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将近日落，喧嚣的维多利亚大道渐渐宁静。

这里不仅是英租界的核心，也是北方最大的金融中心，有“东方华尔街”的美誉，道路两旁矗立着太古洋行、怡和洋行、仁记洋行、花旗银行、正金银行、麦加利银行等国际大公司。数不清的洋楼气势恢宏、风格各异，罗曼式、哥特式、古典式、巴洛克式，犹如万国建筑博览会。

然而此刻早过了下班时间，又适逢周末，工作的人都去享受晚餐和夜生活了，只留下寂静的楼堂、空旷的街道。残阳余晖下那一座座高大的建筑都阴沉沉、黑洞洞的，竟显得鬼气森森，仿佛是一群庞大扭曲的怪物——在这表面的浮华背后，不知埋藏着多少阴谋和罪恶。

海青和苦瓜肩并肩，顺着大道向南走去，他们要到康科迪亚俱乐部参加一场聚会。

结案两周了，因为最后查明的凶手是中国人，与租界权贵没多大关系，报界瞬间对此案失去兴致，就连《津华日报》的后续报道也是敷衍了事。似乎所有人都很快忘了这件事，唯有吴梦生刻骨铭心，由于小丑声称与他有联系，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他被厅长盯上，警察厅和巡捕房的人天天上门逼问，搞得他苦不堪言，翻来覆去解释，又写了无数份辩白书才算过关，苦瓜和海青也享受了一次报复的快意。另外还有个人比较倒霉，那就是宝子，师父都被巡捕房逮走了，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只得回原先学徒的慧罗春饭庄，又过起了忙忙碌碌、挑水劈柴的辛苦生活。

今天海青突然收到高缇耶的邀请信，而且信上还特意点名请曼伦先生一同出席，于是海青又给苦瓜换上西服革履，同往俱乐部参加聚会，一路上他反复叮嘱——这次别再喝香槟酒！别再扭秧歌！

苦瓜并不讨厌高缇耶，甚至还有点儿喜欢这个大胖子，却感到好奇：“这家伙邀请咱们有什么事儿啊？”

“不知道，他信上说要公布一个喜讯，暂时保密。但我有预感，可能是订婚。”

“订婚？”苦瓜不禁咋舌，“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不是声称结婚是一种堕落吗？”

“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

“我得开开眼，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人愿意嫁给他。”

海青有些担忧：“该不会像格林先生一样，娶了个贪图钱财的年轻女人吧……”

说话间，他们正走到汇丰银行门前。汇丰是开设在中国的第一家外资银行，创立于同治四年（公元1865年），总部在香港，天津分行也有将近五十年历史，曾多次向清政府、民国政府提供贷款，堪称银行界的龙头老大。银行这会儿已经下班，却有几个人站在门前，一个西装笔挺的外国人比比画画，正指挥两名工人将一块铭牌钉到墙上。

苦瓜和海青从他们身边走过，那个外国人恰巧回头瞥了一眼，彼此皆是一愣——李亚溥。

“哦！见到你们太高兴了。”李亚溥立刻露出夸张的笑容，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最近我真是忙坏了，忘记告诉你们，我的公司快要开张啦！”说着毕恭毕敬递上一张名片。

“你的公司？”海青颇感意外，朝刚钉好的铭牌看了一眼，上面用中英两种文字写着“利华洋行”；又低头看名片，“马赛尔·利奥波德”（Marcel Leopold），这是他真正的名字吗？

“我这公司的名字怎么样？‘利华’不仅包含我名字的谐音，还有美好寓意，既然公司开在中国，自然也有利于中华嘛。”

苦瓜挖苦道：“公司在哪儿？你的皮包里吗？”

“哈哈，别开玩笑。”李亚溥朝上指了指，“我租了两间办公室，就在银行三楼。”

“什么？！”海青不禁刮目相看——太厉害啦！这家公司无须任何宣传，也不用苦苦招揽生意，就凭它坐落在汇丰三楼，谁都会误以为它是汇丰下属的公司，借着汇丰银行的影响和信誉，肯定一开张就会客户盈门财源滚滚。

可是像汇丰这样的国际知名公司，怎会轻易把办公室租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商人呢？海青想到了格林的介绍信……这个狡猾多端的家伙终究还是得逞啦！

李亚溥猜到他在想什么，笑道：“放心，该还的账我都还清了，现在利威的库房里一颗钻石也不少，格林夫人的照片也已经烧成灰，我没得到一分钱。咱这人说到做到，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语怎么说来着？哦，老黄历别翻了。”

“那你哪儿来的钱自己开公司？”

“别小看人好不好？这些年我也积攒不少钱，另外我还得到一笔投资，是一位姓孙的钟表店老板出的钱，他很看好我的能力。目前我得到一个好机会，帮人谈点儿军火生意，顺便继续做珠宝、钟表的买卖，等以后有了实力再拓展业务，毕竟守着汇丰银行，投资金融才实惠嘛。”

海青心底泛起寒意——通过这宗案子，他又和刘文卿勾上了。姓刘的因丑闻败露退居幕后，操纵他在前台谈军火买卖，两人唱起了双簧，另外给他投资的八成就是刘家邻居那位开钟表店的孙老板。这小子真是八面玲珑、无孔不入，没想到他竟然成了这次事件的受益者……唉！其实又有什么想不到的，像他这种人又岂会不成功呢？

李亚溥似乎已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迫不及待谈起了买卖：“其实我一直很希望与你们利盛商行合作，利盛、利华强强联手，这口号听着就带劲儿！怎么样？考虑考虑，反正今晚闲着没事儿，咱们一起去喝一杯吧。”

“抱歉，我们另有约会。”苦瓜微微一笑——看来他没接到高缇耶的邀请，昔日的上司和部下已经变成竞争对手，人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总会失去一些。

“真遗憾。”李亚溥意味深长地朝苦瓜挤了挤眼睛，“买卖不成仁义在，或许你不喜欢我，但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知道你们都是真诚的人，很想跟你们做朋友，如果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愿意效力！”

“哈哈，也就是说你遇到麻烦时也会让我们效力喽？”

“多个朋友多条道嘛。”

“这倒是句江湖话，也罢！交你这个朋友了。”苦瓜没抗拒，用力和他握了握手，就此分别。

其实就在两人挤眉弄眼对视的那一刻，苦瓜心中泛起一阵忧虑，却没有对海青坦露——以李亚溥之精明，恐怕已经猜到小丑的真实身份了吧？

两人到达俱乐部时，大厅里非常热闹，到处装点着鲜花，乐队正在演奏爵士乐，人们说说笑笑唱唱跳跳。今天是高缇耶包场，来参加聚会的大部分是年轻人，好像都是利威洋行的员工，当然也有其他贵宾——曹晓燕正和一位红头发的苏格兰青年跳舞。

“嘿！没想到你也来了！”海青赶忙凑过去。

“是啊！”晓燕立刻抛下一脸遗憾的舞伴，“我也没想到会接到邀请，央求爸爸很久他才同意我来，真不容易。”今天晓燕又换上洋装，长裙飘飘甚是可爱。

“厅长最近好吗？”

“还可以，米勒之死的真相给了爸爸很大打击，他非常自责，但是想来想去这都是机缘巧合，不是他的错，另外没抓到小丑也叫他气恼，不过这几天也渐渐释然了。好在巡捕房送来了感谢信和礼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常厅长也在厅里公开表扬，说他疾恶如仇、急公好义，是警界楷模……”

“表扬？我没听错吧？他不是还要惩办你父亲吗？”

“唉！”晓燕叹口气，压低声音道，“爸爸把顺兴楼饭庄的股权转给姓常的，破财免灾喽。”

啊？海青瞠目结舌——什么整肃纪律、惩办贪腐，还什么要拿一个有分量的人开刀作法，原来就是这样！

苦瓜冷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股红利也不可能完全流入姓常的兜里，他得完成上司交给他的差事，张大帅和褚督办还在前线催军饷呢。”

这时利迪尔出现了，穿着一套漆黑的燕尾服：“哦，今天可忙坏我了，高缇耶叫我陪在他身边，给他当伴郎。刚才在更衣室里，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他把新礼服穿上，亏他还说自己在减肥，好像比以前更胖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还真是订婚仪式呀！新娘是谁？”

“哈哈，你们绝对想不到，高缇耶娶的是一位寡妇，是他的公寓管理员。”

“莫兰太太？”海青瞪大了眼睛。

“没错，就是她！据说两人早就互有好感，可是谁都不好意思说破心事。突然有一天，高缇耶房间里钻进两只猫，叼走一条腰封，被莫兰太太捡到了，碰巧公寓里该洗的衣服都已经送往洗衣店，再送就得等下星期，莫兰太太怕耽误高缇耶穿戴，就亲手把腰封洗干净还给他，高缇耶很受感动，终于鼓起勇气表白。从此两人开始约会，很快决定结婚，这故事多浪漫呀！”

“是很浪漫。”海青忍住笑，回头瞥了苦瓜一眼——这桩婚事竟然是你做媒！

晓燕问：“格林夫妇没来吗？我还以为高缇耶会邀请他们。”

利迪尔遗憾地摇摇头：“确实邀请了，但格林先生受不了年轻人的音乐，所以没来，格林夫人决定在家陪伴丈夫，而且他们还得抓紧时间收拾行装。”

“收拾行装？”

“对。格林先生已经向董事会提出辞呈，虽然这次事件最终未揭发他的丑闻，也没损失钱财，大家竭力挽留，他还是去意已决，而且决定卖掉豪宅，除了克瑞格什么都不带走。听说格林夫人答应陪他去南非找儿子，然后回英格兰乡村，度过平静安乐的晚年。前几天我碰巧和他见了一面，简直变了个人，竟然兴致勃勃地跟我聊起了赛马和板球。”

海青点点头——也好！卸下名利归于平淡，也有了几分真正的夫妻温情，正如格林夫人那天所说，一切都还不晚，这样看来李亚溥倒像是阴错阳差做了件好事，难怪最后格林还是帮他写了推荐信。

“有没有福克斯的消息？”晓燕又问。

“他上周就乘船回国了。”

“一定恨死咱们这座城市了吧？”

“没那么糟糕。”利迪尔笑了，“福克斯觉得这案子很有趣，他急着回国是想找个编剧把它写成电影剧本，不过他多少还有点儿心理阴影，宣称自己得了小丑恐惧症，这辈子都不会再去马戏团……”

话音未落，高缇耶的男仆保罗跑了过来：“利迪尔先生，主人请您立刻过去一趟，他很紧张，一会儿就要讲话了，他一紧张就口吃，想向您请教克服口吃的办法。”

“他可真幸运，连我们英国王子讲话口吃都没人管！”利迪尔把手一摊，“抱歉朋友们，我得先去陪新郎了，咱们一会儿见。很高兴看到曹小姐翩翩起舞，幸好你的脚踝没受伤，不然我可死罪难赎！尽情玩吧。”说完便跟随保罗离开。

苦瓜一直没话说，直到看见利迪尔走远才松口气——奥运冠军果真不是吹的，那天他穿的还是西装皮鞋，若是短裤跑鞋，恐怕我都跑不到窗口就被他逮住了，以后得提防这个人！

不过利迪尔的最后一句话勾起苦瓜一桩心事。他提议找个安静地方聊聊天，晓燕没反对，仨人各端一杯饮料来到二楼露台。苦瓜望着漆黑的夜幕故意感叹：“明明我也为米勒的案子出了不少力，最后小丑揭露真相时竟然不邀请我，太不够意思啦！”说着他竟对天呐喊，“小丑啊小丑，你到底在哪儿？”

海青心想——这才叫贼喊捉贼呢！

回忆那天的经历，晓燕依然难掩喜悦，笑道：“不邀请你很正常，我和海青都是此案的亲历者，你不是呀，可能小丑都不知道有你这个人。”

“或许吧。”苦瓜话锋一转，“虽然那天我不在，但前前后后的经过海青都告诉我了，有件事很令我怀疑。”

“怀疑什么？”

“最后时刻你为何会在后窗下？”苦瓜扭脸直视着晓燕。

“格林夫人晕倒，我去帮她倒杯水呀！”

“是吗？但凡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水杯放在厨房或餐厅，可你却从客厅后门离开，虽说后院也通厨房，那不是故意绕远吗？还有那杯水倒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晓燕默然无语。

“我没猜错的话，你故意阻挡利迪尔，放走了小丑，对吧？”

海青一怔——有这种事？

“哈哈哈……”晓燕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却被不在场的人看破……没错，是我放的。我估计他可能从后院逃走，所以提前出去，看看能否帮到什么忙，发现有扇窗户好像没锁，肯定是他偷偷打开的，于是我就在那扇窗户下面等着，阻挡追他的人。不过我也没错过好戏，破案的过程我在窗下都听到了。”

“那李大彪呢？虽说以他的速度拦不住小丑翻墙，但只要拖延片刻，和利迪尔前后夹击八成也能把小丑擒住。他原本守在后院门，怎会跑到厨房去？”

“我上下学或者出去买东西都是大彪开车送我，有些话他不方便跟爸爸说，却不介意告诉我。刘家有个女仆叫小凤，你知道吧？他们两个自从见面就互生爱慕……”

海青倏然想起，那天李大彪跟吴梦生撕掳起来，还警告吴梦生不准骚扰刘家的仆人，原来是这样！

“那天我耍了个小花招。”晓燕越发笑得前仰后合，“我趁着给格林夫人斟水的机会去了仆人的房间，说找不到玻璃杯和水壶，请小凤帮我拿，等我们从厨房后面进去，我就装作闲聊跟她说，大彪哥很辛苦，到现在还没吃晚饭，肚子一定很饿。果不其然，小凤立刻加热饭菜，把大彪叫进厨房享用。若是别人召唤，大彪不会擅离职守，可小凤召唤就不一样了，哈哈……”

苦瓜暗叫侥幸——多亏这丫头帮忙，不然我肯定栽了！

海青忙问：“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让你父亲抓到小丑吗？”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从未觉得小丑是危险人物，他有什么罪？不过是拧门撬锁，破坏几扇窗户，但他打抱不平、伸张正义，与他干过的好事相比，那些小错根本不值一提。爸爸想抓他是出于职责，而我放他是维护正义，这并不矛盾。况且爸爸抓不到小丑就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让小丑占据他的心思，总比他闲着没事儿去给我找个后妈要强吧？”

海青与苦瓜对视一眼——这丫头真是古灵精怪！

“这是其一，而且我也……”晓燕的脸突然泛起红晕。

不知为何，海青紧张起来：“你、你也怎么样？”

晓燕仰望着夜空，呆呆出神道：“自从我第一次听说小丑，就不知不觉喜欢上他，那天亲眼看到他的身影，更觉得他是一个幽默潇洒的人，真是太有魅力了。他夸我又聪明又漂亮，我心里很高兴，虽然不知他的庐山真面目，但我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或许他就在我身边，迟早还会再见面，或许……或许……”说到这儿她已满面羞红，“你们两个讨厌鬼！别再问我难为情的话了。”晓燕捂着脸跑进大厅，被她抛下的两位男士唯有相对叹息。

不知不觉已到了农历八月初，一天比一天凉了，尤其今晚天空还阴沉沉的，瞧不见星星月亮，附近的路灯也不知出了什么故障，时暗时明恍恍惚惚。两人趴在露台护栏上，注视那一望无垠的黑暗，想着各自的心事。

过了许久海青才开口：“你在想什么？”

“你又在想什么？”苦瓜反问。

“曹小姐喜欢你。”

“不，她喜欢的是小丑。”苦瓜心中有一个人，虽然她不及曹晓燕聪明漂亮，也不及曹晓燕有钱有地位，却是两小无猜心心相印，更何况身为一个穷说相声的，又无父无母孑然一身，面对那个人他都时常感到自卑，又岂敢憧憬警察厅厅长的女儿？

“唉！你可真有桃花运。”

“你呢？你是方片运。”

“谁跟你打扑克呀！”

“你吃我的醋吗？”

“不。”海青苦笑，“我是吃小丑的醋。”

“没办法，喝彩声总是属于逗哏的，但是他却离不开捧哏的。”

两人回到大厅时，高缇耶的讲话已临近末尾，他没有结巴，用汉语讲话，反而讲得很幽默，兴奋地晃动着肥胖的身躯；莫兰太太……哦，现在应该说是高缇耶太太，她的身材比丈夫也苗条不了多少，站在一旁羞涩地笑着。利迪尔和保罗一左一右护持在太太身边，生怕她过于激动突然晕倒，以她的体重恐怕得俩人一起才能接住。舞台上这幅画面温馨中透着滑稽，客人们忍俊不禁。

“还有……”高缇耶提高声音道，“感谢各位光临，尤其是我可爱的店员们，等到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我就不再邀请你们了，因为那是星期天，你们留在店里能多卖点儿珠宝。”

众人一阵哄笑。

“最后！为了庆祝这个好日子，让我们一起跳支舞，就跳现在最流行的……新青年舞！”

“新青年舞？”海青凑到晓燕身边，“那是什么？我怎没听说过？”

晓燕摇摇头：“我也不会，但刚才一直听那些外国人议论，说是近几周俱乐部里最时髦的舞蹈，似乎很适合许多人一起跳。”

这时嘹亮的小号声响起，手鼓、沙锤响个不停，钢琴手弹出欢快的音调，正是那首最流行的《花生小贩》，高缇耶对着话筒一展歌喉……

霎时间！大厅里无数的外国青年，甩开胳膊，迈开大步，整整齐齐地扭起了大秧歌！

面对这壮观的一幕，海青看傻了，这是怎么回事？

新青年……New Younger！

所谓的“新青年舞”就是扭秧歌啊！

“哈哈哈……”苦瓜放声大笑，“你说不让我扭，可现在所有人都在扭，这回你没意见了吧？”

海青哭笑不得：“这股潮流好像是你带起来的，全是误会。”

“这就对啦！”苦瓜得意扬扬，“有麝自来香，不用大风扬，咱这一身本事就是地道！不仅会说相声，还能引导潮流。我决定了，以后白天说相声，晚上到俱乐部领舞，还能多挣一份钱呢。”

“你别挨骂啦！”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