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秋天，电视剧《大长今》开播了。当时我从意大利米兰留学归来，回到两个孩子身边。见到分别了一年的妈妈，女儿又变回了那个活泼爱笑的孩子。和奶奶、育儿嫂一起生活的这一年里，女儿总是被迫听到一些难听的话，弟弟比她小5岁，而且我婆婆十分重男轻女，总是下意识地用严厉的口吻对她说话，所以女儿看到我回家才会那么高兴。

大概在我回家一个月后，电视剧《大长今》在全国热播，每播一集都能引起巨大关注。每到播放《大长今》的日子，女儿就会早早写完作业，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等长今[6]出现。电视剧播完之后，她会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嘴里哼着主题曲，又突然跑到我面前跪下，然后用清亮的声音问关于长今的问题。

“妈妈，长今真厉害啊！什么都会，你说对吧？”

“这说明长今非常努力啊，将来如果你有想做的事情，就要像长今一样努力哦。”

有一天晚上，女儿问我：“妈妈，我可以叫你‘母亲’吗？”

“母亲？为什么你想叫我‘母亲’啊？”我反问道。

女儿目光炯炯地微笑着回答：“是的，我想叫你‘母亲’。”

我在心里想着：嗬，这是看《大长今》入迷了，竟然突然想叫我“母亲”。估计这股劲儿也就能维持一个月。于是我回答道：“既然你想改口，那就按你的意愿来吧。你可以叫我母亲！”

那之后的两年，无论有没有客人在场，女儿无时无刻不用“母亲”称呼我。我的母亲见外孙女这样称呼我，问道：“她怎么了？”我的父亲则一边回忆起过去的时光，一边说着：“过去人们都是这样彬彬有礼。”公婆只是简单地说：“她可真是与众不同。”

就连实验室的晚辈来家里做客，女儿也称我为“母亲”，并亲自接待客人，恭敬地问客人：“您要喝水吗？”晚辈们见到这一幕，恨不得当场捧腹大笑，他们在我面前称赞女儿：“前辈！最近很难听到这样的话了，真好啊！”

记得，女儿小学五年级的暑假，她自然而然地把称呼改回了“妈妈”。我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叫我“母亲”，她莞尔一笑：“算啦，我觉得叫妈妈更亲切。”

其实，女儿叫我“母亲”的那两年，我正在攻读博士学位，是最辛苦、最紧张的时期。女儿或许不知道，她恭敬地叫我“母亲”这件事，其实对于一个年龄稍大、同时抚养两个孩子，还在学习的我来说是一种鼓励，鼓励我像长今一样坚强地闯过所有难关。

“母亲，您今天也晚归吗？”

“母亲，今天学校举行运动会，您这么忙是不是来不了了？”

“母亲，和家长一起去爱宝乐园的那个活动，我自己去吗？”

我记得，面对用恭敬的态度和温暖的语气向我提问的女儿，我的回答里总是带着歉疚。

“女儿，今天我有实验，会很晚回家。”

“今天的运动会，天安的奶奶会参加。”

“爱宝乐园的活动，鸟致院的外婆陪你一起去怎么样？”

过了35岁的妈妈们，还有多少被女儿唤作“母亲”呢？两年来，女儿一直用尊称来称呼我，让我像长今一样炽烈地活着，她在不知不觉间给了我支持与信任。我想知道在我所生活的这片土地上，还有多少这样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