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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理时代  作者:奥田英朗

一大早,加藤裕也离开自家公寓,准备开车前往公司。绕到停车场一看,管理员正在用竹扫帚扫地。“早上好。”他主动跟人家打招呼,态度很和气。混过飞车党的人也是会跟人打招呼的。再加上他干的是销售,早已养成圆滑的处事风格。

形同枯木的老管理员貌似有些耳背,每次回话的声音特别大。“好冷呀!”他呼着白气,笑出一脸皱纹,随后加了一句:“啊,对了,昨天下午,社会福利办公室的人来过,到处打听你的事儿呢。”

听到这句话,裕也不禁停下脚步。

“社会福利办公室?”

“是啊,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吗?”

“不知道。”裕也装出思考的样子,歪着脑袋。他当然知道,问题就出在千春让他写的情况说明上。

“办公室的人问我,二〇四号房的加藤先生有工作吗?我说,‘当然有,他每天早上都打着领带出门呢。’”

管理员眯起眼睛,点着头说道。看来他觉得自己干了桩好事。

“我还说,‘虽然不知道他在哪儿上班,但他每次见我都会打招呼,是个很懂礼貌的年轻人——’”

“哦,这样啊,那多谢您了。”

裕也随声附和,低头致谢。

“那人可能是私家侦探,假借福利办公室的名号来查婚姻和就业情况。”

“哈哈,说不定真是这么回事。”

裕也敷衍着钻进车里,发动引擎暖车。

这么快就败露了……他搓着手自言自语。哪怕败露了,他也吃不了什么亏。不就是前妻的低保被停掉吗?每月白拿二十三万,岂有此理。她活该。

换挡,踩油门,车缓缓驶过住宅区。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自己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政府不会逼自己付抚养费吧?

裕也“嘁”了一声。彩香的第一任丈夫居无定所,游手好闲,凭什么让自己一个人承担抚养义务?他本来就不想要孩子。是彩香硬说生一个是生,生两个也是生,任性地把孩子生了下来。这种女人根本没脑子。真结婚了,她又说“想多玩几年”,连家务也不做,直接逃回娘家。

管她呢,裕也在心中骂道。前妻过得怎样,关我什么事?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裕也的公司出事了。一个二十岁的员工去一位独居老人家里,像平时一样推销漏电保护器。谁知刚推销到一半,老人的女儿女婿来了。被他们一质问,这个员工本性毕露,威胁道:“看老子不一把火把你家烧了!”

这家人心惊胆战,偷偷记下车牌号,向梦野警局的生活安全科求助。警方立刻查出车主在向田电气保安中心工作,昨天就发来了传唤令。

闻讯,龟山社长勃然大怒,对闯祸的员工一通拳打脚踢,打得他遍体鳞伤。在场的干部心有余悸:“我还以为他要被社长打死了……”当然,公司不能把一个脸都被打变形的员工送到警局。

社长召集全体员工开会。他气得面红耳赤,形同恶鬼。

“你们再敢胡闹,我就让你们一起负责任!搞什么鬼!人家稍微问两句,你就敢放狠话?那可是普通老百姓。一点火就炸,你当自己还在混飞车党吗!给公司惹麻烦,还被条子盯上了,说‘对不起’还有用?要是公司业务因为这件事受影响,大伙儿都要跟着受罪。你不是在单打独斗,我们是一个团队。稍微动动脑子!信不信我弄死你们啊!”

龟山边说边拍桌子。曾经的小流氓们都吓得缩着脑袋。

脸肿得跟西瓜似的问题员工石井跪坐在社长旁边。裕也开惯了批斗会,却从没见过伤成这样的人,他不敢正视石井,甚至暗暗松了口气:还好社长手下留情……

“你们说怎么办?就因为石井威胁了人家,条子发传唤令来了!可他能顶着这张脸去吗?”

在场的员工怕是产生了同一个念头:把他打成这样的不是你吗?不过大家依然保持着严肃的表情。

“当没看到,还是装傻?你们说咋办?要是驳了警方的面子,他们就要动真格了。我们这种小公司根本顶不住,分分钟就会被碾碎。到时候大家都得喝西北风。你们别以为高中辍学的人能轻易找到工作。你们要去梦野的零件工厂和巴西人一起干活吗?浑身上下都是油,再也不用打领带穿西装了。好不容易凑齐的行头都没用了。你们准备怎么做?”

办公室一片死寂。龟山总是把问题甩给员工,让员工认定责任在自己身上,并奖励为解决问题四方奔走的人。

“社长,我有个问题!”柴田举起手,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向他,“石井最后有没有把东西卖给那户人家?”

柴田昂首挺胸。连裕也都能看得出,他最近洋溢着自信。

“没有,他才卖到一半,老人的女儿女婿起疑了,然后他就爆发了,是吧?”

龟山把脚踩在正襟危坐的石井肩上,前后摇了摇。

“那被害人应该没有提交被害申报单,只要我们给足警方面子,就能把事情压下来。要不我去给被害者赔罪吧,然后立刻去警察局,跟那边也道个歉。”

“哟,柴田,你愿意为公司跑一趟吗?”龟山兴奋地问。

“您就让我去吧。让我下跪磕头都行!”柴田激情昂扬,仿佛摇滚乐手矢泽永吉附体一样。

“好,说得好!但你要去赔礼道歉,得再带上一个人。赔罪都是两个人去,知道吗?两个人一起低头,效果也能翻倍。真诚的态度也很重要。就算要演,也得演出真情实感。谁跟柴田去啊?”

“我去!”裕也立马举手。他心想,这是给龟山留下好印象的绝佳机会,况且他跟柴田的关系也不错。

“哦,加藤,你也愿意为公司出力。”龟山说道。

听到社长喊自己的名字,裕也心中一阵欣喜。原来社长还记得他叫什么,知道他长什么样。

“上门的时候记得带糕点。别买脆饼,老人牙口不好。要选包子、羊羹之类。人家已经吓坏了,赔礼的时候一定要全程面带微笑。你们就说,公司立刻解雇了那个销售员,对条子也这么说。要是被问及业务内容,就照着宣传手册回答,说我们公司就是做检修的,只有顾客需要的时候,才会按定价销售漏电保护器。反正接待那户人家的是生活安全科的市民窗口,他们没心思调查公司。要是牵扯刑事科,就得多加小心,一口咬定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龟山以飞快的语速下达指示。每一条都是那么精准到位,裕也不得不佩服。虽然龟山当年的学习成绩不好,但脑子转得快。能在这个社会出人头地的,都是龟山这种机灵的人。

散会后,柴田面带微笑走向裕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咱们一起把这件事搞定。”裕也也点了点头。男人特别享受这种相互认可的关系。

社长命令石井留在公司接一个月的电话,给大家洗一个月的车,没有继续追究。石井的脸上仿佛写着一句话:“都这样了,还不放我走吗?”但在这座小城,惹怒龟山的人永远别想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用“噤若寒蝉”形容此刻的石井再合适不过了。

裕也和柴田驱车赶往受害者家。柴田一路上显得干劲十足。他在副驾驶席上抽着烟,兴奋地说:“我这周说不定能卖到一百万。”鼻孔都张大了几分。

“就这一周吗?”

“是啊,因为我开拓了新客户。这周末,我老婆回娘家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去了趟隔壁的川田镇。那地方不在公司的营业范围内,不存在跟同事抢生意的问题。那里也没什么人住,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我花了整整两天,一鼓作气跑了个遍。老人家都不错,于是我一下子进账五十万。”

“好厉害。”裕也打心底佩服。真没想到当年从高中辍学,成天打弹子球消遣的柴田,竟会主动放弃双休日跑业务。

“社长答应我,要是我的月销售额拿了第一,他就奖励我一块劳力士!”

“劳力士?真好……”裕也叹了口气。

“反正这生意最多只能再撑半年。把能跑的地方都跑一遍,东西就没处可卖了。要赚钱就得抓紧时间。”柴田冷静地说道。

“那……我们公司只有半年的寿命了吗?”

“你可别误会,我说的是‘向田电气保安中心’。等漏电保护器卖得差不多了,就换个招牌,接着卖羽绒被、保健用品不就行了吗?咱们社长聪明着呢,想得可远了。我听他说过,会在三年后开一家卖二手车的连锁店。到时候我们就要争着抢着当分店长啦。”

裕也心里顿时有底了。“哦,看来只要跟着龟山混,一定能过上好日子。”想在乡下出人头地,做生意是唯一的选择。

柴田将双手交叉在脑后,闭上双眼。“好像又要下雪了……”裕也一开口,他便低声喃喃:“你给我安静点。我在想一会儿要怎么道歉呢。”这几天,梦野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开到受害人家后,两人整了整领带和头发,按下门铃。在对讲机那头说话的是留守家中的老婆婆,一听就知道她整个人战战兢兢的。柴田对着通话器,温柔地说道:

“您好,我们是向田电气保安中心的。听说昨天有员工对您出言不逊,所以今天我们特意上门赔礼道歉来了,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们的疏忽。您放心,公司已经立刻解雇了他。是我们没有把员工调教好,公司也在深刻反省这个问题。责任都在我们身上,都怪我们不小心雇了这种人……”

柴田滔滔不绝,但老婆婆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你们走吧,不用再说了。”见对方没有要开门的意思,柴田就把警方搬了出来。

“实不相瞒,梦野警局也教育过我们了……下令让我们为强买强卖的行为赔礼道歉,征得您的谅解。请您一定要见我们,让我们当面向您赔罪!”

裕也用充满尊敬的眼神看着柴田。他都不知道柴田竟有这般口才,自己真是望尘莫及。

过了一会儿,玄关大门开了一半。老婆婆探出头来。

“非常抱歉,让您受惊了!”

两人先抬头挺胸,随即用整齐的动作将腰弯成九十度的直角,然后在心中缓缓默念:“一、二、三、四、五……”这是他们在半路上商量好的。

抬眼一看,老婆婆貌似是被他们的“诚恳态度”惊到了,半张着嘴。“喂!”柴田用手肘戳了戳裕也。他连忙把一盒馒头点心递过去。“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裕也对自己能随口说出“笑纳”这个词很是满意。

“哎呀,这么客气……”老婆婆显然松了口气,“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她收下礼品。“因为昨天那人实在太吓人了,我女儿打电话报警了……事情才变成这样。”

“非常抱歉!”两人再次鞠躬。“哎呀,没事没事,算了。”老婆婆笑着说,“谢谢你们特地来一趟。”也许柴田和裕也的年纪都跟她的孙子差不多,她才会心软。

告辞时,两人也一路弯着腰。这第一关算是闯过去了,肩头的胆子卸下了一大半。柴田得意扬扬。回到车上,两人相视而笑。

“真想让当年的兄弟们都瞧瞧你今天道歉的模样。”

“你还说我呢,裕也,我看你很适合当赔罪专员嘛。”

他们边说边用肩膀撞对方。

来到警局后,两人前往生活安全科总务组,向便衣刑警赔礼道歉,说闯祸的员工被解雇了,以后绝不会再犯。刑警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说:“以后可别再给我们增加工作量了!”那口气简直比黑帮还狠。裕也心里生气,却只能乖乖低头听着。“以后再敢胡来,我就去搞张被害申报单,把你们统统抓起来!”警官可能知道他们混过飞车党,说起话来不留情面。

少年组的办公区就在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刑警毫不客气地问:“喂,你俩是龟山手下的小弟吗?”两人不知如何回答,面面相觑。

“你们是‘白蛇’出来的吧?我都知道,不用装。你们帮我给龟山带句话,就说‘无论你在做什么生意,都不要太过分了’。十年前把他送进少管所的人就是我。”

他眯起眼睛,一副追忆往昔的样子。柴田老老实实地回答:“好的……”点了点头。

裕也混飞车党时就怀疑,警察可能是凭心情查案。经验告诉他,就算真干了坏事,警察往往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非他们是懒得追查不能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案子?

走出警局后,裕也感到脚步轻快了许多。此事一过,公司对他的评价会直线上升。社长与干部们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裕也,咱们中午去吃寿司吧?去那种有档次的馆子,我请客。”这回轮到柴田开车了。他握着方向盘,踩下油门。

“太好啦,那就先谢过师兄了。”

裕也摸了摸肚子,两腿往前一伸。

“裕也啊,”柴田幽幽地说,“你不觉得咱们是人生赢家吗?”

“是……吗?”这出乎意料的问题让裕也有点懵。

“因为我们的收入比同龄人高很多。”

“嗯,是啊。”

“你还记得原来跟我们一起在‘白蛇’的铁雄吗?他特别喜欢倒腾机车,后来就去汽车修理厂工作了。”

“啊,是‘渣铁’吧?跟你一起在亲卫队的那个……”

“听说他工作的修理厂倒闭了,现在只能靠打弹子球过日子。”

“这样啊……”

“技术再好也没用,因为手里没资格证,想找工作都很难。”

“他居然没资格证?”

“还有以前混‘鬼牌’的村田。爹妈赞助他经营咖啡厅,可是只开了半年就不行了,因为附近多了家丹尼斯连锁家庭餐馆。”

“小店肯定打不过连锁店……人家的咖啡是可以续杯的。”

“所以啊,要是搞个‘飞车党同学会’,我应该算是混得相当不错的。难道不是吗?我才二十四,却能养活老婆孩子,再过一阵子还准备买房。其他人呢?要么是工资少,还被公司当狗使唤,要么就是没固定工作,成天游手好闲。”

柴田把下巴搁在方向盘上,探着身子开车。这辆车的空调实在糟糕,挡风玻璃的上半部分起雾了,视野严重受限。

“我觉得,男人的价值就在于他的收入。我老婆最近对我可好了。就算我大半夜回家,只要开口要饭吃,她就会端出像样的菜。换作以前,她只会用茶泡饭打发我。上个月我给她买条珍珠项链,把她给高兴的……女人就是势利眼,不要爱,只要钱。”

“是呀,只要穿得好看,开一辆好车,什么女人都能钓到。”

“说到底,我们这些‘差生’只能用收入证明自己。我们进不了一流公司,现在转行进演艺圈也没戏,更不可能当什么赛车手。所以只能拼命买好房,开好车,给孩子买高档的衣服,否则谁会把你放在眼里!一定得出人头地啊,出人头地。”

柴田的话语如滔滔河水般有力。原来男人有了自信就会变成这样。即便和黑帮混混起冲突,如今的柴田怕是也能把人家震住。

“一定得出人头地啊,出人头地。”

柴田重复了一遍。那架势真的跟矢泽永吉上身了似的。

车行驶在寒风呼啸的国道上。每隔几米,就有一面大型商店的旗子在风中飘飞。旗帜的鲜艳色彩在裕也这样的年轻人看来很扎眼。梦野这地方压根儿就没有美景。

当晚,裕也和柴田一同去参加龟山社长组织的餐会。裕也还是头一回和社长共进晚餐。会场选在公司附近的烤肉店,干部们也在。

“加藤,辛苦你了。你还挺能干的嘛。”

龟山亲自为他倒上一杯啤酒。裕也激动得浑身发烫。

“别跪着了,今晚大家都放轻松。”

“多谢社长……”裕也惶恐不已,连连低头致谢。

“听说你的销售业绩也进步得很快。看到手下的员工改头换面,我心里高兴呀,高兴得不得了!”

龟山的眼神和蔼可亲。他咧开一张大嘴,露出一口白牙。又有谁能想到,这位看似温和的社长在二十四小时前把一个员工打得鼻青脸肿。

“社长,这小子赔礼道歉的时候还真是有模有样!”一旁的柴田也在帮腔。

“哪里哪里……我只是跟着柴田师兄鞠躬。”

裕也摆摆手谦逊地说。龟山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亲自将咸味牛舌摆上烤盘,说道:“来,吃吧!”白烟滋溜冒了出来。

“加藤,你的目标是什么?”龟山问道。

“呃……想开上一辆Fairlady Z。”裕也回答。

“为什么不是保时捷?”

“啊,呃……”

“为什么不是奔驰?”

“呃,那个……”

“Z什么的,分分钟就能买到。要把目标定得更高一点!”

龟山仿佛在自言自语。他用筷子夹起一片牛舌看了看,似乎在确认火候。

“你就不买房子吗?房子!”

“我现在就一个人……”

“好,烤好了,吃吧。”

龟山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动了筷子。裕也也学着大家的样子夹起一片。这牛舌非常厚实,肉质绝佳,让他吃了一惊。

“烤肉就是好吃……每周不吃两次,就觉得浑身不对劲,”龟山心情很好,随即提醒用旁边的炉子烤肉的员工,“喂,你们几个,先别放五花肉,不然烤盘就脏了,要我说几次才懂……”看来这位硬派社长也有细心讲究的一面。

“只有盖了房子,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把自己的名牌往门口一挂,你就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啊,我终于也成了一国一城的主人!’为了房子,你们必须从现在开始存钱。每月存五万的定期也行。这样就能在银行积累起信用。”

“嗯……”裕也点点头。

“你们几个,五花肉要用生菜叶裹着吃。不然我点叶子干什么!”

龟山不怎么听别人说话,基本都是自顾自地说。

八个大男人干掉了一盆又一盆内脏、横膈膜和里脊。龟山的吃法尤其惊人,不时把两片肉同时扔进嘴里嚼。他的酒量也很好,把韩国的浊酒当啤酒一样往肚子里灌。他本就气色红润,一喝酒脸更红了,让人联想到秋田的生剥鬼,连体格看上去都比平时壮了一倍。

吃完饭,龟山用现金结账。“老板娘,埋单!”他从厚厚的钱包里随手抓出一叠能把手划破的崭新万元大钞,搁在桌上。“开个收据啊。”说完,他便一口饮尽加了松子的茶。在裕也眼中,社长的每一个动作都特别帅气。

“那跟平时一样,去美园的夜总会玩玩吧。”龟山这么一说,干部们便拍手附和:“就等您这句话啦。”

“加藤是第一次去吧。那让你自己选姑娘,这下就知道你喜欢哪一类了。”

干部们开着裕也的玩笑,还拍了拍他的头。裕也顿时觉得自己从“普通员工”飞升成了“干部候补”。

走出烤肉店,大伙儿各自坐上自己的车。这时,裕也的手机响了。定睛一看,竟是千春打来的。他不禁“嘁”了一声,因为他能想象出千春要说什么。

“加藤,那份情况说明好像出问题了……”千春的声音分外阴郁。

“我知道,社会福利办公室的人知道我有工作是吧?他们来我的公寓查过,管理员说漏嘴了。”

裕也发动引擎,用一只手开车,跟上前辈们。醉酒驾驶外加开车打电话,一下子违反了多条交规。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提前跟他打好招呼?”

“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地球又不是围着你们转。”

千春的自私让他火冒三丈,口气自然客气不了。

“既然被查出来,那你就要承担抚养义务了。”

“哦,是吗,那就让彩香去法院告我啊。我是一个子儿都不会掏的。再说了,当年是她自己要走的。”

“反正翔太归你养了,明天来我家把他接走吧。”

裕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哑口无言。

“女儿的亲爹现在行踪不明,倒是无所谓。问题是他们发现翔太的爸爸是有收入的,事情就麻烦了,所以翔太以后归你养。”

“你没吓我吧?”裕也立刻提出异议,可音量却越来越小。就在这时,绿灯变成了红灯,他连忙踩下刹车。

“彩香要养的孩子少了一个,低保也会相应减少,但起码能保住十五万。”

“喂,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明天记得来我家哦。你也不想见彩香吧?”

“等等,我……我根本不会养孩子!”

“反正你明天得来一趟。”

千春挂了电话。裕也试图用几乎麻木的头脑思考:要他把孩子领走?

事出突然,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裕也只能下意识地跟着其他人的车。翔太长什么样?他努力回忆,却连模糊的轮廓都勾勒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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