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康诺顿

下沉年代  作者:乔治·帕克

康诺顿没有注意到泡沫。2007年,他以购买时三倍的价格出售他的墨西哥公寓,获得了巨额利润。凭借这笔钱,加上公司出售后的不菲回报,他开始寻找另一处度假地产,另一套可以炒卖的公寓。他一直听人说起哥斯达黎加一处名为马尔帕伊思的海岸,那是一个拥有世界级海滩的冲浪天堂。巴西超模吉赛尔·邦辰在那里建了一栋房子,它正成为好莱坞明星的私密度假场所。房价正在飙升。那个夏天,康诺顿飞去当地,在俯瞰太平洋的山坡上望着两片壮观的相邻地产。他决定两块地都买下来,在其中一块盖上房子卖出去,再用利润为自己在另一块地皮上盖一栋别墅。

康诺顿在奎恩-吉莱斯皮的客户之一是盖恩沃斯金融公司,一家私人抵押贷款保险公司。那里的人开始告诉他,止赎瘟疫正在全国各地流行开来。他们警告他,最早要到2009年才能购买房产。拜登再次竞选总统,康诺顿参加了竞选活动并前往得梅因市;那里的一位市议员告诉他,艾奥瓦州最严重的三大问题之一就是止赎房产。康诺顿向拜登的一名幕僚传达了这一信息:不断发展的住房危机应成为焦点。(70年代,当拜登仍是一名新人参议员时,休伯特·汉弗莱曾建议:“你必须选择一个议题,让它成为你的议题。你应该成为住房先生。住房就是未来。”)这个想法并未实现。候选人们没有谈论止赎问题。

康诺顿也忽视了警告。2007年秋季,在市场的峰值,他以近百万美元的价格购买了哥斯达黎加的地皮。他知道土地的价值被高估了,但他预计它会被变本加厉地高估下去。当荷兰郁金香的价格每个月都在翻倍,而你认为你可以在价格翻到四倍之前入场,这是理性还是非理性的行为?“这是贪婪。”他说。

十五年来,康诺顿为拜登筹集的资金比华盛顿的任何人都多。他加入拜登的第二次总统竞选活动,担任其政治行动委员会“团结我们的国家”的财务委员。这项努力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拜登轻率地对待他的政治演讲,那基本上是重复他的简历——每一站都很出色,却与下一站没有关联。他仍然讨厌金钱游戏。有一天,一名年轻的幕僚上车时拿着一份名单,告诉他:“参议员,该打几个筹款电话了。”拜登说:“你他妈给我滚下车去。”他认为,强有力的辩论表现能比私人电话给他带来更多的钱。三十年前在塔斯卡卢萨发表演讲后将康诺顿纳入麾下的政治家,在与更受欢迎的竞争对手希拉里·克林顿、约翰·爱德华兹和巴拉克·奥巴马同台竞争时始终是强有力的存在。但他在民意调查中毫无存在感。

康诺顿在艾奥瓦州度过了12月。每隔两年,华盛顿永居阶级的成员都会来到“真正的美国”各地,为他们的团队竞选;“真正的人民”生活在那里。他们用这种方式建立备忘录,重新找回身为政党成员的意义。2000年的一天,早上6点,康诺顿在威斯康星州瓦萨奥的一个路口举起了戈尔的竞选标志,所有黑人司机和一半女性都竖起大拇指,白人男性则向他投来憎恶的目光,还有一辆满载儿童的校车司机差点把他撞翻。2004年,他花了三周在南达科他州为参议院少数党领袖汤姆·达施勒上门助选——每天工作十小时,令人厌倦到骨子里。贫困让他震惊:拉皮德城的许多拖车的地板都腐烂了,露出下面的泥土。拥有更好房车的车主会投票给共和党人:“达施勒已经离开,去了华盛顿。”他遇到路德教的女性,她们认为参议员对堕胎的立场是虚伪的——在南达科他州持一个立场,在华盛顿持另一个立场——她们如此虔诚,他劝说她们改投的效果,还不如她们反过来劝说他入教的效果更好。极少有议题会在一个政治家的家乡选区引发爆炸,堕胎是其中之一——没有人知道或关心参议员在私人证券诉讼改革法案上如何投票。

在青松岭保护区附近,一位印第安女性告诉康诺顿:“你每四年只关心我们一次。”这句话灼穿了他,因为他知道这无比真切——每一个总统竞选周期中,他都会被像她这样的人的困境所打动,然后就把她们忘得一干二净。他试图向贫困地区的社区中心捐赠电脑,但达施勒的团队中没有人跟进。在这个国家的中部,他感觉不到能量,这里没有海岸和大城市的创业精神,仿佛所有的分子都在休息。晚上,他会在酒店里瘫倒,那里的酒吧挤满了华盛顿的说客,他们出于同样的原因暂居南达科他州。那年11月,达施勒输了。

在2007年的竞选活动中,康诺顿开始偶尔与拜登会面。有一次,在筹款活动之前,他们单独相处——康诺顿露出平日的微笑,说能见到参议员真好,并清楚地告诉参议员,他即将面对哪个团体。拜登突然盯着康诺顿,目光中带着疑惑,仿佛在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我们不是朋友吗?”他甚至开始说:“你为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康诺顿没有回答拜登。三秒钟之后,主持人走了进来;在“把你手头的东西给我就行了”之后过了二十多年,他有太多的话要说,但也许一切已经太晚了。

拜登这样的竞选是一种集体自我妄想。拜登的资深顾问特德·考夫曼告诉康诺顿:“在总统竞选活动中,你要么就得假装,要么就死定了。”2008年1月3日,康诺顿在滑铁卢附近的一所高中监督艾奥瓦州的党团投票。大约有八十人站在巴拉克·奥巴马投票处的角落,六十人站在希拉里·克林顿那里,六个人站在乔·拜登那里。拜登在艾奥瓦州以百分之零点九的得票率获得第五位,当晚就退出了竞选。他向幕僚索要了对他的竞选活动帮助最大的人员名单。康诺顿名列第三。

康诺顿已经假装很久,此时他感到彻头彻尾的解脱。他合上了萦绕自己生命三十年的假想账本。他与拜登到此为止。

那个月晚些时候,康诺顿飞往哥斯达黎加,与他的建筑师和美国开发商共进晚餐。开发商刚刚在雷曼兄弟和美林的贷款委员会开完会。“这两家公司实际上都已经破产了。”他说。

“什么?我不相信。”康诺顿说。

开发商解释说,这两家银行现在的债务已经超过了其资产的实际价值。康诺顿仍然拒绝相信。如果确实如此,他在商学院学到的关于有效市场的一切,他在法学院学到的关于银行信息披露标准的一切,以及银行聘请的律师和会计师的专业职责——披露财产信息以保护投资者——都成了一派胡言。他相信那些体制——他必须相信。

“我预测,我们将陷入三年的经济衰退。”开发商继续说道。康诺顿继续争辩。很久以后,他真希望那个男人会越过桌子,抓住他的夹克,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刚认识我,但是好好想想吧:这两家公司实际上已经破产了。相信我,你需要采取行动!在为时已晚之前卖掉你拥有的一切!”

回到华盛顿后,康诺顿收到一本名为《万亿美元大崩盘》(The Trillion Dollar Meltdown)的新书,由一位名叫查尔斯·R. 莫里斯的前银行家撰写。这本书认为,过度杠杆化的银行和负债累累的消费者负担不起的抵押贷款正在制造一个信贷泡沫,它很快就会爆发,造成全球金融灾难。康诺顿读了这本书,然后把它丢到一旁。

那年3月,贝尔斯登[贝尔斯登(Bear Stearns),美国著名投资银行,在2008年次贷危机中严重亏损、濒临破产,后被摩根大通公司收购。]倒下了。康诺顿密切关注他的股票,他的大部分财富都集中在全球多元化投资组合中。市场在下跌,但并非急剧下跌。他预计这最多是一次百分之十的修正。看准入市和出市的时机从来都不容易。道指跌至一万点时,他仍然按兵不动。

9月,雷曼兄弟破产,华尔街的其余部分随时可能与之一同沉沦。查尔斯·R.莫里斯预言的大崩盘——现在是两万亿美元——发生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几个月内,康诺顿的股票投资组合和他在哥斯达黎加的房产已经损失了近一半的价值。

但在同一时期,他的政治股票涨到了峰值。11月4日,乔·拜登当选为美国副总统。同年年底,康诺顿重返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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