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塔基州,曼森

消失的女孩  作者:克里斯蒂安·怀特

从前

艾玛在森林地面上仔细寻找着迷幻蘑菇。在她的印象中,它们应该是小小的一朵,白色茎秆会在顶端变成带粉的褐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边缘处会变黑并且卷曲起来——雪莱·法尔克纳的表哥把这种蘑菇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们。

午后的阵雨让森林变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菌和山月桂的气味。

雪莱·法尔克纳在艾玛左侧十五米的灌木丛里来回走动,踢起枯落的树叶,折断低垂的树枝,宛若森林野人。

艾玛很快就厌倦了寻找蘑菇,她坐在一根倒下的枫香树树干上,翻遍背包想找出一支烟;因此她不得不把代数书先放到一边,这让她想起了曼森高中,一种熟悉的焦虑感转而冲刷着她的神经。她和雪莱决定今天翘课,这让她愈发高兴。

艾玛点燃香烟,调高了随身听的音量,直到莫里西《每一天都像星期天》深沉而哀伤的声音给森林的葱郁染上了一层灰色。对于艾玛所在的小镇来说,莫里西的配乐再合适不过。想到曼森,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只仰面朝天的甲虫,无助地朝着空中踢腿。

当然,对于旁观者来说,曼森看起来想必是一个古朴有趣、充满友好氛围的社区。的确,这个小镇虽然不像旁边的阿巴拉契亚那样一贫如洗——艾玛猜测可能是那里的平均务农人数要少一些——但距离耸立在水塔上的标志所夸耀的“天堂一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三三两两、为数不多的游客看到的只是曼森的一个侧面。他们来这儿是为了体验山间的远足小径,感受质朴的友好接待和宏伟的亨特住宅,感受一座位于主干道最佳地段的百年豪宅的壮丽。

但艾玛知道游客不知道的东西:当地人只有面对当地人时才会真正友好;如果不是因为《圣经》中有只言片语提到了曼森的话,曼森根本不值得去了解;而亨特住宅则是由奴隶们一手一脚搭建起来的,据说还会闹鬼。

“不会吧!”雪莱喊道,声音大得艾玛戴着耳机都能听见,“艾玛,看看这些!”

艾玛从枫香树树干上站起来时,雪莱正迈着笨重的步伐从灌木丛中走出来,两只手怀抱在胸前,好像抱着一只小鸟。

她伸出双臂,给艾玛看手里的两捧蘑菇头:“我大有斩获。”

雪莱在女孩子堆里属于庞然大物,说不上胖,只是身材高大、肩膀宽厚。她戴着眼镜,并且习惯用食指把眼镜推到舒服的位置。

“这就是迷幻蘑菇,对吧?和文斯说的一点儿不差。”

她把一棵蘑菇递给了艾玛,艾玛接过它,对着阳光查看。蘑菇呈淡黄色,顶端有一个棕色的环,她觉得像一圈乳晕。

“我想是的。”艾玛说,“真有意思,我一直以为它们是红色的,带小白点,就像那些让马里奥变大的蘑菇。我们怎么知道它们真的会有效?”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我们自己来尝尝。如果我们眼前开始出现,比如……独角兽什么的,那么我们就可以确定这些是迷幻蘑菇,文斯也不是完全胡说八道;但如果我们呼吸不畅,然后双目失明,那就……”

艾玛把耳机扯下来,说:“那我们这个周末试试看。”

事实上,艾玛并不是支持精神药品——她曾在罗兰·布彻家尝试抽过一次烟斗,差点把肺都咳出来;但她知道自己变了,拼命想找到一种能变回去的办法。

去年春天,她和雪莱在埃尔克菲什峡谷徒步旅行;去年夏天,她们在梅里湖里游泳;去年秋天,她们骑着十速自行车周游曼森;去年冬天,她们还在阿巴拉契亚山脉那布满细雪的山峰上滑雪。

而现在,世界变得阴沉灰蒙;或许,雪莱的蘑菇可以让她寻回一些以往的色彩。

“告诉你爸妈,你会在我家过夜。”艾玛说,“我会告诉我爸妈我住在你家。我可以把我爸的骰子偷偷拿出来,然后我们徒步到磨坊,把蘑菇放进茶里煮,然后……”

雪莱没有说话,她把蘑菇塞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脸上露出酸涩的表情,仿佛她的脸颊和额头被拉扯到了一起。她大声地吞咽,然后咧嘴笑了起来。

艾玛的眼睛几乎要从脸上暴突出来:“你真是勇气可嘉!味道怎么样?”

“和吃土一样。轮到你了,小姐。”

雪莱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根茎秆,把它送到艾玛的嘴边,就像父母亲试图说服孩子吃青菜一般。

艾玛把雪莱的手移开:“嗯……我等几分钟再吃,想看看你会不会瞎或者出其他什么事。”

雪莱笑得更欢了:“明智的决定。”

几分钟后,雪莱看上去一切如常,于是艾玛闭上眼睛,把蘑菇茎塞进嘴里。雪莱说得没错,尝起来和泥土一样。

她们一边等待蘑菇起效,一边漫无目的地穿过将森林与曼森郊区隔开的地下混凝土通道。除了泥泞的棕色水流之外,通道大部分地方都是干的;水流很细,大多数地方都可以涉足。通道里面到处都是烟头、廉价啤酒和葡萄酒的空瓶,还有偶尔可见的烤豆子易拉罐。据雪莱的妈妈说,过去有一群流浪汉经常在通道里游荡,之后在距这里一公里远的地方设置了落脚点。

她们左边是格尔坦街上的房屋的锯齿状后栅栏,那里兴许是曼森无人留意的一块地方。那儿的草坪是黄色,而不是绿色的,住在那里的人们神色紧张、疲惫不堪。透过围栏板条稀疏的地方,艾玛可以看到他们的院子——两个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盘腿坐在蹦床上,草地萋长,偶有犬吠。

在混凝土通道另一侧的树木葱葱茏茏,午后的阳光透过枫香树,在雪莱的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你有什么感觉了吗?”艾玛问。

“还没呢。”

“我也是。”

她们来到一个大的圆形涵洞前,这个涵洞将浅浅的棕色水流引到公路下方。混凝土隧道的高度足以让艾玛在其中穿行,但为了躲避可怕的虫子,她前进的时候仍然抱着胳膊弓着背,雪莱就不得不垂头弯腰,以免撞到头。

艾玛屏住呼吸,凝视着涵洞尽头的明亮光圈。她想,应该有通往隧道两侧的秘密通道,如果没有转对弯,可能意味着她们得在曼森地下的排水沟中像无头苍蝇般徘徊,那么她余下的时间就不多了……

雪莱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艾玛大声尖叫起来,叫声在弧形的混凝土墙上回荡了将近五秒钟。

“你真是个胆小鬼。”雪莱说着,把艾玛往前推到午后的阳光底下。艾玛没有辩解。随着水流声从邻近传来,凉爽的风让她的脖子后面产生了一阵酥痒之感,她终于放下心来——不必困在漆黑的涵洞里了。

她们继续往隧道上方前进。

在长达几分钟的沉默之后,雪莱说:“这个夏天我得和爸爸去加利福尼亚了。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要搬到那么远的地方,可能他只是不想让我见我妈——他俩自从离婚后就一直是敌对关系。他们是只顾发号施令的将军,而我则是唯一一个在战壕中战斗的人。”

“嗯……你还是挺幸运的。”艾玛说,“父母离婚的确很糟糕,但那至少是他们两个主动的选择。婚姻不美满,所以选择结束。明智之举。”

雪莱停下脚步:“你这就像是在告诉一个截瘫患者他很幸运,因为他可以一整天都坐着。”

“过去的两年里,我父母的婚姻一直在慢慢消亡,但他们都不会把自己从痛苦中解救出来。难道你希望你的父母不是快乐地分道扬镳,而是痛苦地在一起吗?”

“啊,但你忘了还有一种情形——分道扬镳,同时也很悲惨。”雪莱笑着说,“我从来不知道你父母会经常闹得不欢而散。”

“他们不会,但这也是一个问题。如果他们争吵,他们或许还能说说话;相反,他们永远话不投机,每次交谈总是以一堆点告终,而不是言无不尽。”

“省略号。”雪莱说。

“什么?”

“句子末尾的那些点,叫作‘省略号’。”

艾玛翻了个白眼。

“不管怎么说,也许你是对的,”雪莱说,“也许他们确实应该离婚。”

一片挥之不去的悲伤笼罩在艾玛身上。如果她的父母真的分道扬镳了,那么她的父亲会再婚,她很清楚这一点。他会进一步摆脱和教会的关系,找到幸福,同时尖刻地谈论他那信仰心内之光的前妻。但她的母亲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如果没有杰克·温特作为她的精神支柱,她只会在心内之光教会中越陷越深,这个艾玛曾经认识的女人可能会彻底不复存在。

“你有什么感觉了吗?”艾玛问。

“没有。”

在森林里走了大约四百米的时候,她们到了一栋橡木丛环绕的破旧建筑前,那儿曾经是磨坊。太阳在它后面落下,形成一个伸出地面的长方形轮廓,仿佛一具从坟墓中升起的尸体。

直到几年前,磨坊还在运转。当然,即便是这样,来自礼品店和旅游观光的收入也比出售面粉和玉米面更加丰厚。

艾玛和她妈妈曾经来过这里一次。她的爸爸当时正在科尔曼看望他的堂兄弟,并带着斯图一起度过了属于两个男人的一天。艾玛的妈妈让她来决定这一天该怎么打发,于是她建议来磨坊。

那时,有一条宽阔的柏油路从高速公路上通进来,路两边的树苍翠挺拔。这条路穿过一座嘎嘎作响的悬索桥,底下是一条浅浅的泉水汇成的小溪。她记得她们开车经过时,她摇下车窗,伸出头去听下面潺潺的流水声。

进到磨坊里,她们看到大滑轮和旋转的皮带把谷物打成玉米粉和面粉的场景,忍不住连连惊叹。徒步结束后,她的母亲在游客中心给她买了一杯可乐,然后她们来到磨坊的南侧,在野餐区坐了下来。

艾玛现在还记得,她们就坐在那里,相对无言。沉默并不令人尴尬,相反,十分自然。

磨坊如今再也不是那个母亲可以带着女儿对滑轮啧啧称奇,然后坐在草地上喝可乐的地方了。经济低迷——艾玛知道这种说法,但对它的含义不甚了解——使磨坊的资金枯竭,曾经颇受欢迎的有名景点很快就年久失修。滑轮停止了运行,皮带也不再旋转,窗户上覆盖了厚厚的灰尘。东侧的墙变得松松垮垮的,每当刮起大风,就仿佛要倾倒下来。

雪莱推开门,艾玛跟着她进了磨坊。除了通过污迹斑斑的黄色窗户散落下来的缕缕光线,里面大部分地方都笼罩着一片黑暗;空气中飘着霉菌的酸味;二楼的部分结构被水损坏,露出了锯齿状横截面的木梁和扭曲的钢筋。

磨坊内部的墙上有许多用不同颜色的钢笔和马克笔草草写就的名字:有政治家和流行歌星,还有一个曼森高中的大浑蛋——里奇·威瑟福,以及一些其他的人名——萨默·德罗什、乔纳森·阿斯奎斯、克里斯·迪努姆、索菲·莱恩、安吉·斯珀林-布鲁赫。这些人艾玛都不认识,但她知道,有人想让他们死。

都市传说是这样流传的:把你敌人的名字写在磨坊的墙上,二十四小时内,那人就会一命呜呼。

这样的传说很容易反驳。据她所知,墙上的人没有一个死了,至少不是在规定的二十四小时内,但她觉得这并不是这样做的最终目的。将敌人的名字写在墙上给人一种难以置信的放松,她自己就在墙上写下过几个名字。

她在木头上发现了自己写的“亨利·米克特”。亨利是曼森高中的田径冠军,英俊潇洒,在过去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艾玛都傻乎乎地暗恋着他。他并没有用什么恶劣的手段伤害她——实际上,在他心目中,她只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像,艾玛并不确定他是否知道她是谁;但是,当他和另一个漂亮的田径冠军辛迪·基茨开始约会时,他伤了她的心。

她感到怒火中烧,将亨利的名字写在墙上,但后来又回到这里用大大的蓝色马克笔把名字划掉,现在剩下的是“亨利·米克特”。

把他的名字写下来固然感觉很好,但把它划掉更让人心满意足。寥寥数笔,最初代表着愤怒,而后是宽恕。为了再次表达自己的愤怒,甚至可能是宽恕,她很想在墙上写下另一个名字。

只是为了让自己释放一下,她对自己说。但是,如果真的只是为了让自己释放一下,为什么她的手现在在颤抖?

“我去小便。”雪莱说着,从前门消失了。

在等待的时候,艾玛爬上一段吱呀作响的楼梯,来到了二楼,她踩过的路面无不覆盖着灰尘。午后阵雨残余的雨水从天花板上的十几个破洞中滴下来,在楼梯口留下一个肮脏的水坑。

她用脚清理出一片空间,盘腿坐在地板上,点了一支烟。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宽阔的木地板上,蚂蚁们排成长队,穿过窗户下面的一个洞,大概是在爬向腐烂的墙壁内的巢穴。蚂蚁的爬行轨迹周围散落着碎玻璃和碎屑,还有一个用过的避孕套。在最狭窄的地方,它们改变了方向,逐渐靠近一张危险的蜘蛛网。虽然艾玛没有看到蜘蛛,但她还是想象着在阴影中有一只硕大的黑蜘蛛,瞪着邪恶的黄色眼睛,严阵以待。

她站起身来,她必须为蚂蚁们做点儿什么。她移开阻碍它们前行的障碍,踢走碎屑,用一根粗大的金属棒甩开安全套,捣毁蜘蛛网,将看不见的、想象中的蜘蛛赶到了地板之间一条深深的缝隙中。

艾玛咬着嘴唇,等待她富有同情心的行为得到回报。

“该死,”她嘘了一声,“不会吧。”

蚂蚁队伍散开了,四处逃窜。没有了碎玻璃、安全套和蜘蛛网作为指引,蚂蚁们迷失了方向。她拆除了它们的地标,现在它们找不到路了。

艾玛感到一阵始料未及的心痛,她突然陷入一种流泪的冲动,她感到恶心,想大哭一场。

她感到自己的思维慢慢明晰起来——迷幻蘑菇开始起效了。她没有产生幻觉,也没有看到奇怪的颜色和灯光——雪莱的表哥说这种情况可能会发生——但她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敏锐,仿佛雾气散去,她突然感知到了周围的世界:她的身体、蚂蚁、磨坊、森林、曼森、世界、宇宙。

幻觉体验和她想象中的一点儿都不一样,当然,也完全不像电影中所描绘的。它和抽大麻的感觉也相去甚远。这种幻觉难以名状,不可思议。她日后花很多年来回味第一次的真正快感时,就会想起她和雪莱在森林里吃蘑菇的这一天。此后,她的童年就真真切切地结束了。

艾玛拉开她的背包,从里面找出一支黑色的马克笔。

当她慢慢走下楼梯时,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脚下脏兮兮的地板上,有碎玻璃的嘎吱声、鞋底拍打湿漉漉的水坑的啪嗒声,以及被踢开的废弃绿色喷漆罐的咔嗒声,还有一本书页光滑的旧色情杂志。

随后,她到了一楼,用马克笔在墙上写下一个名字。

“艾玛,你听得到我在叫你吗?你听到了没有?”

她往后站定,欣赏着她的作品。

“听到我说话没?你现在必须……”

在几十个,也可能是数百个名字中间,艾玛端正地用大写字母写下了“萨米·温特”。

对不起,她心想,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儿。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快离开这儿……”

雪莱的双手紧紧抓住艾玛的肩膀,将她一把转过来。

“你听到我叫你了,对吧?你听到我说了什么吗?”

艾玛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雪莱眼镜左边的镜片:“你真漂亮。你知道的,对吧,雪莱?还有,我可以试试你的眼镜吗?”

“啊,该死,你神志不清了吗?真会挑时间,偏偏在这个时候。”

当艾玛的注意力从眼镜转移到眼镜后面的那张脸时,她看到雪莱脸色发白,嘴皱得紧绷了起来,眼睛大睁着,显得忧心忡忡,不知所措。

她看起来不像是雪莱了。

“听着,艾玛,你得振作起来。”

“怎么了?”

“这儿还有其他人。”

“什么,谁?”

“我不知道,”雪莱严肃地说,“但我听到游客中心那儿有脚步声。”

艾玛笑了:“你神志不清了。”

“没有,我发誓。”

“这是你想象出来的。”艾玛说,“都是因为蘑菇,它们可真是……”

这时,一个影子移动到远处墙上的窗户上,她僵住了。玻璃被藤蔓缠绕,布满裂痕,肮脏不堪,但就在那骇人的一刹那,她看出了那是一个人的形状。还没等雪莱回过头去看,影子就溜走了。

“那是什么?”雪莱问。

“我想是个人。”

就在她们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的时候,磨坊的门猛地摔进了泥里。艾玛迅速回头扫了一眼她看到影子的地方,没有人在那儿。

也许是蘑菇的作用,艾玛感到一阵无言的恐惧。

“我想我该回家了。”雪莱说。

“没错,我也是。”

她们一步一步向前走,脚下沙沙作响的落叶渐次变成了干燥的土壤、厚实的草地和平坦的灰色人行道,最后是克伦代尔街坑坑洼洼的沥青马路。

艾玛很快就意识到出事了——众多邻居站在自家的草坪和门廊上,看着她经过。罗伊·菲利抽着极为难闻的雪茄,通过他敞开的车库门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洛琳·沃尔斯在门廊的摇椅上来回摇晃,一只手端着一杯茶,另一只手抱着一只迷你狐狸犬;帕姆·格雷迪——街坊邻里中的阴谋论家,长久以来有流言说她是女同性恋——站在路边,双手放在臀部,脸上深深地印着……那是好奇吗?不,是担忧。

他们知道艾玛现在精神恍惚吗?

艾玛离家越近,街上弥漫着的奇怪能量就越强烈。当她走过可以俯瞰她家的山顶时,她看到她父亲的敞篷车一半停在车道,一半冲进了草坪,司机位一侧的门敞开着。

她加快了步伐。

出事了,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雪莱说了些什么,但艾玛没听清楚。她迈开腿跑了起来,背包让她使不上劲,于是她把包摘下来,扔在了人行道上。

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当她靠近房子时,在磨坊墙上写下名字的片段,在她的脑海里迅速而不间断地闪过,仿佛退潮时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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