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心萌动初受挫

我的温柔是锋芒  作者:李若楠

刘一璃什么时候离开的,张雨齐不知道。

他昏昏沉沉躺了一整天。

但只要一睡着,就开始做噩梦,梦到浑身是血的父母。他在惊悸中一次一次醒来,又在昏沉里一次一次睡去,汗水泪水把他包裹得浑身湿漉漉的。

直到第二天上班,他的脑袋还一直迷迷瞪瞪。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下班的时候,张雨齐正要收拾东西,倪可欣把他喊到办公室。

“没事,没睡好吧。”张雨齐掩饰道。

“周末刘一璃不是要做饭撮合你跟董事长和好吗?谈得怎样?我看她今天有点不对劲,没敢问她。”倪可欣说。

“谁呀?谁不对劲?董事长?”张雨齐问。

“董事长哪有不对劲呀!人家那智商情商的,不对劲也不会让我看出来呀,我是说刘一璃。”倪可欣觉得张雨齐问得幼稚。

“刘一璃咋啦?”张雨齐忙问。

“咋倒是没咋。见了面还是跟过去一样微笑着与我打招呼,可她哪里会掩藏情绪呀,那笑容里分明充斥着苦涩,你让她受委屈啦?”倪可欣说。

张雨齐叹口气没说话。

“你也真是的,欺负她干吗呀,她还是个未出校门的小孩,做的梦都还是粉红色的呢,让着她点不就得了。”倪可欣那口气,俨然她曾经沧海似的。

“你的梦啥颜色?铁灰色?”张雨齐想起倪可欣的房间装饰,不自觉揶揄她一句。

“我?整天累得死狗似的,倒头就睡,我不做梦。”倪可欣知道张雨齐在说啥,就不上他的当。

“她承认了。”张雨齐没再接着与倪可欣斗嘴,就直接说了“正事”。

“什么?”倪可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谁?什么承认了?”

张雨齐指了指张咏琳办公室的方向,说:“她,董事长,承认了车祸与她有关。”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倪可欣听来,却如晴天霹雳。

“她……她承认与她有关?她怎么说的?怎么回儿事,你快说。”倪可欣本来是站着的,听了张雨齐的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话都结巴起来。

张雨齐坐下来,把前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倪可欣。

“她承认心里有鬼了。”张雨齐说完,又重点强调了一下。

倪可欣仔细地听完张雨齐的讲述,她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她会不会是因为赌气才这样说的呀?按道理,她犯不上这样说,这也不代表她就承认了啊?”

“这还不是承认吗?你当时没见到她那表情,就是被人揭穿了心事气急败坏的样子。”张雨齐很肯定地说。

“我有些疑惑。”倪可欣摇摇头,说,“你跟刘一玻说了吗?他怎么看?”倪可欣不是很认同张雨齐的判断。

“没有呢。要不我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张雨齐拿出电话,征求着倪可欣的意见。

“我手里还有点活没干完。”倪可欣说着,又指了指董事长房间的方向,“还没走呢,我也不能走呀,明天要出差,两三天就回来,我得跟着去。要不这样,你俩先去吃饭,我干完活就过来,反正晚上我也不想吃。”

“也行吧。”张雨齐站起来,说,“我们找好地方给你打电话。”

“发短信。一会儿我要去那屋。”倪可欣又指了指,“后天要在一个企业联盟论坛上发言,我帮着她把发言稿准备准备。所以,吃饭别等我,没准点呢。”

“你要不要先吃点饼干?我那里有。”张雨齐说着就要去拿。

“千万别,我都长好多肉了,还是让我空空肚子吧。我又不饿。”倪可欣连忙制止道。

“那行吧。”张雨齐也没再客气。

刘一玻也还在办公室,他说他也要晚点才能到。张雨齐就在倪可欣家附近找了个有简餐的咖啡厅,自己要了份砂锅粥,边吃边等他俩。

张雨齐很少进这种既能吃饭又能喝咖啡的地方,他觉得咖啡厅里还能熬粥、炒菜,太中国味了。

一开始,张雨齐以为咖啡厅不大,中间只有十几个座位。他去洗手间时才发现,咖啡厅后边竟然别有洞天,里面有无数个小房间,不少房间里都坐满了谈恋爱或者打牌的人。

“这地方好。”张雨齐自言自语地说。他立即找服务员商量,也换到了一个小房间里。

“你行呀,连这地方都找得到。”刘一玻还是来到了倪可欣前面,他屁股还没坐下来,就对服务员说,“给我煲锅海鲜粥,再加一根老油条。”

“你来过这里呀,很熟嘛。”张雨齐见刘一玻连菜谱都没看,就先下了单。

“这家就粥熬得好。”刘一玻一副很熟悉的神情,说,“我第一次见王律师就在这儿,都好几年了,那时候我还在大学读书呢。”

“你俩认识挺早的呀,我还以为你毕业后才认识的呢。”张雨齐早把自己的粥喝完了,他看桌子上放着烟灰缸,就拿出烟来,点上一支,也顺手扔给刘一玻一支。

“王律师是我大师兄,也是法大的,只不过我进校时人家研究生都早毕业了。他与我大学辅导员是同学,在学校时还一块搞过乐队呢,辅导员是咱哥们,对我那叫一个好,我跟着他认识的王律师。”刘一玻点上烟,抽了一口,说,“在吃饭的地方还能抽烟,这种地方在北京可不多了。倪可欣什么时候来呀?”

“估计还得待一会儿,不用等她,刘一璃怎么样?”张雨齐问。

“从前天交到你手里我就没见着人呀?怎么,今天没上班去?”刘一玻纳闷地问。

“班是上了呀,我没见到,倪可欣见到了,你昨天出门了?她回去你没见着?”张雨齐皱着眉头,问刘一玻。

“昨天?昨天我没出门呀,老刘不是出国了嘛,我昨天在家拆浴缸来着,搞了大半天呢。”刘一玻说。

“拆浴缸?拆浴缸干吗?你家浴缸坏了?”张雨齐随口问道。

“坏是没坏,老化了,容易漏电,都说好几回了,老刘嫌麻烦不让弄,这回我趁他出国,给他拆了,换了个新的。”刘一玻说。

“那刘一璃昨天没回去?”张雨齐对浴缸没兴趣,他还是关心刘一璃。

“应该是回来了一趟,家里丁零咣当的,我在浴室指挥工人干活呢,似乎跟我说了句找同学玩去。我没留意。至于几点回来的,我就不知道了。我晚上在屋里戴着耳机打游戏,她回来我也听不到。怎么你俩吵架啦?”刘一玻还是一贯的大大咧咧。

“没有,你还不知道我,我能跟她吵架吗?昨天跟我表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她。”张雨齐倒是说得也挺坦然。

“噢,大苍蝇,我觉得你可别儿戏。那丫头认死理,心思全在你身上呢,你不可能看不出来。你要是没这个心思呢,就跟她说清楚,你要是也有这心思,我看你还是全心全意吧。你要是三心二意的,今天惦记着这可欣明天惦记着那欣可的,别说她,我这里你都说不过去。”刘一玻虽然大大咧咧,对妹妹的疼爱还是溢于言表的。

“你说什么呢?咱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拿她当亲妹妹,你凭良心说,我对她的疼爱比你差吗?”张雨齐脸有点红,他对刘一玻的话老大不满意。

“那倒是,这我承认。作为哥哥,你绝对够格。关键是人家不把你当哥哥了,你怎么弄?你怎么接招呀?”一边是亲妹妹,一边是铁哥们,刘一玻觉得自己哪边都不能偏袒。

“我现在哪有心思接她的招呀?”张雨齐为难地说:“车祸的事不弄个水落石出,我哪敢接招呀。”

“怎么着?谈得怎么样呀?”一提车祸,刘一玻立即把刘一璃的事放下,忙问道。

张雨齐又把与姑妈谈话以及吵架的情况跟刘一玻复述了一遍,说:“我觉得她承认了,倪可欣觉得有点像赌气的话,所以把你喊来,分析分析,你又怎么看?”

“我倒是倾向你的意见,要不,她为什么不反驳你?以她老人家那火暴脾气,你说她心里有鬼,她不动手扇你大嘴巴子才怪呢,你说呢?”刘一玻思考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

“你说得对,这也提醒了我。过去我一问到车祸的事,姑妈总闪烁其词、含含糊糊。如果和她没关系,她大大方方地说不就完了。我已经接受了父母双亡这一现实,我爸我妈不都是与我差不多的年纪成的孤儿吗?何况我还有姑妈。这是宿命,我认了,跟我讲明白不就得了吗?为什么总遮遮掩掩呢?我说她心里有鬼,应该正是戳穿了她的心事,所以,她气急败坏,你说是不是?”张雨齐越分析,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

倪可欣过来的时候,两人早就喝完了粥,咖啡也喝过了,又泡了一壶茶,也都喝过一轮了。

倪可欣看上去很疲惫,但还是饶有兴趣地听两人把刚才的分析说了一遍。说到张咏琳的情绪时,倪可欣提供了条信息。

她说:“女人的直觉都是很敏感的。董事长虽然很克制,也掩饰得很好,我还是能感觉到她情绪有些反常,似乎有什么东西困扰着她,总莫名其妙地烦躁、恼怒和多疑。”

“是最近的事?还是我回来以后?”张雨齐忙问道。

倪可欣挠了挠头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有点为难地说:“很难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俩不说到情绪,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跟女人更年期有关呢,董事长年龄也快到了,我也说不好,但直觉告诉我她跟过去有点不一样。至于为什么,怎样不一样,也举不出例子来,反正就是有这种感觉。”

“感觉挺能说明问题的。我过去就感觉她肯定与车祸事件有牵扯,果不其然嘛。”张雨齐接着倪可欣的话说,“她”大家当然都知道指的是谁。

“是,感觉可能会给我们指明方向,但办案,你要走司法程序,必须还是得用证据说话。你得有证据,美国著名的辛普森杀妻案,地球人都知道是辛普森干的,但没有直接证据,根据‘疑罪从无’原则,只能眼巴巴看着辛普森被释放。所以,我们得有足够的证据,才能撬动司法机构重新审理,否则,别说感觉,你就是认定了谁是凶手也没有用。”刘一玻毕竟学过法律,他不紧不慢地说。

“可上哪儿去找证据呢?我们查了这么多天了,查出来的那些汇款证明什么的不是都不行吗?那得找什么样的证据才算数?没有目击证人,她也没有自己动手,怎么才能证明她跟车祸有关系呀?”倪可欣一脸茫然地说。

“如果确实是谋杀的话,这都算是完美的谋杀了,即使有零乱的痕迹,也让你连不起来,形成不了证据链,确实是心思缜密的高手。哎,张雨齐,你一定要留意跟姑妈的对话,口供也是证据呀,该录音就得录音。”刘一玻用一副老侦探的口吻说。

“她不跟我对话呀,一说到这事,她立即翻脸。以她那老谋深算,能干出这事来,她还会漏口风让我们抓到把柄吗?看来一味依靠法律是很难得偿所愿的。”张雨齐无可奈何地说。

“你也别灰心,我们三个臭皮匠还赶不上诸葛亮吗?虽然我依然不是很坚信董事长就是幕后黑手,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如果她确实做了这事,她内心一定饱受煎熬,这也是对她的一种惩罚了。”倪可欣虽然劝张雨齐别灰心,她说完话,却不自觉地长叹了口气,显示着她其实也很无奈。

“哼,饱受煎熬?那是有良知的人,心如蛇蝎的魔鬼有忏悔的吗?天理昭彰,疏而不漏,作孽必然要受到惩罚,作恶必须付出代价,否则,人间哪里还会有公平和正义?”张雨齐有些愤懑,他激动地说。

“公平正义?”刘一玻笑道,“你是找佐罗还是蜘蛛侠呀?这世道,见死都不救,还会有行侠仗义的?你见过有几个坏人是老天爷打雷劈死的?你呀,别想其他的,还是踏踏实实找证据,既然咱们都认定姑妈是幕后人,那就从她入手,逼她说出真相来。唉,即使真是她做的,咱们还能拿她怎样呢?那是亲姑妈、是咱们的长辈呀。”

“哼,亲姑妈又怎样?”张雨齐再一次冷笑道,“血债只能血偿,我自己做事……”

“张雨齐。”倪可欣很少这样称呼张雨齐。她没等张雨齐说完,立即打断他说,“你不能这样想问题,我们当初约定一起携手的目的是什么?是揭示车祸的真相,让蒙冤的人昭雪,把幕后真凶找出来。我们不能鲁莽行事,更不能做违法的事。我们只要真相,明白吗?”

“真相不已经浮出水面了吗?有了真相,也无法撬动司法调查呀,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作恶的人逍遥法外吗?”张雨齐强压着内心的怒火,说。

“不对!完全不对!”倪可欣也是一个较真的人,她很严肃地说,“如果你俩都认为董事长已经承认她与车祸有关的话,我可以保留意见。但这也只说明我们找到了真凶,真相我们还不了解。真凶不是真相,我们要的是真相呀。她指使的谁?怎么指使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王大力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这才是我们要调查的重点。我同意刘一玻的话,我们可以从董事长入手,顺藤摸瓜,找出事情的原委,而绝不是以暴制暴。你绝对不能冲动胡来,我们没有权力也不能那样做。”

“是的,大苍蝇,你可不能犯傻。你要是出点乱子,将来永惠公司怎么办?那可是你爸爸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可欣说姑妈情绪反常、烦躁,我觉得说不定就是良元公司那事闹的呢,你想呀,三个元老都看好催着签约,就她在拖着。这可是关系永惠公司未来的生死命脉,她真的有那么大把握研发成功吗?不见得,说不定就是在赌气。车祸的事,肯定是压在她心底的一块大石头,你和她谈车祸,必然会警醒她不能率意而为,一定要为公司的未来负责,你想,她得到掌控公司的机会也不容易,现在压力肯定特别大。这或许就是个机会。我觉得你还是得找合适的时机继续跟她聊,人在各种压力的挤迫下,有时候会坦露心声,甚至内心会崩溃,主动说出真相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只是你一定要留好证据。”刘一玻苦口婆心地劝张雨齐。

“我不在乎永惠,也不在乎良元,我就想知道真相,我不能让我爸妈白白地死。”张雨齐很执拗,倔强地说。

“你揭开了真相,一切不都水落石出了吗?只要你拥有了证据,主动权就在你手里。再说了,我们依然还有很多张牌可打呀。邮件虽然现在没有查到是谁发的,但它肯定不是凭空飞来的,一定是有发件人的,对吧,我们还可以接着查。你应当看到,我们现在已经前进了一大步,至少知道了董事长应该是幕后人,只是差证据嘛。所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沉住气,我们一起努力,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咱们不能前功尽弃呀。”倪可欣也是用心良苦。

“我知道。”张雨齐应付道,“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我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他是个性格偏激的人,他认定的事,别说他们俩劝,就是八头黄牛也拉不回来的,但他明白朋友们的苦心,也就敷衍地答道。

倪可欣第二天还要出差,张雨齐怕她回去还要收拾东西,女孩子出门事儿多,就提议要不差不多就散了吧。都出了门了,倪可欣还追着张雨齐叮嘱,千万别头脑发热干傻事。

但干“傻事”的决心张雨齐已经下定了。

他不想让朋友们担心,也不想拖累他俩,但他内心里很清楚,如果找不到证据,司法机构就难以介入的,那父母的深仇不就石沉大海了吗?

他必须有所作为。

导致父母罹难的“仇人”就在身边,每天面对着父母的遗像却无动于衷,那还是一个“男人”吗?

既然姑妈能制造一场车祸让父母“意外”身亡,那姑妈为什么就不能出一些“意外”呢?在回家的路上,张雨齐在心里默默地想。

《谋杀我姑妈》这本书,张雨齐已经看了好多遍,好多情节和场面张雨齐早就烂熟于心,他觉得爱德华·鲍威尔的作案手法还是幼稚了些,经不起警察的推敲。张雨齐没怎么跟中国的警察打过交道,但上次见过刘警官,一个交警都有那样的智慧和水平,何况整天经见各种案件的刑警?任何的纰漏和蛛丝马迹都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睛。必须让警察无从查起,不能留下任何的痕迹才算得上完美的谋杀。

不仅现场要做到万无一失,他自己也不能让别人看出有丝毫反常来。

他上网查了不少资料,设定了无数的场景,晚上睡不着时,就在床上推演,反复斟酌。姑妈能做到的,他也肯定能做到,这一点,张雨齐还是颇有自信的。

张咏琳带着倪可欣出差了,刘一璃两天都没有到二十九楼晃荡了,这在过去可是少见的。

张雨齐是在出去抽烟时在公司大门看到刘一璃的。

小姑娘好像瘦了一些,一脸的怏怏不乐。看到张雨齐,她愣了一下,没说话。正快步要从张雨齐边上闪过去,张雨齐上前,一把拉住了她。

“你跑什么跑?见了我也不打招呼。”张雨齐揪着刘一璃,像个大熊薅住了只小鸡。

刘一璃只好扭过头,冲张雨齐苦笑了一下,说:“凯文哥哥。”算是跟他打了招呼。

“这两天干什么呢你?刘一玻说你前天都没回家。”刘一玻说的是他没有听到妹妹回家,张雨齐也知道刘一璃不可能没回家,他也就是没话找话,怕小姑娘心情不好,逗逗她。

“前天?”刘一璃忽闪着大眼睛想了一下,一脸懵懂地说,“周日吗?我回家了呀。他在家倒腾浴缸,我还问他来着,他说浴缸漏电能电死人,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全是灰,我就找同学诉苦去了。”

“哟。还诉苦去了?有什么苦大仇深的?跟哥哥说说。”张雨齐故意地说,他想着用逗乐的方式化解一下小姑娘的心结,别让她整天闷闷不乐的。

“我失恋了。怎么着?”刘一璃看出了张雨齐的不怀好意,她小脸一扬,又摆出了过去那副蛮不讲理的劲头。

张雨齐当然还希望小姑娘能跟过去一样开开心心地,她这不讲理的劲头一摆,张雨齐就乐了,说:“噢,失恋了呀?小屁孩懂什么恋不恋的?”

“凭什么我就不能懂,我都快二十二了,还以为自己多大似的,摆什么老资格,哼。”她甩开张雨齐扯着她衣服的手,一蹦一跳地走了。

看着刘一璃走远,张雨齐脑子却还停留在她刚才说的“浴缸漏电能电死人”这句话上。刘一玻似乎那天也提到过。

“浴缸能电死人?”张雨齐脑子不禁一凛。

姑妈可是经常要在浴缸里泡澡的。

张雨齐下班回到家,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开始在网上研究按摩浴缸的结构。当然,他一边浏览,一边删除着上网记录。他必须注意细节,不能有丝毫马虎。

这一研究才发现,原来按摩浴缸简直可以说是完美的杀人利器。

按摩浴缸就是用水流来充当按摩师进行按摩的浴缸。它的大致原理是,在浴缸的底部一般有多个进水口,当浴缸里的水位达到一定的高度后,打开浴缸按摩功能,浴缸的马达就会开始转动,将浴缸里的水从底部进水口吸入,然后经过特定管道从人躺下的部位流出,但是在从进水口到出水口流出的过程中,电机在水里面混入了空气,从出水口出来的其实是空气和水流混合的水流柱,这样的水流柱冲在人的穴位上从而达到按摩的效果。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却有很多可以致人死命的隐患。首先,水流是由电机带动的,如果电机漏电,通过水的传导,那自然会对在浴缸中享受按摩的人造成致命的伤害。其次,进水口的过滤网如果被破坏,会对人体造成很大的吸力,人在惊慌失措之下极易溺水身亡。网上说深圳一个富商就是享受按摩浴缸时溺水身亡的,当时两个人拼命拉他都没有将他拉上来。

这就足够了,张咏琳有睡前泡澡的习惯,张家的按摩浴缸已经安装了好多年了,老化、漏电完全存在可能,那张咏琳因为泡澡而触电顶多算是个“意外”,从道理上完全讲得通。

如何成功地制造“意外”,还要把自己“摘”清楚,这才是关键。

张雨齐和姑妈住的这个房子,当年是张永琛买的。楼上有两间套房,一间他们夫妻住,一间给了妹妹。张永琛知道妻子和妹妹都喜欢泡澡,就买了两个一样的按摩浴缸,安在各自的卫生间里。张雨齐的房间在楼下,卫生间在客厅里,当时张雨齐还闹过意见,想住到姑妈房间里,被爸爸两巴掌打得住了嘴。其实姑妈当时很少住家里,她不上班,喜欢住在郊区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里。张雨齐爸妈出事后,姑妈因为要掌管永惠的事务,不得不搬到城里来,就一直住在哥哥给自己装修的那个套房里。张雨齐回到北京,也还是住在原来自己的小房间里。张永琛夫妻的那个房间,六七年了,一直还保留着原样,只是屋里堆了些家里一时用不上的杂物。

张雨齐是个细致的人,他知道父母房间里浴缸和姑妈那个一模一样,就趁晚上曹姐回家后在父母房间的那个浴缸做试验。他之前早把功课做好了,对按摩浴缸的构造已经掌握得很清晰了。而且他还查了型号,这个品牌新出的浴缸都设了双重保护,家里这两个买得比较早,还只有一重保护,而且很容易找到电机的破绽。浴缸在放水时是不会漏电的,只有当按摩功能开启后,电机才会联电,那时候人已经在水里了,只能束手待毙。

本来,张雨齐还准备破坏进水口的过滤网,这也不算难事。两种方法叠加,人在水里基本上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但权衡了半天,张雨齐还是放弃了。电机漏电,可以用老化来解释,毕竟快十年的东西了,老化、漏电是完全可能的,但过滤网再出问题,这就有些刻意了,一定会引起警方的怀疑。

张雨齐把爸妈房间里的浴缸放了些水,又开动了按摩电机,用电笔一试,果然水里带上了电,把电笔打得噼噼啪啪响。

这就够了,张雨齐在心里说。

张雨齐是在姑妈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才对她房间里的浴缸动手脚的。

他在头一天快下班的时候,给倪可欣发了短信,说有个文件急等她签发,倪可欣说她们第二天中午的飞机,下午她就能到办公室。

确定了姑妈回来的时间后,张雨齐才开始行动。

他买了一次性的胶皮手套,以保证自己在姑妈房间里不留下任何指纹,虽然知道第二天曹姐肯定会擦地板的,他还是谨慎地把自己的拖鞋印迹擦掉,不能留任何破绽,他晚上检查了好几遍才放心回去睡觉的。

他知道,即使曹姐会擦浴缸,也不会启动按摩功能,他已经把那根电机连线处理得很到位了,任人怎么检查,都只能认为是绝缘层老化造成的。

这才有技术含量嘛。张雨齐反复思考到半夜,觉得应该万无一失了,他对自己的“战果”挺满意。

第二天一整天,张雨齐都很紧张,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心里对自己说,千万不能让人看出有什么异样。所以,他一直埋头在自己工位上,尽可能让工作来掩饰自己的心绪不宁,直到胖刘问他走不走,他才意识到已经下班了。

倪可欣她们果然按时回来了。

他过去跟她打招呼,倪可欣埋在一堆文件里,文件摞得比她脑袋都高,看见张雨齐,她冲他挥了挥手,说:“顾不上管你了。”然后继续低头看她的文件。

张雨齐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他有些犹豫,是回家静观其变呢还是留在外边呢。他决定不回家,他怕自己看到张咏琳,一时心软,改变了主意。他不能回去,他需要有不在场证明。

他操起电话,想了想还是打给了刘一玻,问他在干什么。

刘一玻说正准备去与几个哥们吃饭,吃完饭到酒吧里看斯诺克比赛直播,问他要不要一起。

张雨齐想了想,虽然他不是很喜欢热闹,尤其刘一玻那帮子哥们,一个个都是梦想家,喝起酒话都说得没边,但今天不同,觉得人多也好,人多更能证明自己,就问清楚了地址,出门打了辆车,直接奔过去了。

果不其然,几杯酒下肚,刘一玻的这几个梦想家哥们开始河门海口、高谈阔论,俨然一觉醒来,个个都是李嘉诚、比尔·盖茨。张雨齐虽然心里很烦,但还是装作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自吹自擂、夸夸其谈,还时不时地插科打诨几句。

斯诺克比赛的直播快十点才开始,刘一玻的朋友有几个喝多了,刚到酒吧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刘一玻只好又叫车又打的地把他们送走,只有张雨齐坐在那里,盯着大屏幕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张雨齐根本看不进去,他的内心有如百爪在挠,脑海里就像在过电影,一会儿是血淋淋的父母,一会儿是对他嘘寒问暖的姑妈,一会儿是雨水中的车祸现场,一会儿又是他小时候枕着姑妈的肚子听她讲自编的故事。他盼着他的“战果”能发挥作用,又祈祷奇迹出现,让他的计划失灵。

到了检验“战果”的时候,他竟然恐惧起来,觉得不敢去面对了。

“走吧。”刘一玻推了他一把,说,“转播都结束了,你还等什么?明天不上班呀?”

张雨齐长叹了一口气,他想站起来,却突然发现腿已经瘫软得支撑不起身体了。真包。他在心里骂自己,想开口说话,却发现牙齿和下巴都抖得不行。

“你怎么了,看你不对劲呢。”刘一玻伸手去摸张雨齐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头,说,“不发烧呀。”

镇定,一定要镇定。张雨齐在心里喊。他咬咬牙,尽力稳了稳情绪,猛吸了一口气,说:“靠,你拉我一把,腿突然抽筋了。”

“我说呢,你龇牙咧嘴的。起来,跺跺脚就好了。”刘一玻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

张雨齐拽着刘一玻的胳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他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一定是煞白的,只是酒吧里灯光迷离,刘一玻看不出来罢了。

刘一玻打个车,先送张雨齐到家,快到家门口时,张雨齐下了车,说自己走走。

“都快一点了,你还走什么走?明天还上不上班了?”刘一玻冲他嚷道。

张雨齐冲刘一玻摆摆手,意思是自己没事,不用他管了。

刘一玻搭乘的出租车已经走远,张雨齐兀然地站在马路中央,心里不只是忐忑,而是惶恐,惶恐到想吐。他哈下腰,干咳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感觉浑身冰冷得快要站不住了。

如果要出事,肯定已经出过了,现在都要一点了,按照过去,这个时候,姑妈早该熄灯睡觉了的。

张雨齐的内心在挣扎,脚步也在挣扎着。他推开家门时,脑子依然还是麻木的。

“灯光”。张雨齐脱鞋的时候,突然看到楼上姑妈房间里竟然亮着灯。

这个时候不该有灯光的,姑妈该熄灯睡觉了。有灯光,那只有一个可能:真的出事了。

张雨齐的脑袋激灵一下子,冷汗瞬时就下来了。“姑妈!姑妈!”张雨齐本能地大喊起来,拖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往楼上跑,眼泪已经从眼圈里夺眶而出了。

张咏琳房间是个套房,卫生间在房间里面,张雨齐一把推开姑妈房间门的时候,把正往门口走的张咏琳险些撞到。

“你嚎什么呢?一惊一乍的。”一脸错愕的张咏琳正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手里还拿着吹风机,显然刚洗完澡,正在吹头。

“啊!”张雨齐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似乎已经跳出了胸膛外,他两腿一软,一个趔趄,就扑在张咏琳身上,几乎把张咏琳砸倒,不知道为什么,张雨齐突然抱着张咏琳呜呜地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张咏琳努力撑着张雨齐硕大的身躯,说,“多大啦?还跟孩子似的,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我刚才回来看你屋关着灯,你这穿着,也不是在睡觉呀,你跑哪里去玩了?”

张雨齐已经意识到姑妈没“出事”,还活生生地被他抱在怀里,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抱着姑妈继续哭。

“行啦,行啦,别哭了,别哭了。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弄得我身上都是,这澡不白洗了吗?跟姑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呀?”张咏琳拍着张雨齐的后背,嗔怪地说。

“我……我在出租车上打了个盹,一下子梦到您死了,我就害怕了。”张雨齐平静下来,扯谎道。

“你能梦点我好吗?行了,滚回你屋里睡觉去,以后别回来这么晚。年轻人睡眠不足怎么能行呀?我也要睡了,明天还一堆事呢。”张咏琳见张雨齐没事,就拍了拍他的脑袋,下了逐客令。

虽然又疲又乏,但躺在床上,张雨齐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自己太包了,简直就是个窝囊废,你的立场呢?父母的冤仇呢?在黑暗里,他噼里啪啦扇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

但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呢?姑妈肯定是洗过澡了,难道她没有用浴缸?还是自己的“设计”出了纰漏?

迷迷糊糊中,张雨齐倒是真做了噩梦,在梦中,躺在浴缸里被电得鼻青脸肿的是他,姑妈站在卫生间门口,狞笑着看着他在水里挣扎。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张雨齐不记得是什么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不仅懦弱,而且愚蠢。

在办公室,他看到倪可欣的黑眼圈,才知道姑妈昨晚加班到深夜。“十二点多才放我回家。”倪可欣伸了伸懒腰,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她也到了十二点呀?”张雨齐扶着倪可欣的办公桌,用下巴冲董事长室示意了一下。

“肯定的呀,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呢。”倪可欣使劲揉着眼睛说。

“真是辛苦,今天还会这么忙吗?”张雨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

“今天不会了吧。你知道那边是急脾气,攒了好几天的活儿昨天都处理完了。”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今天再加班,就没天理了。”

张雨齐心里有点谱了。昨晚,可能是姑妈回去太晚了,第二天还要上班,应该只冲了个淋浴,没用浴缸。那么今天,她应该不会那么侥幸了。

虽然这样分析,张雨齐还是不放心,为了慎重起见,他在下午两点钟左右时悄悄地回了趟家。他知道这个时候曹姐会去买菜,她一般都是这个点去菜市场。

张雨齐是做了铺垫的。早晨从家里出门的时候,他跟曹姐说想晚上想吃空心菜。

他已经侦查过了,家里没有空心菜,而且,这种需要保持新鲜的青菜,曹姐都是现吃现买的。

他跟胖刘说下楼抽支烟,顺便上个厕所,就快步跑到大楼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推了自己的自行车,戴上帽子,飞速骑回家。他测算过,这段路,骑自行车比开车快。

到家门口时,他果然看到曹姐刚刚锁好门,正往菜市场方向走。

张雨齐放下车子,轻轻开了门,戴上没有指纹的胶皮手套,悄悄进到张咏琳的卫生间。他查看了一下前天自己做的“手脚”,没有什么破绽,又打开水龙头,放了点水,开动了按摩开关,把随身带着的电笔放进去试了试,带电呀。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昨晚姑妈确实因为回来太晚,没有泡澡,只用淋浴冲了一下就睡觉了。

那今天,她一定会泡澡的!

张雨齐放了水,把浴缸用抹布擦干,又用抹布把自己上楼的痕迹处理干净,悄悄从家里退出来。

张雨齐回到工位上时,胖刘笑他说:“还以为你掉厕所里了呢。”

“怎么可能!”张雨齐从怀里掏出一本《三联生活周刊》,说,“抽烟时他们说这期有篇文章写得不错,我又去买了本杂志。”

这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时间拿捏得也刚刚好,张雨齐坐在自己电脑前,竟然有一点点成就感。

昨天还吓得浑身筛糠,今天竟干得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只过了一天,自己就变得麻木不仁了?当然,张雨齐不认为自己是个杀人犯,他只是为父母伸张正义,做自己该做的事。

我不是冷血杀手,我只是尽人子的本分而已。张雨齐在心底原谅了自己,就不觉得那么恐惧了。

晚饭后,他若无其事地去跑步,在路上,还与见到的熟人打招呼。跑完步,他冲了澡,回到自己的房间,戴上耳机,专心致志地玩了半天游戏,又看了几集电视剧,才上床睡觉。

他知道姑妈早就回来了,也知道姑妈就在楼上。他保持着自己内心的平静,即使看剧间隙出来上厕所,他也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和冲动,刻意不往楼上看。

他知道,第二天一切都会计获事足、如愿发生的。

整整一夜,张雨齐内心都很平静。如果说让他有些心荡神摇的,只是躺在床上时,他在想,姑妈“意外”去世,他该如何操办后事,怎么安排刘一玻、倪可欣等与自己一起接管永惠?

他对自己精心设计的这场“意外”深信不疑,似乎在心底里,姑妈已经死了。

虽然姑妈害死了父母,还是要把他们葬在一起吧,毕竟他们是亲兄妹。他们生前,在外人眼里,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姑妈的墓碑一定要修得漂亮一些,她那么爱美,而且,她抚养了自己七八年呢。

张雨齐甚至想让曹姐去发现姑妈的尸体,这样才合情合理。所以,早晨,他故意得起晚一点,琢磨着怎样让曹姐上楼去喊姑妈,这样,把自己的所有嫌疑都规避掉。

但他打开自己的房门时,却赫然看见张咏琳正坐在餐厅里吃早饭。张雨齐的脑袋当即就“嗡”的一声,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以为“活见鬼”了。

“几点了?你还不赶紧洗澡吃饭。”声音来自张咏琳,语气还跟过去一模一样。张雨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没有搭话,又退回到自己房间。张雨齐背倚着房门,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确信是没有在做梦。他扒着房门的缝隙往外看,没有错,确实是姑妈,曹姐正从厨房里端了热好的牛奶,递给姑妈,没有丝毫的害怕,跟过去也没有任何异样。

这回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张雨齐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他靠着房门,颓坐在地上,苦苦思索,不明所以。

“雨齐,你磨蹭什么呢?再不抓紧你就迟到了。”张咏琳又喊了一声。

“就来,就来。”张雨齐答应着,却没有动。他看着父母的遗像,心里在念叨:老天爷呀,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呢?

等张咏琳一出门,张雨齐饭都没顾上吃完,就立即跑上楼,他推开张咏琳的卫生间,更加疑惑了。

浴缸肯定是用过了的,地上还有泡过的洋甘菊,这是姑妈泡澡要用的,精油瓶子也与昨天放的位置不一样。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呢?张雨齐百思不得其解。

张雨齐是个执着的人,他认定的事情,不达目的是绝不罢休的。“我就不信了,再一再二还能再三?”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没有办法,张雨齐只好故技重施,他跟曹姐说,晚上想吃三文鱼刺身,他知道,这需要去离家不算近的家乐福超市买,张雨齐要给自己多创造点时间,他不仅想检查一下浴缸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昨晚没有发挥作用。而且,他下定了决心,要把进水口的过滤网破坏点,他要启动“双重保险”,只要任何一个“机关”发生作用,张咏琳就没有“再活”的可能。

张雨齐本想找个理由把曹姐支出去,把他的“陷阱”完成后再去上班,想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他不能让人知道他有单独在家的机会,将来说不清楚。保护好自己才是完美谋杀的前提。这一点原则,张雨齐一直小心翼翼地恪守着。

因为有前两次的历练,张雨齐的心理素质强大了很多。他虽然不清楚昨晚浴缸的漏电“功能”为什么没发生作用,但今天不同了。张雨齐偷跑回家后,把浴缸出水口的滤网也破坏掉了,假如“漏电”系统出了意外,强大的虹吸力量也会把在浴缸里毫无准备的张咏琳吸住,致使其溺水而亡。张雨齐试验了好几遍,确保了万无一失,才将自己的痕迹处理干净,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家。

每个人潜意识里都会对自认为“得意”的事有一种不自觉的炫耀心理。“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楚霸王都没有超越这境界,何况凡夫俗子的张雨齐。虽然张雨齐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不能露半点马脚,但看到倪可欣垂着脑袋红着眼圈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时,张雨齐还是禁不住一阵阵怜爱和心疼,他像个大哥哥一样拥抱了一下倪可欣,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明天开始,你就不会再受这些刁难了。”

“怎么可能呢?”倪可欣从张雨齐怀里挣脱出来,拿了面巾纸,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委屈地说,“明天我还得跟她出差,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我怎么做都不对。”

“以后不会了,我保证。”张雨齐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

“你呀,能保住自身就不错了。你以为你是刘一璃呀,在人家那里那么吃得开。太不给我面子了,守着刘一璃就把我骂得狗血喷头,让我的脸都丢到地上了。”倪可欣发着牢骚。

“嗨,多大点事呀。”张雨齐满不在乎地说,“抬起你高傲的头来,我们以后要有尊严地活着,成为自己的主人。”

倪可欣没有听出张雨齐的话外之音,这不免让张雨齐有一点点失望,她说:“你抬你高傲的头去吧,我还得继续卑贱地改人家的发言稿。”

从倪可欣房间出来,张雨齐想,明天,她就会明白我今天的意思了。

刚坐下没多大会儿,刘一璃跑过来了。自从上次刘一璃跟他表白后,她就很少直接过来找他了,这两天,刘一璃明显有变化。她身上裹了个披肩,显得成熟稳重了很多,也没有像过去似的,一来,要么坐到他桌子上,要么就反坐在椅子上,把下巴搁在椅子背上。

“上午我去姨妈办公室的时候,你不在,下午你还不在,你就不好好上班。”刘一璃坐在张雨齐对面的椅子上,说话还跟过去似的,见面就批评他。

“哟,怎么还弄个纱巾裹身上了?你就是弄个红盖头蒙到脑袋上,不还是个小屁孩吗?”张雨齐揶揄她说。

“张……凯文你就坏吧,小屁孩怎么啦?哼,今晚我就约会去,你看不上,有人看得上。”刘一璃被张雨齐气坏了,她险些把“张雨齐”三个字叫出来。

“约呗,青少年早恋成风不早成社会现象了吗?你不也见过穿着校服的小男孩小女孩手拉手逛公园吗?你没少干吧?”张雨齐今天心情不错,就逗刘一璃。

“大苍蝇,你这个讨厌鬼。你就从来不会好好和我说话。”刘一璃不理会张雨齐的挑逗,用手指头点着张雨齐,说,“我来跟你说正经事,你不听拉倒。我走啦,约会去了。”说着,就站起身来。

“别呀,别呀。”张雨齐赶紧把她拉住,按在椅子上。要是过去,张雨齐巴不得刘一璃赶紧走呢,他好清静清静。今天不一样,张雨齐有种大功即将告成的轻松,再者说了,前几天刘一璃为调和他跟姑妈的关系,那可真是煞费苦心,张雨齐一直对这个小妹妹心怀愧疚,于是赶紧认错,说:“人不大,脾气不小,一语说不到你心坎里,就拔腿走人,这可不是咱们小蚊子的做派呀。说说,什么正事?”

“张……不……凯文,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等姨妈和爸爸出差回来,再有一个来礼拜吧,我就准备结束实习,回学校去了。”小姑娘很认真地说。

“啊?真的呀?你不在这里捣乱啦?”张雨齐确实有点愕然。

“瞧你说的什么话呀!我在这里实习,大家对我评价都挺高的好不好?怎么在你嘴里成了我捣乱了?”刘一璃不服地说。

“好吧好吧,我错了,要不要我给你写实习鉴定呀?我肯定写机灵古怪,调皮捣蛋,退回学校,请老师继续批评再教育。”张雨齐继续调笑她。

“呸,你一个破实习生哪有资格给我写鉴定呀,我看你的命运说不定是退回英国,继续接受批评再教育。批评都不行,应该是批判、批斗。”刘一璃鄙夷地看着张雨齐,与张雨齐斗嘴,她可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主”。

张雨齐心里话说,你就等着瞧吧,但这话他是肯定不会跟刘一璃说的。

刘一璃与张雨齐斗了一会儿嘴就走了,她今晚确实有同学聚会。老刘出国了,刘一玻忙着一个案子,看张雨齐也没有带她出去吃饭的意思,就悻悻地参加同学聚会去了。

看胖刘已经收拾东西走了,张雨齐也准备回家。他见倪可欣还在办公室,就去打了个招呼,用手指了指董事长房间的方向,说:“明天出差,今晚你们还要加班吗?”

倪可欣正在专心改稿子,看张雨齐问她,稍微愣了一下,说:“好像回家了吧,没下班就走了。”

张雨齐觉得很奇怪。看倪可欣在忙,也就没再打扰她,他回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急忙往家走。

路上,张雨齐还在想,姑妈这么早回家,明天还要出差,嗯,今天肯定会泡澡,那他的计谋今晚肯定就实现了。

还没到家门口,张雨齐就发现了不对劲。家门口停着一辆客货车,姑妈的司机老王正指挥着两个工人模样的人往下抬一个硕大的木质浴桶。

“这……这是什么意思?”张雨齐忙上前问。

“嗨,那两个老浴缸都拆了,太旧了,换成这个了,日本柏香木的,据说好得很。”老王说。

张雨齐的脑袋瞬间就大了。

姑妈正穿着家居服,在院子里跟曹姐吃葡萄呢,看见张雨齐回来,就招呼张雨齐一起吃。

张雨齐的内心当时就崩溃了。他纳闷地说:“好好的浴缸换它干什么呀?”

“好什么啊?”姑妈边吃葡萄边说,“刘一璃说那种老款的浴缸用久了会漏电,上周刘一璃家的都换了。你想,咱家这两个浴缸都多少年了,没漏电就万幸了。再说,我把你爸妈屋里那个也换成浴桶了,将来你要娶了媳妇想按摩,你再换按摩浴缸吧。我好几年都不用那玩意按了,我觉得泡泡就挺舒服,按得一点都不得劲。”

姑妈的话还没说完,张雨齐要死的心都有了,他真恨不得一头撞到南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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