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十二章

我辈孤雏  作者:石黑一雄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日·上海·华懋饭店[华懋饭店(Cathay Hotel),今和平饭店北楼,是当时上海滩最高的建筑,也是最豪华、最高级的饭店。]


到阿拉伯国家旅行的人,常常会抱怨当地人跟你讲话把脸靠得很近,让人不知所措。当然这不过是因为当地的习俗与我们不同罢了,任何思想开放的访客,不久便能见怪不怪。我也想过,我应该设法以类似的观点来看待这三个星期以来,我在上海碰到的某个状况,也就是:大家一有机会就挡住别人的视线。每当你刚进入某个房间或者才下车,马上就有人面带笑容挡住你的视线,让你连最基本的环境观察都无法进行。多半挡你的人,就是邀你来的那个人或是带路的人;但是,就算被围堵的视线一时有了缺口,那儿也永远不乏旁人急着填补这个空缺。就我所知,这个社区里的各国成员—英国人、中国人、法国人、美国人、日本人、俄国人—都同样热中此道,于是我们不得不做出结论:这是上海公共租界发展出来的独特习俗,超越所有种族与阶级的藩篱。

我花了好几天才看清楚这项本地的奇风异俗,并理解这就是我刚到的那阵子屡屡迷失方向手足无措的乱源。如今,尽管偶尔又为之气恼,我却不会再过度在意此事。再说,我发现上海有另一种可与之互补的习俗,这让我的生活好过些:在这里,对于挡路的人,就算你把他一脚踢开,似乎大家都还能容许。虽然我自己还没那个胆量亲身试试这种特许权,但我早在几次社交聚会上见识过名媛淑女扫除路障是何等霸气,而且不会惹来半声怨言。

到这里的第二天晚上,我走进汇中饭店顶楼舞厅的时候,还没搞清楚这两种耐人寻味的习俗,结果晚上大半时间都过得很不愉快,当时以为公共租界就是这般混乱拥挤。走出电梯,才瞥见铺向舞厅的豪华地毯—上面站了一整排的中国侍者—今晚的主人之一,英国领事馆的麦克唐纳先生,就把他的庞大身躯挡在我身前。我注意到我们经过时,这些侍者就会鞠躬,戴着白手套的手在身前抱拳,感觉挺新鲜的。不过我们才经过第三位—总共有六七位侍者—这一侧的视线也被晚宴的另一位主人挡住了。那是一位叫做格雷森的先生,代表上海工部局[上海工部局(Shanghai Municipal Council),上海公共租界内的最高行政机构]。他赶到我身边,继续他刚才在电梯里讲到一半的话。根据我两位东道主的说法,“这是城里最时髦的夜总会,来的都是上海的精英”。才一进舞厅,我就觉得我掉进了人潮的洪流。高耸的天花板挂了华丽的吊灯,我依此猜测房间应该相当宽阔,虽然一时之间还无法证实。我跟着两位主人走过人群,看到厅内一侧全是大窗子,此刻夕阳斜照。我瞥见远处有座大舞台,台上有几位身着白色燕尾服的乐师在那儿闲晃聊天。他们跟大家一样,好像在等待什么—也许只是等待夜幕低垂。总之,会场的气氛浮动,大家互相推挤着,没有明显的目的。

我几乎跟丢了主人,不过我随即看到麦克唐纳先生向我招手,于是我走到一张小桌边坐下,桌上铺着浆熨过的白色桌巾,我的伙伴们也跟着挤了过来。从这个较低的位置,我可以看到一大片地板现在已经空了出来—待会儿应该会有歌舞表演—所有在场的人都挤到厅里靠玻璃窗这一侧的狭长地带。我坐的这张桌子跟一长排的桌子放在一起,我想看看这排桌子的尽头有多远,却被人挡住了。邻桌并没有人坐,可能是因为人潮拥挤不好坐。一点也不假,没多久我这张桌子仿佛变成了一叶小舟,任上海名流的浪潮从四面八方冲击。再者,我的到场也并非没人注意;我听到耳语在身边传递,告诉大家我来了,愈来愈多的目光投射过来。

后来的情况实在教人如坐针毡,尽管如此,我记得在我还能忍受的时候,我还是努力继续刚才坐车来饭店的时候,在车上与两位主人谈论的话题。我记得曾对麦克唐纳先生说:

“我深深感激您的建议,先生。不过,老实说,我宁可独自进行调查。我习惯这样工作。”

“那就依你了,老兄,”麦克唐纳先生说,“我只是想提提无妨。我建议的那些人当然对上海了如指掌。最厉害的几位可以媲美苏格兰场的高手。我只是觉得他们或许可以帮你省去些许宝贵的时间罢了。”

“不过,您应该记得我告诉过您,麦克唐纳先生。我是对案情有了清楚的了解,才从英国出发的。换言之,抵达此地并非起点,而是多年研究的顶峰。”

“换句话说,”格雷森忽然插嘴,“您来我们这里,就是要把这事做个了结。真了不起!真令人高兴!”

麦克唐纳对这位工部局的代表投以鄙夷的眼神,然后当格雷森没说过这些话似的,继续他的话题。

“我绝没有怀疑你的能力,老兄。你的记录可是相当辉煌。我的意思是,多一点人手支援你。当然是完全听命于你。不过,你知道的,就是要让事情尽快了结。你刚到这里,可能还不完全明白情况已经紧迫到了什么地步。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我知道;可是,我只怕我们没那么多太平日子了。”

“我完全了解情况紧急,麦克唐纳先生。不过我只能重申一事:我有十足把握相信事情在相当短的时间之内,就可以得出令人满意的结论。条件即是,我必须要在没有阻碍的情况下进行调查。”

“那真是太棒了!”格雷森欢呼,又让麦克唐纳冷冷瞪了一眼。

那天大半的时间,麦克唐纳先生都陪在我身边,我愈来愈受不了他假装只是一位身兼接待事务的领事。让他露出狐狸尾巴的,不只是他对我的计划好奇得超乎常情—或者他急着强塞“助手”给我;还有他说谎时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再加上雍容优雅的礼节,一眼就看得出他是高阶情报人员。当天晚上到了那个节骨眼,我大概已经厌倦于应付他言辞闪烁的把戏,于是我提出了一项请求,仿佛真相我们早已彼此心照不宣。

“既然您提起协助一事,我倒是对警方所谓的‘黄蛇凶杀案’特别感兴趣。”

“哦,是吗?”我看得出麦克唐纳的表情里出现戒心。反观格雷森,他似乎不知道我所指为何,看看我又看看他。

“老实说”—我说下去,仔细盯着麦克唐纳—“我正是搜集了充足的‘黄蛇凶杀案’的资料,才决定走这一趟。”

“原来如此。所以你对‘黄蛇’的案子有兴趣。”麦克唐纳假装若无其事,往厅里望了一眼,“那案子很棘手哟,不过没那么重要吧,若以大局而论,我倒不会想到这桩案子。”

“那可不然。我相信这案子事关重大。”

“容我打个岔,”格雷森终于找到空当插嘴,“敢问你们谈的‘黄蛇凶杀案’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听过。”

“那就是大家所说的共产党报复行动。”麦克唐纳告诉他,“红军对待背叛自己人的告密者,便是杀光他的全部同党。”接着他转过来对我说,“这种事情时有所闻。红军干起这种事毫不留情。不过那是中国人的家务事。红军已完全在蒋介石的股掌之上,蒋介石也打算继续把他们捏在掌心里,不管日本人侵不侵略。我们只想作壁上观,你知道的。真没想到你对这个案子这么有兴趣,老兄。”

“不过这些特定的报复行动,”我说,“这些‘黄蛇凶杀案’,已经持续许多年。过去四年来每隔一阵子就会发生,至今已有十三人遇害。”

“你细节知道得比我还多,老兄。不过就我所听到的消息,这些报复行动之所以会延续这么多时日,是因为红军不知道谁是叛徒。每当他们认为这位‘黄蛇’老兄另有其人了,他们就再找个目标下手。”

“麦克唐纳先生,有件事对我的工作会有很大帮助,就是让我跟这位告密者谈谈。这位大家所说的‘黄蛇’。”

麦克唐纳耸耸肩。“这全都是中国人的家务事,老兄。我们谁也不知道‘黄蛇’是谁。在我看来,要是中国政府肯公布此人身份,也算是好事一桩,免得又有无辜百姓被误认为和他有瓜葛。可说实在的,老兄,这全都是中国人的家务事啊,我们最好别插手。”

“我得跟这个告密者谈,这事关重大。”

“好吧,既然你的意愿这么强,我会帮你跟一些人说说看。不过,我可不能跟你保证什么。这家伙似乎对中国政府极有用处。蒋介石的人马把他的身份藏得滴水不漏,我猜想。”

我开始察觉,这时候有许多人从四面八方挤过来,不但想看看我本人,更想顺便听听我们在谈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必期望麦克唐纳会说真话,所以我决定暂时搁下这个话题。事实上,我当时有个冲动,想要站起来喘口气,不过我还来不及动作,格雷森就面带笑容倾身向我说:“班克斯先生,我有件事想简单向您报告。是这样子,先生,我好荣幸能负责举办那个宴会。就是那个欢迎仪式。”

“格雷森先生,我实在不愿显得不知好歹,不过就像麦克唐纳先生刚刚说的,时间实在相当紧迫。而且我已经感受到太多热情的接待了,实在承担不起……”

“不,不,先生”—格雷森先生紧张地笑了笑—“我指的是另一个欢迎的仪式。我的意思是,欢迎令尊令堂历劫多年归来的那个。”

这点,我得承认,来得有点突然,也许有那么一秒我愣在那里瞪着他。他又紧张地笑笑,对我说:

“当然,现在还言之过早,这个我明白。还得等您破案呢。当然,我也不想先空欢喜一场。可是无论如何,您知道的,我们还是有义务准备。只要您一宣布破案,大家的目光都会投向我们工部局,期望我们举办一个场面配得上这事的典礼。他们会希望典礼能别出心裁,他们会希望愈快愈好。不过您知道的,先生,举办这种场面的活动,实在不简单。因此是这样子的,不知道可不可以先提几个概略的方案让您选择。我想先请教,先生,不知道您满不满意极司菲尔公园这个地点?是这样子,我们恐怕需要一个相当大的场地……”

格雷森说话的当儿,我渐渐听到某种声音—从宾客谈笑声后面的某处传来—那是远方的枪炮声。这时格雷森的话被一记撼动舞厅的轰然巨响打断。我紧张地抬起头来,却见四周宾客谈笑依旧,甚至欢笑,鸡尾酒杯还拿在手上。过了一会儿,我可以察觉人群往窗边移动,就好像是外头有一场板球赛又开局了似的。我决定逮住这个机会脱身,于是起身跟着大家移动。我前面挡了太多人,什么也看不到,我想办法往前钻,这时我听到身边有位鬓发斑白的老太太对我说话。

“班克斯先生,”她说,“您知不知道,您来了上海,大家都觉得救兵来了?当然,我们并不喜欢形之于色,可是我们实在好担心,哪”—她指向枪炮声的来处—“我丈夫,他坚称日本人不敢攻打公共租界。可是您知道吗,他一天至少要提个二十次,那一点也不会教人安心。告诉您,班克斯先生,您即将抵达的消息才传来,那可是我们这里几个月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我丈夫甚至不再念经似的反复提说日本人呢,至少停了好几天。天哪!”

另一声雷霆般的巨响撼动舞厅,激起了几声倒彩。接着我发现离我不远处有几扇落地窗已经打开,大家挤到阳台上。

“别担心,班克斯先生,”有位年轻人说,抓住我的手肘,“那不可能炸到我们这里来。双方自从‘血腥星期一’之后,都极度小心。”

“不过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我问他。

“哦,是从港湾里的日本战舰来的。实际上炮弹越过我们头顶上空,落在那条河的对岸。入夜以后,就壮观了。有点像流星雨。”

“万一落得近了呢?”

我这个想法,不仅让跟我说话的年轻人笑了,连我身边其他几个人也笑了—我实在不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接着有人说:“我们也只能信任日本人的射击技术啰。毕竟炸偏了,也可能炸到他们自己人。”

“班克斯先生,也许您需要这个。”

有人递上一只看歌剧的望远镜。我才接下,这动作就仿佛是一道指令,众人立刻让出一条路给我,我发现大家竟簇拥着我走向落地窗。

我踏上一座小阳台。一阵温暖的微风吹来,满天晚霞嫣红。我这里位置相当高,看得到另一排楼房外的运河。河的对岸是一大片低矮破旧的房子,有道灰色的烟柱从那儿升向夜空。

我把望远镜放到眼前,不过焦距不对,什么都看不见。我转了转调焦钮,发现我对准的是运河,看到的景象让我略感意外:河上各种船只竟然无视邻近的战斗,继续忙着日常事务。我对准某一艘船—类似舢板的小舟,上头只有船夫一人—船上堆满木箱与包裹,似乎钻不过我眼下这个低矮的运河桥洞。我看的时候,那条小船急速接近桥洞,我敢说至少堆在顶层的一两件一定会掉到水里。接下来的几秒,我透过望远镜盯着船,完全忘了战事。我注意到船夫跟我一样,全心关注着他货物的安危,完全无视他右方不到六十码处就有战斗在进行。接着船钻入桥底,等它顺畅地从另一头滑出,那些摇摇欲坠的货物一件也不少,我轻叹一声放下望远镜。

我发现我看船的时候,背后聚集了一大群人。我把望远镜递给旁人,没特别对谁说:“原来那就是战争。值得一看。伤亡情况不知道怎样,你们觉得呢?”

这个问题引发了许多回答。有人说:“闸北区死了一大堆人。不过日本佬再过几天就会把那儿攻下来,到时又会安静了。”

“还不一定呢,”另一个人又说,“国民党到目前为止的表现都很让人惊讶,我敢说他们会坚持下去。我敢说他们还可以撑上好一阵子。”

接着,我周遭每个人似乎都同时争论了起来。几天、几周,这有何不同呢?中国人迟早要投降,为什么不趁早呢?有几个人反对这看法,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干脆。情况天天在变,有许多因素都相互关联,牵一发动全局。

“再说,”有人大声问道,“班克斯先生不是来了吗?”

说这话的人显然自以为很有说服力,可这话却僵在半空中,让大家鸦雀无声,再度将所有的目光投向我。事实上,我发现不只是阳台附近的人群,而是整个舞厅里的人都静了下来,等着我回应。我灵机一动,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发表声明—也许在我踏进舞厅的那一刻,就有必要这么做—我清清喉咙,大声宣布:

“各位女士先生们,我看得出这里的情况陷入了困局。我也无意在这种时机带来虚假的期望。但是容我这么说:假如我没有信心能在不久的未来圆满地了结此案,我也不会来这里。事实上,女士们先生们,我觉得我不只是有信心而已。因此,容我请求各位在往后的一两个星期里耐心等待。之后再来看看我们做了多少事。”

我说完最后这些话,爵士乐队忽然在舞厅里演奏起来。我不确定这是否只是巧合,无论如何,倒给了我的演讲一个漂亮的结尾。我觉得舞厅内的目光渐渐从我身上移开,也看到大家都开始往厅内移动。我也往里头走,想办法找回原来那个桌位—有一会儿我有点迷失方向—发现一群舞娘已在舞池里载歌载舞。

舞娘也许多达二十名,许多都是欧亚混血,鸟形的服装极尽暴露之能事。舞娘翩翩起舞,尽管这片歌舞升平景象的背后杂音清晰可闻,然而大家似乎不再对一水之隔的战事感兴趣了。对这些人而言,这有如结束了一个节目,另一个又接着上场。我心里产生一股反感,自从抵达上海以后,这样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只是因为这么些年来他们只会坐困愁城,面对难题束手无策,放任情况恶化到今天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还衍生出许多盘根错节的难题。从我抵达的那一刻起,真正教我心里暗暗吃惊的是,这里每一个人都拒绝承认他们罪有应得。待在这里约两周的时间里,在我所接触的所有这些英国人当中,不论地位高低,我都还没遇到—一次也没有—有谁真心感到羞愧。换言之,在这里,在这个可能吞噬整个文明世界的大漩涡的涡眼里,大家在心照不宣中无耻可悲地集体否认现实,否认自身的责任,而这种行为转为自我封闭,变本加厉,以冠冕堂皇的自我保护表现于外,这是我经常碰到的情况。而现在眼前的这一群所谓上海的精英,如此不屑一顾地凝望他们的中国邻居在运河对岸受苦受难。

我沿着围观歌舞的人群背后走动,尽量把厌恶之情收藏起来,这时有人扯扯我的手臂,我转身一看,是莎拉。

“克里斯托弗,”她说,“我整晚想尽办法要挤到你身边。难道你没时间跟家乡来的朋友打个招呼吗?瞧,塞西尔在那里,他正在向你挥手呢。”

我花了一会儿工夫才在人群中找到塞西尔爵士;他独自坐在厅内远处角落里的桌位,果然在向我挥手。我也向他挥挥手,然后转向莎拉。

这是我抵达后首次和她碰面。那天晚上她给我的印象是她过得非常不错;上海的阳光驱走了她惯有的苍白,让她显得脸色红润。而且,当我们问候交谈的时候,她的态度依然轻松自信。一直要到此刻,经历了昨晚的事件,我才又想起那夜首次碰面的情况,真不知道我怎么瞎了眼似的,没看出端倪。当然或许只是后见之明,才让我吹毛求疵地回想她的笑容有无异样,特别是提起塞西尔爵士的时候。而且,即使我们交谈的内容仅止于寒暄问候,经过昨夜的事,那天晚上她说了一句话—就算是当时,也已经让我略微一怔—直到今天还在我心头镇日萦绕。

我当时问她跟塞西尔爵士在这里的一年过得可愉快。她向我保证,尽管塞西尔爵士并未达成他预期的突破,但他的诸多努力依然赢得了上海各界的感激。就在这时候,我问了她一个问题,没什么特别用意:

“这么说,你们没有立即离开上海的打算啰?”

莎拉听了以后笑了出来,又往塞西尔爵士的方向凝望一眼,然后才说:“没有,我们现在安定得很。新城饭店非常舒适。我想我们近期内哪儿也不会去。除非有人来拯救我们,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说这些话的语气—包括最后说的拯救云云—尽管像是说笑,尽管我不清楚她话中是否有话,我还是浅笑了两声表示附和。那时候,就我记忆所及,我们转而聊起在英国共同的朋友,后来格雷森走过来,三言两语就打断了这场看似单纯的谈话。

如我所说,直到此刻,经历了昨夜的一切,我好像才开始追溯这三个星期里跟莎拉几次碰面的情况,而每次回溯,最后都归结到莎拉的这句话,一句仿佛事后才在她愉快的回答里加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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