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默斯·斯莱特里跟扑克牌里的杰克似的侧着脸，一只眼睛凝视着天花板。一位停尸房的工作人员正在为他用棒球式针脚缝合胸口。空气中充满了内脏散发出的浑浊气味，还混着胆汁和尿液的酸味，只留下尸检后剩下的一具空壳。十英尺远的地方，弗兰克·德马提奥咬了一口迪安吉罗[美国连锁三明治餐厅，1967年始建于马萨诸塞州。]牛排芝士三明治，一半被他吞进了嘴里，而另一半则落在了桌子上的白色包装纸里。

“太好吃了，要不要来一口？”

丽萨摇摇头：“这世界上有一种叫作胆固醇的东西，弗兰克，你听说过吗？”

“你的话听起来像我老婆说的。”德马提奥打开一罐低热量的胡椒博士汽水，喝了一小口，“我们来谈谈正事？”

“昨晚我们打电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斯莱特里的事？”

“那时候我不确定它是不是和另外几桩案子有关。”

“那你现在能确定了？”

“你也看到了那伤口。”发现丽萨没有反应，萨福克郡的地区检察官放下三明治，用餐巾擦了擦手指，“你需要我把验尸官叫回来吗？”

丽萨摇了摇头。德马提奥抬起手臂，好像在说自己已经尽了全力。

“所以是斯凯尔斯干的？”丽萨问。

德马提奥掰着手指，开始罗列他的理由：“他认识帕特森。他为关于罗茜·塔伦特案的报道做了剪报，把它们藏在床底下。我们非常确定，在这个爱尔兰佬被发现遇害的前一天，斯凯尔斯往他的手上钉了几个钉子。他开设赌局搞出了超多现金。有个带着超多现金的家伙通过布莱顿运送毒品，真是超多现金。而且，哦对了，他还一枪打爆了柯蒂斯·乔丹。”

“可能他杀他们只是为了好玩。”

“我确定他现在一定很受煎熬，不过这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们散散步吧？”

德马提奥把他剩下的午餐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带着丽萨穿过走廊，来到一个狭长低矮的房间。房间里铺着石头地板，砌着煤渣砖墙。另一个工作人员——这次是个女人——正在待命。

“他在哪里？”

这个房间被两个大冰柜占据了大部分地方。每一个冰柜上都有三排银色的抽屉，配着黑色的把手。工作人员走上前，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丽萨和德马提奥看了看躺在里面的尸体。尸体松松垮垮地躺在平板上，胸口有两个枪眼。

“这是谁？”丽萨问道。

“身份不明。在皇家旅馆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他。钱包、戒指、手表和钱都不见了。”

“旅馆登记的名字是什么？”

“不清楚。经理说他独自走进旅馆，用现金付的款，租了一个上午的房间，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这是皇家旅馆，你知道他们的套路。”

“所以你觉得他是个嫖客？”

“他当然是个嫖客。”

丽萨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摸了摸其中一个枪眼：“两个伤口相距不到一英寸。如果凶手是一个妓女，这枪法也太好了点。”

“也许是给她拉皮条的家伙干的。”

“就算是拉皮条的家伙，这枪法还是太好了点。”

德马提奥对着工作人员点了点头，于是工作人员把抽屉关上。

“波士顿凶案组说他们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查明被害者的身份。来吧。”

他们再次穿过走廊，回到停尸房。工作人员已经缝好了斯莱特里的胸口，正在接着缝他的脑袋、嘴唇和一只曾经看得见的眼睛。工作人员一边缝着，一边轻轻地吹着口哨。

“让我猜猜，”丽萨说，“你想让我接手那个身份不明的家伙的案子？”

“我需要一个能够挑起重担的人。”

“而你会继续调查帕特森的案子？”

“帕特森的案子会移交给专案组。他们明天会对斯凯尔斯的公寓签发搜查令。如果他们在晚上就执行逮捕，我也不会惊讶的。”

“凯文怎么办？”

“恕我直言，你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在你安装窃听器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也恕我直言，我的私人生活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德马提奥举起双臂：“好吧。如果是他对着乔丹扣动了扳机……”

“那不是他干的。”

“那他应该没事。”

“你不会利用他逼着斯凯尔斯就范的，对吗？”

“我可没说过。听着，我没能力和他们谈条件，无论是为了你，还是其他任何人。”丽萨的老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我接下来约了人。我们再花上一天的时间，之后一切都会交给专案组。”

“我被踢出这个案子了？”

“这不是你应该管的案子，丽萨，从来都不是。另外，你还有那个身份不明的家伙的案子，够你忙的了。往后还会有很多案子的。”

德马提奥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丽萨无法忽略这一点。他走出去时，她凝视着他的肩胛骨之间的一个点。工作人员已经为斯莱特里缝合完毕，跟着德马提奥走了出去。只剩下丽萨一个人了。她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自己的梦想被慢慢地扼杀。她正要离开时，那个工作人员又把头伸了回来：“这里有个人想见您。”

丽萨没有回答。工作人员犹豫不决地往房间里走了一步。

“女士？”

“我在。”

“这里有个人想见您。”

“你说第一遍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但是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她说她打电话到您的办公室，他们告诉她您在这里。”

“她叫什么名字？”

工作人员告诉了她。丽萨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现在就在这里？”

“是的，女士。”

“好的，把她带到隔壁房间。抱歉，你叫什么名字？”

“史蒂芬，女士，史蒂芬·萨克里夫。”

丽萨拿出一本拍纸簿，在上面飞快潦草地写下几行字：“史蒂芬，帮我个忙。把你们办公室里所有关于这些案子的资料都拿给我，纸质的和电子的都要，包括所有你们已经找到的零零碎碎的信息，还有关于斯莱特里的一切。”

“那会有一大摞资料。您想让我送去您的办公室吗？”

“实际上我想在这里看一下这些资料。就今天，可以吗？”

“我会给您准备一个房间。德马提奥先生也会来吗？”

“就我一个人。谢谢！”

工作人员离开了。丽萨把她的文件都归拢起来，又看了五分钟，然后穿过走廊，走进一个小咨询室。

“我们从没见过，但我感觉自己好像认识你。”

“我也是。”布丽吉特·皮尔斯微笑着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