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筑响一式的世界起源

无比芜杂的心绪  作者:村上春树

我和都筑响一先生的交往历时已久了。说是交往,也只是因为工作不时见见面。他出版这本《珍奇世界纪行欧洲篇 ROADSIDE EUROPE》时,我在一个叫《筑摩》的小册子上写了这篇文章谈论此书。2004年5月号。每次翻开都筑先生的书,都令人惊叹:“哈哟,呀!”这种地方可乐又可笑。除了称为“奇才”,再没有合适的词啦。

我和都筑响一先生去旅行过几次。大多是采访旅行,但偶尔也有私人旅行。跟别人一起旅行,有时候容易精神疲倦,不过我是个长年累月到处游荡的角色,而都筑君(请允许我按照平常的习惯称呼他)也是走南闯北的人,该说是习以为常吧,一般没有这种疲惫感。不管去日本国内还是海外,都悠闲地按照各自的节奏自行其是。

有一次一起去缅甸的仰光(就是从前的兰贡),由于无事可做,他说“我要上街去逛逛”,我便问:“可以跟你一起去吗?”他说:“当然行啦。”于是我承他盛情,与他共同行动了半天。那一次我可是由衷感佩:都筑君真的彻头彻尾是充满好奇心的人。只要哪儿有啥好玩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一头扎进去,既不吝惜时间也不在乎劳力。而且,这个人身上(不知是脑袋里还是肚子里)好像牢牢安有发现趣闻乐事的天线。要是我一个人漫步街头,只怕不可能找到这么多有趣的玩意儿。不如说,那并非“发现趣闻乐事的能力”,更近于“在某种东西中发现特殊乐趣的能力”。同一件东西,忽而从这面观察,忽而从那面端详,用手触摸,用鼻子闻气味,在心里立体地构筑个人的乐趣。都筑君以这种能力见长。

这样的乐趣一旦构筑起来,他就会满脸溢出幸福。“村上先生,好啊,这个好玩得很。真好呀。”嘻嘻笑着,坐在那里久久不动。看到这情形,连我也觉得幸福起来。此人身上有种缓缓释放的奇妙的感化力。然而在酷暑的仰光街头,整整半日陪伴他的好奇心,老实说,体力相当够呛。

自然,都筑君感到有趣的,总之是他个人感觉“有趣”的东西,普通人也许不会感到有趣。其中大多是离奇古怪的东西,荒诞不经的东西,杂乱无章的东西,camp(怪诞可笑)的东西。有些情况是属于不忍多看的一类。然而读了几本都筑君的书,穿越其中 “都筑响一式的世界”时,我们会发现一个不知不觉以都筑响一式的视线注视四周、以都筑响一式的文体描写这些事物的自己。就我来说,每当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立刻就想到:“啊,这东西,要是都筑君看到一定很高兴吧。”往好里说,是受到都筑响一式世界的“感化”,往坏里说就是“受到了污染”。

名著《珍奇日本纪行》就是这样污染度相当高的一本书,堪称续篇的《珍奇世界纪行》污染度也绝不输于它。“干得不错嘛!”我佩服,诧异,一面却一点点深陷他的世界。希望尊敬的朋友都筑响一君今后继续努力,不单是日本国内,连全世界的精神一并统统污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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