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比低头快步走进大门，天空中随即下起了倾盆大雨。他顾不上在身后轻轻晃动着的大门，径直走上了通向公寓的阴暗的楼梯。楼上传来一阵皮革摩擦木头的声音。波比拿出他插在皮带上的那把镀镍9毫米手枪。“糕点”的动作应该不会这么快，但还有谁会在凌晨三点来拜访他呢？走到第一段楼梯的中间时，波比又听到一个声音。这次是擤鼻子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无奈的叹息，一个女人的叹息 。波比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把枪轻轻地塞进了外套里面。他走上剩余的台阶。街上的灯光照亮了来者一半的脸庞。雨水敲打着头顶的天窗，窗玻璃隔开了雨声，令波比感觉他们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两个人。

“你淋湿了吗？”女人问。

“你在这儿干吗？”

“我需要跟你谈谈。”

他打开公寓的门，科琳·卡森跟着他走了进去。她坐在一张椅子的边缘，紧抓着一个放在腿上的黑色的包，慢慢地环顾四周：“这里真不错。”

“别讽刺我了。”

自从科琳结婚之后，他们就不怎么讲话了。后来波比开始和布丽吉特约会，于是他们就再也不讲话了。波比把窗打开了一条缝，感觉风和雨水从缝里飘了进来，打湿了他的手指。他能够闻到科琳的香味，混杂着暴风雨的味道。他想起了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和那个位于哈佛大街上的名叫“调色剂”的爱尔兰酒吧。

“要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你知道我是不会来的。”科琳说。她的眼眶周围被焦虑吞噬着。

“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太确定。”

她撒谎，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人们都是为了这个来找波比的。人们从前会在大街上很不自然地对他微笑，会尽量回避他，直到那一天来临——人们需要他帮忙除掉那些把他们的生活弄得一团糟的垃圾。这就是他的工作，就是他为什么会这样生活。

“小科，你的丈夫在哪里？”

“他有好几把枪。”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走了，他在房子里放了一把猎枪，还有一把好像是自动手枪。”

斯科特·卡森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傲慢的蠢货，他把科琳当作一个傻妞。那是波比私底下的看法，他从不告诉别人。可那还不是斯科特唯一的问题。

“跟我讲讲毒品的事情。”

“那个我一点儿都不了解。”

波比站起身，打开大门：“如果你对我说谎，那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波比。”她拥有的东西很少，所以她把它们看得很重。她利用身边每个人来确保它们的安全。他可以责怪她，但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小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好吧。”她的声音变得急促，充满着挑衅，躲躲闪闪的话语好像一块在绿色浅池塘上跳跃的石头，“我知道他一直在做毒品生意。”

波比关上门，用身体抵住它：“多久了？”

“从我第一次听说到现在已经六个月了。”

“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是从哪里弄来的毒品？”

科琳摇摇头：“我们需要钱，在牛顿的那些该死的账单，还有康纳的学费。但是那些枪和其他的一些东西……天哪，我害怕他会在某个晚上冲进来杀了我们。”

波比走到窗口，关上窗，又拉上窗帘，这样他能在零星的光线下更清楚地观察她。科琳穿着羊绒薄毛衣，锁骨像鱼骨一样凸起。波比注意到她涂了粉的脸颊有一边肿胀着，往下看到她的喉咙上有一圈手指摁出来的淤青，好像一条细细的项链。他凑近了一些，用手指触碰着这些淤青。

“他有一些女朋友，波比。他与她们在市中心的酒店里上床。上个星期，我坐在酒店大堂里，看到他和其中一个女朋友走了进来。然后，我去了卫生间，呕吐了起来。”科琳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水，慢慢地流过她黏糊糊的脸颊，流到她的嘴角，“你那里怎么了？”她指着波比手上的绷带。

“没什么。他的老窝在哪里？”

“老窝？”

“他藏毒品和钱的地方。”

“斯科特不让我看那些东西。”

波比又坐了下来，向前倾着身子，紧握着的双手落在膝盖间。他并不急着采取行动，这一点他俩都知道。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烟盒，把它推到桌子上。烟盒里面塞了一些现金，按二十、五十、一百的纸币分类，整整齐齐地卷成几卷，每一卷外面都包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些数字和人名。现金下面有一个透明塑料密封袋，里面装着二三十张彩票。彩票对折起来，用回形针夹着。每张彩票的折痕里都盛着粉末状的可卡因——看上去都是八分之一和十六分之一盎司的量。波比瞥了一眼包着现金的纸条上的人名，然后把现金和毒品放回盒子，关上盖子。

“这里有四千多一点儿，”科琳说，“我不知道这些毒品值多少钱。”

波比用手指敲着桌子。外面风雨交加，像一个醉汉似的敲打着大楼的一侧。

“今晚，你带上你的儿子，拿上你所有的东西，离开那幢房子。”

“但是……”

“没有‘但是’。带着康纳离开。”他在一张纸上潦草地写下一个名字，“这是一个位于新罕布什尔州的可以长租的酒店。给你们自己弄一个房间，藏在那里别动，直到我联系你们。”

“你刚才拿走的是我所有的钱。”

他走到手提箱旁，拿来一些二十和一百元的纸币，总计一千元：“这些够你用上一段时间了。”

她抓过钱，塞进她的包：“如果他来找我们怎么办？”

“斯科特再也不会来找你们麻烦了。”

“真的？”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闪烁着一丝阳光、坚强和残忍。

“你该动身了，小科。”

“今天上午，他会在皇家旅馆。我的意思是，我想他会在那里。他经常在那里开房间。”

波比没有回答。科琳站起身，穿上外套，准备离开。突然间，她急切地希望离开她将要开始做的事情越远越好。

“还有一件事，”波比说，“别对你姐姐泄露半点消息。”

“我能不能对她说我要离开一小会儿？”

“不能。”

“为什么？”

“因为她喜欢谈论。因为她不喜欢你。因为只要她想，她会变得极其凶狠。”

科琳小心地坐回椅子上：“还有一件事情或许我们该谈谈。”

如果换成别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会令波比厌烦，但是，眼前的人是科琳，波比总对她接下来会带来的事情感到好奇。

“什么事？”

她的目光移到了她的包上。窗外，雷声轰鸣，长长的叉状闪电照亮了她的脸。波比在她的脸上看见了萨尔·里加和另一个已经死了的农贸市场里的男人，那个人的眉毛抬起时会变成问号的形状。科琳把手伸进包里，拿出了一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