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全心投入的亲子教育:父母要敢当孩子的榜样

无所畏惧  作者:布琳·布朗

在“永远不够”的文化背景下,如何养育子女

我们大多数人都喜欢带彩色编码的育儿手册—所有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书里都有相应的指南。育儿手册为我们养育孩子提供了保障,并最大限度地减轻了我们的脆弱。我们想知道的是,如果我们遵循某些规则或者坚持某个育儿专家推崇的方法,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就能一觉睡到天亮,就能快快乐乐的,就能交到朋友,就能取得事业上的成功,且平安健康?养育孩子的不确定性让我们感到沮丧和恐惧。

在养育孩子这样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过程中,我们对确定性的需求使明确“如何养育孩子”的策略显得既诱人又危险。我之所以说“危险”,是因为确定性往往会滋生绝对心理、不宽容和评判行为。这就是父母之间互相苛责的原因—我们紧紧抓住一种方法,很快这种方法就变成了通用方法。我们像大多数父母一样为多种育儿方式而困扰,然后看到别人做出和自己不同的选择时,我们通常会认为自己选错了。

讽刺的是,养育孩子之所以会成为羞耻感和评判的雷区,恰恰是因为大多数人在抚养孩子时都在经历不确定性和自我怀疑。

毕竟,如果我们对自己的决定充满信心,我们很少会做出自以为是的判断:如果我确定自己喂孩子吃的食物符合孩子的发育需求,那么我就不会因为你给孩子喂非有机牛奶而羞愧地翻着白眼昏死过去。但是,如果我对自己的选择心存疑虑,那么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那种自以为是的批评就会在不恰当的时刻迸发出来,因为对“自己无法做到完美”的潜在恐惧逼着我们去确认“至少我比你做得要好”。

在我们对孩子的希望和恐惧的深处,隐藏着一个可怕的事实:没有完美的养育方式,也无从保证完美。从争论亲密育儿法、讨论欧洲的育儿法有多先进,到对“虎妈”和“直升机父母a”的轻蔑,全国范围内关于养育孩子的对话大多陷入了激烈的争论中,很容易让我们忽视一个重要而残酷的事实:我们是什么样子以及我们投入世界的方式,要比我们所了解的教育之道,更能预测孩子未来的发展。

我不是育儿专家。事实上,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相信“育儿专家”的说法。我是一个忙碌但不完美的母亲,也是一个充满激情的研究人员。正如导言中提到的,我是个经验丰富的地图绘制者,也是个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旅行者。和你们许多人一样,养育子女是我迄今为止最勇敢、最大胆的冒险。

从研究羞耻感开始,我就一直在收集关于养育子女的资料,并密切关注受访者谈论的自己如何被父母抚养以及自己养育子女的事情。我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让我们拥有自己“足够好”的价值观的,正是我们的原生家庭。他们的讲述当然不仅限于家庭,但我们对自己的了解,以及我们在儿童时期学到的与世界接触的方式,为我们设定了一条道路,这条道路要么要求我们花费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挣扎着追寻自我价值,要么会给我们的人生之旅带来希望、勇气和复原力。

毫无疑问,我们的行为、思维和情绪都是与生俱来的,但同时也受环境的影响。我不敢贸然去猜测其间的比例,而且我相信对此我们永远无法精确判断。但我毫不怀疑的是,在涉及爱、归属感和价值感时,我们受原生家庭的影响最大—我们所听到的、被告知的,或许最重要的是,我们所学习的父母投入世界的方式。

作为父母,我们对孩子的性情和个性的掌控可能比想象中要少,对“匮乏文化”的掌控也比我们想要的少。但在养育子女的其他领域,我们大有用武之地:帮助孩子理解、欣赏他们的内心情感,并使之发挥其价值;教导孩子如何面对一连串“永远不够”的文化信息。就教育孩子在“永远不够”的文化中勇敢尝试而言,问题不在于“你培养孩子的方法对吗?”,而在于“你自己是你希望孩子长大后成为的那种人吗?”。

正如约瑟夫·奇尔顿·皮尔斯(Joseph Chilton Pearce)所写:“比起说教,以身作则对孩子的影响更大,所以,我们自己必须成为我们希望孩子成为的人。”尽管养育孩子的脆弱有时很可怕,但我们不能穿上盔甲或推开脆弱—它是我们教育和培养孩子建立人际关系、理解人生意义、学会爱的最丰饶且最肥沃的土壤。

脆弱是家庭故事的核心。它定义了我们最快乐、最恐惧、最悲伤、最羞耻、最失望、最有爱意、最有归属感、最感恩、最有创造力和最惊奇的时刻。无论是抱着孩子,还是站在孩子身边,或是在其身后追着他们,或是隔着孩子反锁的门与他们说话,脆弱决定了我们是谁、我们的孩子又是谁。

一旦消除了脆弱,我们会把养育孩子变成一场竞赛,一场关于了解、证明、执行和衡量而不是生活的竞赛。如果撇开“谁更优秀”的问题,放下学校录取书、成绩、体育运动、奖杯和成就等标杆,我想绝大多数人都会赞同,我们希望孩子达到的,正是我们希望自己达到的—我们希望培养出全心全意生活并热爱生活的孩子。

如果全心投入是目标,那么,首先我们应该努力培养这样的孩子:

·自信地与世界接触。

·接纳自己的脆弱与不完美。

·对自己和他人怀有深深的爱和同情。

·重视勤奋、毅力和尊重。

·心怀一种真实感和归属感,而不是向外寻找这种感受。

·敢于展现自己的不完美、脆弱和创造力。

· 不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或者自我挣扎而觉得丢脸或不讨喜。

· 勇敢而坚强地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生存。

为人父母,我们需要做到:

· 承认我们无法给予孩子我们没有的东西,所以,我们必须与孩子分享我们成长、改变和学习的旅程。

· 认识我们自己的盔甲,并为孩子示范如何卸下盔甲、展现脆弱,勇敢地展示自我,让别人看到并了解真正的自己。

· 继续我们自己的全心投入的旅行,借此尊重孩子。

· 从“足够”的角度教育孩子,而不是从匮乏的角度。

· 注意鸿沟,实践我们想传递的价值观。

· 无畏挑战,比我们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无所畏惧。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希望孩子爱自己并接纳自己,我们要做的就是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我们自己。如果我们想培养勇敢的孩子,我们就不能让恐惧、羞耻、责备和评判充斥自己的生活。同情和联结——它们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目的和意义——只有亲身体验过才能学会,而原生家庭正是我们体验这些的第一站。

在这一章,我想分享我从育儿研究中学到的关于价值、羞耻感复原力和脆弱的知识。这项工作深刻地改变了我和史蒂夫的思考方式,以及我们为人父母的方式。它极大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重心、我们的婚姻和我们的日常行为。因为史蒂夫是一位儿科医生,所以我们花了很多时间讨论育儿研究和各种育儿模式。我的目的不是教你如何为人父母,而是分享一个新的视角,通过这个视角,我们可以看到培养全心投入的孩子所面临的巨大挑战。

了解并战胜羞耻感

有一种可怕的说法是,一旦有了孩子,我们的人生就结束了,而他们的人生则开始了。对许多人来说,生活中最有趣、最有成就感的阶段是在有了孩子之后,而最大的挑战和挣扎也发生在中年以后。全心投入地养育孩子,并不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明白了再教给孩子,而是要和孩子一起学习和探索。相信我,在这场探索之旅中,有时我的孩子会走在我的前面,要么等着我,要么回头拉我一起走。

我在导言中曾提到,如果将我的采访对象大致分成两组—一组是有着深厚的爱与归属感的人,另一组是为爱和归属感奋斗的人—那么,只有一个可变因素可以将这两组人区分开来:那些觉得自己惹人爱也爱别人、有归属感的人认为自己值得被爱并拥有归属感。我常常说,全心投入就像北极星:我们从未真正到达,但我们知道自己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若想培育出相信自己有价值的孩子,就需要我们以身作则为自己的人生奋斗。

关于价值感,有一点很重要:价值感没有任何先决条件。然而,我们大多数人都会给价值感罗列一长串先决条件—我们在成长过程中继承、学习和耳濡目染的一些限定条件。这些先决条件大多属于成就、功绩和外部认可的范畴,都是些“如果/当……我就有价值”的问题。它们可能没有被写下来,我们可能都没有察觉到,但我们心里都有一个列表,上面写着“……我就有价值”。

·当我减肥时。

·如果我被这所学校录取。

·如果我妻子没有出轨。

·如果我们没有离婚。

·如果我升职。

·当我怀孕时。

·当他约我出去时。

·当我们在这附近买房子时。

·如果没有人发现。

羞耻感喜欢先决条件。“如果/当……我就有价值”这一长串先决条件,很容易翻倍变为“小魔怪的待办事项”—提醒她别忘了,她妈妈觉得她应该把怀孕时长的肉都减掉;提醒他,新来的老板只器重有MBA学位的员工;如果她忘了去年她所有的朋友都找到另一半了,就刺激她一下。

作为父母,如果要帮孩子培养克服羞耻感和提升价值感的能力,就要时刻警醒那些我们有意无意地传递给他们的先决条件。我们有没有直接或隐晦地告诉孩子,是什么让他们变得越来越讨人喜欢,或不讨人喜欢?我们有没有专注于改变孩子的行为,同时明确指出他们的价值感不会受影响?我经常告诉父母,我们传递给孩子的一些最具危害性的隐秘信息,来自第三章讨论过的行为规范。我们有没有公开或私下告诉女儿,苗条、漂亮、端庄是她有价值的先决条件?我们有没有教育女儿要尊重男性,把他们当成温柔、可以亲近的人?我们有没有向儿子传递这样的信息:希望他们在情感上坚忍克己,把金钱和地位放在首位,并且敢闯敢冲?我们有没有教育儿子要尊重女性,把她们当作聪明能干的人,而不是物化女性?

完美主义是另一个先决条件。在十几年对价值感的研究中,我确信完美主义是会传染的。如果我们为生存、生活和外表的绝对完美而苦苦挣扎,我们就会把孩子排成一行,把那些完美主义的小号紧身衣套在他们身上。就像我在第四章里提醒的那样,完美主义不是教导人们如何追求卓越或做最好的自己,而是在教导人们重视别人对他们的想法和感受做出何种评价,是在教导人们如何表现自己、讨好别人并最终证明自己。不幸的是,在我的生活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例如,有一天,艾伦第一次上学迟到,她当场哭了起来。她很担心自己违反校规会惹恼老师或校长,结果心理崩溃了。我们不停地告诉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有迟到的时候,后来她才感觉好些。那天晚上,吃完饭后,我们开了一个小小的“迟到派对”,庆祝她的第一次迟到。她终于想通了,迟到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其他人也不会因此对她说三道四。

四天后是星期天,我们一大早要去教堂做礼拜,可是快迟到了,我急得哭了起来。“为什么我们总是没法准时从家里出发呢?我们就要迟到了!”艾伦抬头望着我,认真地问:“爸爸和查理一分钟后就出来。我们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我毫不犹豫地说:“不是!我只是讨厌迟到,讨厌偷偷摸摸地溜进过道。做礼拜是九点钟开始的,不是九点零五分。”她看上去有些困惑,然后咧嘴一笑,说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有迟到的时候。记住了吗?等我们回到家,我会为你开一个迟到派对。”

有时先决条件和完美主义会以非常微妙的方式传承下来。从作家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那里,我得到了一条非常棒的育儿建议。那是在2000年5月,艾伦刚过完她的第一个生日。当时莫里森做客《奥普拉脱口秀》(Oprah),在聊她的书《最蓝的眼睛》(The Bluest Eye)。奥普拉说:“托尼提到了一件美好的事情,那就是当孩子第一次走进房间时,我们就得到了我们是谁的信息。”接着,她请莫里森谈谈这件事。

莫里森解释说,观察孩子走进房间时会发生什么,这很有意思。奥普拉问:“你面露喜色了吗?”她解释道:“在我的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们走进房间时,我会盯着他们看,确认他们的裤子有没有穿好,头发有没有梳好,袜子有没有穿好……

你以为你的脸上满是对他们深深的爱,因为你在关心他们。其实并不是。当孩子看着你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张批评的面孔。他们心里会想:‘我又做错了什么?’”她的建议很简单,却改变了我的思维模式。她说:“把你内心的想法写在脸上。当孩子走进房间时,我脸上写着‘我很高兴见到你们’。就这么简单,明白了吗?”

我每天都在认真思考这个建议—它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当艾伦穿好衣服,蹦蹦跳跳地走下楼梯,准备去上学时,我可不希望从我嘴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是“把你的头发往后梳”或者“这双鞋跟你的裙子不搭”。我希望我脸上的表情能告诉她我见到她有多高兴,和她在一起我有多开心。当查理从后门进来,因为抓蜥蜴而汗流浃背、浑身脏兮兮的时候,我想先冲他一笑,然后才说“洗完手再碰别的东西”。我们常常以为,批评、发怒、恼火才是教育孩子的正确方式。我们不知道的是,我们看着孩子时脸上露出的第一个表情,可能会成为孩子感受到自我价值的先决条件,或者他们的自我价值的构成因素。当孩子走进房间时,我不想批评他们,我只想以笑脸相对。

除了关注先决条件和完美主义,我们还可以帮助孩子以另一种方式保持和培养他们的价值感,这种方式与羞耻感和内疚之间的区别有关。研究表明,育儿方式大体上可以预测出孩子有多容易感到羞耻或内疚。换句话说,作为父母,我们极大地影响着我们的孩子如何看待他们自己以及内心的挣扎。当我们知道羞耻感与成瘾、抑郁、攻击性、暴力、饮食失调和自杀呈正相关,而内疚与这些结果呈负相关时,我们自然希望培养更多表现出内疚自我对话而非羞耻感自我对话的孩子。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把孩子和他们的行为分开来看。事实证明,“你很坏”和“你做了坏事”之间有很大的区别。这不仅仅只是语义上的区别。羞耻感使我们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当我们羞辱孩子并给他们贴上标签时,我们就剥夺了他们成长和尝试改变的机会。如果孩子说谎,他们可以修正这种行为。但如果孩子被贴上骗子的标签,还会有改变的可能吗?

培养更多的内疚自我对话和更少的羞耻感自我对话,需要我们重新思考如何管教孩子、如何与孩子交谈。这也意味着我们要向孩子解释这些概念。如果我们愿意解释,孩子们也会乐于谈论羞耻感。孩子长到四五岁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向他们解释内疚和羞耻感的区别,向他们解释我们有多爱他们,即使他们做错了事。

艾伦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天下午,她的老师打电话到我家,对我说:“我完全明白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说这个星期早些时候,有一次她朝艾伦看过去,艾伦当时正在玩闹,周围全是荧光纸屑,她说了句:“艾伦!你就是一团糟。”艾伦一脸严肃地回答说:“我可能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但我并不是一团糟。”(从那天起,我成了“别人家的妈妈”。)

查理也知道羞耻和内疚的区别。有一次,我发现我们家的狗从垃圾桶里拖出食物,我就骂她:“坏小妞!”查理从角落里冲过来,大喊道:“黛西只是个做了错事的好小妞!我们都爱她!我们只是不喜欢她调皮捣蛋而已!”

我对他说:“黛西是一只狗,查理。”我想解释这种区别,查理回答说:“哦,我明白了。黛西是一只做了错事的好狗狗。”

羞耻感对孩子来说是痛苦的,因为它与担心自己不讨人喜欢的恐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于那些仍然依赖父母生存——获得食物、住所和安全——的幼儿来说,觉得自己不惹人爱是对生存的威胁。这是创伤。我相信,当我们感到羞耻的时候,大多数人会回想起自己孩童时那种幼稚而渺小的感觉,这是因为我们的大脑将我们早期的羞耻经历存储为创伤,当它被触发时,我们就会回想起那种感觉。虽然还没有神经生物学的研究来证实这一点,但我已经按照同样的模式记录了数百次采访: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板当着团队成员的面骂我是白痴,我一时语塞。突然间,我好像回到了波特老师的二年级课堂,我说不出话来。我想不出什么体面的话来回应。”

或者:

“我儿子第二次被三振出局时,我简直不忍直视。我总是说我永远也不会做出我爸爸对我做的事,但是我在儿子的队友面前冲他大喊大叫。我甚至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

在第三章,我们得知,大脑处理社会排斥或羞耻感的方式,与处理身体疼痛的方式完全相同。我想最终会有数据来支持我的假设的,即孩子会把羞耻感当作创伤来储存,但与此同时,我敢断言,童年的羞耻经历会改变我们的个性,会改变我们对自己的看法,会改变我们对自我价值的感知。

我们可以努力不把羞耻感当作养育孩子的工具,但我们的孩子在外面的世界仍会遭遇羞耻感。所幸,当孩子们明白羞耻和内疚的区别时,当他们知道我们有兴趣并愿意谈论这些感受和经历时,他们就会向我们倾诉自己在与老师、教练、牧师、保姆、祖父母,以及其他影响他们生活的成年人互动时的羞耻经历。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它让我们有机会像裁切照片一样“裁切”羞耻感。

作为父母,我们在了解羞耻感之后,很可能会意识到:是的,我们羞辱了自己的孩子。的确是这样。羞耻感研究人员甚至也不例外。我们知道羞耻感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于是我们在家里尽量不用羞耻感去影响孩子,但我们也开始担心来自家庭之外的羞耻感会影响孩子。这些担心将会发生—辱骂、奚落和欺凌在我们的残酷文化中非常猖獗。但好在与父母对孩子的影响相比,这些经历的影响还是处于下风的。

我们大多数人都记得童年时代那些让人难以释怀的事。但我们之所以记得这些经历,更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和那些乐于谈论羞耻感并努力帮助我们培养羞耻感复原力的父母一起处理这些经历。我不怪我的父母,就像我不怪我的祖母开车时让我站在她旁边的副驾驶位置上一样。他们当时没有办法获得我们今天所拥有的信息。

但我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我是这样思考羞耻感和价值感的:“人生是一本相册,而不是某张相片。”假设你打开一本相册,一直盯着那些让你感到羞耻的大幅照片,你肯定会合上相册,然后一边走开一边想:人生尽是羞耻之事。如果你打开相册,偶尔看到几张记录你的羞耻经历的小照片,而每张照片都被其他蕴含着价值、希望、奋斗、韧性、勇气、失败、成功和脆弱的照片包围,那么羞耻经历就只是你人生经历的一小部分。它们的存在并没有给这本相册贴上“羞耻”标签。

我重申一遍,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孩子体验羞耻。相反,我们的任务是传授和培养羞耻感复原力。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先讨论什么是羞耻感,以及它是如何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的。在我采访过的成年人中,与那些偶尔有过羞耻感但能与父母谈论羞耻感的人相比,那些被以羞耻感为主要育儿工具的父母养大的人,更难坚信自己的价值。

如果你的孩子已经长大,而你想知道现在教他们如何从羞耻感中复原过来,或者改变“相册”是否为时已晚,答案是否定的。现在还不算太晚。要想掌控自己的人生故事,即使是难堪的故事,其关键在于,我们必须自己书写结局。几年前,我收到了一位女士的来信,她在信中写道:

你的工作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改变了我的生活。我妈妈听了你在阿马里洛的一个教堂里的演讲。之后,她给我写了一封长信,信中说:

“我以前不知道羞耻和内疚之间有区别。我想我羞辱了你一辈子。我很内疚。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够好。我只是不喜欢你的选择。但我终究是羞辱了你。我无法收回我说过的话,但我想让你知道,你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好的礼物,我很自豪能成为你的母亲。”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妈妈今年七十五岁,我也五十五岁了。妈妈的这封信让我心里好受多了。它改变了一切,包括我养育孩子的方式。

除了帮助孩子理解羞耻感,培养他们进行内疚自我对话而非羞耻自我对话外,我们还必须非常小心“羞耻感的泄露”(shame leakage)。即使我们不羞辱孩子,羞耻感仍然会以一种对家庭具有强大影响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基本上,我们无法培养出比我们更能从羞耻感中复原过来的孩子。我可以鼓励艾伦爱护自己的身体,但让她亲眼见到我爱护自己的身体显然更有效。我可以安抚查理,告诉他在进行第一场棒球比赛之前,不需要完全了解棒球的来龙去脉,以此来缓解他对自己可能会在接近垒位时跑错方向的担忧。但是,我们在生活中有没有让他看到这一幕:我和史蒂夫在尝试新事物、犯错和失败的时候并没有批评自己?

最后,常态化是我们能为孩子提供的最有效的克服羞耻感的工具之一。正如我在上一章解释的,常态化是指帮助孩子了解他们并非特例,我们也经历过许多同样的挣扎。这适用于社交场合,也适用于他们的身体发生变化时,以及他们感到羞耻、感觉被冷落、想要勇敢但又害怕的时候。当父母对孩子说“我也是”,或者分享其遭遇的相似经历时,父母和孩子之间会产生难能可贵的共鸣。

关注鸿沟:支持孩子就是相互支持

我认为,在这一点上,重要的是要停下来,并认识到关于育儿价值观的争论具有令人羞耻的特性。在听人聊天或翻看书籍和博客时,你经常会发现有关育儿方面的争议或分歧,比如有关分娩方式和地点、割礼、接种疫苗、孩子与父母同眠、喂养等方面的争论,你感到的是羞耻,看到的是伤害,深深的伤害。你会看到人们—大多数是成为母亲的女人—做出了与我之前定义的羞辱完全相同的行为:辱骂、奚落和欺凌。

我对这些行为的看法是,如果你因为其他父母做出的选择而感到羞耻,就不要大言不惭地声称自己关心孩子的幸福。这些都是相互矛盾的行为,它们造成了难以逾越的价值鸿沟。的确,大多数人(包括我自己)对每一个话题都有强烈的看法,但如果我们真的关心孩子在更深远意义上的幸福,我们的使命就是做出符合我们的价值观的选择,并支持其他父母也做出符合他们的价值观的选择。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捍卫自己的价值观。当我们对自己做出的选择感到满意时,当我们自信地与这个世界打交道时,我们就会觉得没有必要去评判和攻击别人的选择。

在这场争论中,我们很容易树立一个假想敌,然后说:“所以,我们就应该无视那些虐待孩子的父母吗?”事实是,有人做出与我们不同的选择并不意味着这就会构成虐待。如果真的发生虐待行为,无论如何一定要报警。如果没有,我们不应该把它定性为虐待。作为一名在儿童保护服务机构实习过一年的社工,我几乎无法容忍那些随意使用“虐待”或“疏于照顾”等字眼来吓唬或贬低那些所谓的不称职父母的争论,他们认定这些父母的行为是错误的、糟糕的,是不符合常理的。

确切地说,我已经放弃了用好和坏来界定父母的做法,因为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把我归为好母亲或坏母亲,这取决于你的观点和我的情况。我看不出这种评判对我们的生活或更广义上的育儿理念有什么价值。这是一场必然会发生的羞耻风暴。对我来说,关于育儿价值观的问题,关键在于投入。我们关注了吗?仔细思考我们的选择了吗?对学习和犯错持开放态度吗?好奇并愿意提问吗?

我从工作中得知,世界上有一百万种方法可以让我们成为一个出色的、投入的父母,而其中有一些方法与我的育儿理念是相冲突的。例如,我和史蒂夫对孩子们看的电视内容要求非常严格,尤其是涉及暴力的时候。我们对此认真思考,热烈讨论,尽我们所能做出最好的决定。而我们的有些朋友允许孩子看的电影和节目正好是我们不允许艾伦或查理看的。但是,你知道吗?那些朋友也在思考、讨论,并努力做出了最好的决定。他们只是得出了与我们不同的结论,我尊重他们的决定。

最近,我们发现自己又站在了这个问题的另一边,有几个好朋友对我们允许艾伦看《饥饿游戏》a(The Hunger Games)表示惊讶。他们没有准许自己的孩子看这部科幻青春小说。我们之间的对话显示了相互的尊重和理解。当尊重差异成为我们的理想价值观时,关注鸿沟可能会特别具有挑战性。我认为关键是要记住,当其他父母做出与我们不同的选择时,并不一定就是在指责我们。“无所畏惧”意味着找到我们自己的路,并尊重其他人的选择。

关注鸿沟和归属感

价值观与爱和归属感有关,要让孩子知道我们对他们的爱是无条件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告诉他们,他们属于我们这个家。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但对孩子们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强有力、有时甚至令人心碎的问题。在第151页,我把归属感定义为人类与生俱来的欲望—渴望成为比我们更强大的事物的一部分。在这项研究中,最大的一个惊喜就是,我发现适应和归属感不是一回事。实际上,适应(fitting)是归属感(belonging)的最大障碍之一。适应指评估一种情况,然后成为你需要成为的人,以便被人接受。而归属并不要求我们改变自己,而是要求我们做我们自己。

我把一大帮八年级学生分成几个小组,让他们说出适应和归属之间的区别,他们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

· 归属就是你想去某个地方,那儿的人也想让你去。适应就是你非常想去某个地方,但是那儿的人不管怎样都不在乎你。

· 归属是你作为自己被接受。适应是你和其他人一样时才会被接受。

· 我做我自己,这是归属。我必须像你们一样,这是适应。

学生们知道两者的定义。不管我在国内哪个地方提出这个问题,也不管我去的是哪种类型的学校,中学生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还公开聊起了在家里找不到归属感的伤心事。我第一次要求八年级学生写出归属感的定义时,有个学生写道:“在学校没有归属感真的很难受。但和在家找不到归属感相比,这根本算不了什么。”我问学生们在家找不到归属感是什么意思,他们举出了以下几个例子:

·没有达到父母的期望。

·没有像父母期望的那样出色或受欢迎。

·没有父母聪明。

·不擅长父母擅长的事情。

· 交友不广,或者不是运动员或啦啦队队员,让父母没有面子。

·父母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也不喜欢你喜欢做的事。

·父母不关心你的生活。

要想培养孩子的价值观,我们需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属于这个家,而且家给他们的归属感是无条件的。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在努力寻找归属感—知道我们是某个家庭或组织的一部分,那里的人不会轻视我们的脆弱,反而会因为我们的脆弱接纳我们。我们无法给予孩子我们没有的东西,这意味着,我们必须与孩子一起培养家的归属感。下面这个例子充分说明了我们该如何与孩子共同成长,以及如何与孩子产生强烈的共鸣。(没有什么比感同身受更能激发深深的归属感了!)

上四年级时,艾伦有一天放学回家,我们一关上前门,她就哭了起来,然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我立即跟上去,跪在她面前问她怎么了。她抽泣着说:“我讨厌做其他人!我受够了!”

我没听懂,于是让她说清楚什么是“做其他人”。

“我们每天课间都踢足球。两个受欢迎的同学当队长,由他们挑选自己的队员。第一个队长说:‘我选苏西、约翰、皮特、罗宾和杰克。’第二个队长说:‘我选安德鲁、史蒂夫、凯蒂和苏,其他人我们两队平分。’每天我都在被剩下的那堆人里。我从来都没有被点过名。”

我的心一下沉了。她坐在床边,双手托着脑袋。我跟着她走进房间时,因为非常担心,甚至连灯都忘开了。看着她坐在黑暗中哭泣,我受不了这种脆弱的感觉,于是我走向了灯的开关。这是一种神圣的干预—我想打开灯以缓解我的不适,但这让我想起了我最喜欢的关于黑暗和同情的名言,是佩玛·乔德隆(Pema Chodron)的名言:“同情不是医治者和受伤者之间的关系。它所涉及的双方是一种平等的关系。我们只有充分了解自己的黑暗,才能在他人的黑暗里陪伴他们。我们只有认识到共通的人性,同情才会实现。”

于是,我没有开灯,而是转身走回艾伦身边,和她一起坐在黑暗中。这是一种视觉上的黑暗,也是一种情感上的黑暗。我搂住她的肩膀说:“我知道做其他人是什么感受。”她用手背擦了擦鼻子,说:“不,你不知道。你是受欢迎的那类人。”

我解释说我真的知道那是什么感受。我告诉她:“当我感觉自己被归入其他人的行列时,我会生气,会伤心,还会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孤独。我不需要受欢迎,但是我希望人们能认识我,把我当成重要的人对待。那就是一种归属感。”

她简直难以置信。“你真的知道!这正是我的感受!”

我们依偎在她的床上,她向我讲述了她的课间经历,我也告诉了她我上学时的一些经历,那时那种做其他人的感觉很强烈也很痛苦。

大约两个星期后,邮差来送信的时候,我们俩都在家。我满怀期待地跑到门口。我之前受邀在一个众星云集的活动上演讲,所以我急着想看看宣传海报。虽然现在看起来挺奇怪,但当时一想到能在电影明星旁边看到自己,我就很兴奋。我拿着海报坐在沙发上,展开海报后,我开始像疯了一样来回扫视。就在这个时候,艾伦走了进来,说:“太酷了!那是你的海报吗?让我看看!”

她朝沙发走过来,发现我的心情已经从期待变成了失望,就问我:“怎么了,妈妈?”

我拍了拍沙发,她在我身边坐下。我把海报打开,她用手指一一掠过海报上的那些照片。“我没看见你。你在哪里?”

我指了指海报上明星的照片下面的一行字,上面写着“及其他人”。

艾伦靠在沙发垫子上,把脑袋搁在我的肩膀上,说:“哦,妈妈,我想你是被归入其他人了。我很抱歉。”

我没有立即回答。我觉得自己很渺小,因为海报上没有我的照片,也因为我很介意这件事。艾伦探过身子,看着我说:“我知道那种感受。我被当作其他人的时候,会觉得伤心,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孤独。我们都希望自己是重要的,是有所归属的。”

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之一。我们或许并不总能在课间操场上或大型会议上找到归属感,但在那一刻,我们知道,我们属于最重要的地方—家。养育子女的完美并不体现在目标上。其实,最好的礼物—最好的教育时刻—往往出现在那些不完美的时刻,我们允许孩子提醒我们“小心间隙”。

下面这个故事是关于培养羞耻感复原力和弥合羞耻感缺口的,它非常有感染力。故事的主角是苏珊,她是我几年前采访过的一位女性。有一天,苏珊在孩子们的学校里忙着跟一群母亲交谈,而她的孩子就站在旁边等她回家。母亲们正在讨论谁将为新入学的孩子举办迎新派对。她们都不喜欢在自己家举办这样的活动,有个妈妈愿意办派对,但她的家“脏乱不堪”。这群母亲在谈论那个妈妈和她的家,几分钟后,她们一致认为让她组织派对会让她们和家长教师组织蒙羞。

她们结束讨论后,苏珊把三个孩子(一个女儿在上幼儿园,两个儿子一个上一年级,另一个上三年级)安顿好,准备回家。上一年级的小儿子在后座上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觉得你是个好妈妈。”苏珊笑着说:“嗯,谢谢你。”回到家几分钟后,小儿子朝她走过来,眼里噙满了泪水。他看着苏珊说:“你现在感觉很难过吗?你没事吧?”苏珊说她完全被吓到了。她跪下来说:“妈妈没事。为什么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儿子回答说:“你总是说,如果人们聚在一起,仅仅因为某个人跟别人不一样就说他的坏话,那他们自己可能会感觉很难过。你说过,如果我们自我感觉良好,就不会说别人的坏话。”

苏珊心里立刻涌起了一股羞耻感。她知道儿子无意中听到了大人们在学校的谈话。

这是关键时刻,是全心投入教养孩子的时刻。我们能忍受这一分钟的脆弱吗?或者,我们是否需要通过改变孩子的想法,或指责他们“多管闲事”来消除自己的羞耻感和不适感?我们能借此机会承认孩子的同理心练习有多棒吗?我们能在犯错误后做出弥补吗?如果我们希望孩子掌控并如实地倾诉他们的经历,那我们能掌控自己的经历吗?

苏珊看着小儿子说:“我很感谢你过来看我,还问我感觉如何。我感觉很好,但我想我犯了个错误。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这件事。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说了些伤人的话。”

定了定神后,苏珊和小儿子坐下来聊天。他们聊起在一个人人都对某人说三道四的场合,我们实在是太容易人云亦云了。苏珊很诚实,她承认自己有时会纠结于“别人的想法”。她说,她的小儿子靠在她身上小声对她说:“我也会这样。”他们承诺以后也会继续分享彼此的经历。

投入,意味着投入时间和精力,意味着和孩子一起坐下来,了解他们的世界,了解他们的兴趣和经历。在所有有关育儿方式的争论中,争辩的双方可能都是相当投入的父母。他们有不同的价值观,接受不同的传统和文化,但他们有个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在践行自己的价值观。他们分享的应该是这样一种人生观:

“我不完美,也不会永远都对,但我永远在你身边,敞开心扉,关注你,爱护你,并且全心全意。”

毫无疑问,投入需要牺牲,但当我们决定成为父母时,我们就已经打算这么做了。大多数人的时间分配都存在多种竞争性因素,于是我们很容易会想:“我不能牺牲三个小时的时间坐下来查看我儿子的脸书页面,或者坐在女儿身边,听她解释四年级科学展丑闻的每一个细节。”我也很纠结。但是,我们圣公会的牧师吉米·格雷斯(Jimmy Grace)最近做了一次关于牺牲的本质的布道,完全改变了我对养育孩子的看法。他解释说,在最初的拉丁语中,牺牲的意思是“使变得神圣”。我由衷的相信,当我们全身心地投入养育孩子的过程时,不管我们有多么不完美、多么脆弱、多么混乱,我们都是在创造神圣的东西。

敢于展现脆弱

在写这部分之前,我把资料摊在餐桌上,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父母在培养全心投入的孩子时,经历了哪些最脆弱、最勇敢的事?我原以为要花几天时间才能弄明白,可是翻看完现场记录后,答案呼之欲出,那就是:让孩子放手拼搏,经历逆境。

我在全国各地旅行时发现,父母和老师似乎越来越担心孩子们没有学会如何应对逆境或失望,因为我们总是在解救和保护他们。有意思的是,有这种担忧的父母恰恰都是那些长期介入、解救和保护孩子的父母。其实,并不是我们的孩子不能忍受应对困境时的脆弱情绪,而是父母不能忍受不确定性、风险和袒露情绪,即使我们明知道放手让孩子自己处理才是正确的做法。

我曾经很纠结是否应让我的孩子们独自找寻自己的路,但研究所得让我就此改观,我不再认为父母的解救和干预对孩子没有帮助,相反,我认为这么做是危险的。虽然我仍然在挣扎,在不该插手时还会插手,但现在,在不适感主宰我的行为之前,我会认真思考。其原因在于:挣扎,才有希望。如果我们想让孩子充满希望,就必须鼓励他们面对挣扎。我想说,在爱和归属感之后,我不确定还能给予孩子什么,除了深深的希望。

在我的研究中,经历逆境时坚忍不拔、咬紧牙关是全心投入的重要品质。我很高兴看到它,因为这算是我当时仅有的几种全心投入的品质之一(记得我在导言里提到过,十个准则中,我只做到了其中两个)。当我试图在文献中寻找一个包含全心投入所需的所有特质的概念时,我发现了斯奈德(C. R. Snyder)关于希望的研究。我很震惊。首先,我认为希望是一种温暖而模糊的情感—一种有关可能性的感觉。其次,我认为我正在寻找的是一些能让我觉得“斗志昂扬”的东西,我将其戏称为“B计划”—当“A计划”失败时,人们会转向“B计划”。

事实证明,我对希望的看法是错误的,对斗志和“B计划”的看法是正确的。斯奈德致力于研究这个话题,他认为希望不是一种情感,而是一种思维方式或认知过程。情感虽起到了辅助作用,但希望实际上是一个思维过程,由斯奈德所说的目标、途径和能动性三部分组成。简单来说,以下这些情况发生时,就会出现希望:

· 我们有能力设定现实的目标(我知道我想去哪里)。

· 我们能够想办法实现这些目标,包括采取灵活措施并找到替代方法(我知道如何实现目标,我会坚持不懈,我可以容忍失败,然后再去尝试)。

· 我们相信自己(我能做到!)。

所以,希望就是设定目标、坚持不懈地追求目标,并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希望就是B计划。

而且,这激励我要勇敢地面对自己内心的脆弱,从而使自己可以退一步,让孩子们学会如何自己解决问题:希望可以习得。斯奈德说,孩子最常从父母那里学到的就是希望。要学会充满希望,孩子们需要一种有界限和一致性,并以相互支持为特征的人际关系。充满希望的孩子都有逆境经历。他们得到过挣扎、努力的机会,在挣扎中他们学会了如何相信自己。

要培养满怀希望、敢于脆弱的孩子,父母需要退后一步,让孩子自己体会失望,处理冲突,学会坚持自己的主张,并有机会面对失败。如果我们总是跟着孩子走进竞技场,为他们压制批评,保证他们只赢不输,他们就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有能力凭自己的力量无所畏惧地征战。

我在这方面所得的最好的教训来自一次与艾伦有关的经历。当时,我去游泳队接她回家,接人的汽车排起了长龙,我前面停着十辆车。天色渐暗,我只能辨认出她的轮廓,但我还是从她站着的样子看出她有些不对劲。我还没来得及问她训练的事,她就一屁股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哭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怎么了?你没事吧?”

她盯着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帽衫袖子擦了擦眼泪,说:“周六游泳比赛,我得游100米蛙泳。”

我知道这对她来说非常糟糕,所以,我努力掩藏自己的如释重负—因为我刚刚以一种疯狂但对我来说很正常的方式想,可能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你不懂的。我不会蛙泳。我真是太差劲了。你不会明白的。我求过教练不要让我参加蛙泳比赛。”

我把车开进车道,正准备说些同情和鼓励的话来回应她,但就在这时,艾伦直视着我的眼睛,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对我说:“求你了,妈妈。帮帮我。每次其他女孩从泳池里出来时,我都还在那里游,而下一场比赛眼看就要开始了。我真的游得太慢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脑袋里一片混沌,无法思考。突然间,仿佛时光倒流般,我回到了十岁那年。我正站在出发台上,准备代表西北马林斯纪念馆(Memorial Northwest Marlins)游泳。我爸爸是首发队员,他向我投来孤注一掷的目光。我在离墙最近的泳道上—那是慢泳道。这将是一场灾难。就在刚才,我坐在待发席上,正想骑着跳水板围栏边的香蕉座自行车跑一圈,却无意中听到教练说:“我们让她去上一个年龄组游吧。我不确定她能不能完成比赛,但那肯定会很有趣。”

“妈妈?妈妈??妈妈!!!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会帮我吗?你能和教练求求情,看他会不会让我参加另一场比赛?”

这种脆弱的感觉让我无法忍受,我想尖叫:“是的!你没有必要参加你不想参加的项目。永远都没有必要!”但我没有这么做。我那时刚开始做“学会冷静”的全心投入练习,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气,从一数到五,然后说:“我和你爸爸商量一下。”

等孩子们上床睡觉后,我和史蒂夫花了一个小时讨论这个问题,最后我们达成共识—她必须自己找教练处理这个问题。如果教练想让她参加那场比赛,她就得游。尽管这个决定让我感觉很对,但我极其讨厌它,我尝试了各种方法,比如和史蒂夫吵架、指责教练,以发泄我的恐惧,释放我的脆弱。

我们把这个决定告诉了艾伦,她很不开心。更糟的是,有一次她训练完回到家后告诉我们,教练认为她能参加正式比赛对她而言很重要。她揣着胳膊伏在桌上,低头哭了起来。突然,她抬起头来说:“我可以退出比赛。很多人会错过初赛。”我当时萌生的念头是“太完美了”!可是她又接着说:“我赢不了的。我连第二名、第三名都没资格拿。所有人都会来看比赛的。”

我发现这是一个机会,以重新定义对她而言什么是重要的。它可以让我们的家庭文化比游泳比赛、她的朋友,比我们社区盛行的极具竞争性的体育文化更有影响力。我看着她说:“你可以退赛。如果是我,或许我也会考虑这个选择。但是,如果你的目标不是赢得比赛,甚至不是和其他女孩同时从水里出来,那会怎么样?如果你的目标是出席比赛,然后下水,会怎么样呢?”

她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疯子。“只要出席,然后下水就行了?”

我解释说,多年来我从未尝试过自己不擅长的事,那些选择几乎让我忘了勇敢的感觉。我说:“有时候,你能做的最勇敢、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出场。”

比赛那天,看到游泳队的女孩们站在出发台上,我不确定艾伦是不是也在,但她真的在。我们站在她的泳道尽头,屏住呼吸。她直视着我们点了点头,然后戴上了护目镜。

艾伦是最后一个从泳池里出来的。其他女孩都已经离开了泳池,她们站在出发台上,准备迎接下一场比赛。我和史蒂夫一直在尖叫,一直在欢呼。艾伦从泳池出来后走向教练,教练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指出了她腿部打水动作的一些问题。艾伦最后向我们走过来,她面带微笑,还有点热泪盈眶。她看着我们说:“成绩很糟糕,但我做到了。我到场了,也下水了。我真的很勇敢。”

下面是我写下的育儿宣言,因为我需要它。我和史蒂夫都需要它。在一种用收获和成就来衡量价值感的文化中,放下评判标准并不容易。当我与脆弱做斗争时,或者当我感到“永远不够”的恐惧时,我会把这份宣言当作试金石,当作祈祷和冥想。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曾经改变了我甚至拯救了我的发现:我们是什么样子以及我们投入世界的方式,要比我们所了解的教育之道,更能预测孩子未来的发展。

全心投入的育儿宣言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知道你是被爱着的,你也是值得被爱的。

你将会从我的言行中得知这一点——爱就是我如何对待你,以及我如何对待我自己。

我希望你自信地接触这个世界。

每次你看到我在练习“自我关爱”和“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你也会明白自己值得被爱、值得拥有归属感和快乐。

在家里,我们会以“走出去,让别人看到我们”以及“鼓励展现脆弱”的方式来锻炼勇气。我们将分享彼此的挣扎经历和各自的长处。在我们家,永远都可以讲述这两种不同的故事。

我们会教你什么是同情,我们会让你先练习同情自己,然后你才能学会同情他人。我们会设定并尊重界限,我们会推崇勤奋、满怀希望和坚持不懈的品质。休息和玩乐会是我们的家庭价值观,也是我们践行的家庭理念。

看着我犯错,再看着我弥补,观察我如何表达自己的需求、谈论自己的感受——

你会从中领悟什么是责任和尊重。

我希望你懂得快乐,这样,我们才能一起练习感恩。

我希望你能感受到快乐,这样,我们才能一起学习如何展现脆弱。

我希望当不确定性和匮乏感袭来时,你可以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获得精神支持。

我们将一起哭泣,一起面对恐惧和悲伤。

虽然我很想消除你的痛苦,但我还是会选择坐在你身边,教你如何感受它。

我们将欢笑,歌唱,跳舞,创造美好的时光。

我们在彼此面前永远都可以做自己。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属于这个家。

当你开启全心投入的人生旅程时,我能给你的最好礼物,就是全心投入地去生活、去爱,就是勇敢地展现脆弱。

我教导你的方式、疼爱你的方式、带领你看世界的方式,都不是完美的,但我会让你看到真实的我,我会永远珍惜与你相见的日子——

那是多么真切、多么深刻的相见。

你可以从我的网站(www.brenebrown.com)上下载这份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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