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还保持着搜查结束时的模样。直美躺倒的那张长椅也还摆在原位。不过，摄影机似乎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房间中央只剩下那副三脚架。

“真是出人意料的想法啊。”胡子刑警坐在长椅上，跷起二郎腿说道，“我是说通过录像留下遗书的事。望月直美怎么会想到这个方法呢？”

“这……”

“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比如望月有没有跟你提到过？”

我回头看着刑警的胡子脸，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是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她都死了，怎么可能告诉我？”

“所以，我说的是她临死前。”刑警换了一下跷二郎腿的脚说道，“事实上，我们找到了一个人，她听说了望月的录像遗书后，想到了一些事情。这个人叫田边纯子。你还记得她吗？”

“田边？啊……”

除了直美，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射箭部的。那是个很努力的女孩，虽然也出过一些成绩，但始终无法突破极限，所以选择了离开。回想起来，她确实是直美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

“碰巧去年的这个时候，田边和望月聊过一次，聊的话题就是关于自杀的。”

“关于自杀？”

“不错。因为当时望月突然喃喃自语地说‘有时候真想去死’。于是，两人便聊了起来。田边当即劝她不要胡思乱想。没想到望月却说自己不是在开玩笑。田边又问她到底怎么了，望月的回答是‘就是觉得太累了’。”

就是觉得太累了……

“而且，她还说如果自杀，会把死亡的瞬间拍下来，然后把录像带留给自己所爱的人。这样，那个人就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了……”

这样，教练就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了……

“你怎么了？”坐在一旁的年轻刑警突然说道，“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什么。”我掏出手帕，擦去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今天也没那么热呀，我怎么出这么多汗？

“类似这样的话，你有没有听望月本人提起过？”胡子刑警开口问道。

“不，没有。”

“是吗？”刑警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年轻刑警缄口不言。狭窄的休息室里，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刑警终于停下了脚步。

“实际上，我们找到了望月的日记。”

“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只能看着刑警的嘴角，静听下文。

“不对，说日记其实不够准确。应该说是随手写下，或者是涂鸦的一些东西……就写在望月用来记录练习分数的一本笔记本的角落里。”

说着，刑警把手伸进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这是从那本分数记录本上复印下来的。毫无疑问是望月的笔迹，不过……”

我接过递来的纸张，强压住心中的忐忑缓缓打开。在写满了杂乱分数的成绩表旁边，那句话清晰可见——

“我选择去死，因为已经无路可走，却被教练发现并阻止了。他对我说，还有希望。可是，教练，我还有什么希望呢？”

汗水浸湿了我的掌心。抬头时，胡子刑警已经伸手把纸张拿了回去。

“刚才就问过你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吧？表格里记载的时间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望月去年就打算自杀了，是你阻止了她。”

刑警晃着纸张坐回椅子上，用手掌拍着我说道：“说吧！”

我有点犹豫，不过好像没办法再糊弄下去了，只好咳了一声开口道：“正如你所说，她去年的确自杀过一次，是我发现并阻止的。”

“很好。”刑警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因为没有进国家队。”我答道，“就在那之前的一段时间，她的状态非常低迷，比赛成绩也一塌糊涂。本就心情郁闷，又痛失了入选国家队的资格，她这才绝望得想要自杀吧。”

“那次用的是什么方法？”

“把绳子搭在这里。”我用手指着搭在顶棚附近的几段角材说道。过去队员人数多的时候，那里是用来悬挂弓箭的。

“不过最后一刻被我发现了。”

“哦……”刑警抬头看着顶棚，“去年是准备上吊自杀呀。嗯……好吧。那时候她给自己准备了摄影机吗？”

“……摄影机？”

“是啊。刚才就说过了，望月决定用摄像机把自杀的瞬间拍下来。所以我想，她去年自杀的时候也应该准备过吧？”

“啊……你说的是这个啊。”

“那么？”

刑警盯着我的眼睛。初次见他时，我觉得他是个温厚之人。此刻再看，我的感觉已是截然相反。他的目光冷若冰霜。

“没有。”我摇头道，“那次没有摄影机。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嗯，好奇怪啊。”

“或许是自杀的时候太兴奋，所以忘记准备了？”

“不对，我说的‘奇怪’不是这个意思。”

胡子刑警嘴角微微一撇，意味深长地露出一丝笑意，接着，又像刚才那样，把手伸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刑警掏出了另外一张纸。他默不作声地把纸递给我。我努力压制自己指尖的颤抖，接了过来。

“这是刚才那句话的后半部分。写在那本笔记本的下一页。”

的确和刚才看到的是同一种纸张，字迹也完全相同。

“还是把那盘录像带保存下来吧。那是我决意赴死的记录。”

她为什么要写下这些内容？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不会去写这些东西的。

“很奇怪吧？”刑警看着呆若木鸡的我，“从这笔记的内容来看，望月可是用摄影机拍下了自杀的情景。可是你却说，并未在现场看到摄影机。”

笔记上……

“现场真的没有摄影机吗？”

“……”

“其实有，对吗？而且，望月已经把准备自杀的经过录下来了，对不对？而且，她根本不是准备上吊自杀，对不对？”

“……”

“哑口无言了？那就让我们再来看一遍那盘录像带吧。”

“什么那盘录像带？”我尖声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上次我们一起看过的那盘。”

胡子刑警说完打了个响指，年轻刑警立刻敏捷地走到显示器前，熟练地按下了开关。

录像开始播放。

还是直美面对镜头的画面。

“教练，我真的觉得，我……好累。”

伴随着直美淡然的语调，录像继续往后播放。对于刑警接下来会怎么做，我完全猜不到。

“就是这里。”胡子刑警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直美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的瞬间，当时她正准备讲解她要如何自杀。

“请仔细看看。望月制服的袖子底下，是不是有一个白色的东西？”

画面中的直美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制服。

刑警指着直美左腕根部说道：“再往前播放一点，就可以看得更明白了。不过，如果不集中精力注意看，还真是很难发现啊。”

刑警继续播放录像，没多久就再次按下暂停键。“好，就是这里。”此刻，录像刚好定格在直美微微扬起左手的画面。

“这下看得够清楚了吧？她的制服下缠着什么东西。”

那里的的确确有什么东西。我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了，腋下也开始渗出了冷汗。

“那是绷带啊。”刑警的话听起来有种洋洋自得的感觉，“不过奇怪的是，在发现尸体的时候，望月的腋下却没有包什么绷带。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教——练——

“根据我们的调查，今年以来，望月的左腕根部从来没有包过绷带。而她包过绷带的时间，刚好是一年前的同一时期，好像是因为左肩发炎而不得不敷湿布。这一切，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可是，教——练——

“也就是说，这段录像是去年拍摄的。”

再见，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