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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索者的钱包无止境的杀人 作者:宫部美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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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老是抽到下下签。 刚被买走的时候,我也是光鲜动人,非常漂亮。 “哦,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颜色!”也有人这么称赞我,让我心花怒放。 不过,那是个错误的开始。 我似乎是个非常花哨的钱包:外面装饰了许多闪闪发光的亮片,还有对巨大的金属扣。每次我一进手提包或口袋,其他家伙就会抱怨“挤死了、挤死了”。例如,我前任主人的一只眼镜盒就这么抱怨,那家伙还说:“你啊,太占空间啦!明明肚里空空,外表却夸张得跟什么似的。”老是欺负我。哼!居然这么说,他以为自己算老几。 那家伙啊,其实是只老花眼镜盒。我的前任主人是小酒吧的妈妈桑,年龄整整少报了十岁。虽然没被拆穿。 老花眼镜盒那家伙是见不了人的,绝对不会在人前被拿出来。他的性格乖僻得要命,一张嘴巴啰唆得要死。终于可以和那家伙分道扬镳,我真是爽死了。可是啊,这次的主人总是带着个硕大无比的化妆包,而这家伙的态度就跟她的身材一样,嚣张得要命,老是找我碴…… 唉!讨厌,我的口才实在很差!要是不好好从头说起,大家是不会明白我是个多么不走运的钱包。 说起来,打我出厂就是个落伍的钱包。 我去不了百货公司,而皮革制品专卖店也看不上我。 他们说我“没品”,可那不是我的责任吧?是制作我的人缺乏“品位”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所以,愿意陈列作为新品的我的,我怎么也忘不了,那是一家叫“一夜情”的店。 我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根据是年轻女店员说话的口气,以及店长接电话给人的感觉等。那时,我还没这么刁滑,却也觉得有些粗鄙。 可是“一夜情”这店名,我也不觉得它有那么糟。如果问我,我是挺喜欢的。不过,我也实在笨透了。 我终于明白自己身处的立场——这种时候,说是立场也可以吧。当然,我无法站立——是在三个像是初中生的女孩站在陈列我的展示柜前哈哈大笑的时候。 “哎哟!” “竟然叫一夜情!” “好下流!” 她们红着脸,一边笑闹一边跑开了。 我得声明,她们可不是在笑我!是在笑和我一起陈列的东西。 不久之后我才明白那东西是什么,因为我是和那家伙一起被买走的,被一个喝醉了的大叔。 大叔带着一个走路声音异常大的女人。她可能穿着三寸高跟鞋。偶尔也会传来锵锵的声音。 “这个送给小纪。”大叔肉麻地说,然后买下了我。 被称为小纪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说:“那,人家买这个送给你。”她买了我旁边的那个什么东西。大叔很高兴地说: “买多一点也没关系!要是不够就伤脑筋了!” 接着两人咯咯笑了起来。 他们说那天是圣诞节,要交换礼物。买了那个东西的小纪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了大叔。 小纪到底买了什么,大家都明白了吧。 我陷入绝望。我竟然和那种东西摆在一起!这就是我沉沦的开始。 小纪用了我不到三个月,当然大叔可能也遭遇了相同的命运。真是大快人心。 小纪虽然厌倦了我,却也没有把我扔掉。她把我送给了一个认识的人,就是我刚才说的小酒吧的妈妈桑。 做那种生意,似乎不怎么轻松。妈妈桑独力打理整家店,手头却总是很紧……就算是别人用过的钱包,她也会收下。那个妈妈桑啊,不管别人给她什么,她都收,然而就算是流出来的鼻血,她也不会给人。 会和那个妈妈桑分开,是因为她把我弄丢了。 她真是个没有财运的女人。当时我怀里足足装了十二万元。 她被客人带去洗温泉,奢侈了一番。“太幸运了!”她可能是兴奋过头,在途中把我弄丢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并不清楚,只知道是在室外,有很多行人。 妈妈桑可能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把我弄丢的。或许她回到家才发现钱包不见了。 真是个粗心大意的女人。我被人捡到,送去了派出所,但是她始终没有来领我回家。她现在怎样了呢?有时候我会想起她…… 当时捡到我的就是我现在的主人。她在温泉町当女招待,大家都叫她“路子”。 她非常珍惜我。这是当然的,因为托我的福,她平白得了十二万元!她叫我“万宝槌”[日本民间故事里,只要敲打或晃动,就会变出想要的东西的小槌子。]。万宝槌是什么东西?唉!随便啦! 她当上我的主人没多久就结婚了,此后改名叫葛西路子。 她是和店里的客人结婚的,那是个大嗓门男人。结婚以后,两人立刻搬到“东京”这座城市去了。 但是,她丈夫已经不在身边了。只撑了半年,我的主人就逃走了。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要是我能够说话,真想在她结婚前告诉她: “喂,等一下,为了你自己好,要重新考虑!会趁你不在时从我这里偷钱的男人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但她是个滥好人,在被大吼“把钱拿来”、被打断两颗门牙之前,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哭哭啼啼地去看牙医,也把存款提了出来。两颗假牙花了三十万。我怀揣着那些要付给牙医的钱待在她怀里时,觉得她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恢复单身的她,在一家不怎么高级的小酒店工作,拼命想把我养胖。 “我捡到这钱包时里面有十二万,我到现在都很珍惜它,因为很吉利!”她这么说。明明从那次以后,她就再没遇到半点好事。 有一天,她上美容院,把装着我的手提包寄放在前台。她离开之后,前台的两个女孩窃笑道: “哎,你看到刚才那个客人了吗?” “简直就像把全部饰品都戴出来了!” “你看她戴了几条项链!简直就是从印度来当亲善大使、盛装打扮的大象英迪拉嘛!” 看来,我似乎和全身挂得丁当作响、像水往低处流一般的女人特别有缘…… 2 过着不怎么风光却也还算平静的日子的我们,有一天忽然和警察扯上了关系。 事情的起因是,我主人为数不多的客人之一,似乎死于车祸,而且不是单纯的肇事逃逸案,好像是杀人案。 警方怀疑死者的太太可能就是凶手。因为死者保了八千万人寿险。 很惊人吧!一生只要有那么一次也就够了,我真想抱抱那么多钞票!就算口子撑坏了也没关系。 被撞死的人叫森元隆一,三十三岁。他太太叫法子,二十八岁。法子婚前在保险代理公司上班,似乎对保险很熟悉。加上丈夫纵容,听说她相当招摇地在外头玩,好像有别的男人。 这不是很可疑吗?如果我是警察,也会起疑的。 可是,很遗憾,她有不在场证明这种玩意儿。丈夫被杀时,她和一个女友在一起。 于是警方认为法子可能是请人——和我主人谈话的警察说是“共谋”——杀害了自己的丈夫。警察真聪明。 我会知道得这么详细,是因为警察先生约谈了我的主人。 我的主人可能推说在上班,不方便,警察先生于是特地等她下班,在深夜营业的店里一边吃拉面一边谈。所以我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是私人物品,主人在店里工作时,我都被她放进皮包,收在上了锁的寄存柜。 所以我并不认识什么警察,只是通过主人的话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这不就更令人感兴趣了吗? 警察的声音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听到的。 “森元先生来店里的时候,有没有提过他太太的事?像是怀疑他太太有外遇,或是提起具体的人名之类。” 换言之,警察正在到处寻访法子和隆一共同认识的人,不管是怎样的交情,只想查出和法子感情好到愿意为她杀夫的男人。 哎呀,“查出”这词感觉有点专业,对吧?来找主人的警察先生,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我主人问他问题时,他净是用一堆艰涩的字眼回答。 这件案子电视之类的也报道了很多,法子以“重要关系人”的身份被警方约谈——这事我主人也知道。 “我还以为警方已经查出那位太太就是凶手了呢!”主人莫名客气地说道。 “所谓关系人,既不是嫌疑人也不是凶手。” “只是关系人的话,或许是这样吧。可那位太太前面不是多加了‘重要’两个字吗?”我的主人说,“而且,我记得八卦节目上嚷嚷着,发现了同伙男子的白色轿车。那事怎么样了?” 我觉得好像看见了声音年轻的警察招架不住的表情。说到我的主人,是个超级好奇宝宝,而且还是那种“你不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我也不告诉你”的人。 警察先生好像绝望了,向她解释道: “那是有人说‘以前曾看见森元太太搭乘不属于自己先生的白色轿车’,同时又有人说‘在隆一先生被杀害的现场看到一辆白色轿车逃逸’,只是这样而已。” 警察不甚愉快地哼了哼气。 “这种事很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光是东京市内,白色轿车就多得数不清。会为这种事吵翻天的只有媒体。” 虽然说得满不在乎,但那应该不是真心话。其实白色轿车这一发现也让警方觉得“不得了”,但是一实际调查,却成不了证据或线索——应该是这样吧。 谁要是逞强说了不服输的话,我马上就会发现。那种话我听得太多了。 我的主人沉默了一会儿。 好稀奇……我正这么想时,她不安地挪动身子,然后问: “哎呀,那么,那位太太会被释放?” 警察先生叹了一口气。 “你听好了,森元法子女士并不是被捕,没有释不释放的问题。侦讯结束,她只是回家而已。” “那,她现在悠闲地待在家里?” “这我就不清楚了。” 警察到后来变成了恳求的口吻。 “唉,森元隆一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无论什么事都行。听说他很照顾你,每次到店里一定指名你陪酒,不是吗?” 我的主人笑了笑。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森元先生本来就不是个会随便提家事的人。案发之前,我连他太太的事,还有他没有小孩都不知道!” 接着她自言自语道: “他会特别照顾我,大概是因为我和他太太不同,又笨又俗气,是个不起眼的女人。一定是这样。” 那晚,我的主人回家之后,开始忙碌起来。 我听到沙沙声,或许是在翻报纸。我也听到啪啦啪啦的声音,或许是在看其他的,对,像是相簿之类的。 平时她一吃完夜宵马上就睡了。我在这里的老位置是门边钩子上的手提包里,不过,不管她在哪里,我都听得到说话声和走路声。这房间很小。 她沙沙、啪啦啪啦地弄了好久,终于钻进被窝。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地翻身。 然后,她呢喃道: “八千万元啊……” 3 “是,敝姓葛西。是、是,没错。以前承蒙您先生多方照顾……请您节哀顺变。” 翌日,我的主人不到中午就起床,打了这通电话。 实在令人惊讶。平常这个时间,就算有人来找,她也会假装不在,继续倒头大睡。我这么想着,于是明白了。 她说:“以前承蒙您先生多方照顾……” 对方是森元法子!我的主人昨晚翻阅报纸,挖出名片夹,就是在找森元家的电话号码。 “晚了几天,真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去上炷香?我也有些话想跟您说……” 法子好像答应了。我的主人比平时花了更多时间打扮,出门时意气风发地抓起装着我的皮包。 她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森元法子的声音非常甜美。 该说是娇滴滴吗?让我想起了小纪。 我的主人发出夸张的难过的声音,上了香之后,敲了敲小钲,大声地擤鼻涕。我待在她放在膝盖旁边的皮包里,听着这些声音。 法子夫人一直很安静。她几乎没有说话,直到话题变得奇怪为止。 我的主人忽然说: “那八千万,你要怎么用?” 我吓了一跳。这人在说什么啊? 法子没有马上回答。这是当然的。 “我还没有想到这些。比起保险金,我更希望早日将杀害外子的凶手逮捕归案……” “哎呀,真的假的?” 主人如此过分地质问,法子依然很冷静。 “什么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如果你是我,也一定会这么想吧?” “这可难说!” 我的主人用假音笑道。在听到她下面这句话之前,我还以为她脑袋短路了。 “我从你先生那里听说了。” “听说什么?” “这阵子,老婆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不知是不是勾搭上别的男人,开始觉得我碍眼了……” 沉默,沉默! “那是什么意思?” 法子冷冷地说。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吧?他这么说,大概是一年前。对了,他还说:‘最近胃老是不舒服。我从学生时代脑袋就不聪明,只有肠胃是唯一可以傲人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就跟他说:‘很危险!或许你老婆开始给你下毒了。’” 有一次主人把一枚大别针装进我的零钱袋,我又痛又难过,觉得全身都快被撑破了。 我想起了那时的感觉。当时我待在主人的皮包里,如果可以,真想浑身颤抖一番。 “无聊。” 法子似乎忽然站了起来。 “请你回去。”她说。接着传来走出房间的脚步声。 我的主人像要追上去似的扯开嗓门。自从被前夫殴打之后,她从来没有发出过这么大的声音。 “少装模作样了!老公死了,你明明痛快得要命!” 这次两人在沉默中喘着气。 “是你杀的吧,跟男人联手的?” 我的主人说出了心里的话。 “可疑得要命。警察是不会漏掉任何蛛丝马迹的,连我这种只是你老公常去的小酒吧的陪酒女,他们都跑来查问了。他们在寻找揪出你马脚的东西。太太,要是你露出一点狐狸尾巴,那可就完了。” “你的意思是你抓到了我的把柄?” 法子的声音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甜美。 “天知道?是不是把柄,警方自会决定!” “你刚才说的只是转述外子的话,不过是状况证据。你知道吗?” 她瞧不起我的主人。正因为她的声音是如此甜美,更令人觉得格外恐怖。 “哼,不是也有人因为那个什么状况证据被捕、送上法庭的吗?就是那个……” 我的主人说的是此前在电视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保险金杀人案。 “太太,你知道‘积沙成塔’这个成语吗?警方正在做这件事,堆成够高的山之后,你就会在上面被吊死。明白吗?” “太可笑了。你说的根本就是不足取的玩笑话。” “你不认为我除了刚才告诉你的之外,还知道别的事吗?太太,或许我已经掐着你的脖子了!” 我以为我要爆开了。 传来法子跌坐在榻榻米上的声音。 “你知道什么?外子跟你说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 “没有人会笨得在拿到钱之前就把货交出去。” 我的主人成了勒索的人。 “……你要多少?” “我想想,”我的主人咯咯笑道,“多少才好呢?太太,保险金什么时候会下来?” “告诉我你知道什么的话,我就告诉你。” 法子说完,也和我的主人一样咯咯地笑。 两个人一起笑着,简直就像看着“一夜情”展示柜捧腹大笑的女孩一样。人愈是束手无策,就愈会放声大笑。 “我不奢求太多。” 我的主人诡异地放下身段。 “我不勉强你。就算不一次给也没关系。”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你说什么?” “我们用的是同一个钱包。” 我不想变成法子的钱包,也不想再当这个主人的钱包了。 “为了钱谋害亲夫,只要有这个嫌疑,我就拿不到保险金。我手边没钱的话,也没法给你钱,事情就是这样。” 法子压低声音说。 “所以,彼此谨言慎行吧。不能再加重我的嫌疑了。” 我没看到,但是我觉得法子好像在嘴巴前竖起了一根手指。 “就算抓不到凶手,只要我没有嫌疑就行了。” “就算抓不到凶手啊……” 我的主人声调平平地重复之后,思索片刻,然后说: “太太,就算你想让我大意,再图谋不轨,也没用。” “哎呀……” “要是我有什么事,警方不会坐视不管。我可是熟知你先生的人啊。”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法子声音甜美地说。 气氛缓和之后,我的主人试探般说道: “唉,太太,我今天不想空手而回!”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钱还没有下来!要是存款够多的话,我也不会想要保……” 法子闭上了嘴巴。我的主人在喉间低笑。 “不是钱也没关系。” 法子沉默了。 “我从刚才就一直想着,你那条项链真是漂亮。那是绿宝石吧?是不是也有钻石呀?” “……嗯,是啊。” “我很喜欢项链,可是太太,我赚的钱只买得起假货。” 就这样,我的主人得到了那条项链。 临走之前,她忽然想起来似的问: “太太,和你联手的男人到底是谁?” 法子不慌不忙地回答: “我说啊,守住秘密本身就是件难事。你光是不把现在知道的事说出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必再增加非保密不可的事自找麻烦呢?” 她说这些话时,声音也非常甜美。 回家的出租车上,我的主人吹着口哨。她心情很好,一直跟司机搭讪。 “司机先生,人啊,有时候还是得豪赌一把呢!” “你是中了赛马的大冷门吗?” “是啊,没错。” 你问我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我在努力回想捡到我和十二万元时那个感激涕零的女人的声音。那女人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4 一成不变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 我的主人到店里上班,然后回家,吃完茶泡饭和泡面的夜宵之后,便钻进被窝。 我还是一样瘦巴巴的,一点都胖不起来。变胖的只有主人的梦,而且还是肮脏的梦。 至于案情的发展,我完全不清楚。新闻已经不报道了,警察也不再来了。难道法子就快要如愿以偿地拿到八千万元了? 不会这样的。警察加油啊! 我的主人偶尔会打电话给法子,有时候也会跟她要东西。 “什么不要太常过去——我知道要是被警方盯上就麻烦了,可是,太太,我的日子真的很难过!燃气费已经迟缴好几个月了,这个月再不缴,就要被停了。三五万的话,你应该拿得出来吧?拜托啦,我们都说好了……” 怎么样?明白了吧!我的主人在拿到巨款之前,似乎就是靠这样一点一点的敲诈来度日。虽然我没看到,但她大概是戴着那条项链。 因为那是战利品! 我的主人把敲诈来的钱装进我的怀里。 我逐渐变得漆黑。 就在翌日,发生了恐怖的事。 我的主人被袭击了。她被车追逐。 那天是酒吧的休息日。我的主人打扫完房间去买东西,然后去了弹子房。 她一去弹子房,通常都会玩到打烊才走。那天晚上也是如此。 她离开弹子房,步行回家。四周非常安静。我的主人住的那一带一到夜里就非常安静。 我待在她的大衣口袋里。她跑起来的时候,我便开始摇晃、摇晃、摇晃。 她跑啊跑,不停地跑。她气喘如牛,途中差点跌倒,却仍拼命跑,可是汽车的声音却愈来愈近。 轮胎发出声响冲了过来。 已经不行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她奔上道路左侧的住宅楼梯,我咚地摇晃了一下,听见汽车擦身而过的声音。 “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 我的主人一开口就这么说。 “你想谋杀我,对不对!” “我谋杀你?” “别装蒜了,你想开车撞死我,不是吗?” “哎呀,有这种事?有没有受伤?” “装疯卖傻……” “哎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昨天晚上。后来我一直打电话给你,你都没接,因为你接不了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昨晚在朋友家!我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哼,大概又是叫男人干的吧?我告诉你,要是我现在死了,警方马上就会起疑。所以……” “那辆车是白色的吗?白色的车到处都是,晚上飙车也不稀奇。” “……你!” “我来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我和你之间有圆满的协定,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不可能杀你。可是,要是你因为交通意外或是煤气爆炸死了,不能怪到我头上吧。” “你这女人……” “生什么气?莫名其妙。我不可能‘谋杀’你的,只是叫你小心意外而已!” “你的意思是,和对付你老公的手段不同,要布置成意外死亡,是吧?” “这很难,非常难。要是别人稍有怀疑,那就完了,所以要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直到成功——” 法子笑了出来。 “我说啊,你想从我这里勒索巨款,可是有风险这种利息的。是你活着拿到了钱,还是我赢了,在不被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除掉你——就是这个风险。” “……” “要是怕了,就去请警方保护,如何?我无所谓。如果你打算放弃这笔钱,并且愿意被问罪,请便。你明知道凶手是谁,却默不作声,还想勒索凶手,这也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吧?” “我……你这种……” “就我个人的看法,你继续和我们之间的这场竞赛比较好。放弃的话太可惜了。” 叫出法子,想与她对决,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的主人当晚便收拾行李,搬家了,不,是逃走了。 逃到法子和那个她不知是谁的情夫的魔爪伸不到的地方。 没错。我的主人因为利欲熏心,展开了一场赌上性命的捉迷藏游戏。 5 我的主人首先到以前居住的小镇,拜访以前的朋友,借了一些钱,然后搬到完全陌生的小镇。 她有时也会回东京,打探法子的情况。她会把法子叫到外头,偷偷会面,一点一点地向她勒索钱财,然后再小心留意不被跟踪,偷偷摸摸地回来。 简直就像白痴!根本就是在逃亡。 她不能让法子寄钱来,也不能要她汇过来。以我主人的脑袋,根本想不出其他方法,所以只能亲自出马。尽管如此,无论她再怎么小心,都无法摆脱不安,只好又搬家。 不仅如此,她还雇人(用假名雇的。我的主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种人了!)调查法子的生活,这当然是为了探听保险金有没有下来。 警方似乎还没有排除法子的嫌疑,保险公司也参照警方的判断,所以保险金似乎还得等。 她的调查费用也是从法子那里敲诈来的,这是不是就叫作恶性循环? “在我还没拿到保险金之前,努力别死掉!” 法子说完便笑了…… 真是段冗长的话,大家一定听累了吧?没办法,我口才不好,可是,马上就要说完了。 这种情况不可能持续太久,捉迷藏总有一天会结束——我的这一想法是正确的。 现在,我待在主人外套的口袋里,随时都有可能掉落。 若问为什么,因为我的主人正被扛在肩上。 她被鬼抓到了。她终于被找到,游戏结束了。 那鬼是个男的。我想他就是和法子联手作案的人。 我主人现在的住处没有浴室,她都去澡堂洗澡。事情就是发生在她回家途中。可能是被跟踪了。她刚注意到有一辆车忽然靠近,人就被拖进车里了。然后很快地…… 车开了一会儿,停了下来,男人扛出我主人的尸体。 男人走着,而我随时都可能滑落。 我主人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 “等一下!等一……” 就这样,短促得可怜…… 啊! 我掉到地上了。男人逐渐远去。我主人披散的头发从男人的肩膀上倒垂下来。 这是个荒凉的地方。放眼望去,一片黑暗。这样,谁都找不到我和我的主人了。 我的主人会被怎样丢弃呢?会被怎样布置成意外死亡呢? 第二天,我被捡走了。 捡到我的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视,她拿起我之后,把脸凑近仔细端详。她的脸颊有着细细的毛。 她好像正在慢跑。在锻炼身体! 她是个巴士导游,还是个新人,和许多同级生、学姐住在宿舍。 真是可爱。这女孩一点都不风骚招摇。我马上就决定了,我要叫这女孩“我的乖女孩”。 可是,她没有把我送到派出所。和她一道的朋友让她不必送去。 “可是,这是钱包……”我的乖女孩担忧地说道。 “反正里面才两千元而已!而且是这么俗的便宜货,又是合成皮,钱拿了,钱包就扔了吧。这种东西送去派出所,警察也会嫌麻烦的。” 我那遇害的主人,为了继续捉迷藏,这阵子一直都很穷困。 我的乖女孩开始搜我的怀里。 她找到了。 “哎,口袋里有一条项链呢!” 没错,我的主人戴着项链去澡堂,在更衣室取下之后,装进我的怀里。 是那条绿宝石项链。 “哎呀,好漂亮……” “拿了吧。”朋友说,“反正装在这种皮包里的大概是假的!” 我的乖女孩照朋友说的(一定是不想跟那朋友起冲突)没把我送去派出所。 “把钱包扔了!” “我不想就这样扔在这里。” 此后我就待在我的乖女孩的房间里。我留神听着新闻,却没有听见我的主人意外死亡、尸体被发现的消息。 是被掩埋了吗?想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 我的主人为了捉迷藏四处躲藏,所以就算她忽然不见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法子和那男人已经没有必要将我的主人布置成意外死亡。只要让她忽然消失就够了。 所谓中了圈套,是不是就是这样? 言归正传,我的乖女孩非常高兴。听说她请熟知宝石的人鉴定之后,发现那条项链是真的。 一开始她还说:“这值三十万吗?那还是送去派出所……”但是朋友出言忠告:“现在才送去,私吞的事不就曝光了!”于是她改变了主意。 “把它当成我们共同的饰品吧。”她对朋友说。 然后她笑着对我说: “这钱包要是扔了,也很可怜。或许会有人喜欢它,先留着好了。” “它是带来三十万元的万宝槌嘛!” 万宝槌。 没错!我的乖女孩。我正是个万宝槌。一敲我,就会蹦出女尸来…… 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敲我呢? 我正等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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