得我必须跟她谈谈,于是有天吃完早餐,瞥见她在花园里散步,我便过去找她。 那是个凉爽晴朗的早晨。我的花园并不大,就城里的花园来说也算是小的—一块长方形的绿地,被四周邻居包围环伺—然而花园的陈设精巧,无论如何,有种与世隔绝的静谧。当我走下台阶到草地上时,詹妮弗手上正拿着一只玩具马在到处漫步,让马儿如梦似幻地放蹄于围篱与树丛顶端。我记得我倒是担心玩具会被叶上的露水浸坏,想要提醒她。不过等我走到她身边,却只是说: “关于行李的事,我们运气实在很糟。虽然你看起来毫不在意,但我想这事一定让你难过极了。” “哦……”她心不在焉地玩她的马,“是有点烦啦。反正我总是可以用赔偿金买更多东西。吉文斯小姐说我们星期二可以去购物。” “总之,我觉得你真是勇敢。不过你可不需要强忍心中的感受,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如果你想发泄一下,尽管发泄就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敢说吉文斯小姐也不会。” “没事的。我并不难过。毕竟也只是一些东西嘛。我连父亲和母亲都已经失去了,丢掉一点东西算什么,你说是不是?”说完她笑了一下。 我不记得她提过几次父母,这是其中一次。我也笑了笑说:“的确不算什么。”我开始往屋子走,但又转身向她说: “你知道吗,詹妮,我不敢确定我这样说对不对。你也许跟许多人说过这类的话,他们也相信。不过,我个人的经验告诉我,事情不是这样。我从上海回来的时候,有些东西,我特别装在我自己的皮箱里,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可是非比寻常。至今也依然重要如昔。” “我可以看看吗?” “给你看看?只怕大部分东西对你都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我喜欢中国的东西。我想看看。” “大部分都不是中国的东西,”我说,“哪,我要说的是,对我而言,我的皮箱对我别具意义。如果丢了我会难过。” 她耸耸肩,让马儿跑上她的脸颊。“那天我也难过啊。可是现在不了。人生总得往前看嘛。” “没错。不管这是谁教你的,教得好。反正你好就好。现在,把你的皮箱忘掉吧,不过你要记住……”我一时无语,忘了本来想说什么。 “记住什么?” “没事。别忘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有什么事困扰你,我永远在这儿。” “没问题。”她开朗地回答。 我走回屋子的路上,回头瞄了一眼,看见她又在园里漫步,让她的马儿在空中奔腾,画出一个接一个梦幻的圆弧。 对詹妮弗如此承诺,我并非轻许。当时我真心想实践承诺,而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对詹妮弗的爱怜有增无减。然而时至今日,我已经打算离开她;会离开多久,我根本不知道。当然,我有可能夸大了她对我的依赖。再说,如果一切顺利,下次学校放假之前,我早已回到伦敦,她根本不会察觉我离开。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我可能会去得更久一点,就像昨夜吉文斯小姐开门见山问我,我就承认了。正是这归期不定泄漏了在我心中究竟孰轻孰重,我相信詹妮弗马上会有自己的结论。不管她脸上表现得如何不在乎,我知道她会视我的决定为背叛。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并不容易解释。我只能说是从几年前开始—远在詹妮弗来以前—起先是一种隐约的感觉,不时浮上心头:我感觉有人不认可我,而且掩饰得相当勉强。说来奇怪,只要跟我认为最能欣赏我成就的人在一起,这种感觉往往就会浮现。比方在晚宴上,我跟某位政治人物或警界人物,甚至只是跟我的客户谈话,我总会突然觉得对方的握手怎么变冷漠了,相谈甚欢之际,对方怎么会唐突了几句,有时我以为对方会感激不尽,结果对方竟然只是礼貌地把我打发。起初这类情况发生的时候,我会回想自己是否曾无意得罪这个人;到后来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问题出在一般人看待我的方式。 我这里谈的事朦胧不清,极不容易举出例子,作为清楚的说明。不过我想,去年秋天我与埃克塞特来的警探有过一段奇怪的对谈,或许就是一例,地点是萨默塞特郡柯林村外一处幽暗的巷口。 那是我经手的调查里,最教人痛心的案件之一。我到达的时候,案发已经四天,他们在一条巷子里找到那些孩子的尸体,由于经常下雨,窄巷变成了泥河—想搜集相关证据变得难上加难。尽管如此,在我听见一位警探走近的脚步声之前,我已经对事发经过有了相当清楚的概念。 “这种事最让人不安。”我对走上前来的警探说。 “这让我反胃,班克斯先生,”警探说,“真是让我反胃。” 我本来蹲着细细察看围篱,现在站了起来,跟他面对面站着,小雨一直没停过。接着他说: “您知道吗,先生,此时此刻我真希望自己是木匠。我父亲就希望我做木匠。我真希望做个木匠,先生。经历了今天这个案子,我真希望如此。” “真是惨,没错。不过我们也别气馁。我们得让正义得以伸张。” 他哀怨地摇摇头,接着说:“我是过来问问,您对案情有没有什么看法。因为,您知道的……”他抬头看看头上滴着水的树枝,然后勉为其难地继续说道:“您知道,我自己的调查让我得出了某个结论。我很厌恶这样的结论,不太想去碰它。” 我沉重地看着他点点头。“您的结论恐怕没错,”我严肃地说,“四天前,案情看起来已经惨绝人寰。不过再看过一回,真相只怕更加骇人听闻。” “怎么会这样呢,先生?”警探脸色苍白如纸,“怎么会有这种事?尽管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探员,我还是无法理解这种……”他说不下去,转身背对着我。 “很不幸的是,我看不出有别的可能,”我平静地说,“事情的确令人震惊。我们似乎正俯瞰着黑暗的深渊。” “如果是什么路过的疯子,我还能接受。不过,这……我想到都觉得恶心。” “您不得不接受,”我说,“我们必须接受事实。因为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您确定,先生?” “我确定。” 他凝望的眼神越过邻近田野,落在远处的一排村舍。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说,“我可以体会您会因此气馁。不过容我直言,还好您没有听从令尊的建议。因为像您这样的人才,警探先生,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像我们这样的人,我们的职责就是打击坏人,我们……该怎么说好呢?我们就像系住百叶窗叶片的细绳。一旦我们系得不牢靠,一切都会分崩离析。您背负的责任可是相当重大啊,警探先生。”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开了口,语气里的坚决让我吃了一惊。 “我只是个普通人,先生。我会留下来尽我所能。我会留在这个位子上尽全力打击毒蛇。不过这回的对手可是个九头怪兽。你砍掉一个头,它却又长出三个。我觉得情况就是这样,先生。情况变糟了。每一天都在恶化。这里发生的事,这些可怜的小孩……”他转回来面对着我,我此时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怒火,“我只是个小人物。假如我有身份地位”—此刻,毫无疑问,他以控诉的眼神直视我双眼—“假如我有身份地位的话,老实告诉您,先生,我决不迟疑。我会直攻它的要害。” “要害?” “毒蛇的要害。我会去做。何苦跟这斩之不尽的头搏斗呢?我今天就到毒蛇的要害所在,斩草除根,免得……免得……” 他显然词穷了,只能站在那儿瞪着我。我不记得我回答了什么。也许喃喃说了这类的话: “您能这么做的话,真是再好不过了。”然后转身离去。 还有去年夏天的一件事,那次我前往皇家地理学会听H·L·莫蒂默演讲。那个晚上相当温暖。一百多个听众,都是各个领域的一时之选;我看到听众里有一位自由派人士,还有一位来自牛津大学的知名历史学家。莫蒂默教授才讲了一个多小时,厅里已渐渐闷热起来。他的论文题目是:“纳粹主义是否会威胁基督教?”内容充满争议,认为全民普选会减弱英国对国际事务的控制力量。演讲后的发问时间,厅内讨论气氛炽热,不过都无关莫蒂默教授的想法,而是关于德军进入莱茵河以西非军事区的动作。宽容与谴责德国这项行动的声音一样热烈,不过那夜,我才刚度过忙碌不堪的几周,没花力气跟着起哄。 讨论得差不多了,来宾被引领到隔壁厅里用点心。那一边空间实在不够,等我进去的时候—我后面还有一串人呢—里头早已摩肩接踵。那夜留给我的印象,有一幕是身材高大、穿着围裙的女士,端着装有樱桃的托盘,挤过人群;还有一幕是头发泛白、体形如鸟的教授们,两两在那里交谈,大家的头部都往后仰,以保持礼貌的谈话距离。我觉得这种环境我实在待不下去,于是往出口挤了过去,此时有人轻拍我肩膀。我回头看见坎农·莫利对我微笑。他是位牧师,最近有个案子多亏他鼎力协助,不知他是否有话要跟我说,于是我停下来打个招呼。 “今夜真是棒极了,”他说,“启发了我好多思考空间。” “的确有趣极了。” “不过恕我直言,班克斯先生,我看到您也在会场,就等着听您发表高见呢。” “可惜今晚我有点体力不济。再说,厅内每位来宾对这个议题的了解,似乎都比我多得多。” “哪,您太客气,太客气了。”他笑了笑,轻轻碰了我胸口一下。接着他靠了过来—也许背后有人推挤—他的脸离我仅数寸。“我老老实实对您说,”他开口道,“我有点意外,您怎么忍得住不发言。大家都在谈论欧洲的危机。您说您累了;也许只是礼貌性的托辞罢。无论如何,我没想到您会任由他们胡诌。” “胡诌?” “我要说的是,请您包涵—今晚出席的这些绅士们,自然会认为欧洲是当前世界动乱的暴风眼。不过,班克斯先生您,您当然知道真相。您知道我们目前危机的中心,其实距离我们非常遥远。” 我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对不起,先生。我不太懂您指的是什么。” “噢,怎么可能呢。”他笑笑,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您怎么可能不懂。” “我说的是真的,先生,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您会认为我对这种事有什么独到的见解。没错,这些年我调查过一些刑案,也许我已描绘出某些邪恶的形式如何显形的基本图像。可是,对于强权之间如何保持平衡,我们如何遏制欧洲境内激烈的欲望冲突,对于这类事情,我得承认我没什么大理论可言。” “没有理论?也许没有。”坎农·莫利继续对我微笑,“不过您有的,这么说好了,那是一种特殊的背景,当前我们一切焦虑的核心其实就跟这个背景有关。噢,别这么说吧,好老兄!您完全清楚我指的是什么!您比谁都清楚,暴风眼根本不在欧洲,而在远东。说准确一点,是在上海。” “上海,”我语气疲软,“没错,我也觉得……觉得那个城市里,的确有些问题。” “的确有问题。原本只是当地的问题,却任由它蔓延坐大,这几年来,把毒素散布到世界各处,浸透了我们的文明。这个哪里需要我来跟您提。” “我想,先生,您会明白,”我说,决定不再隐藏我的不悦,“我这些年致力于阻止犯罪与邪恶的扩张,不管它们在何处现身。但是,我当然也只能在我有限的领域里发挥所长。至于那些发生在海角天涯的事,说真的,先生,您总不能期望我也……” “噢,别这么说吧!真是的!” 我原本几乎要失去耐性了,可巧有位牧师挤过人群来跟他寒暄。坎农·莫利将我们介绍给对方认识,我也趁机告退。 这种事还有好几桩,就算没这么明白直截,也渐渐累积成一股推动力,让我渐渐往某个方向走去。当然,这也包括那次在德雷科茨的婚礼上与莎拉·亨明斯的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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