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之眼和劝服之词

无比芜杂的心绪  作者:村上春树

都筑君的著作《夜露死苦现代诗》内容绝佳,发人深思。首先是着眼不凡。应新潮社的月刊小册子《波》约稿写下这篇书评(似的东西)。2006年9月号。我平常不写书评(我不愿进行批判,也不愿显而易见地捧场),不过,我喜欢就自己喜欢的书、就好看的书写点什么。

我没有一回不落地追读文艺杂志上的连载的记忆。实情是几乎连杂志都不看,因此不单是文艺杂志,但凡杂志上的连载,我大多都不读。唯独都筑响一君(请允许我这么称呼,因为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这本《夜露死苦现代诗》还在《新潮》上连载时,我每回都迫不及待追着读。这倒不是因为老朋友的关系,而是好看得无懈可击,我才读的。

都筑君写文章的强项,在于始终靠双脚东奔西走寻来有趣的素材,作为第一手资料精心收藏,以此为基础直接从地面起步发起议论。所以捧读他写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望。自然,有些东西十分有趣,也有些让人觉得“还差一口气”。但总之实实在在有种感觉,文中说到的东西,都是他孜孜不倦亲手收集来的,保证可以感受自然的活力与新鲜。见风使舵、取巧钻营或者道听途说东拼西凑的东西,你是看不到的。

当都筑君声称某样东西有趣,他就是发自内心地认定那东西有趣。而且他有向人们透彻解释那乐趣的词汇——专为这个目的储备的词汇。那不是借来之物,而是自掏腰包日积月累搜集来的。“亚文化”这个术语,用来表现现今的都筑君也许略嫌轻薄,甚至有点像陈词滥调。但若是在“杂民性”这一语境中使用,我每次阅读他的文章,心头就会陡然萌生“亚文化的山头火”的形象。这当然是由他腰腿的强健、用字的精准和某种顽固性带来的类比。

至于本书内容,我恐怕不必多说。只须一读就会明白。身处诗歌这一形态丧失作为“表现容器”力量的现代,人们发自心灵的语言,也就是真正的语言为了寻求归宿将流入怎样的“杂民样式”,都筑君都对此具体验证。而它们作为诗歌的substitute(替代容器)将何等有效地发挥功能,个中究竟藏有多少可能性,并不该由我判断。其中有些东西大概只能算文字游戏。还有些只能作为“个人的气穴”完结于此。但它们至少像海绵一样贪婪地吸收了语言的能量,作为一个现象、一种必然——痛切地,或满不在乎地——树立在那里。从那种树立方式中,从那鲜活得几乎离谱的语言样式里,我们大约能读取某种关于语言有效性的启迪。

都筑君的目标所指,应该也不是逐一追究这些语言样式正当与否。他伸手拾起,展示给我们的,是无法在地上找到栖身之处,因而不得不钻入地下(半地下)的诗歌语言的形态。是作为在微昏的暗夜中苟延残喘的道具,在与精英主义风马牛不相及的场所,被实际拿来使用的无名语言的实态。至于从中读取什么,则完全是听任读者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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