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丽走过费德里斯，好像那里是她家的后院。她沿着蜿蜒的小路走进凯文两天前去过的那幢石砖砌成的大楼。他们穿过空荡荡的大堂，走上两段楼梯。一边走路，凯文一边计算步数。

“我们要去哪里？”

她在一间公寓前停下脚步，打开大门。房间里有一扇窗，窗下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凯文走了进去，感觉四周的墙壁往外呼着湿气。他用手掌蹭了蹭前额，回想起鲜血曾经在这里汇聚，浸润了油毡地板，填满了地板上深色的缝隙。

“坐下。”吉米丽关上门，自己坐了下来——从窗外洒进来的最后一抹阳光勾勒出她干净强健的身体轮廓。凯文在她对面也坐了下来。

“我们可以在电力大道见面的。”

她摇了摇头：“这里更好。柯蒂斯是在这间公寓里被杀的。”

“你认识柯蒂斯·乔丹？”

“他是我的叔叔。”

他琢磨着她的脸，她有一双比实际年龄苍老的眼睛，微笑的时候皮肤好像磨破的皮革。

“你想听我讲讲吗？”

凯文点了点头。

“那是在1975年的秋天，我当时十四岁，住在走廊的另一头。我的妈妈外出做事去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警察问我话，我说什么都没看到，但那不是真的。我先听到一声很响的枪声，接着又有一两声。如果你住在费德里斯，你会很习惯听到枪声。”

“那你怎么办？”

“平时怎么办就怎么办。远离那些门和窗户，躲在床底下。当时，外面传来一阵跑动的声音，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几分钟后，我走到门边，探出脑袋。那时，我看见一个瘦削的白人男孩从柯蒂斯的公寓里走了出来，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眼睛又大又圆，好像晚餐盘子。”

凯文研究着她说话时嘴边的弧线、高高隆起的颧骨和微微上翘的鼻子。他心里想象着她小时候的模样，梳着几个小辫子，上面扎着几个白色和粉红色的蝴蝶结。他自己就在那里，站在走廊上，与十四岁的吉米丽·哈珀面对面。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你第一次出现在我家门口说你想要调查詹姆斯的案子时，我就已经认出你了。凯文，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亲切、温和。女人们都会记住这双眼睛。”

“真的？”

“真的，我知道你就是那天我看到的那个白人男孩。”

“你不介意吗？”

“你想帮助詹姆斯。对我来说，这就够了。再说，我看见你从公寓出来时，手上并没有枪，所以我知道你没有对柯蒂斯开枪。”

“你听说前几天被杀害的那个警察的事情了吗？一个黑人女警察。”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

“那桩凶杀案里使用的枪和杀死你叔叔的是同一把。”

她的脸上毫不掩饰地划过一个表情：“在这个地方，枪被到处传来传去，这不能说明什么。”

“如果你为柯蒂斯的案子录过口供，你或许又会被警察询问了。”

“你担心我会跟他们讲话，并告诉他们我当年看见过你？”

“我可没这么说。”

“柯蒂斯叔叔曾经雇过一个家伙，专门负责看管现金。他在这个房间里，就在这个地方，装了一块熨烫板。这个该死的家伙整天熨烫那些二十美元的钞票，然后再由我们把钞票叠在一起包好，成为装在杂货店塑料袋里的一捆捆用橡皮筋扎着的二十美元钞票。”吉米丽站了起来，从凯文身后走到柯蒂斯·乔丹胸口吃了两颗子弹时坐着的地方，“柯蒂斯把塑料袋就藏在这里。”吉米丽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我每次上来，他都会给我二十美元，但那不是他藏在天花板里的钱。”

“他想让你别说出去？”

她转了回来，又在椅子上坐下。

“发生了什么，吉米丽？”

“你知道，詹姆斯很喜欢你。”

“发生了什么？”

“我操纵着这里的一切，所有毒品的进进出出。我之前是詹姆斯，再之前是柯蒂斯。”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罗茜曾经为詹姆斯做事。贫民区里的每个人都曾经为詹姆斯做事。而现在，他们为我做事。”

“电力大道是怎么一回事？”

“低调的生活能帮我避开雷达的监测。”

“所以你的孩子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身体前倾，小巧坚毅的双手放在小巧坚毅的膝盖上：“他们将拥有一种人生，凯文，一种真正的人生。如果你不喜欢，那就去你的。现在你该走了，别再回来了。”

“一个警察被杀害了，吉米丽，会有其他人来问你更多的问题，更棘手的问题。”

“当时你在那里。如果有人知道谁是杀死柯蒂斯的凶手，那个人就是你。”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带我来这里的？为了警告我跑远点？”

“我派了一个小孩去看着你。”

“他没找到我。”

她锋利细小的牙齿咬着嘴唇，拳头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放开。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吉米丽。”

“我知道你外婆的事情。我知道柯蒂斯抢了她的钱，我也知道他杀害了她。”

“街区里的每个人都知道。”

“我叔叔从一个白人小孩那里得到了你外婆的信息。那个小孩比我大一些，当时极其渴望能得到一袋毒品。他告诉柯蒂斯你外婆藏钱的地方、工作的时间以及其他相关的一切。他告诉柯蒂斯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公寓里。”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她摇了摇头：“让我把话讲完。杀了警察的那些人把毒品卖到了郊区，引起了很多麻烦，很多人都被干掉了。你大概已经知道整件事情了吧？”

凯文点了点头。

“在背后操纵这件事情的人过着低调的生活。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和我一样聪明。”

“所以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干掉谁。昨天，我看见了他的照片。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脸。”

窗外，太阳已经落山了，凯文只能辨认出一个苍白的月亮沐浴在天空中的一片粉红色泡沫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一张他和波比、费恩在芬威体育场的露天看台上拍的照片。吉米丽没有碰照片，但仔细地看了看。

“你是个聪明的家伙，凯文。”

“有多聪明？”

“我会告诉你这些，是因为遇害的是你的外婆，是因为你有资格知道一切。”她的一个手指轻轻点了点照片，“就是他。就是他告诉了柯蒂斯你外婆藏钱的地方，就是他自己马上也要被干掉了，真的，会非常快。”

凯文把照片举在第一抹夜色中，凝视着费恩微笑着的脸。